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欢颜见他那副着急的样子,还以为,他准是有逮了什么狍子兔子,偷偷摸摸地藏在屋里。于是,倒也不继续逗他,只拉过田氏的手。“奶奶,既然他没事儿,咱们就回去吧。”
田氏还是有点不放心,不免又叮嘱他几句小心火烛,便随着孙女一同回屋了。
铁头见她们走远,方才合上屋门,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再回头看着又昏倒在炕上的乞丐小子,气得暗暗咬牙。随即,他低头瞧着那一地的狼藉碎片,犹豫了半天,方才弯下身子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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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认定了铁头偷藏了什么,宋欢颜心中便生出几分好奇,待见平时贪吃的铁头,这会竟然连晚饭也没过来吃,就更觉得奇怪了。她很少这般好奇,偏偏今天却止不住想一探究竟,于是,思来想去,立马拿上两张烙饼,再次去敲铁头的房门。
“铁头,快开门。”这次,宋欢颜故意先打了一声招呼,免得他又像之前那般慌里慌张。
铁头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待见她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先是怔了怔,方才开口道:“颜儿,你怎么又过来了?”
宋欢颜举起手上的烙饼,笑笑道:“我来给你送饭啊!我和奶奶等了你半天,也不见你过来。”说完,将烙饼递给他。
铁头闻言,忙笑着向她道谢,顺势伸过手接过来,他今天可是饿坏了,这会连午饭还吃上呢。说起来,都怪爹爹,竟然出去了大半天还不回来。
谁知,铁头的手刚松开门,宋欢颜就一个闪身溜进屋中,想要看看他究竟是藏了什么东西。
这下可坏了!铁头吓得差点跳起来,伸出油乎乎的手,硬是用力拽住刚踏进屋中的宋欢颜。“不行,颜儿,你别闹了。”
宋欢颜的脚下一顿,看向铁头,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旋即又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铁头,你干嘛不让我进去?”
铁头闻言,面露难色,“嗯。。。今儿。。你就是不能进。”
“你准是又藏了什么东西,是不是?好铁头,你就给我看一眼,还不成吗?”
铁头还是摇摇头,语气坚决道:“不行。”爹爹临走时,曾经交代过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宋欢颜瘪瘪嘴,微扬下巴瞪着他:“好,你既然不愿意给我看,我还不稀罕看呢!”说完,挣动了会儿,见他还不肯松手,有些赌气道:“赶紧松开,满手的油都蹭到我衣服上了。”
铁头见她生气了,忙笑着补救道:“颜儿,你别生气,若真是什么好东西,我一定会给你瞧的。”
“哼!”宋欢颜眼珠一转,故意别过头去道:“我才不稀罕呢!你自己慢慢藏着吧!”说完这话,扭头就要回屋去。
铁头一听这话,立马有些急了,忙踏出门来哄她。谁知,宋欢颜却出其不意,猛地回身。她小跑着进屋,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对上一双寒气逼人的眸子,那幽邃的深瞳中充满了危险的敌意。
第九章 小试牛刀(中)
房门大开,外面的寒风顺势灌了进来,引得坐在炕上那少年立马警觉起来,他勉强撑着身子抬起头,可身上的疼痛让他完全使不出力气下炕,只得用一双犀锐的眼睛凝视着门口。
宋欢颜大吃一惊,直睨着对面那张陌生的脸孔,连退两步。
铁头站在她的身后,立即将房门关好,忙压低声音道:“颜儿,你得跟我保证,不许跟别人说。”
宋欢颜闻言,依旧没有移开视线,小声问道:“铁头,他是谁?”
“他。。。。”铁头稍微迟疑一下。“他是我爹救回来的乞丐。”
乞丐?宋欢颜听了这话,仔细地打量着那少年,只见他衣衫褴褛,脸色发青,瞧着确实落魄的很。可他那双眼,却不像是乞食之人该有的眼睛,尤其是那眼中所流露的异常阴沉的神色,更是自己多少年来从未见过的。
宋欢颜盯着少年的眼睛,那少年也盯着她的眼睛,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阵,彼此一动不动地,直到那少年撑不住身子,无力地仰躺回炕上喘着粗气。
宋欢颜在心里一思量,气质是骗不了人的,他绝对不是乞丐。而且,从他的脸色来看,估计还有病在身。不知是出于职业病的习惯,还是好奇心的驱使,她缓缓来到木桌前,瞅着搁在上面的药碗,拿起来嗅了嗅,只觉缕缕呛鼻的药味儿顺势涌进鼻腔,不禁微蹙眉心。
好怪的味道!这里面都放了什么?
