李闯瞥着她的纤细的背影,坐下捧起茶碗,轻抿了一口道:“随意,你看什么本王就看什么。”
一百零六章 心防(三)
一百零六章 心防(三)
夜半时分,外面突然开始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直到天明时分。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不知不觉中,秋天就这样来了。
宋欢颜暗自算了算,自己离开家已有一个多月,虽说中间通过几次书信,但心中终究还是觉得不踏实。好在,李闯答应于她,
昨日,李闯与她看了半个时辰的书,随后就派人将她送到这处偏院小住。他说过,成亲行礼之前,绝不会轻薄委屈了她。宋欢颜愿意相信他的话,只因为,这两天来李闯待她的诚心诚意,使得她的内心深处隐隐泛起一丝撼动。
不知怎地,宋欢颜突然想起那日李闯印在她脸颊上的吻,不由红起了脸,她掀帘起身,赤足踩在松软的地毯上,缓缓走到窗边,正欲推窗,却听身后有人进来道:“姑娘,您醒了。”
宋欢颜应声回头,只见金岚正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身后。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宫装,长发利落地挽成髻,圆润地脸上略施脂粉,显得精气神儿十足。
看得出来,她年轻时也该是个姿色过人的女子。
金岚见她赤足站在地上,机不可见地蹙蹙眉,道:“姑娘,仔细脚下,免得着凉。”说完,便上前拿过绣鞋,亲自服侍着她穿好。
宋欢颜见状,多少有些不太习惯,忙道:“不劳烦嬷嬷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金岚的目光从她白皙的脚背掠过,发觉她是个没缠过足的,不禁又是眉头微蹙。因为受到前朝的风俗影响,男子都甚是喜爱玲珑娴静的女子。此时的女子,尤其是名门大户家的姑娘,到了一定的年岁都要缠足裹脚,反倒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不用缠足,自在脱跳。
宋欢颜见她盯着自己的脚看,稍稍有些不自在起来,动作极快地穿好鞋袜。
金岚见此,顿时收回目光,拍拍手掌,示意侯在外面的吉祥如意进来伺候。
一番梳洗过后,宋欢颜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孙长海的面前,孙长海见了,露齿一笑,道:“哎呦呦,这不是宋姑娘吗?瞧瞧,老奴这双拙眼,差点都没认出来。”几日不见,这丫头倒是出落得更水灵了。
宋欢颜闻言,也是笑盈盈地回道:“孙公公好。”
孙长海甩了一把手中的拂尘,含笑道:“这几日,姑娘在宫中住得可好啊?有什么短的少的,只管吩咐老奴就是。”
宋欢颜客气道:“劳烦公公惦记着,我过得很好。”
孙长海继续说:“王爷一早就去上朝了,这会还在陪皇上议事,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宋欢颜点点头,政事要紧,再说李焕现在刚刚登基,想必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呢。
吃毕了饭,孙长海临时起意带宋欢颜出去走走,宋欢颜确实有此心思,便点头应了一声好。
孙长海让着她一路往西走,途中路过一池碧绿晶莹的池塘,看着四周风光正好,便停下脚步道:“此处风光甚好,姑娘要不要小坐片刻。”
宋欢颜看那池中有锦鲤,徐徐游动,点点头道:“嗯,也好。”
吉祥捧着点心盒子,从里面拣起来一块油酥皮点心,交给宋欢颜揉碎喂鱼。
宋欢颜手起手落,将糕饼碎屑抛入池中,鱼儿瞬时拥挤过来争抢,溅起零零星星地水花。
须臾,从远处忽传来一阵寂寥萧瑟的琴音,声声入耳,细听之下,好似一个女子正在低婉啜泣。
宋欢颜手上顿了顿,抬头望了望四周,轻声问道:“孙公公,是谁在弹琴呢?”
孙长海闻言,踮脚远眺一番,想了几想,回话道:“回姑娘的话,听着琴声,许是吟霜斋的昭仪娘娘。”
李焕登基不过数天,如今,后宫之中只有一位太后和两位妃嫔,其中只有宋玉蔻品位最高,最喜抚琴弄曲。
昭仪娘娘?宋欢颜闻言,暗自回想一番,心道:难道又是她?
