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官?何福官?如此好寓意的名字,配给这样目中无人的家伙,真是白白糟蹋了。宋欢颜见他这般充满敌意,倒也省去了自己的那句问候,收回目光,再不去瞧那人一眼。
田氏也觉得脸上有几分挂不住,心想,性情拘谨老实的何成春,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懂规矩的儿子。
胡氏果然凝起眉来:“福官儿,休得无礼。亲家奶奶是你的长辈,欢颜是你的表妹,赶紧过来请安问好才是。”
何福官望着母亲,满脸不愿,胡氏见状,面露愠怒,又瞪了他一眼。“你还不赶紧过来请安?”
“大家也瞧见了,我是个腿脚不灵便的,所以这礼节就免了吧。”何福官说完这话,索性拄着木拐,大大方方的自己个儿坐到桌旁去吃点心。
胡氏见此,脸色僵硬了一下,随即又稍显尴尬地看着田氏,羞惭道:“福官儿的腿脚不好,还有些认生,怕是叫我给宠坏了,还请亲家奶奶多多包涵。”
田氏闻言,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微微摇头,和和气气地露出一抹浅笑。
宋欢颜在旁,待听舅母胡氏就这样不痛不痒的一语带过,不禁想到了一句话:“慈母多败儿!”
又过了一会儿,何成春重新回到厅堂,邀请着田氏和宋欢颜过去内院探望老爷子。何成春满脸焦急,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手里还是攥着那条旧手帕,时不时地擦一下。
宋欢颜不紧不慢地跟在田氏的身后,此时,她无心观赏院子里的布景摆设,安安静静地随着舅舅舅母来到何老爷的寝房。
何福官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有小丫鬟想过来搀扶,却被他用恶狠狠的目光给瞪了回去,“我不是残废,不用你们多事儿!都滚一边呆着去!”
一赶到寝房门外,侯在屋内的丫鬟就掀开厚重的门帘相迎,宋欢颜立即闻见一股子苦涩的中药味,由此可见,住在这里的人平日吃药的分量是相当的重了。
何成春将宋欢颜带到床榻旁,轻声说道:“爹,您的外孙女来看您了。”
何老爷闻言,深抽了口气,缓缓地睁开眼睛,望向儿子带来的那个小女孩,先是怔了怔,继而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欣慰而又诧异地说:“像,真像!”说完,百般滋味全涌上心头,不禁淌下两行老泪。
宋欢颜看着他那张被病魔摧残的脸上呈现出恐怖的苍白,可以推想的出他气喘的严重性,恐怕是早已有了心力衰竭,供血不足的症状。
许是,看见自己的老父如此激动落泪,何成春也不由微红了眼眶,轻声劝道:“爹,您这会可不能激动,万一再复发可就不好了。”
胡氏站在大家的最后面,故意从自己袖中抽出手绢擦擦眼角,却只擦下来一块淡淡的胭脂粉。
忽然,何老爷子抬起布满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向宋欢颜,呼吸粗浅不一。
宋欢颜感觉身后好像有人轻轻地推了自己一下,于是,下意识地反握住了那只苍老的手,强露出一抹微笑。
何老爷子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孩子,外公对不住你,这么多年了。。。不闻不问的。。孩子。。你别怪我。。。。”
听他这么一说,宋欢颜微微垂下眼睑,轻摇了摇头。
“你娘。。她前几天托梦给我,哭着埋怨我,没有替她好好疼爱你。。。责怪我这个迷信的老糊涂。。”何老爷子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却又再次喘了起来。
何成春见状,连忙蹲下身子,用手帮他轻抚一抚胸口,接过话头:“爹,您慢慢说,别着急。”
何老爷子足足喘了一会儿,期间,他一直握着宋欢颜的小手,好似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
宋欢颜心底泛起一丝涟漪,于是,故意放缓语气,平和道:“外祖父,您有话慢慢说,保重身子要紧。”
听见这一声“外祖父”,何老爷子心头顿时漾起一股暖流,不禁又是老泪纵横。
