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藩不在,严嵩终究是个庸人,应付不了太多诡计,更无法立即组织有效反击。
陆炳生前虽非严党的人,与严党却是互利共生的关系,此人在皇上面前太过重要,绕不开此人,扳不倒严党。
皇上只有在不高兴的时候才会杀人,如今东海倭乱弗朗机叫嚣,北虏俺答**京师,把兄弟暴毙身亡,杭州没了蓟辽告急,这已经不是不高兴这么简单了。
再进一步,首辅的职责就是管理好国家,如今国家乱成这个样子,怪皇上喽?
岁月催人老,时势造英雄。虽然这位藏了十几年的理想主义者也接近告老还乡了,但他要先看着严党倒台再还乡。
……
澎湖主岛,杨长帆严阵以待,等到了二月也没等到福建水师。
细作透出风声,鞑子来了,朝廷无心搞澎湖了,看来是白等了。
虽然白等,但这绝对是令人最开心的白等,没什么比做好战争准备却不必战争更让人开心的事了,就好像苦苦复习考研,最终发现自己被保送了。
一个月来,匠人始终没有停工。其实所谓匠人,真正的精匠也不过数十,多数为泥工瓦匠木匠,做的工事也仅限防卫,筑墙架炮,加固百年前太祖时代的防御工事。闻朝廷没功夫搭理咱们,重心立刻转移到民生工程,修港盖仓,大有复现当年岑港之盛的趋势。
胡宗宪也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一些归宿,无论如何,“为中华镇守国门”这件事总能让他好受一些,(未完待续。)
198 大生意
杨长帆不计前嫌,命胡宗宪主导澎湖政事,虽老首领们心怀不满,但如今杨长帆势大,外加这事业还真做得风声水起,大有洗白之势,便也不多计较。
毕竟,兵权是始终不让胡宗宪沾的。
一方面他搞不好哪天回归朝廷,另一方面杨长帆也确实认为他不是打仗的人才,在东海轮不到他。
不日之后,风声传到对岸,先是有大胆渔户前来捕鱼,见烧杭州的贼寇非但不拦不抢,还很配合地指点哪里鱼多,这便放下心来。
渔户渐多,游民也开始归来,他们先前在澎湖盖的简舍竟分毫未动,所谓的海贼已另建营房,还商谈让他们从福建运米粮过来贩卖,这可乐坏了朝不保夕的游民,在他们频繁往来之下澎湖的补给渐渐丰富,游民腰包也鼓了。
所谓游民,便是无家可归,无田可耕,背井离乡,没胆子当海盗,没路子走私的人民,这类人民要么四处流离饿死病死老死,要么被政府抓了充军,要么被土匪抓了为盗,未曾想到,澎湖之岛,仅仅往返福建数月,便可发家致富。一时之间,自福建来投的游民与商贾络绎不绝,小小的澎湖眼看就要挤爆了。
福建巡抚阮鹗本是个硬柿子,虽朝廷“待蓟辽虏退,再围剿澎湖”的决定下来了,但他还是认为要加强边防,尤其落实禁海,小小澎湖毕竟不是产粮之地,断了补给饿也饿死他们。
然而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所谓杨长帆镇守国门,不仅守南门,还会守北门,自从舰队来到澎湖以来,福建沿岸再无倭寇肆虐,难道倭寇也惧其势大?
