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
“自行销毁。”
“好……好吧……”何永强转身要溜。
“等等。”海瑞又拦,“家丁可遣散了?”
“大人……”何永强满脸焦躁,“这些家丁都只会做铺子里的生意,在我家还能吃饱喝足,真的遣散了,他们活不下去,要造反的!”
“本官治下,没人活不下去。”海瑞继而说道,“限你三日内遣散。此外,你在县内有多家铺面,经营票据应悉数送来核查。”
“大人,这又是何苦呢!”何永强皱眉之间,不声不响取出了钱袋,有的没的,总要试试,万一呢。
海瑞淡然道:“行贿也是重罪。”
何永强要疯了,抓着头道:“大人,你究竟想怎样?”
“该怎样,就怎样。”
“那……那杨长帆呢?”何永强瞪眼道,“查他的票据了没有?”
“他又没有摊铺,查什么?”
“恕我直言!大人是不是收他的礼了?”
“呵呵。”
何永强握拳道:“该不会是衙役罢工,迁怒于我?”
“他们的事情本官已上表绍兴府,是罢免是调动,知府自有定夺。”
“大人这样行不通的。”何永强哼笑一声,“您可知我到底是谁?别说是知县,知府见我也要客客气气,我这么说话是给你面子。”
“三天内遣散家丁,送来票据。否则,封店。”海瑞摆了摆手,不再多言,自行往签押房走去。
何永强茫然站在原地。
多事之秋啊,会稽要乱啊!
来吧,看看谁耗得过谁!
099 做媒
沥海杨府,三喜临门,大宴三天。
一宴杨长帆加官进爵,二宴娇妾进门,三宴杨长贵拿下会稽案首。
杨寿全做梦都想不到,两个儿子竟然比自己还要成功,外加日海者联盟赢了第一场仗,除了喜事还是喜事,不惜重金大宴全村,去县里雇来了厨子帮工,流水席三天三夜,比自己成亲的时候排场都要大,他要告诉所有人,杨家在沥海的地位不可撼动。
家里搞这么繁缛的排场,可烦透了习惯清静的沈悯芮,虽然有一宴跟自己有关,可她实在不愿抛头露面,这几日只好一反常态,天一亮就跟着翘儿混到海舍那边,想着自己白吃白喝这么久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随手搞些刺绣女红,也算打发时间。
杨长帆,则受到庞取义的隆重邀请,前去“租地”。
“侄儿啊!这产业要扩大啊,光在滩边是行不通的!”庞取义亲自领着杨长帆来到卫所内部,“你看这片荒地,虽然种田不行,可盖些房屋是足够的!”
杨长帆看着眼前的几亩荒地,心下确实跃跃欲试:“世伯胸怀宽广,不记恨侄儿上次失礼,侄儿便千恩万谢了,怎么好再要地!”
“怎么是要,说好了是租!”庞取义紧跟着说道,“就是这片地不太好,每亩一年租金付二钱就是了,规规矩矩充入所账,你看行吧?”
“二钱……”
“要不一钱……”
“就二钱吧……账面也不好太惨。”
这就是差距,没背景舔着脸上门的时候租海都那么贵,有背景别人巴结你的时候租地都这么便宜!黄胖子说得对,普通商人赚的是辛苦钱,有背景商人发的是横财。
“呵呵。”庞取义这才笑道,“行了,剩下的跟老丁说吧,要帮工要盖房也找他!”
“世伯够意思!”
“嗨!”庞取义又小心翼翼道,“内人嘴贱,多有得罪,侄儿莫再怪罪她。”
“哪里的话!我是也心直口快。”
“都是直性人!咱们都是直性人!”庞取义大笑拍了拍杨长帆,“侄儿现下也算是场面人了,在会稽响那是当当一号人物!”
“哪里哪里。”
“伯伯有一件事,不知侄儿方不方便。”庞取义偷偷打量着杨长帆的态度。
“但说无妨。”
杨长帆想得也明白,您老都在军区给我划出来厂房了,我有什么不能帮的。
“我这闺女啊……也老大不小了……眼见就要十五六七**了。”庞取义说着,面露愁容,“不知侄儿方不方便……”
杨长帆一股冷汗划下。
庞取义夫妇结合的产物,体格与性格取短补长!那是怎样的逆天存在!
好在,自己已经有一妻一妾了,千户家的千金肯定不会这么委屈的。
庞取义终于说出了后半句:“方不方便做个媒……”
“我?做媒?”
庞取义抬眉问道:“咱们实话实说,我家的出身,不寒碜吧?”
“怎么叫寒碜!在咱们沥海这是最高的出身!”
庞取义再如何,也是当朝五品千户。
“是啊,你都说了,是最好的出身,最好的出身就该配上最好的出身,放言咱们沥海村。”庞取义冲杨长帆笑道,“你看……你弟弟……”
“……等等。”杨长帆咽了口吐沫,“长贵还没到十三岁。”
“先订下么!女大三!抱金砖!”
“令媛究竟多大?”
“十五六七**吧,我也记不清了。”
“……”杨长帆不得不面露难色,“长贵那边我还可以说说,但世伯知道,我父亲……”
“瞧不起我们当兵的么!”庞取义大笑道,“你放心,聘礼随意给,嫁妆保证足!保证杨举人看了都笑歪!”