“这是什么药?”宋欢颜连忙问道。
铁头还没从刚才的慌张中缓过神来,心里焦忧,只怕惹起爹爹不快,于是,答非所问道:“你赶紧回去吧,万一被染上了病气,就不好。。。”
宋欢颜立马打断了他:“这药可不好乱吃的。还是赶紧请个郎中过来瞧瞧稳妥些。”
铁头闻言,乱摇着双手说道:“不用,这药就是给他抓的,只是他一直不肯喝。一包药熬煮成三碗,却被他连着打翻两回,白白给糟蹋了。”
宋欢颜见说不动他,索性自己抬步上前,想要去给那人诊脉。谁知,她刚伸出手,那少年便再次蹙起眉头,好像是在用眼神警告她不要靠近自己。
宋欢颜瞧他那副纠结的神情,略一思索,方才开口道:“我们说的话,想必你也都听得见吧。我们不是什么歹人,你无需摆出这副凶恶的模样来,没人想要害你!”
那少年闻言,幽黑的眼瞳闪过一丝犹豫,狐疑地凝注她好一会儿,很不放心似地。
宋欢颜见此,心道:这人的戒备心也太重了吧,小小年纪,却是这般不相信人,真是莫名其妙!但转念一想,他毕竟只是一个虚弱的病人,也什么气力挣扎,便直接伸出两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
那少年全神戒备,欲要起身挣扎,宋欢颜却是淡淡地横了他一眼,立刻出声阻止:“别乱动。”
铁头从未见过,这般严肃认真的宋欢颜,再看她那副垂眸诊脉的模样,还真是像极了真正的郎中大夫,一时间竟有些愣神,也没敢出声,只静静地站在旁边瞧着。
满室寂静,无任何声响,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宋欢颜方才收回了自己的手,深提了口气。光从脉象来看,他的身子极其虚弱,而且伤寒结胸,急需施针导火下行,迫降邪热,上清下降。不过这会,没有医针,自己没办法能帮他。宋欢颜抬眼再看那少年,发觉他不知何时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铁头在旁,忽然开口问道:“颜儿,你什么时候会诊脉的?”
宋欢颜闻言怔了怔,随即掩饰性地笑笑道:“我哪里会看什么脉?不过是读了几本医书,好奇拿他练练手而已。”
铁头听罢这些话,有些哭笑不得,随即将她从凳子上拉起来,急切道:“好了,你别再弄他了,快回屋去吧。”
宋欢颜原本没在意她的话,只是低下头去扳指头数着什么,随即匆匆起身出了屋子。
铁头见她走了,方才松了一口气,皱着鼻子,重新端起桌上的草药汤,一勺一勺地喂给那少年。谁知,过了一会儿,她又折了回来,将一张自己写得药方递给铁头。“明儿一早,你按着这个方子去抓药。”
铁头接过药方,他识字不多,这会更是一头雾水,挠挠头道:“颜儿,你这能行吗?”
宋欢颜见他不太相信自己,有些无奈,却还是耐心道:“你且听我的吧,好歹我也是郎中家的闺女啊!再说,难道你忘了,去年冬天你害了病,还不是亏了我。”
铁头闻言,立马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于是,便将药方收好,准备等爹爹回家再给他看。
***
眼见天色已黑,田氏掌上一盏油灯,低头坐在炕边坐针线活儿。
宋欢颜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看书,而是抱着一只盖着盖子的竹筒,盘腿坐在炕梢。那竹筒的做工很是粗糙,瞧着也有些年头了。
宋欢颜将竹筒打开,跟着将里面的铜钱全都倒在炕上,跟着用手一枚一枚地仔细数着。
田氏听见“哗啦啦”地铜钱声,转头望望灯光下的孙女,含笑问道:“怎么又拿出来数了?”