这会,孙长海已经循着琴声而去,待见重重树影之后,果然,正有一个瘦削的身影独坐池畔的亭中。那女子低垂臻首,水葱似白皙的手指挑拨着琴弦,举手之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温柔。
孙长海见状,不由先整了整衣襟,躬身上前一步,行礼道:“奴才见过昭仪娘娘。”
宋玉蔻闻声,瞬时停下了手,回身一望,只觉面前这人甚是眼熟,却又一时想不出名字来。“你是哪个宫里的人?”
孙长海见她不认得自己,身边也没个人伺候提点,只好自报家门道:“在下孙长海,乃是晋王爷身边的太监总管。”宫里的人,很少有不认得他的啊
宋玉蔻听罢,立时回想起来什么,于是,淡淡一笑,道:“原来是孙公公。”
孙长海又道:“昭仪娘娘,怎么一人独处,身边连个伺候的婢女都没留下。”
宋玉蔻闻言,自失地笑了笑道:“本宫喜欢清静,这样反而更好。”如今,她只是一个失势又失宠的妃子,还讲究那些摆场作甚么。也许,再过一阵子,她恐怕连个能清清静静弹琴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宋欢颜远远看见孙长海在和她说话,脚下停了停,只听金岚在旁,小声道:“姑娘,既然遇见了,就过去行个礼吧。”
宋欢颜闻言,神色不免有三分犹豫,嗯了一声,缓缓向着凉亭走去。
宋玉蔻望着眼前这张清水芙蓉似的脸庞,心头微动,只觉她那双黑幽幽地眼眸,清明如水,似曾相识,却又未识,刹那间,竟觉似不能正视。
宋欢颜此时微微一笑,缓缓俯身行礼,道:“民女宋欢颜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玉蔻闻言,眼中骤然闪过一抹惊异之色,宋欢颜这个名字,她是知道的。三年前,祖母说过的人不就是叫宋欢颜么?
宋欢颜见她神情大变,心知她是知道自己的,便故意不动声色,只静静地盯着地面,等待她的回应。
宋玉蔻愣了半响,直到旁边的孙长海,故意轻咳一声,方才回过神来,沉声道:“免礼平身。”
宋欢颜应声而起,宋玉蔻则是有些失神,望着她的脸颊,半响才道:“本宫看你有些眼熟,许是,之前见过的吧。”
孙长海闻言一愣,抬头瞄了一眼宋欢颜,只见她依旧含笑答道:“回娘娘的话,民女曾在城外营帐,远远见过娘娘一面。”
宋玉蔻道:“哦,原来如此。”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有人小跑着来报:“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孙公公,皇上和王爷已经下朝了,王爷特差小的来传宋姑娘过去。”
孙长海闻言,微微一笑道:“杂家知道了。”
宋玉蔻听了这话,想起前几天从婢女口中听到的传闻,不由又是一愣,她就是那个晋王带回来的医女。
孙长海携着宋欢颜转身离去,宋玉蔻望着他们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心微蹙,静静思忖,只觉这世间上的事,再没有这般巧合的。
高高的宫墙之外,王锦牵着两匹高头骏马静侯在西华门,在他的身后,还站着几名穿着便衣的大内侍卫。
李闯和宋欢颜并肩出宫,孙长海跟在俩人身后,瞧着潮湿不堪地地面,暗自蹙眉道:这么坏的天气,主子非要出宫作甚?
