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杨长帆收铳冷笑,“别高看自己,我对你的命没那么大兴趣。”
“可我对你很有兴趣。”徐海放肆笑道,“我们合伙吧。”
旁边兵士闻言,一拳击在徐海腹中:“竟辱杨参议!想死得更早么?”
徐海吃疼,却依然面露笑容望着杨长帆:“你不一样,你的眼神不一样。”
徐海就此被押解下去,杨长帆马不停蹄,率兵奔往城廓另一侧。然而终于是耽误了太久,这边倭寇早已退却,再追已然不及。
不过没了徐海,他们已经做不了什么了,最多只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向东撞。
杨长帆率狼军再入南京城,只与总督匆匆会面,草草补给,便又率军出城向东。他固然谗那顿庆功宴,但真正痛打落水狗的良机更不容错过。
南京百姓甚至没有机会看见杨长帆的样子,只传闻此人个头极高,足有三个倭寇那么高。
半月之后,杭州府城,几路兵马先后平倭归来。杨长帆生擒徐海,解南京之围,因为南京被围本身就不怎么光彩,为了弥补这一点,只好尽量突出鬼倭之强,这样一来则更显示了杨家军的战力强。除南京解围外,杨家军之后向东追击数日,狼兵用上了打猎的技巧寻踪追迹,在沿途百姓的帮助下又诛杀鬼倭数名,直到与另一边奉命在苏州封锁的俞大猷会和收网,这才打道回府。
俞大猷戴了几个月的罪,也终算立了些小功,有名头官复原职。
戚继光运气极差,大兵始终慢了鬼倭一拍,太平府没赶上,南京城没赶上,最后寻迹追到苏州的时候方知鬼倭已歼,本欲借此战练兵试器的他只好失意而归。这也怨不得别人,徐文长早在萧山就出过计,只是最后唯有杨长帆真去拼罢了。(未完待续。)
160 献酒
虽不堪,历时大半年,可这一天倭乱总算平了。眼下几家有功之将,也皆是赵文华胡宗宪一脉,生性刚烈的俞大猷都拜于胡宗宪帐下,至少东南的屁股是坐到一起了,此番终可只论功,不再论罪。
但这只是对某个层面而言。
杨长帆伏倭之时,鬼倭之害的情况已被悉数传送到北京。杨宜闭门不出无作为倒也是货真价实,本来皇帝还要考虑下东南总督换的是不是太快了,可就在鬼倭平定之时,杨宜亲笔所书的认罪文书已传到他手中,多方面论述自己就是个庸才,没能力统领东南,最近又耽误了不少事,只求念及我多年的功绩,让我告老还乡就好了,咱别下狱了行么?
至于铺天盖地弹劾杨宜的文书,多半也只是说他无才能,不作为,确也没什么太大的罪名,外加杨宜唯赵文华马首是瞻,终是保全了性命,成功罢官。
至此,一年之内东南已换了三任平倭总督,功勋老臣张经坐了半年,兵部骨干周琉坐了两个月,收拾摊子的杨宜则只有三十多天。
谁都知道,这烫屁股的椅子,只有屁股最红的人才坐得起。
这种境况下,天子也不得不做出最后的妥协,最有能力的张经已经关在死牢,有一些能力的周琉已经淹没在言过其实的骂声中,有资格的人已经被证明无总督之才。
再看各路军报、文书,貌似只有一个人始终周旋于正面战场,胜不骄败不馁,运筹帷幄,上下支持。天子其实是个极聪明的人,他也早已看出来,这位子严党坐定了。他先前并不想让严党如愿,始终点严党以外的能人过去,现在好了,再掰扯下去都要被清理干净了。
天子心不在政权,只求天下平稳不要捣乱,多年不上朝,只愿内阁将事情处理妥当。内阁确实也基本处理好了,倭寇跳了跳也没扰乱自己清修,只是现在严党势力已经强大到不得不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他开始有些后悔那么草率地处理张经,也许那是最后一个能跟严党叫板的人。
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更何况“拥兵自重”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比严党的威胁度更大。
你们这些人,斗来斗去,好不无聊。
后宫仙坛,这次陪伴皇帝的并非严嵩,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道士。
道士与皇帝相对打坐,缓缓睁眼。
“该去亭子了。”
“朕知道。”
“有什么没想好的么?”
