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长帆……”何永强面皮开始抽搐,“你何苦如此?”
“何苦如此?”杨长帆脸色一变,双臂扯开外衣,露出胸前那道半尺来长刀疤,“你又何苦如此?”
见了这个刀疤,县民们一片沉寂。
杨长帆能如此拼命杀倭,也是遭过大罪的。
旁人眼中,整件事都顺了下来,何永强通倭,害得杨长帆遭受洗劫,如今杨长帆杀将回来,就是这么简单。其实也不必管那么多,杨长帆身上的刀子是挨倭寇砍的,这样的人错不了就是。
“杨祭酒抓的好!”
“此等奸人!挨千刀的份!”
“他家人也没一个好东西!”
“充军充妓!”
何永强看着杨长帆,面色煞白:“倭寇的账,为何记在我头上?”
“都这样了,还跟我装?”
“误会!一定是有误会!”
“没关系,你马上就可以见到毛海峰了。”杨长帆重又扣上外套,“听到民意了么,充军充妓。”
“……他们……他们懂什么……”
杨长帆轻声说:“懂什么并不重要,民意的好处就是,只要时局需要,就可以利用。”杨长帆说着起身冲县民大声道,“大伙儿放心,有我和胡巡按在,何永强之案,必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群情激奋,纷纷叫好。
民意法理,何永强都必死无疑。
他也已经明白。自己不过是捎带的。最大的猎物根本不是自己。
既然如此。最后的一层依仗也没有了。
何永强想也不想,半滚跪地:“什么都好说!只求放过我家人!”
杨长帆眼睛微微一眯。
群众却不乐意了,纷纷怒骂。
见杨长帆没有表态,何永强“咣咣咣”三个响头下去:“只求放过我家人!”
磕头过后,他又转望妻妾奴婢:“恩公在此!还不快跪!”
家人仓皇之下,纷纷跪地,一时之间哭声磕头声此起彼伏。
然而民意并不打算给他机会。
“现在知道求饶了?”
“通倭的时候呢?倭寇杀了我们多少人?”
“就你的家人是家人?”
“你家人也没一个好东西!”
焦灼之时,海瑞再度登场。这次领着七八狱卒,带着绳索镣铐。
除何永强外,十余家人就此被押走,听候发落。
县人一路唾骂扔物,海瑞也阻止不及。
何永强则不顾一切,依然在磕头。
杨长帆蹲在他面前问道:“这样,算是供认不讳么?”
“供认不讳!只求家人无恙!”何永强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你虽不堪,最后却还有一番起码的担待。”杨长帆沉了口气,“回狱中,认罪书好好写。”
“一定!一定!”
“知道重点吧?”
“……”何永强又脱了口气。颤声道,“我只问一件事。”
“嗯。”
“即便我不招供。李天宠也……”
“不错,李天宠有一万种死法。”
何永强心一横说道:“我招,你让我招什么,我就招什么。”
杨长帆这才起身望向胡宗宪。
胡宗宪也看着他:“明白了,待大局定下,他家人的罪可赦。”
“谢胡巡按!谢胡巡按!”何永强依然如此,磕了几个头送出去。
杨长帆笑道:“我来教你如何奉承,这种时候,就不要叫胡巡按,要叫胡巡抚。”
何永强一惊,这才重新打量此人。
原来如此……
胡宗宪表情略显尴尬:“杨祭酒这话……说的太早了。”
“非也,胡兄不必过谦。”杨长帆颇为动情地说道,“有胡兄在,有戚将军在,三年之内,倭乱必平!”
胡宗宪微微动容,不过依然谦虚道:“此番,杨祭酒才是功不可没。”
“我不过是浑水摸鱼,大局,还是要胡兄来掌。”
“杨祭酒过谦了。”
二人这便客套起来,完全无视了何永强。
这次抄家也实在规模太大,直接从清晨抄到晌午,抄出了整整一院子东西,字画珠宝玉器不计其数,房中、地窖藏金银数万余两,掘地三尺,又挖出了近三十万两私藏,通通统计下来,总计数目竟高达近五十万两,直逼浙江一年的税收。
光是看这数目,何永强就活不成了,两家布店,从唐朝卖到现在也卖不出这么多钱来。为了运送这些赃物,只好从绍兴府调来车马,本地的车子都用上也是不够。
在这个过程中,特七非常不平衡,因为他过手的钱财,够全寨子人吃喝玩乐几百年的了,因此毫无疑问地,狼兵走的时候,每个人都比来的时候重了十几斤。
绍兴府衙,赵文华看到赃物的时候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好小子啊!有你的啊!
他自幼苦读四书五经,历尽千难万险,为官之路困难重重,混到今天,一年到头捞多捞少都不好说,这货郎好样的!轻轻松松把钱赚!
该死该死!必须得死!