宋欢颜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说话。这些铜钱都是她平时积攒下来的,打算等到过年的时候,置办些年货或者给自己买一套医针。
“二百二十七,二百二十八,二百二十九。”宋欢颜将最后一个铜钱放进竹筒,怅然地暗叹一口气,辛辛苦苦地攒了大半年,却只攒下了这么一点点。
田氏见她突然没了动静,一面挑着线头,一面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了?”
宋欢颜听了这话,摇摇头道:“没有。”
田氏抬头瞅了她一眼,温和道:“有什么想要的,告诉奶奶知道就是,何必自己在那里犯愁。”虽然生活拮据,但她还是总会想法子满足孙女的小心愿,在孩子身上,她从来都是舍得花钱的。
宋欢颜收好竹筒,笑盈盈地来到田氏跟前,只道:“我只是想拿出几文钱,买麦芽糖吃。今天我和铁头打赌,我输给他了。”
田氏听了点点头,沉默半晌,方才收起针线道:“来试试,看这衣裳改得合不合身?”
不过是一下午的功夫,田氏就将先前那件襦衣改好了,宋欢颜脱下小袄,将那件衣裳套在了身上,含笑转了个身,“嗯,正合身呢!”
第十章 小试牛刀(下)
田氏笑着看着孙女清秀娇柔的模样,心里欢喜得很,用手轻轻的抚了抚孙女白嫩的小脸。
忙碌了一天,祖孙俩都有些乏了,洗漱过后便躺进暖和的被窝里歇着。若是搁在平时,宋欢颜很快就会睡过去。可今儿,她却是破天荒地失眠了。她枕着手臂,仍兀自想起隔壁屋里的那个乞丐少年,回想起他那犹如困兽一般的纠结神情。
也不知明天一早,铁头会不会按着方子去抓药?伤寒初发之时,最不可大意疏忽,万一引起感染发热,可就麻烦了。古代是没有可以快速消炎退烧的西药,一切只能全凭中药慢慢调理,很是麻烦费时。米河镇的天气,和她之前生活的东北不同,这里的冬天总显得有几分阴寒,且潮气太重,稍不留意,就很容易伤寒得病。
想到这里,宋欢颜又翻了个身,仰着脸,看着照在墙壁上的青白月光。脑海中恍恍惚惚地回忆起,自己穿越之前的零星片段,想起那个穿着白大褂,总是在医院里值班的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有些神思倦怠,渐有睡意,隐隐约约间,只听院外有动静,好像是人在开门关门。
宋欢颜以为是邻居有人晚归,并没有在意,只是面向着祖母躺好,抱着被子准备入睡。
院中跟着又有了窸窸窣窣地动静,宋欢颜蹙眉,微微抬头离枕,侧耳屏息,仔细听着。只觉,好像院中有人正在趿拉着脚走路,磨磨蹭蹭的。她听了一会儿,认定是冯来发那个赌鬼,便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好,闭上眼。
谁知,没过多久,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有人用极低的声音唤道:“田婆婆,颜颜,婆婆,颜颜!”
田氏闻声,随即翻身坐起,一面摸出火折子点灯,一面匆匆披了衣服,回道:“来了来了。”
这不是铁头的声音吗?宋欢颜翻身坐了起来,刚穿好衣服,田氏便举着油灯,把门一开,只见,铁头满脸焦急,眼中闪着泪花,颤抖着嘴唇道:“婆婆,您救救我爹!”
铁头一边说一边抖着身子,好像是在让自己极力忍住不哭。
田氏大惊。“孩子莫哭,出什么事了?”