“有。”
“政事么?”
“是。”
“嗯。”道士重又闭目静坐,虽然已伴了皇帝多年,但他一直坚守一条底线——不谈政事,这也是他能得到信任的最大原因。
“朕想与仙人对话。”皇帝默默睁眼。
“还没到日子。”道士闭目答道。
“那问问师兄也好。”皇帝微微抿嘴道,“朕有很多孩子,将家事交给其中一个处理,久而久之,所有孩子都开始顺从那个孩子,而非朕。朕又无心亲自处理这些家事,希望那个得势的孩子继续负责,只希望他乖巧一些,不要再如此拉帮结派,朕该如何是好。”
道士没说话,依然闭目静坐,他其实很想说些什么,但他不能说也不敢说,时机未到。
见道士不说话,皇帝的表情十分满意:“朕明白,师兄只一心辅朕修道,可朕的这些烦恼,真的不知道该与谁说了。”
“陛下有话,尽可诉来,只是我心中没地方装家事国事天下事,唯有陛下亲自烦恼了。”
“朕谈不上烦恼,只是不愿被琐事纠缠。”
未时四刻,本该是首辅严嵩向皇上汇报一日最重要政务的时候,今日太监却只让严嵩放下了文书折子,次日再谈。
皇上是个十分有规律的人,多年来,这作息日程从未断过,也从未变过。严嵩闻讯,心中最敏感的那丝神经跃动起来。前朝后宫尽是他的人,未等他问,便有小太监传信儿——万岁今儿约了别人。
凉亭之中,赵文华受宠若惊。此番平尽倭乱,他临时督军的日子也可以告一段落,回工部赴命。除歌功颂德外,他还带回北京一个重要的东西——百花仙酒。
杨长帆贡上来的仙酒,他已试过一口,神清气爽,尤其金枪不倒,实乃养生极品。自己该争的功都争到了,剩下的就是讨皇上的高兴,能让这位皇帝高兴的,唯有绝世稀品。
想不到,刚贡上去,皇上就传自己来这里了。多年来能来这里的臣子,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静候在亭中良久,远远见皇帝一行前来,赵文华立刻起立躬身,这便要下跪。
“免礼。”嘉靖淡然一句,做了个简单的动作,左右自觉退下,自己则如仙人一般飘入凉亭,于石桌前坐定。
赵文华心下窃喜,学着他义父的样子,先行来到亭边点香入炉。
“酒,很不错。”嘉靖故作出一副满意的神态,“还有么?”
赵文华闻言是又喜又忧,皇上喜欢自然好,可这喝的也太快了吧,这么珍贵的东西自己可没有存货。
“回陛下,臣已尽献。”
“尽献给朕了?”
“是。”
“爱卿忠中心是好,只是孝心欠佳。”嘉靖闻言叹道,“如此美酒,该先献与父母,朕次之。”
赵文华闻言心中大骇。
自古忠孝难两全,献酒还献出事儿来了?
皇爷爷您到底要说什么……这话茬我横竖没法接啊?
见赵文华尴尬,嘉靖只笑道:“爱卿如实相告,朕不怪罪。这酒,该是先献给首辅的吧?”
“这……”赵文华一脸茫然。
“哈哈。”嘉靖轻声一笑,“想来,首辅这般年纪依然精神矍铄,必因此酒!”