见者有份,雁过拔毛,抄家的潜规则很多,总之据杨长帆所知,胡宗宪最后官方报上抄家所得四十三万两,剩下的几万两去哪里就不知道了。这不是自己的业务范围,若是钦点御令针对朝廷大员的抄家,揩油的时候还收敛几分,面对会稽货郎,不拔白不拔。
杨长帆也马不停蹄,趁热打铁,在绍兴牢中指导何永强写下了认罪书,当日下午便送与赵文华胡宗宪过目。
“哈哈哈哈哈!”赵文华看过后已完全失态,他想到了之前一次次被李天宠排挤忽视,想到了李天宠的未来,放声大笑,“死不足惜!!”
胡宗宪在旁跟着高兴道:“何永强坦白招供,杨祭酒功不可没。”
“我记得!我记得!”赵文华兴奋望向杨长帆,“从始至终都功不可没。来了浙江有幸结实二位,文华不虚此行!”
“哪里,都是赵大人运筹帷幄。”
“是了,没有赵大人,什么都做不成。”
“哈哈哈!”赵文华继而喜道,“如此一来,浙江眼看就要到了急需人才的时候!二位尽可放心,我这便书信吏部、内阁。”
“那……”胡宗宪收起认罪书,“事不宜迟,我这便回杭州。”
“速去!弹劾书已押在内阁!此案一定,便是李天宠彻底倒台之时!”
天色,说变就变。(未完待续。)
125 拜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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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长帆打道回府之时,院中已莫名堆了几箱子东西,家丁只说是“古月先生”遣人送来的。杨长帆自然不认识什么古月先生,但认识这些箱子,不必多想,古月拼起来就是一个胡字,运送赃物之余,胡宗宪已默默安排送来了自己这份,做事相当周全。
未及细看,又有人前来拜访。黄斌引路,绍兴府几位有头有脸做生意的朋友纷纷登门拜见,坐定茶熟,黄斌才吐露了来意。
“杨祭酒……我们跟何永强,可都是面子上的来往,不该沾的事可从来没沾过……”
黄斌还算冷静,另外几位员外官人可就不那么淡定了,无论是五六十岁的老江湖还是三十出头的青壮,看着杨长帆都有一丝惧怕。
之前他们也是收到何永强示意的,封杀杨长帆,接着就是沥海的洗劫。
同府同行,同是浙商,按理说该帮一帮,就算不帮,过来探望一下,送两包药也是好的,就算连这时间都没有,写封信表示一下慰问也说得过去。
可他们一个也没来,连黄斌都没敢来。不仅没来,连口信也没一个。
再之后,海寇说擒就擒,何永强说倒就倒。
何永强成名已久,网络遍及绍兴杭州,数以万计的布匹也不是横空变出来的,非要深究。不少人都要扯上关系。这种时候来个通倭卖国。秋后算账,谁都扛不起。
督察院操刀的案子,绍兴商人自是插不进手,他们能求的也就是近在咫尺的杨长帆。跟杨长帆算是有点交情的也就是黄斌,商人们从不是坐以待毙的,必须主动出击,这便请黄斌引路,同来拜山头。
听黄斌说明来意后。杨长帆也不急,喝着茶叹道:
“何永强一案,督察院胡巡按亲办,在下也只是协办啊……”
“过谦!过谦!”黄斌连连道,“谁不知这事是杨祭酒主持的?杨祭酒说怎么办,就能怎么办!”
“你可别捧我!我何德何能?”
“嗨!”黄斌一拍大腿,冲左右道,“咱们也没别的意思,都是同行,就是凑一起庆贺一下!何永强倒的好啊!”
“倒的好!”
“通倭的生意在绍兴可不能做下去!”
“杨祭酒不仅是为民除害。也为咱们绍兴同行正了名声!”
异口同声庆贺之间,众人开始一一献礼。
大脑袋的青玉菩萨。号称是“徽宗”所作的《鸭图》,手镯发簪,金马金壶,捡着最贵的来,好似朝贡献宝一般。
杨长帆对这些东西也倒也没那么看重,但执意不收又是不合群了,将来还要合作,犯不上拒绝驳人面子。
“大家都是同乡,何苦下此重礼?”杨长帆笑眯眯劝慰左右,“虽然此案未结,但胡巡按也主张速断速决,细枝末节的地方,我也认为不必深究,难道要把每个中间拉过车的人都抓起来么?”
众人闻言会意大笑,心情终于放松一些。
杨长帆话锋一转道:“今后在下还要在沥海办一些事情,一人成不了大事,往后还望大伙儿给个面子,互通有无。”
“哪里的话!本就是同乡!”老者吹须瞪眼道,“先前何永强仗着杭州的关系,欺行霸市,咱们老早就看不上了!”
“是啊,只是咱们没他那么个舅舅!”
“此人肆意妄为,还以绍兴商首自居!着实可恨!”
“如今何永强既倒,咱们绍兴也该推一位正式的商首出来!”
“不错不错!”
“杨祭酒功不可没!还了绍兴一个清白!要我看杨祭酒担当最为合适!”