回想起当年,女儿出殡那天,那个躲在亲家身后的小小身影,睁着圆亮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众人。那时的宋欢颜,不哭也不闹,只是一个劲儿地拉着亲家的衣摆,奶声奶气地询问道:“娘亲去哪儿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啊?”何老爷子还记得自己那会,因为丧女心痛难忍,无处宣泄,好生训斥了她一番,吓得她小小的身躯不住地发着抖,最后掩住脸哭着跑开了。
“唉。。。。。”何老爷子忍不住暗暗叹气,紧握着宋欢颜的手,继续道:“好孩子,原谅外公。。往后,外公一定会加倍补偿你。。”
田氏闻此,早已是忍不住流泪,她上前一步,护在宋欢颜的身后,抚着她的头,望向多年未见的亲家,劝慰道:“老亲家,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您先把身子养好了,欢颜这孩子有我在,您且放宽心吧。”
何老爷子举起颤抖的左手,从枕边摸索出一把铜钥匙,递给自己的儿子,喘着粗气道:“去,把我。。。把我那只檀木箱子拿来。。”
何成春闻言,连忙起身接过钥匙,应了一声是,出门领着两个小厮把老爷子一直搁在书房保管的檀木箱子给搬了过来。
胡氏见着众人把那箱子抬过来,不禁微微蹙眉,眸子突地一眯,心道:“老爷子,什么时候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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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病(下)
虽然是如此陌生,但宋欢颜也可以想象得到,眼前这位饱受病苦折磨的老人,当年遭遇白发人送黑发人时那种绝望的痛楚。此时,她有心宽慰他几句,但又不忍多言,以免再次触动老人家的伤感,所以只是默然地站着,向他投以抚慰的眼色。渐渐地,何老爷子的情绪慢慢平伏下来,呼吸均匀舒缓,拉着外孙女的小手,询问几句家常。
何成春吹了吹箱子上面的灰尘,方才拿过钥匙将那只檀木箱子打开。旁边的胡氏眼风一扫,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快。
哼!看着还挺热闹!难不成老爷子还偷偷地给这个丫头,攒下了一笔丰厚的嫁妆不成?
想到这里,胡氏当即就拉下了脸,抬头狠狠地剜了自己的丈夫一眼,继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边老爷子的动静。
实话实说,何家这几年的日子确实不大好过。何老爷的身子不济,何成春的医术不精,再加上,儿子福官的腿疾费钱,好好的家业眼看着就要败了。
胡氏未出嫁之前就是个要强不能受委屈的性子,若不是因为当年爹爹的连哄带骗,她万万不会嫁给木讷无能的何成春。
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偏偏胡氏不愿就这么委屈自己,她既是家中长媳,便借着管钱管事的便利,将何家的钱银暗自动支,并在娘家人的帮忙下自己开了一家绸缎庄,赚了不少私房钱。看见甜头的胡氏,从那往后,更是起了野心,这几年没少拿家中的银子去周转。一来二去地,何老爷子难免动怒,同她置了不少气。也就是从年头开始,老爷子的身子骨就变得更差了,一天不如一天。
檀木箱子装得满满登登的,一时不好说都放了些什么物件。
何成春重新回来床榻边,轻声道:“爹,箱子已经打开了。”
何老爷子闻言,忽地松开了宋欢颜的小手,指了指箱子道:“孩子,过去看看,那都是外公留给你的。”说完,抬手示意儿子扶自己坐起来。
宋欢颜听了这话,由田氏领着来到箱子跟前,箱子的最上面放着一些绸缎衣裳,看上去都是九成新的,颜色和款式都很漂亮。
“那是你娘出阁之前做的衣裳,只穿过一水就搁下了。”何老爷子轻声道。一晃过了这么多年,可但凡是女儿的物件,他依旧记得清楚明晰。
女儿去世后,何老爷子害怕睹物思人,便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了,却一直没舍得扔掉。