“啊……”赵文华更加糊涂。
“是这样么?”嘉靖眯眼看着赵文华。
赵文华欲哭无泪,只好下跪:“是,臣罪该万死……”
“爱卿何罪之有。”嘉靖再次示意免礼,“东南的事情朕已想清,此前所用之人皆有瑕疵,唯宗宪可任总督一职。”
赵文华完全无法理解这种神转折,只木木道:“陛下圣明。”(未完待续。)
161 小聪明
“爱卿此番东南平倭有功,朕都看到了。”嘉靖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便起身离去。
赵文华心头不知多少个念头在翻涌,躬身相送。
嘉靖走了,他才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乐了出来,这些天,总算没白折腾。
劾了这么久,胡宗宪终于总督东南。自己则一面暗中在东南捞油水,一面公然在工部当尚书,眼下龙颜大悦,再升个一官半职也是顺理成章。放眼天下,自己见到要低头的,除了皇帝,怕是唯有义父一人了。
事儿办得好,礼送得到位,名利双收,没有更美的事情了。
他并不知道,半个时辰过后,嘉靖又在凉亭召来了另外一人。
嘉靖是个很规律的人,本来取消了会面,现在又忽然召自己归来,严嵩知道肯定会有什么不对。
进了凉亭,严嵩像往常一样烧香,嘉靖却冷言道:“不必了,今日烧过了。”
这对他而言,可算是多年来最重的话了。早有人向他报信,万岁刚刚见过赵文华,莫非这崽子搞事?
严嵩已经油到了骨子里,听闻此言第一时间下跪叩首:“臣,有罪!”
嘉靖侧目讥讽道:“惟中,你七十有五,下跪却是比壮年还要痛快许多。”
严嵩依旧将脑门贴在地上,完全摸不清脉络,不敢多言。
“起身吧。”嘉靖拂袖。
“罪臣不敢。”严嵩依然叩首。
“嗯……”嘉靖轻轻点了点石桌,“此酒,惟中可曾见过?”
严嵩木木抬头,终是看见了桌上那只玉壶。皇帝身旁想来不少这些稀罕玩意儿,他本没当个事儿,可眼下,麻烦铁定就出在这玉壶身上。
“罪臣头一次见。”严嵩实话实说一口否定。
“哦?”嘉靖眯眼轻笑,“文华可说得清楚,惟中服此酒多年,如今的身体,可是纯凭这仙酒养出来的。”
严嵩面皮一抽。
崽子!东南玩儿疯了?
阴到你爹头上了?
他心下虽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节,且愤恨不已,脸上却是一副冤枉至极特别无辜的样子:“不知文华如何出此言论!”
嘉靖不紧不慢,一副纳闷的样子:“文华虚言?”
严嵩斩钉截铁道:“臣生平不近药饵,犬马之寿诚不知何以然!若有仙酒,必献于陛下!岂敢私吞?若嵩有半句虚言……”
“罢了!”嘉靖一抬手,一副不满的样子,“朕最听不进这些咒,信你便是。”
严嵩很清楚,这表情显然是不信自己,只是不愿深究了。自己混了这么久,还头一次当吃黄连的哑巴,真是有苦难言。
嘉靖不怎么高兴地起身,随口道:“朕已允了文华,宗宪出任直浙总督。”
“是。”严嵩弓着身子,气得牙痒痒。
“此外,文华南巡功劳不小,该赏。”
“是。”
嘉靖不再多说,又飘出了凉亭。
严嵩独伫亭中许久。
多年没有过的威胁感,再次涌上心头。
崽子,爹待你不薄,见到皇帝就上天了么?
这还不是最气的,回至府中,干儿子正在厅堂等候自己,满脸堆笑,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
严嵩身体确实不赖,见状直接振臂怒吼了一声——“滚。”
赵文华大窘,不明所以。
严嵩继而冲左右从吏吼道:“让他滚!”