阮鹗是个硬柿子,即便如此他还是想狠抓,但趋势是无法阻挡的,他不可能在福建沿岸每隔一丈部署一个士兵禁止众人出海,也无法检查监控每一只渔船。
遥想洪武永乐之年,这种监控其实是做到过的,每只船都在朝廷的管控之下,每每出海进港都要检查货物,补给不能带多,违禁品不能存在,过时不归会被重罚。
但局势演变到今日,首先氛围上就不允许,其次如果现在这么搞,就相当于逼所有以海为生的人造反。更重要的是,此前东南若干主张如此严政禁海的大吏,都已被劾进了棺材。
人随着时代共同变化,阮鹗这样的硬柿子也不得不渐渐变软,因为太硬会死。
就此,烧了杭州的杨长帆一党在澎湖岛与隔海相望的福建开始了蜜月期。
此前于汪直而言,澎湖无非是个补给点,是个踏板。现下的杨长帆,决定将其打造成东海与南海的枢纽,今后的贸易,就在这里,南边的货我运来,北边的货我收走。
汪直也做过类似的事,只是他的落脚点是舟山,最终以失败告终。
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痛定思痛。
汪直太过相信与官府达成的暗中交易,以为岑港贸易于各方有益,朝廷不会出兵围剿,可偏偏俞大猷就是来了,为不与明廷正式交锋,汪直只好弃港而逃,置大业于九州。
纵观曾经最繁华贸易港口覆灭的教训,杨长帆确立了三点原则。
其一,根据地从九州转移到这里,此举与永乐迁都北京异曲同工,都亡则国亡,不留退路。
其二,永远保持足以威胁明廷的武力,永远不要相信所谓的和平与交易。
其三,经济民生上逐渐惠及福建,让福建尝到甜头,发展成互利共生的关系,便像未来的中美关系一样,谁也不能再搞谁,搞了大家都垮。
如此经营之下,至嘉靖三十九年四月,澎湖诸岛已经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成长起来,拜澎湖枢纽方便所赐,收入很快恢复到了汪直的鼎盛时期。
如今澎湖主岛的全新大港已是停满各方船舶,门庭若市,周围澎湖诸岛也各有其营生,杨长帆站在港口遥望盛景,恍惚也体会到了汪直在岑港时的感觉。
“船主,弗朗机的货入库了。”赵光头粗犷的声音打断了杨长帆的畅想。
杨长帆却不愿停下,只挥臂道:“光头,你看澎湖之景,比之岑港如何?”
赵光头一愣,随着杨长帆扫视一番:“谁更热闹不好说,但这里比当年岑港有规矩。”
“怎么说?”
“还是船主管的好啊,纪法严明,因地制宜,及早规划,有库房有货港,有街市有营房。”赵光头笑着指向主岛深处,“可能船主还不知道,那里已经是窑子了。”
“窑子?”
赵光头挠头笑道:“咱们这儿爷们儿多,不少对岸的娘们儿都来咱们这儿做生意,一晚上十几……”
“打住。”杨长帆抬手道,“你也去过?”
“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光头正义凛然道。
“这事要小心,窑姐儿生意做的太密,太集中,容易染病。”杨长帆很认真地指点道,“让各位首领注意一些,现在正是要发力的时候,来几千个人得脏病就不好了。”
赵光头哈哈一笑:“老船主托业于你果然不虚,什么事都能想得这么周全。”
“哪里的话,我不过以船主虚名为号,方便与各方处事,这家业还是少主的。”杨长帆说着思量道,“差不多,也该接少主过来了吧……”
“这地方可装不下了!”赵光头连连道,“再者,九州那么舒服,少主怕是不愿意来。”
“装不下倒是真的。”杨长帆托腮道,“弟兄们的家眷也不好过来,怪不得窑姐儿生意好。”
话罢,他转身东望:“再积一批资材,准备去东番吧。”
“这么快?咱们算站稳澎湖了么?”
“就是要快,慢了就来不及了。”
二人正说着,胡宗宪引两弗朗机人前来港口。
其中一位短发高颈,身高直与杨长帆比肩,正是弗朗机商魁沙加路,混在澳门已近十年,拥有一口流利的粤语,他身后那位杨长帆虽然不认识,但从黑色的长袍和手中的小本本看来,该是传教士无疑。
有些存在,无可避免,无孔不入的出现了。
“船主!”沙加路老远热情招手,“大生意!”(未完待续。)
199 奸商
杨长帆摇头苦笑,一般这位说大生意的时候,准没什么好事。
胡宗宪尴尬上前:“有些事我不好做主,还是船主来定吧。”
沙加路上前毫不客套的拥抱过后,从怀中抽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取出两条像风干的大便一样的东西,递给杨长帆一支:“好东西!”