宋欢颜看见王锦,不由微愣,他的额头上还包着纱布,左边的脸颊上还有几道结疤的疤痕,看着甚是触目惊心。
怎么伤得这么厉害宋欢颜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却听身后的李闯出声道:“来,本王扶你上马。”
宋欢颜闻言,忙回身道:“民女不敢,还是让孙公公扶我上去吧”
她的话音刚落,李闯便忽地伸手拖住她的细腰,往上一举,将她带上马背。
宋欢颜暗吃一惊,轻轻地“呀”了一声,忙用手抓紧缰绳,生怕自己从马背上摔下去。
李闯见状,微微一笑,继而走到另外一匹马旁,翻身一跃,动作利落地坐上马背。
“王锦,你去给姑娘牵马,千万仔细着点。”孙长海跟在马后,小心翼翼地嘱咐道。
王锦闻言,依旧是面无表情,拱手应道:“属下遵命。”说完,他便迈步来到宋欢颜的马旁,从她的手中接过缰绳,沉声道:“姑娘坐稳了。”
宋欢颜看着他脸上的伤,欲言又止,又见李闯正含笑睨着自己,不由问道:“王爷,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李闯坐在马背上,唇角含着一丝笑意道:“等下,到了你就知道。”
宋欢颜见他故作神秘的样子,微微垂眸,视线重新落在走在马前的王锦,默然出神。
此时的京城略显萧条,百业待兴,街边偶有几处摆摊做小生意的,响起一声声叫卖的吆喝声。
突然,从路旁钻出几个衣裳脏乱的小孩子,嘻嘻哈哈地追着他们的马跑,孙长海见了,不由蹙眉喝道:“去去去,哪里来的野孩子,快回家去,别搁这儿添乱”
那些孩子并不怕人,只是一个劲儿地追着马跑,一副十分稀罕的模样。
第一百零七章 心防(四)
第一百零七章 心防(四)
那一群小孩儿追到宋欢颜的马后,嘻嘻哈哈地笑着,王锦见状,不由眉头一蹙,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冷冷地盯着他们,锐利的眼神,令人不敢逼视。
许是,他脸上还带着未好的伤,样子略显狰狞,吓得那些孩子们一愣,怯生生地不敢再追。
宋欢颜见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的样子,心中微动,忙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枚二钱的碎银子,回身扔给那个带头的孩子,道:“拿着买些吃的,别再追着马跑了。”
那孩子见了银子,且惊且喜,黑乎乎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说完,扬扬手里的银子,招呼同伴们道:“走喽,咱们去一品楼吃肉去。”
孙长海见他们一哄而散,不由仰头道:“姑娘,你这么一赏,让他们见了甜头,往后还闹得路人不安生。”
宋欢颜微微一笑道:“不过是几个孩子而已,孙公公何必这么较真儿呢。”
孙长海闻言,笑了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帮半大孩子,一个个都皮实得很,整天东串西跑的瞎混闹。您一旦给了他钱,下回再见了马,他们还得追着闹。”
宋欢颜闻言,忙问道:“他们的家人不管吗?”。
孙长海摇摇头:“都是一群野孩子,根本没什么亲人。”他常陪着主子出宫四处游走,天下民生,这样的事情,早已是见惯不惯了。
宋欢颜闻言,沉默片刻,方才道了一句:“小小年纪的,真是可怜。”说完,她又转头看向李闯,轻声道:“王爷,您看能不能想个法子帮帮他们?”
李闯听了这话,有些意外,只道:“京城的四角都设有施粥施饭的定点,他们若是没有生计过活,都可以过去吃一顿饱饭。”
宋欢颜想了想,摇头道:“既是无家可归的人,生活困窘,光是一顿粥饭虽能果脯,却总不是长久之计?”
李闯又问:“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宋欢颜眸光轻闪,含笑道:“请王爷先容我想想。”
李闯攥着缰绳,微微点头道:“好,来日方长,你慢慢想就是。”
说话间,一行人等已经来到晋王府前,整个王府已经完全翻修一新,丝毫也看不过去的影子。
李闯翻身下马,亲自将宋欢颜抱下马背,看着那两扇朱漆大门,说:“咱们到了。”
宋欢颜抬头看着那镀金的府匾,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晋王府”,正要说话,突见大门瞬时打开,几个面容白净的下人匆匆迎上来,行礼道:“奴才(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
他们都是修葺王府的工匠下人,这会眼见李闯亲自过来查看,不禁都悬起来一颗心,忐忑不安。
李闯挥挥手示意他们全部平身,继而携着宋欢颜的手一道走进院中。王府地方宽敞,布局合理,东西院各设有一处小花园,里面栽种着不同品种的花草树木。
正院暖阁那边,早已经收拾好了几间房屋,每天都有专人负责打扫干净,随时随地可以住人。李闯和宋欢颜一道来到暖阁,看了看屋中的装饰摆设。
屋中陈列着不少名贵的玉器古玩,全都是李闯精心收藏下来的。宋欢颜眼尖,一眼就瞄见了架子中间的那尊玉麒麟,不由眉头微挑。
李闯见她望着它出神,便问道:“你还记得它?”