两位从吏哪里见过首辅这般震怒,当即连哄带架,总算是让赵文华出去了。
严嵩这几声也喊得实在太大,招来了家里人。
一短颈肥身,单目有神的中年胖子笑呵呵入厅,正是严嵩的亲生儿子严世藩。正是因为亲儿子天生独眼且其丑无比,严嵩才收了赵文华这个当年仪表堂堂的义子。说来也怪,依严嵩的地位,娶十几房老婆生几十个儿子都不在话下,可他偏偏只有一房正妻,自严世藩后也再不生子。
严世藩见严嵩坐在堂中喘着粗气,不禁笑道:“有趣有趣!倒真想知道,天底下什么样的事情能把父亲气成这样!”
“你还笑得出口?”严嵩气恼道,“莫想到,姓徐的老老实实,姓赵的竟恶犬跳墙!”
严嵩满是恨意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亲生儿子。
严世藩听过之后,毫不迟疑复又大笑:“哈哈哈!皇上还是老样子!小聪明太多!”
“嗯?不是赵文华耍诈?”
“他?”严世藩轻轻点了点父亲胸口,“再给他50年,他也没这胆子。”
“你的意思是……”严嵩顺着他的意思,暂时放下了恨意,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
如今的局面,已是逼得皇上不得不将东南总督一职点给自己的人。自古文武不宜交,即便私下关系很熟的文臣与武将,在皇帝面前,也必须要装出水火不容的样子,以示清白。
可总督这种职位,模糊了文武之间的界限,武官的能力和水平领兵打仗可以,几省的总督却是驾驭不来,必要文武双全的能臣担当。张经是兵部尚书出身,内可理政事,外可统军,能力足够,又不在自己这条线上,这才落得总督之衔。张经成名多年,朝内有不少党羽学生,统兵在外更是调来了自己一脉的将领士兵,正是因为如此,他据兵不出,拥兵自重,戳中了皇上的心脉。
如今,自己这边介入东南,也许也有些太过了。朝内已完全被自己控制,这举世皆知,如果外面兵权自己也不落下,怕是引得皇上不满。
严世藩在旁不慌不忙说道:“文华,事做的其实不错,可结果是做过头了,皇上不高兴了,这才出了这个劣计,调拨关系,让咱们内部斗一斗,缓一缓。”
“在理,在理。”严嵩心下一阵惶恐,“那该如何是好?”
“满足他。”严世藩大笑道,“斗一斗,缓一缓。咱们毕生,不都是在满足他么?”
严嵩不假思索道:“这个可以,把姓徐的扯进来搅浑一些就好了。”
“这方面还是父亲高明。”
“只是……”严嵩随即皱眉道,“我刚刚是不是对文华出口太重了?”
“不重!一点都不重!他也是真的不识抬举了!有仙酒理应先送到父亲手里,这么跨过父亲直贡皇上,该教训一下。”
“该如何教训?”
“哈哈哈……”严世藩已经笑得不亦乐乎,“文华这人我太懂了,在东南逛了这么久,吃的肉少不了。教训他的事,交给我就好了,保证他今后服服帖帖!父亲只要演好戏,满足皇上即可!”
“好好好!”严嵩终于放松了一些。
他清楚,自己不过才华泛泛,除了身体好,其实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好在,自己的儿子,是个天才!(未完待续。)
162 上不得台面
倭乱平定,胡宗宪终于坐到了梦寐以求的位置上。杭州大宴,犒赏文武,胡宗宪一脉的将领悉数参与了鬼倭战事之中,该提拔的提拔,该复职的复职,俞大猷也终是一雪前耻,名正言顺坐回了总兵的位置。
戚继光领兵练了两个月的行军,连个倭寇的毛都没碰到,本该相当狼狈,但杨长帆这一路算作沥海兵,沥海兵算作宁绍台的兵,因而最终这路的军功归在了宁绍台参将戚继光名下,稍显安慰。
至于杨长帆,一介主工事的文职做了这些轰轰烈烈的事情,实在尴尬,胡宗宪主张杨长帆连同军器坊及一应匠人迁来杭州,官提半级为左参议,杨长帆却偏偏不肯,留在沥海即可,什么都不要。胡宗宪也并未强求,如今这个人也挑不出什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