“不就是雪茄么。”杨长帆笑呵呵接过来。
沙加路一惊:“不愧是船主!欧洲最前卫的奢侈品都知道!”
“我想多活几年,还是不碰这个了。”杨长帆笑着将雪茄塞给赵光头。
赵光头木木接来闻了闻:“跟屎似的。”
沙加路满脸遗憾的表情:“可惜,如此昂贵的雪茄,只配得上船主这样尊贵的人。”
“稀罕?”赵光头这就要扔了雪茄。
“你不要,还给我!”沙加路赶紧又抢了回来,自行掏出一精致的火镰点燃雪茄,轻吸一口含在嘴中慢慢消化,“美味。”
赵光头满脸恶心:“****还吃上瘾了。”
“你不懂。”沙加路对赵光头早已见怪不怪,转望杨长帆,“大生意来了。”
“就是这个么?”杨长帆指着雪茄道。
“这可不行,这在国内都是紧缺的东西,再者光头这样的人也不识货。”沙加路说着露出奸笑,这不是罗龙文那种小人的奸笑,而是真正商人的奸笑,“船主说过很多次,缺人对吧?”
杨长帆微微眯眼。
“有一批黑人,一个黑人的劳力,能顶三个光头。这些黑人本来要送到别的地方,但是我很喜欢船主这个朋友,也真诚的希望加深我们的友谊。”沙加路扫视四周笑道,“这批黑人,只要有饭吃,就可以干活,什么都不要。”
葡萄牙弹丸之地,殖民如此猖狂,光靠本国人自然是不够的,按照资本论的说法,资本自出生以来,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为了更大的利润,他们不介意让一切回到奴隶制。
杨长帆知道他们十分缺劳力,在这种时候送一批劳力来这里,绝不是为了赚钱。
“这里不需要。你不要我给你抓奴隶就好了,我可受不起你卖我奴隶。”
沙加路闻言拍着杨长帆笑道:“不是卖!是送!”
这就更不妙了,奸商没理由送这么大的礼,除非能回馈他更重要的东西。
果不其然,沙加路引出了其后的那位传教士:“听闻天主福音还没有恩泽东海,教皇希望尽快为大明带来福祉。”
传教士握着手中的小本本,面露虔诚。
沙加路就此比划道:“我们只需要主岛上的一小块区域,让我们兴建教堂。”
胡宗宪一直默然不语,此时打量起杨长帆的神色。
麻烦来了吧。
杨长帆也觉得麻烦来了,而且他对这个麻烦的认识比胡宗宪还要深。
给他划出一片教堂,今后他就敢宣称澎湖岛的主权。
奸商总会露出尾巴,无孔不入。其实在九州,汪直也是大方给地建教堂的,只是汪直也没有九州的主权,再说产生麻烦的是日本,无所谓。
眼下的澎湖可意义不同。
见杨长帆犹豫,沙加路进一步劝说道:“几年前,老船主是很支持的,船队内也有不少人皈依主的怀抱。在澎湖兴建教堂,无疑会坚定船队的信仰,必要的时候,坎帕牧师也会支持船主的意愿。”
“借一步说话。”杨长帆不急着表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沙加路很配合,与杨长帆走到一旁。
“老沙,你这是在害我啊。”杨长帆直接道出了与沙加路之间的昵称。
沙加路惊道:“天主福音,怎么会是害你?”
