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将固定在早上7点更新)
“公子放心,船主不会做亏本的生意,换的自然是铳。”光头爽朗大笑,“日本那边快打烂了,几位风口浪尖上的大名倾家荡产求着船主买铳。”
“原来如此,怪不得父亲要与弗朗机谈。”毛海峰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了,只好绕路。”
如此级别的贸易中,上家永远比下家要狠。
何永强觉得自己的货卖了十万两是大赚,而毛海峰这边则用这批货换了满船的火铳,大发日本的国难财。最上游的佛郎机自然更高兴,东方人眼中这价值连城的铳,不过是欧洲本地批量生产的军火,本钱按银子算不过几万两,用这批军火换来的布匹、陶瓷、香料运回欧洲,利润直接几十倍的往上翻,几只大型货船,一年跑个两三趟,富可敌国,实不为过。
弗朗机弹丸之地,因此成为了世界的焦点。
这,就是大航海时代。
……
同夜丑时四刻,熟睡中的徐文长突然惊醒,心跳骤快,浑身虚汗。
“不好……漏算了一步!”
徐文长呆滞片刻,房中踱步思虑再三,最终留下一张字条,自己披上袍子匆匆出房,此刻夜空中乌云遮月,他眉头一紧。加快了脚步。
……
寅时。沥海所千户府。庞取义夫妇被不要命的砸门声吵醒。刚刚起身点灯,便听到房外军丁传话:“将军,沥海村人说有天大的军情!”
庞取义心头一紧:“哪里的军情?”
“他说不清楚。”
庞取义沉了口气,没有应答。
旁边庞夫人一个激灵精神起来,拉了拉丈夫:“明早再说吧……”
作风要一以贯之,能躲就躲。
庞取义揉了揉下巴吩咐道:“问清楚在哪里,是否在本所辖区。”
军丁领命,小跑而去。
庞夫人惊疑未定:“最近这是怎么了。真要打仗了么。”
庞取义眉头紧蹙:“我也看不明白,就是觉得闷,一切都很闷,外面也闷,里面也闷,闷得越久,事就越大。”
庞夫人咽了口吐沫:“要真是倭寇来了……”
庞取义闻言,露出了少有的硬气神色道:“你带着闺女先跑,去临山卫,那边安全。”
“那你呢?”
庞取义苦笑摇头。
他是不能跑的。并非他忠勇,只因这是最最基础的军纪。再涣散,卫所千户还未交战就丢盔弃甲,死罪。死不足惜,他死不要紧,家人都会受牵连充役。
作为一个将军,他可以不善战,但作为一位丈夫和父亲,他却必须坚守最后的底线。
军丁很快回来,隔着门喘着粗气道:“那人说是山贼,把他骡车给劫了!”
“呼……”庞取义瞬间松了口气,“就这事?让他去县里说。”
“就是!”庞夫人顺口骂道,“几个小贼的事找所里来?这也还叫军情?”
军丁连忙道:“他还说沥海杨祭酒被劫持走了。”
“哦?”庞取义虎躯一震,“杨长帆?”
“是了。”
庞取义呆滞片刻后,一跃下床,三两步开门急问:“人呢?”
军丁也愣了,没想到千户这么大反应:“就在外面。”
“走走走,问清楚。”庞取义外衣都没穿,便推着军丁往外走去。
后面庞夫人裹了单衣也跟上来:“不就是一个杨长帆么,有必要么?”
庞取义不急回答,已与军丁来到府门口,车夫老胡正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庞取义顾不得许多,一把抓起老胡便问道:“长帆如何了?”
老胡又被吓得不清,颤声答道:“不知道,我先跑了。”
“多少毛贼?”
“该有十余人。”
“哪里劫的?”
“出村往西南十里!”
庞取义不做犹豫,左手提着老胡,右手抓来军丁:“敲钟,能打的都给我叫上,说清楚了,十余毛贼而已,不会输。”
军丁领命而去。
老胡被抓着透不过气,哀求道:“将军,先放下我成不。”
庞取义干净利落地拒绝:“不放,你要带路。”
“……”
庞夫人急忙赶来,听到了庞取义的吩咐,皱眉问道:“这么勤着救他?”
“大红,这可是白拣的好事。”庞取义这才放下了老胡,跟妻子解释起来,“其一,讨贼有军功;其二,救杨长帆有人情;其三,十余毛贼,兵不血刃,得胜有赏!”
庞夫人闻言也没道理多说,庞取义说的人情自然不仅仅是杨长帆的人情,重要的是戚继光的人情。思来想去,此事确实有益无害。
沥海所虽然军纪涣散,但听了只有十几个毛贼,得胜有赏,大锅饭打群架不上白不上,立刻群情激愤起来,不多时集结了近百人,庞取义披胄上马,亲自领兵出征。
……
清晨,翘儿搬着椅子坐在自家门口,托着下巴撅着嘴,老远盯着村南口,心中惴惴。
相公昨日一早就去找那呆子了,怎么一天一夜还没回来?莫非是那呆子突然发狂了?还是路上又遇到了什么怪事。
好好的做风铃挺好,他非要跟那位将军合计什么火器。几千两银子完全够花一辈子了,相公还非要挣得更多,何苦呢?
