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带来的糖炒栗子和吊炉花生递过去。
宋欢颜微微转首看了一眼田氏,见她冲着自己微微点头,便接过来又道了一声谢。
自从何晓蝶(宋欢颜的母亲)过世之后,何家就几乎很少和她们祖孙俩来往,尤其是,何老爷更是固执地把宋欢颜视作天生灾星,对她颇为冷漠,只是偶尔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差人送来半贯钱和几尺新布过来,了了心意。田氏能理解何老爷痛失爱女的悲伤,所以没有因此埋怨,单凭着一己之力,将孙女给拉扯长大。
不过今天,何成春居然亲自登门到访,的确让人觉得很意外。
田氏暗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何成春带来了父亲病重的消息。正所谓,医者难自医。坐堂行医半辈子的何老爷,却治不好自己气喘的老毛病。
进屋之后,宋欢颜始终垂着小脸,站在田氏的身边,竖起耳朵留心听着。
“亲家奶奶,其实。。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何成春欲言又止,许多话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亲家舅舅,您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不必吞吞吐吐的。”田氏放缓语气道。
“其实是我爹他突然说想要见一见欢颜这孩子。”何成春一面说,一面掏出一只旧手绢,擦了擦鼻尖的汗。“我爹这几天一直念叨着,说我妹妹晓蝶托梦给了他。。。今儿早上,老爷子一睡醒就哀声叹气起来,说想要看看欢颜。。”
田氏闻言,微微一怔,随又皱眉,看起来好像有点为难的样子。
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现在突然说要见面,也难怪她会如此犹豫。
何成春还以为田氏是因为何家这些年来的故意疏远,心里面觉得不舒服,于是又道:“亲家奶奶,我老实跟您说吧……我爹他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但凡是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就是未见半分成效。”他的话外音就是见一眼少一眼了,希望她们趁早过去,也算是了结老爷子的一桩心事。
身为儿子的,居然能说出这些大不吉利的话。看来何老爷的状况,真的是很危急了。宋欢颜不自觉地紧抿双唇。
“这——怎么会呢?”田氏一脸震惊。
何成春闻言,哀叹一声,继续道:“这几年,我爹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每天吃得药如同泼在石上,毫无用处。”说到这里,他有些沮丧地垂下眼睑,暗中埋怨自己的愚笨拙劣,既不会医人,又不懂做买卖生意,连保和堂几十年的名号,眼看都要快保不住了。
田氏也跟着轻叹一声,想起自己那位许久不见的老亲家,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
大家默然无语,屋中的气氛一时陷入沉寂。
宋欢颜微微抬眸,偷偷地瞄了他们二人一眼。
忽然,何成春掩口轻咳两声,终于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因为一心惦记着家中的病父,所以他并没有多留,只是把话带到。至于,去与不去,还得看田氏如何决定了。
田氏送走他之后,便将宋欢颜拉到自己跟前,仔细端详着她的神情,温和道:“颜儿,你想去探望外祖父吗?”
宋欢颜沉默了一会儿,实话实说道:“不太想。”
田氏闻此,也不觉得意外,只握了握她的小手道:“好,颜儿若不想去,咱们就不去。没关系的。”
宋欢颜却摇了摇头道:“虽然不太想,但还是要过去的。他到底是我的外祖父,这会又生了病。”
孙女的善解人意令田氏觉得欣慰,满含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后脑勺,声音更柔:“颜儿说的好,于情于理,咱们都要过去看看的。”
宋欢颜两眼轻轻一眨,谨慎地问:“外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田氏微微沉吟,只回一句道:“何老爷,他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
宋欢颜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不善言谈也好。想来到时候,自己也不知该同这个陌生外祖父寒暄什么才好。
须臾,王盛领着铁头回来了。宋欢颜把栗子和花生各分了一半给他们。俩孩子坐在桌前拨花生,一粒一粒地放进小瓷碟里,准备等会儿就着茶吃。
铁头见宋欢颜一直没说话,便和她说起刚才在胡老板家里看见的新鲜玩意儿,有意逗她开心。
这会,宋欢颜有些心不在焉,左耳听右耳出,手指轻捻着薄薄的花生皮,好一会儿才能拨干净一粒。
又过了一会儿,王盛来到门外,掀起门帘道:“田婆婆,晚上我要借您的板车用用,胡老板让我帮他搬运些山货。”
田氏招手示意他进来吃茶,点头道:“你只管拿去用就是。”
王盛站在俩孩子的对面,轻抿了一口茶:“婆婆,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田氏轻叹一声:“因为碰上了武班头那帮人,所以就提早回来了。”
王盛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继续问道:“这么冷的天,他们也要出来收好处?”