此时,宋欢颜也来到门前,待见站在黑暗里低声抽泣的铁头,倒是吃了一惊。
“好颜儿,快去看看我爹!”铁头一见她,忙吸了吸鼻子,拉住宋欢颜的手,就往自己屋里托。
宋欢颜跟在他的身后,脚下连连打滑,走得踉踉跄跄。刚迈进屋中,就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低头仔细瞧着,竟是卧倒在地的王盛。
田氏见状,忙虚掩房门,举着油灯跟了过去。
三人好不容易将人高马大的王盛扶上了炕,田氏待见里面竟然还躺着一个昏睡不醒的半大孩子,微微诧异,却顾不上多问。
王盛的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凭常理就可以知道是失血过多。宋欢颜随即仔细查看,发现他的肩头后背满是刀伤,而且,每刀都伤得极深,一看便知是下了死手。
坏了!不知有没有伤到五脏,万一真的伤到了,可就麻烦了。
宋欢颜一扫之前的迷糊劲儿,忙卷起袖子,嘱咐大家都忙活开了。
铁头去给他爹解带宽衣,田氏回身去去烧了一大锅热水,宋欢颜则找了件干净的旧衣服,用剪子剪成一条一条地,准备做绷带用。
看着父亲血肉模糊的后背,铁头吓得浑身一颤,心里难受极了,忍不住别过头去流眼泪。可是,却被宋欢颜拍拍肩膀,沉声道:“铁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赶紧去厨房把酒坛子拿过来。”
铁头闻言,忙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转身出了屋去。
田氏看着昏迷不醒的王盛,突然开口对孙女道:“他伤得这么重,你能有法子吗?”
宋欢颜低头剪衣服道:“不知道。这会深更半夜的,请不来郎中大夫,我怎么也得让大官人挺过今晚才行。”
田氏见她这般沉稳,临危不乱,倒有几分意外,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能这么盛事儿。
铁头很快就取了酒坛来,坛中的装的是小店铺酿成的烧酒,度数大概能有50度以上,正好可以消毒用。
宋欢颜先把冷酒温了一下,跟着让铁头把在沸水里煮过的毛巾,晾凉拧干,再倒上烧酒浸湿,给王盛擦拭伤口。
许是有些慌乱,铁头的心一直怦怦地跳,乱得厉害,使得手下也失了准儿,总是不小心扯动伤口。
宋欢颜见状,忙仔细洗了手,接过他手上的毛巾,亲自消毒。事情来得太突然,家中什么准备都没有,只能先用香炉灰子给他止血。
田氏按着孙女的要求,用温水冲了一碗盐水。原本,想要喂给王盛,但他趴伏着身子,一口水都喝不进去。
好不容易清理包扎好了伤口,这会还不能随便乱动。宋欢颜看着炕上的王盛,心中暗道:大官人,您可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挺过这关才行。能做的她已经都做了,现在就得看他自己的意志力了。
直到四更天,田氏才给王盛喂进了一碗盐水,铁头守在炕边,神情悲伤,抿着嘴不说话。
宋欢颜很是疲乏,却不敢阖眼打盹,她坐在桌前,用手支着下巴走了一会儿神儿。在自己的印象里,王盛可是个武功了得,身手利落地好猎户,甭管是那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几乎没什么能难倒他的。可这会,却差点丢了性命。这些刀伤。一看就是围攻所致,而且,这其中必定会有一番内容。
如此这般发了一阵子呆,忽听炕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宋欢颜一惊,连忙起身上前,抬手诊脉,只见,王盛的眉头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
他神情恍惚,却也知自己刚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只是没力气开口说话,只能轻轻地呻吟几声。
“爹,爹!”铁头见他醒了,自然欢喜,连忙凑到他的身边去。
王盛看着儿子,眨了眨眼,算作是自己虚弱的回应。跟着,他又抬眸看向田氏和宋欢颜,眼中明显有感激之情。
宋欢颜不想引他开口说话,只是轻声安抚道:“大官人好好休息,您一定会没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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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惊心(上)
天刚蒙蒙亮,宋欢颜回屋换上了襦袄,准备赶早去镇上的医馆去请大夫开药。田氏原本想随她一起去,但又怕铁头不够细心照顾不来,便嘱咐他陪着孙女同去。自己留下照看家里。
宋欢颜揣了些钱,带着铁头一道上街去了。谁知,刚走上南街,宋欢颜就感觉到情形有些不妙。街边突然冒出来很多搜捕的官兵,他们一个个保持着全副警戒的神色,盯着每一个过路的行人,不时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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