沈悯芮也醒得早,一出房门见翘儿坐在大门口,无奈摇了摇头。打着哈欠凑过去:“你等了一夜?”
“天亮才等的。”翘儿依然盯着村口。
沈悯芮深觉得翘儿操心过头了。走到她身后揉着她的脑袋道:“他该回来自然会回来。也许是谈的兴起留宿在徐先生家了。”
“不对。”翘儿使劲摇头,“不可能留宿,老胡今天还有活要做的,指定会回来,可老胡也不见踪影。”
“太晚了老胡也住下了吧?”
翘儿再次摇头:“老胡不是那号人,第二天有事,无论是什么时辰,连夜也会赶回来。”
“还真有几分道理。”沈悯芮无奈一笑。“不过咱们操心也没用,随缘吧。”
“不对不对。”翘儿满面愁容,微微抬头望向天空,“这云彩也不对,太压人了。”
“兴许会下雨吧。”
“下雨的云彩不是这样。”
“好吧……”沈悯芮深知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劝慰这个痴情女子,“那我收拾一下去海舍了,今天可是完成《望夕图》的日子。”
“嗯,你先去吧。”
沈悯芮自行回房洗漱梳妆,与父母问过好吃过饭后,便捧着自己辛苦多日的佳作一路溜达着去了海舍。自从杨长帆走了。这吊床便被她霸占了,她也不顾旁人的目光。坐在吊床上沉浸在创作之中,天亮去,天黑回。
几位勤快的工人早早到来,也不等翘儿招呼,用昨日的剩料开始做铃。运营多日,眼下的情况几乎不必翘儿到场,一切也能井井有条。
沈悯芮对一切置若罔闻,好像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般,她只专注于手上的刺绣,她在绸面上绣的既非花蝶亦非鸟兽,而是她自己。
一位美人坐在吊床上看着远方,好像在等待什么。
用针线绣人像,想要栩栩如生是极难的,沈悯芮偏偏找了件极难的事做,她恨不得用一辈子去完成这件事,但偏偏几天就完成了。
半个时辰后,沈悯芮收针封绣,双手握着自己的心血,轻轻一叹。
旁人眼中,这该是一副惟妙惟肖的美人图,可在她眼里,这太中规中矩了,充其量只是“像”罢了,情绪完全没有表达透彻,与徐先生书法的境界相距甚远。她自己也很烦,偏偏这种时候看到了徐文长的字,这之后就更看不上自己的东西了。
沈悯芮放下刺绣,对此已毫无情绪,她左右四望,十几位工人已经开始忙活,其中几位还在偷瞄自己,被发现后赶忙低头假装干活。
沈悯芮下了吊床,走到滩边。
一波小浪扑来,沈悯芮任其打在鞋子上。
她默默低头,看着这波浪重又退去。
海潮周而复始,日复一日,涨涨落落。
它不烦么?
对的,它也会烦,所以会有海啸,会有大潮,可这些都会造成生灵涂炭。
是该平平淡淡,还是刻骨铭心?
沈悯芮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果然手上不能闲着,一闲着就要胡思乱想了,一胡思乱想就愈发觉得一切无趣。
她这便折返回吊床,准备将刺绣扯下来,重开一面。
还未来得及扯,一位做工的老翁突然站起身来:“那船不对啊!”
沈悯芮被这声音吸引,顺着老翁的目光望去,两艘大号的福船正沿着近岸自西驶来,完全没有出湾的意思。
老翁逐渐警惕起来,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滩边皱眉遥望:“太大,太漂亮了……”
老翁所说不错,这两艘福船比朝廷为水师配备的旗舰丝毫不让,船体极大,上面竟还筑有三层舱室,并无旗号,颜色也不像是官船。
更多工人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来到滩边随着老翁望去。
“那是……铳口吧?”一人眯着眼问道。
“我看不清。”
“好像是的。”另一人答道,“还有很多,前面也有,侧面也有。”
两艘船始终沿着岸边百米左右前行,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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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登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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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不对……”老翁心生机警,虽然无论是船来的方向,还是船的规格,这都不该是倭寇,但他就是觉得不对,“麻子,去所衙,快去……”
“我?”麻子脸青年指着自己道,“去说什么啊?”
“不管,先叫人来。”
老翁使劲推了麻子一把,麻子这才勉为其难朝所里快步走去。
两船越近,速度越慢,竟还开始收帆,就在众人注视之下,抛锚停驶,随后船首几十人拖动绳索,放下一条巨大的桥板,斜插入水中。
一光头率先跃上板子,双腿跨在板上迅速滑下,双脚稳稳踏在水中,见水面只没到膝盖,立刻抬起右手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同时左手在腰间一抽,横举着一把细弯的兵器缓步向岸上走来。
挥手瞬间,船首一个个绑着头巾的男子跨上桥板,依次下海。
几十海贼,像是僵尸一样不急不慢,一步步踏浪而来,那眼神中毫无杀气,唯有平淡与无畏。
老翁已颤抖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这次,来真的了。
死一样的寂静过后,一男子舍命拉起老翁,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回身狂吼——
“跑啊!!倭寇真来了!!”