“说是再查什么辽国的探子,动静闹得还挺大。”田氏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王盛却是机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脸皮僵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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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寂静无声的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独有清冷冷的月光,伴着微微寒风。
王盛小心谨慎地推着板车来到约定好的地点,很顺利地找到了那扇矮小的后门。他环顾一下四周,连着三下叩响了小门,半响,小木门缓缓打开,提着灯笼的郑铁匠望向王盛,表情有些惊慌道:“你来早了。”
借着昏黄的光亮,王盛的神情显得异常冷峻,他压低声音道:“已经打过三更了,赶紧把东西给我。”
郑铁匠闻言一愣,随即又连连点头,跟着将小门虚掩,提着灯笼回屋去取。
半晌,他重新折回来,肩上还扛着一个大大的麻布袋子,有些吃力道:“刚给他喂过蒙汗药,估计四五个时辰之间还醒不过来,你赶紧带回去藏好。”
王盛闻言,神情错愕,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要自己藏一个活口。
郑铁匠将麻布袋子撂在板车上,跟着催促道:“趁着没人,快走吧。”说完,又塞给他几包中药,“这孩子身上有伤,病得还挺邪乎的,但愿这些药能保住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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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探病(上)
第二日清晨,宋欢颜照样早早而起,翻身睁开眼睛,就见自己的枕边放着一件簇新的丁香色小袄。
宋欢颜揉着眼睛坐起来,又惊又喜地拿过新衣服轻轻抚摸,跟着又往身上比了比,尺寸正好合适。这样娇柔淡雅的颜色,这样又滑又软的料子,真叫人不喜欢都难。
“原本准备给你过年的时候穿,今天咱们就先穿着去何家吧。”田氏挨着炕沿坐下来,见孙女那副惊喜的样子,也跟着高兴地眯起眼睛。
喜欢归喜欢,宋欢颜心知这块料子肯定不便宜,摸起来这么柔软,想来絮在里面的棉花也一定是新的。
宋欢颜愈觉歉然,扬起小脸望向田氏,开口问道:“奶奶,这料子一定很贵吧?”自己天天跟在田氏的屁股后面,却不知她是何时买下了这块料子,又赶制成了棉袄。
不用多想,为了自己的这件新衣,田氏一定没少熬夜做活。
宋欢颜有些心疼地看着田氏,心口热热的。
田氏笑笑对她说:“用不了几个钱的,你不必担心这些。只管告诉奶奶,喜不喜欢?”
宋欢颜立刻摆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柔声柔气道:“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呢。谢谢奶奶。”说完,还不忘凑到田氏的身边,一双小手挽住她的胳膊,像真正的小孩子一样撒着娇。
田氏满脸笑容地搂着她,疼爱的摇了几下,温柔地拍抚着她的背。
难得穿新衣裳出门,田氏还特意亲手给她梳了一个双平鬟,乌黑的长发束结成环,对称而自平垂于肩上。因为家中没有可以照面的铜镜,宋欢颜只能蹲在地上,打量着水盆里的影子。水中的倒影模糊不清,隐隐约约地照出自己那张稚嫩的笑脸。
田氏自己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还将灰白的头发梳得光滑不毛糙,妥妥帖帖的。虽说只是去探病,但她也不想失了体面,让何家人见笑短了话说。
过了片刻,铁头拿着一只粗口瓷碗过来讨几勺砂糖冲水,待见如此打扮的宋欢颜,蓦而睁大双眼,眼睛眨呀眨的,还差点松落了手里的碗,好半晌才开口说:“田婆婆,颜儿,你们。。。你们怎么穿成这样,我都不敢认了。”
宋欢颜闻言,赶紧偏着脑袋别开脸,故意回到田氏的身后去站着。
田氏轻点一下他的脑门,“傻孩子,不过就是换了一身衣裳而已,哪有什么不认得的?”