几人不吝言辞,当即便要推举杨长帆为首脑。
杨长帆推辞道:“在下初入商界,年纪轻轻,恐不能胜任,还是让老前辈担当吧。”
老者连连摆手:“我不过做些糊口的买卖,担不起担不起!”
众人还要再劝,杨长帆只好更为坚决地回应道:“如今在下也算官府的人,当个商首实在不合适。”
这话倒是引得众人沉默片刻。
杨长帆功绩不浅,又上了严党的大船,青云直上自是免不了了,要说一个清闲祭酒顺手统领商局还说得过去,赶明儿品级往上走了,这还真不合适。
当下,杨长帆执意让老者彭开彰统领全局,彭开彰本也有声望,众人这便应了,举杯为盟,今后绍兴商界同进同退。
临走之时,黄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杨长帆,说不尽的愧疚,就差自扇嘴巴了。他也真的十分后悔杨长帆遭劫之后没有出面,谁能料到树大根深的何永强说倒就倒?
“别说这些。”杨长帆拍着黄斌笑道,“往后的事,多帮忙,比什么都强。”
“你放心!放心!咱们绍兴商界,说是彭老官人统领大局,可大家谁都清楚,是你杨长帆把大家聚一起的。”
“又来虚的?”
“……”黄斌尴尬挠头,“那来点什么实在的?”
“帮我去找些泥瓦工、冶炼匠人、散工。”杨长帆掰着手指比划道,“还有一应资材,铜铁……”
黄斌呆呆听过之后,恍然道:“你这是要造铳啊?”
“聪明。”
“这可是朝廷严禁的。”黄斌刚说完,紧跟着一拍脑袋,“明白了!明白了!我这就帮你张罗!”
人要和气,路子要野。
严党的船,的确舒适。
该折腾的折腾完,已是日落时分,各类揩来的赃物、礼品全部算上,近三千两的入账。玩权术果然比做买卖进银子要快很多,但跟何永强热衷的走私相比,还差得太远。
晚饭之时,家人们却没有太多的喜气,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出一种忧虑,也没人多说,匆匆吃过,各自回房,只留下杨长帆与沈悯芮。沈悯芮其实也吃完了,她只是在等杨长帆吃完。
印度少女妮哈始终站在角落,见杨长帆家人都散去,这才凑上前来,以一种卑微的眼神询问,而后望向桌上的残羹冷炙。
“她不跟下人一起吃么?”杨长帆冲沈悯芮问道。
“她好像认为能吃主人剩下的东西,是莫大的幸福。”沈悯芮无奈冲妮哈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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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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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哈入座,也不用碗筷,径自用手抓来食,吃得不亦乐乎。
“这丫头什么来路搞清楚了么?”
“我也只是意会。”沈悯芮为杨长帆倒上了饭后闲茶,“该是弗朗机从哪里掠来的,见她貌美便当作礼物送出去了。”
“那她有什么想法么?”
“她能有什么想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家乡该往哪边走,更别指望活着回去。”沈悯芮就此说道,“要我看,姐姐缺个丫鬟,拨给姐姐好了。”
“那等她吃完我问问。”
“先别说这个了,这个怎么都好说。”沈悯芮定了口气问道,“刚刚这顿饭,你觉出来了吧?”
“什么?”
“大家都想说什么。”
“那就说呗!”
“大家都觉得你清楚。”
“嗯……”杨长帆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家人在忧虑什么,虽然现今扬眉吐气了,但海寇的劫掠还历历在目。作为人类个体,在那样野蛮的洗劫中,管你身份如何,功名几许,都不过是一刀子的事,你的家业资产,管你金山银山,也不过是一把火的事情。
“你怎么想?”杨长帆问道。
“至少这沥海,还是不要呆了。”沈悯芮诚然道,“能来两船,就能来二十船。你如今又劫了汪直的义子。算是结下了大梁子。我先前听他们说过。见到汪直的船。别说海寇,弗朗机都要绕着走,这样的人你真指望能靠沥海所抵挡么?想活命,还是早早去绍兴杭州的好。”
“妇人之见。”杨长帆笑道,“第一,我现在不怎么考虑活命,想的是拼命。第二,汪直不敢打这里。横竖不敢。”
沈悯芮唏嘘道:“你哪来的倚仗?”
“诶!我就是有倚仗!而且有两层倚仗!”
杨长帆此言不虚。第一重倚仗是徐文长的判断,汪直真要荡平沥海,就不是毛海峰登陆捣乱那么随意的事情了,大舰队驶来就意味着全面开战,之前他搞走私,只是违法,开战就是叛国了,虽然对于这样的人,违法还是叛国其实也差别不大,可这个人并非莽夫。从多年来的作风来看,他更偏向于与朝廷处好关系。并非永久的落草为寇。
再者,为一个义子,这代价也有些大过头了。
第二重倚仗则更为粗暴一些,黑科技足够料敌于千里之外,真有足够规模的舰队驶向这里,杨长帆必然会带着全家老小直奔杭州,杭州不够再去苏州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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