这一吼过后,滩边如同被捣的蚂蚁窝一般,十几人放下手中的一切。扭身尖叫。亡命而逃。
沈悯芮痴在原地。
太静了。太静了,本以为该是凶神恶煞,舞刀弄枪,叫着吼着冲上来才对。
原来是这样,不声不响,不闻不问,一步一步迈着过来。
她也想跑,可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周围的人们像被猛兽追赶的羚羊在她身旁闪过。任她国色天香,在生命面前也不值一提。
几十贼寇身后的巨船之上缓缓放下一艘小艇,一青袍男子稳稳站在艇上,手上提着一只贝壳风铃。
水中贼寇,拉着艇前的纤绳,一步步靠岸。
青袍男子在光头的搀扶之下登岸,从头至尾,浑身上下,没沾上一滴水。
男子刚站稳便埋怨道:“就说晚了吧,这天都亮了。”
光头傻呵呵笑道:“也没想到要在这里登岸。”
“好了。快做吧。”男子举目四望过后,面色极其平淡地轻轻摆手。“烧了,都烧了。”
光头大臂一挥:“兄弟们!点火!”
几十贼寇这便收起了刀刃,提起了火器油罐。
光头笑问道:“公子,直接开炮轰了不就好了?”
“那可别,咱们可不能滥伤无辜。”毛海峰轻笑道,“你们无所谓,我死后可还要登极乐世界呢。”
“公子想得多,咱们就图这辈子。”光头呵呵一笑。
正说着,两三手下粗鲁地拽着一位美人前来。
沈悯芮当真命苦,腿一软没跑了,愣是被抓来了。
她倒也没怎么反抗,就这么被拉扯着过来,她知道命运如此,反抗也没用。
“公子!这怎么说?”
“哎呦哎呦!”毛海峰眼睛微微一眯,“还淘到宝贝了。”
沈悯芮早已面无人色,一言不发。
毛海峰也不着急,围着沈悯芮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微微抿嘴。
旁边光头笑道:“公子收了?”
“呵呵。”毛海峰看够了之后,站在沈悯芮面前,单臂抬起,轻轻触了下她的脸蛋,微微一笑,“挺好,可我不喜欢。”
“那……”
毛海峰看着面色煞白的沈悯芮:“姑娘啊,你的命也够苦,大清早的偏偏要在这里,偏偏遇上了我们。我们给你时间跑,你却没有跑,倒霉的事情都撞在一起了。”
他说着,抬起双臂:“你看,我无所谓,可我的兄弟们,总不好白忙活不是?”
……
沥海村口,杨长帆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挨终于进村,擦了把汗,口干舌燥,看什么东西都不是单个的了。
老远,一女子奔跑而来:“相公!相公!!”
杨长帆微微一笑,虽然看不太清楚,可声音准是翘儿了。
二人相遇,翘儿扑上前一跃,习惯性扑在杨长帆怀里,杨长帆也抱着她转了一大圈,这才放下:“跟徐先生聊得兴起,回来晚了。”
“我还怕你出事了!”翘儿见了相公才放松下来,“咦?老胡呢?”
“他没回来?”
“没啊。”
“那怪了……”
没等杨长帆聊昨晚的遭遇,便见三人从村北口亡命奔来,一路大吼——
“倭寇!!!倭寇!!!”
三人丝毫没有停留,一路从村北奔向村南。
有村户被吵,开门见是胡家三兄弟,当即骂道:“大清早的!闹什么闹!”
三人却理也不理,依旧狂奔:“倭寇!!倭寇!!”
杨长帆眉色紧锁,胡家三兄弟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还没荒唐到这个地步。
胡大狂奔之中撞到了杨长帆,身子一飞摔在地上,也不觉疼,爬起来便欲再跑:“还不快跑!!等死呢??”
杨长帆一把拽住胡大惊问:“怎么回事?”
胡大挣脱不开,死瞪着杨长帆吼道:“听不懂人话么!倭寇上岸了!!”
杨长帆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整个人瞬间从极度疲惫变成了极度紧张的状态:“当真?”
“不信你自己去看!快松手!!别拖着我一起死!!!”胡大用出了玩儿命的力气,一把挣脱了杨长帆,夺路而逃。
“不好……”杨长帆毫不犹豫。拉起翘儿朝自家奔去。“快叫上爹娘。”
翘儿茫然跟着杨长帆跑:“你……信他们?”
“那眼神骗不了人。”
正跑着。村北口又有人奔来。
“看到了!看到了!两艘山一样的大船!!!”
“是真的!!是真的!!!”
更多的惊呼声传来,这次再没人敢不信。
不管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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