铁头闻言,很是可爱的一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还不忘用眼角余光瞄向田氏的身后。
田氏从陶罐里舀了两大勺的砂糖给他,并且嘱咐道:“厨房里有煮好的菜汤,等会儿,你们爷俩就着烙饼吃吧。”
铁头闻言,连连点头,他肚子正饿得很呢。不过,这会还不是吃饭的时候,爹爹还等着这碗糖水呢。昨天半夜,他正睡得迷迷糊糊,却见爹爹扛着一只大麻布袋袋子回来。不过,里面装着的并不是什么山货,而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乞丐,他昏迷不醒,气若游丝,虚弱地连喘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一想到这里,铁头不敢拖沓,忙又偷瞧了几眼宋欢颜,跟着提了一壶热水回到屋里。
这会天色已经大亮,屋中却还点着油灯,王盛将袖口高高挽起,正在用湿毛巾给躺在炕上的人擦脸擦身。
铁头往糖碗里倒了点热水,跟着端到炕边放好,轻声问道:“爹,他不会死在这里吧?”
王盛闻言,扭头看了儿子一眼,有些责怪道:“不许胡说八道。”按说算算时辰,蒙汗药的药劲儿早该过了,可这孩子怎么还没有醒来?
铁头不敢再出声,低头打量着那名小乞丐,突然发现他左边的肩膀上有一大块青黑色纹身,几乎覆盖住了他的左肩,而那纹身竟是一只呲着獠牙,栩栩如生的老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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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和堂。
何成春待见田氏和宋欢颜出现在自己眼前,着实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道:她们总算是过来了。
他亲自上前迎接,大家互相见了礼,田氏将带来的糕饼递过去,客气道:“一点心意,拿去给孩子们吃吧。”
何成春含笑接过,一面让着她们祖孙俩入座吃茶,一面吩咐小厮关上药铺大门,看来是不准备再接诊了。
田氏见状,不禁客气了一句:“真是打扰了。”
何成春闻此,微微摇头,脸色黯了黯。哪里有什么打扰,算算日子,保和堂已经半个月没有病患上门求诊了。
彼此客套了几句,忽听从内堂跑出来一名神情慌张的小厮,气喘吁吁道:“老爷,老爷。”
何成春见小厮突然冲了进来,还这么一路嚷嚷着,不禁皱起眉头道:“大黄,怎么回事儿?如此冒冒失失的没有规矩。”
大黄顾不得为自己的莽撞辩解,只是急忙回道:“不好了,老爷!老太爷他气喘的毛病又犯了,您快去看看吧。”
何成春闻言,“啪”地一下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又突然发病了呢?”