宋欢颜将衣服捧起来,放在椅子上放好,跟着再看,只见下面整整齐齐地摞着几本医书,而且都是她自己从未看过的。
宋欢颜最稀罕的东西就是书,立马拿出来一本,慢慢地翻了几页,忽听旁边的何福官冷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原来都是些破烂而已。”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屋中的人都能听得见,众人的脸色不禁变了变。
宋欢颜却只作未闻,不愿同他一般见识,将医书一本一本摞好,发觉在箱子的最下面,还放着两只小木箱,从外形精致的雕刻花纹来看,很像是首饰盒。
胡氏眼尖,自然也瞄见了,暗道:“最值钱的出来了。”她的脸色一凛,不想让儿子在这个时候添乱胡闹,便打发小厮领他回房去。
宋欢颜捧着盒子,抬头望向田氏,不知自己该不该打开来看。
田氏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她点点头。这会,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等着看,若不打开反而不好了。
宋欢颜见她应允,便将其中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并没有什么昂贵的首饰,而是只有一张对折的文书。仔细一看,不由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张薄薄的纸竟然是一张房契。
啧啧啧!胡氏见此,心知,自己真是小看了这位老爷子。看他整天病歪歪地,居然还有银子置办房产,便宜给外姓人。
何老爷子心知自己的时日不多,所以入冬以后就开始背着儿子媳妇张罗,托人买下了一间小院留给外孙女。如此一来,自己多年的的疚歉,终于得以弥补,总算是给了那孩子一些实实在在的补偿。
这么贵重的东西,宋欢颜自然不肯也不敢收,她将房契重新放回去,站到田氏的跟前,谨慎道:“外公,这些衣服和医书,颜儿就收下了。不过,那房契我不能要。”
田氏闻言,抚了抚她的后脑勺,赞许自己孙女说得对。
何老爷子却不依,沉声道:“孩子,你必须收下,这是外公的一份心意。”
宋欢颜还是摇摇头,拉着田氏的手,仰起小脸道:“我和奶奶现在住的地方很好,我很喜欢。”
她越是婉拒,何老爷子的心里就越是不落忍,情急之下,还差点要以死相逼,非得让她们祖孙俩择日搬进新院入住,就当是了结了自己最后的一桩心事。
何老爷子说得激动,田氏几番劝说无果,只好先将房契收下,随即借故领着宋欢颜回家好好斟酌。
临走时,胡氏一改之前的温和客气,态度冷淡,而她那儿子也适时地出来挑衅,对着宋欢颜冷冷一哼道:“好表妹,天上突然掉下来这么一大块馅饼落给了你,你可得小心着点,千万别被噎着了。”
宋欢颜从来未见过像他这样阴阳怪气的人,目光赫然一紧,双手暗暗攥成了拳,恨不能好好教训他一番。
何福官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怒气,反而更来劲了。“早听说你是个克父克母的丧门星,却没想到你的运气居然这样好。”
宋欢颜实在忍无可忍,谁知,还未等她开口反击,何福官的脸上就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且打得极重。
“你这个混小子!”
何福官被打得一怔,随即捂着半边脸,恶狠狠地瞪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转身一瘸一拐往回走,忙要去跟娘亲告状。他自小就是个蛮横脾气,对自己这位无能的爹爹,更是毫无尊重可言。凡事,只要胡氏肯为他出头,他就不害怕。
何成春也不拦着儿子,随他去妻子面前絮叨去,只是站在原地轻叹一声道:“这个不孝子,平时都被他娘给惯坏了。我待他给你们赔礼道歉了。”说完拱一拱手,领着小厮亲自送二人出门。
祖孙俩回到家中,田氏难掩疲态,揉揉太阳穴,看着默不作声的孙女,沉思良久道:“颜儿,你过来。”
宋欢颜闻言起身,来到祖母跟前,田氏扶住她的肩膀,定睛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今儿个,是不是吓到你了?”