“我如今立足未稳,澎湖小岛易攻难守,福建水师虎视眈眈,多亏八方运作,号称镇守国门才能暂踞此地。我若划地与你,传播异教,福建水师不日便来,到时候咱们生意都难做。”
沙加路立刻摇头道:“船主,你不太了解天主教,我们……”
“老沙,明人不说暗话。”杨长帆立刻打断道,“你们也无非是帮教皇做事,争取本土外交上的优势。”
“……”沙加路愣了一下,“这点我不能直接回答……船主你的信息来源也太过广泛了。”
“听我一言,你们天主教堂要来,我拦也拦不住,我拦住了这里其它地方也拦不住。但要来也不该现在,现在真的不是时候,会让澎湖毁于一旦。”
沙加路见杨长帆铺了台阶,也只微笑一叹:“好的,我们可以再等等,但不会等太久。你也说了,兴建教堂是拦不住的,因为咱们是朋友,所以我和你商量,而不是直接去做。”
“这就对了,朋友之间,好商量。”
“哈哈。”
二人勾肩搭背,相拥而笑,心里自然谁都清楚对方的算盘。
沙加路为本国讨好教皇不假,真实意图为借着杨长帆制造的混乱局面觊觎东海的主动权。
杨长帆处境艰难不允教堂兴建也没错,但握住手上的资源不分给沙加路更真。
二人同样背井离乡,同样满怀野心,野心的碰撞让他们合作,同样也会引发战争,只是这个战争还不是时候,因为混在东海的并非是拿着长矛的美洲战士,也不是只有信仰之力的印度阿三,而是真正的炮舰大刀。
传教士闻讯后略显遗憾,留下一本葡萄牙语小册子后同沙加路一同离去,杨长帆不忘嘱咐胡宗宪盯紧点,他们传教就算了,万不可给其兴土木的机会,必须要保证澎湖的每一寸土地都在己方的支配之下。
胡宗宪面露难色:“澎湖六十四岛,有大有小,小的不过一间房那么大,我们盯得住么?”
“那就提前下手,在小岛上盖咱们的工事,房子,雕像,塔,柱子,什么东西都可以,上面用各种语言刻印——中华领土,如犯必战。”
胡宗宪思索道:“既如此,铸妈祖像保佑出海平安可否?”
“没问题。”
“容我再多说一句。”胡宗宪接着说道。(未完待续。)
200 思想的力量
“沿海游民,吾等海兵,多无读书出身,不拜孔,不信天,仅凭一身蛮勇闯荡。如今澎湖渐富,不再朝不保夕,精神认知上总要有一个归宿,海妃妈祖终究空乏,若船主不兴此事,怕是拦不住所谓的天主福音。”
“我们不能拜孔。”杨长帆当即摇头,“拜孔就否定了我们存在的意义,我们就是造反的。”
“反孔也不是,中华自古遵孔孟之道,反孔无异于化界为敌,我自己就无法接受。”
“明白了,军力财力勉强足以支撑了,现在需要指导思想了啊。”
“不错,反观太祖举事,亦是借明教之风,自古以来草寇英雄,多半折消于此。”
“有什么具体建议。”
“我乃孔孟门生,不宜多言。”
“明白了。”
胡宗宪走后,赵光头凑上前来,神色略显警惕:“船主,莫让当官的搅浑了咱们的水。”
“光头总是很机警啊。”杨长帆抿嘴道,“可没办法,我们还是需要当官的,没他,澎湖发展没这么快。”
赵光头挠头道:“又是天主,又是领地,又是信仰,我反正是看不懂。总之无论弗朗机还是当官的,都擅长诈术,船主可要小心。”
……
澎湖岛东海崖处,建有一独具匠心的宅舍,正是徐文长自己安置的豪宅,如今的事业他居功至伟,这最美的地方也属于他。
宅舍外,茅亭中,印度少女将徐文长刚刚写出的画作铺平晾干。
杨长帆闯入亭中:“好你个文长,任我烦恼,独自悠闲。”
徐文长闻言大笑:“来此宝地,还有功夫尔虞我诈?”
“你就是尔虞我诈的命。”杨长帆就此坐在亭中,冲少女道,“妮哈,来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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