大黄垂下眼睑,语气略显惭愧道:“回老爷,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刚把药端进去,老太爷就喘得昏了过去。”
“赶紧去把我的针匣子取来,顺道请夫人过来招待客人。”何成春见事不妙,匆匆向田氏拱了拱手示意,便携着小厮一溜小跑着往内堂走去。
田氏见状,轻轻地握住了孙女微凉的小手,宋欢颜不由也有几分紧张,下意识地往田氏的身边靠了靠。
不一会儿,从内间里走出一位窈窕娇娆的妇人,柳叶眉,丹凤眼,精气神儿十足,满脸的浓妆直让宋欢颜看得微微吃惊,尤其是那快能滴出血来的莹莹红唇。她身上的打扮也是十分艳丽,一头乌黑的青丝盘成垂马鬟,配衬着金光光闪闪的发饰。
虽然离着还有几步的距离,但宋欢颜还是能闻到从她身上飘散而来的阵阵胭脂香味,浓密的长睫毛微微垂下,暗摒了一口气。
好一个艳丽的美妇人!就是打扮得太过头了,看着有些俗气,宋欢颜心道:想来,这一位应该就是自己的大舅母了。
昨儿一见何成春,宋欢颜就隐隐察觉出何家的不如意,今天过来这里再看,果然也是冷冷清清的,毫无生意。不过,待见自己舅母这身富贵逼人的打扮,倒有些意外。
正所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几十年的老店堂自然根基深厚,还是不容小觑的。
记得曾听田氏说过,何老爷家中世代行医,到了长子何成春这辈已经是第四代了。
不过,何成春天赋平平,着实少了几分学医的灵气,为此,何老爷没少操心上火发脾气。何成春的性情老实木讷,平时寡言少语,不会讨得老爷子的欢心。所以,日子一直过得比较憋屈辛苦。后来,何老爷无意间找到了宋青这棵好苗子,何成春方才有了几天清闲日子过,还娶了胡裁缝的长女为妻。只可惜,天妒英才,宋青英年早去,身为长子的他,还是躲不掉扛起保和堂这副重担,躲不掉那无能败家的名声。
见自己的思绪扯得有些远了,宋欢颜立即回过神来,重新抬眸,望向舅母胡氏。
胡氏施施然来到田氏跟前,脸上带着三分淡淡的笑意,俯了俯身道:“亲家奶奶,您来了。”说完,一双丹凤眼往宋欢颜的身上瞧去,乌黑的眸子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诧。没想到,几年的功夫没见着,这孩子竟出落得这么水灵,只可惜是个命盘不好的。
田氏回以一笑,同她客气的寒暄了几句家常近况。待见,孙女那圆亮的眼眸正盯着她看,便介绍起来道:“颜儿,这是你的舅母。”
胡氏闻言,笑盈盈地看着宋欢颜,轻声问道:“你就是欢颜吧?一晃不见,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说完,抬手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即又从自己袖兜里拿出小荷包,倒出一些圆滚滚的糖粒塞进她的掌心。“喏,这个给你吃。”
宋欢颜本就不是认生的孩子,这会见她这般语调柔和,倒也不扭捏,握住手心里的糖球,缓缓施礼,声调一如往常般柔和平顺:“多谢舅母,颜儿给舅母请安。”
“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拘礼。”胡氏依旧淡淡笑着,跟着让着她们二人重新落座吃茶,吩咐身后的小丫鬟去取些点心过来。
小丫鬟领话而去,谁知,还未等踏进内间,就又急匆匆地退了回来。“夫人,大少爷过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宋欢颜便听到一个夹杂着怨气的声音:“这究竟是搞什么名堂,爹的脑袋瓜子是不是坏了?干嘛要请那个丧门星过来?真真是犯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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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探病(中)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却是来者不善。宋欢颜机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立刻顺着声音来源望过去。
堂内三人同时回头,只见一名身形单薄的锦衣少年拄着木拐,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他板着脸,皱着眉,似乎正在气头上,用充满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坐在娘亲身边的那一老一少。
片刻错愕之后,胡氏最先从座位上站起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儿子,语气责怪道:“福官儿,你怎么能私自下床呢?”说完,又瞧了瞧田氏和宋欢颜,含笑介绍道:“亲家奶奶,这就是我那儿子,大名叫福官儿。”
田氏闻言,忙领着宋欢颜也跟着站了起来。谁知,还未来得及开口打招呼,就听那何福官继续说道:“娘,您这会怎么也和爹一个鼻孔出气了呢!”他一面说,一面睇着对面那个水灵灵的小丫头,暗道:果然是一脸祸害相。
福官?何福官?如此好寓意的名字,配给这样目中无人的家伙,真是白白糟蹋了。宋欢颜见他这般充满敌意,倒也省去了自己的那句问候,收回目光,再不去瞧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