宋欢颜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欢颜自然记得,那可是人家的镇店之宝呢。”
李闯闻言笑笑,指着另外一尊玉观音像,道:“本王生平最喜欢玉石,觉得它是极有灵性的东西,越赏越有意思。”
宋欢颜点点头,伸出嫩白如水葱似的手指,轻触了一下玉石,道:“王爷果然是好雅兴。”
李闯顺势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道:“本王平时看你除了,就没有旁的喜好。不如往后,本王教你识玉吧?不少字”
宋欢颜闻言,笑着摇摇头:“欢颜愚笨,怕是耽误了王爷的好兴致。”
李闯不在意地笑笑:“这有什么耽误的。本王还怕到时候你嫌闷呢。”
宋欢颜如花儿一般地柔柔笑开道:“欢颜不敢。”
宋府。
沈云珠放下手中已经发凉的茶碗,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早知如此,当初咱们就不该把她送进宫去。”
宋玉蔻明明是正妃出身,如今却只被封为一个五品昭仪,这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吗?想想她一个人在宫中的日子,该有多难过啊?
宋昆闻言,心中苦恼不堪,可却又想不出法子来解决问题,只是静默苦想。
沈云珠见他半响不语,不免又道:“老爷,不论如何,咱们得想想办法。”
宋昆闭目静神片刻,目前依他的情形来看,想要往宫中安排人手,已是毫无可能的事情了。李焕能饶过他一命,已是“皇恩浩荡”了。若是,自己再有什么小动作,岂不是自找罪过。“如今我已无品无级,想要找人办事,实则难于登天。”
沈云珠闻言,紧紧皱眉道:“那老爷的意思,就是不管蔻儿她了,任她一个人在宫中自生自灭”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皇上虽然年轻气盛,却还算是个念及旧情的人。好歹,蔻儿是他曾经的正妃,他不会太过难为她的”宋昆低声道。
沈云珠抬头瞪了他一眼,只觉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早已失去了锐气,此时的他,完全就是一副畏手畏脚的模样,看着让人心里添堵添烦。
沈云珠绞着手里的帕子,忍不住站起身来道:“好。既然老爷不敢管,那就我来管。”她已经没了一个长孙,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在宫中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宋昆闻言,神色一整,沉声道:“你要作甚么?”
沈云珠目光转厉,直视着他道:“再过两月,宫中便要开始甄选妃嫔,那正是安排人手进宫的好时机。”
宋昆眉心拧紧:“你怎么还不死心呢?”
沈云珠闻言,没有立即接话,半天才道:“我沈云珠这一辈子没认过输,不管怎样,都试一试才知行不行。”
宋昆闻言,心知她的背后还是沈家庞大的势力,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淡淡道:“罢了罢了,一切随你吧。”
从晋王府回来之后的第三天,宋欢颜突然发了一场病,连发了两日的高烧,迟迟不退热。
李闯见状,大为担忧,眼见着一碗碗汤药吃下去,毫无起色,不禁有些恼怒,将太医院的秦太医狠狠地数落了一顿。
宋欢颜被烧的昏昏糊糊地,整日倒在床上歇着,只侧耳听着帘外悉悉索索地脚步声。
秦太医不敢马虎怠慢,临时又加了一副方子,宋欢颜服过之后,果然见效,瞬时出了一身地热汗。
湿塔塔的汗,黏在身上很是难受,而且,她的身上还蒙着厚厚的被子,只觉整个人像是闷在蒸笼里的一样。
宋欢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嘤咛一声,道:“好热,好渴”
帘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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