宋欢颜摇摇头,不说话。她并没有被吓到,只是完全没想到今天在何家会有这番遭遇,现在还有些心烦意乱,不大想说话。
田氏见她不做声,还以为她在介怀何福官说得那些话,便有些心疼的将她抱进怀中,轻柔哄着拍着。
宋欢颜由着她抱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奶奶,颜儿不喜欢外祖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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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小试牛刀(上)
田氏轻轻地叹一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外祖父确实有心对你好,只不过咱们是外姓人,有些时候,总要谨慎些才好。”她显然还在为了那张房契觉得为难,思衬着再寻个什么借口,趁早归还给亲家老爷。
宋欢颜闻言,依旧默然。刚刚在何家,那胡氏分明是一脸吃了暗亏,极不痛快的神情。虽说她是自己的舅母,但宋欢颜对她的印象并不怎么好。单不说她对儿子的骄纵,光是何老爷子病得那么重,她连问候都没有一声,就可见她不是个懂事明理的人。
从头到尾,胡氏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只檀木箱子上。待见那张房契之后,她的态度更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板着脸,满含不屑地瞪了自己几眼。如果,自己真的收了那宅子,她心里敢断定那舅母胡氏,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指不定还会有多少是非呢。
想到这里,宋欢颜心里不禁有了几份烦燥。
短暂地沉默过后,田氏收起复杂的心绪,起身拧了巾子给孙女抹了把脸。跟着,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询问道:“颜儿,饿不饿?”
宋欢颜在何家吃了两块糕饼,这会肚子里饱得很,于是,含笑地摇摇手。
田氏见孙女的脸上有了笑容,心底微微放松,指起放在桌上蓝布包袱道:“难得空闲半天,咱们把包袱里的东西归置归置。”
宋欢颜闻言,这才想起那些从何家拿回来的东西。因为檀木箱子又沉又重,不方便携带搬运,田氏只得将所有东西都打了包袱。
俩人开始收拾,田氏拿起一件紫色绮罗丝绣白花的襦衣,往宋欢颜的身上比划了一下,点点头道:“回头给你改改,穿起来肯定就跟新的一样。”
宋欢颜也低头瞧着这件衣服,只见它的做工很是精致,衣摆袖口的边缘还镶饰深红牙条,十分喜欢。正准备穿上试试,却听隔壁传来极大的碰撞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祖孙俩面面相觑,连忙赶到隔壁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田氏连敲了几下门,却听铁头在里面吞吞吐吐道:“等会儿,呃。。。你们等会儿。”
祖孙俩听见房里传出几声怪响,还以为是他把自己给弄伤了,愈发着急起来道:“铁头,你是怎么了?快开门啊?”
铁头没有应声,屋里紧接着传出一连串瓷碗落地的清脆响声,这动静闹得太大了,引得对面的熊氏也出来查看状况,满脸不耐烦道:“大白天乱作甚么?要拆房子啊?”她还是那副骂骂咧咧的模样,待得没人同自己搭茬儿,便嫌冷扭头回了屋子。
又过了一会儿,屋中终于没了怪声响。铁头过来开门,他这会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瞧着田氏和宋欢颜,神情略显慌张。
宋欢颜见此,不禁暗暗吃惊,短暂的纳闷过后,忙问道:“铁头,你做什么呢?”
铁头赶紧以笑掩饰:“没事,没事,我刚才不小心被桌子腿绊了一跤。”
田氏闻言,眉心轻蹙了下,“怎么那么不小心,摔坏了没?”
铁头用双手把持着门扉,这会只能连连摇头,故意打着哈哈道:“没事儿,都怪我自己睡得太迷糊了。”
宋欢颜见他眼神躲闪,心知他是在说谎编瞎话,于是,故意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往屋里张望道:“铁头,你爹呢?他不在么?”怎奈,她的个头实在太矮了,张望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瞧见,只闻到一股子浓浓的中药味。
铁头一见她往屋里瞧,果然更慌了,忙用身子堵住门口,急切道:“我爹他出去办事了,我自己有点不舒服就躺了一会儿而已。”
宋欢颜见他那副着急的样子,还以为,他准是有逮了什么狍子兔子,偷偷摸摸地藏在屋里。于是,倒也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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