“那也……”
“可以先做你姨娘工作么!”庞取义继而笑道,“让她开个口,要多少嫁妆,咱们可以聊么。”
这像是对付赵思萍的套路。
“那好,我可以传话过去。”杨长帆挠了挠头,“只是家里的这些事,我不能做主,世伯最好还是请媒婆来说。”
“那是那是!你就是传个话,探探这门亲事能不能说,能说我立刻找人!”
“世伯最好……别抱太大希望。”
庞取义露出了少有的忧郁:“明白,不止一次了。”
“……”
庞取义说着又叹了口气:“我长年累月身在军中,没什么机会遇到外面的人,侄儿如今也算是走南闯北,碰到合适的人,记得点你姐姐的事情,情况大家都懂,嫁妆绝对不薄。”
杨长帆灵机一动,还真想把某人介绍过来。
这样某人就不用那么费力的讨钱了。
只是不知道某人有没有勇气从出卖脸面,上升到出卖**的地步了。
“三十多岁的秀才如何?”
“三十多啊……家境如何?”
“侄儿实话实说,不来媒婆那套,不敢耽误令媛,他一贫如洗,丧偶多年。”
“相貌如何?”
“平平无奇。”
“那不行,年纪、相貌、家境,好歹得占一样不是!”庞取义坚决摇头,“而且听你说的,这人太他娘的丧了,谁嫁谁命丧!”
通常来说,运气从不是相亲的标准,但如果到徐文长这个程度,就很难说了。
“好吧……这个标准我记住了,我先去与长贵说,说不成,后面见到合适的一定介绍。”
“呵呵,要是真能成,这可是大忙!”庞取义当即挥臂道,“别说这几亩地,再多的我也帮你!”
长贵啊,对不住了!
……
会稽,午后,县衙重又热闹起来。
并非是衙役县丞迷途知返,而是百姓们纷纷有事。
东家少了只鸡,西边死了只鹅,隔壁的男人多看了自己老婆一眼,自家田地被踩了支苗,不管多大多小的事情,几十人都递来了状书,排着队的告状,中间还夹杂着不少状告杨长帆的,有的没的罪名都先捏一个出来,从调戏妇女到为富不仁。
何永强站在县衙大门不远处,老远晃悠着扇子看戏。
就你一个人带着两个老家丁不是?来吧,慢慢来。
我弄不死你,我累死你!
你不是号称爱民如子么!看清楚你儿子们有多贱!为了半吊子钱干你一整天!
海瑞也当真耿直,根本没打算关门,真让大家排着队来,一件件断。
何永强正看着兴起,家丁匆匆跑来:“主子,黄斌来了。”
“好。”何永强折扇一合,双手背在腰后,溜溜达达乐呵呵打道回府。
官路民生,正道邪途,黑白正反,在会稽,没有他搞不定的道儿。
黄胖子的生意虽在府城,但很多时候也少不了何永强的帮忙,一般人搞不定的事,一般人见不到的人,何永强一发话,一引荐,通通好办,包括他现在最大的财路,也正是拜何永强所赐。
何永强的强大从不是因为他的敌人,恰恰是因为他的朋友。
因而,何永强邀黄斌来会稽,黄斌不敢不来。
二人落座,黄斌也是一言不发,点着头听完缘由。
虽然是长篇大论,但主要内容和中心思想确是十分突出——封杀杨长帆。
“反正,我和杨长帆,是做不成朋友了。”何永强轻轻放下茶杯,“至于你愿意跟谁做朋友,看你自己。”
100 日进斗金
“何苦如此呢本茂兄……”黄胖子只是个想做生意赚钱的人而已,“和气生财。这样,我这就去趟沥海……”
“别!”何永强大臂一挥,“你再见他一面,就是不认我这个朋友!”
“这……”
“黄斌啊,你要知道,人活着总是要有立场的,我也是,你也是。”何永强继而笑道,“总之,这杨长帆,今后我在一天,他就一文钱也别想赚。”
“嗯……”黄胖子托腮片刻,“是这样本茂兄,无论如何,咱们是朋友,这是不能断的。”
“对么。”何永强微笑起来。
“只是我与杨长帆有约在先,要先干完眼前的生意。”
“货不要他供了,货款也不给了。”
“这……”黄胖子略显为难,不急表态。
“就那个破铃,三江那边不也有人在做么!”何永强皱眉道,“我给你牵线,保你进货比杨长帆便宜。”
“是是,何兄我自然放心,我就是怕。”黄胖子双掌一拍焦急道,“我们生意往来都是有契书的,他手里握着我的短。”
“哈哈哈!告状?”何永强大笑道,“你去看看县衙门前告状的队伍,轮不到他的。”
“那……就按何兄说的办吧。”黄胖子很无奈,也不敢多做犹豫。他与杨长帆合作是为了赚钱,为了情谊,与何永强合作却是为了活下去,怎么看都是后者更重要一些。
“还是你够意思啊!不像杨长帆那么薄情寡义!”何永强笑着拍了拍黄斌,“你回去后,也跟府城商贾透露下我的意思,今后,谁跟杨长帆做生意,就是跟我何本茂作对!”
“一定,一定。”
此时,下人从内房探出头来,冲何永强递了个眼色。
何永强会心一笑。
黄斌也是聪明人,当即起身作揖:“那三江那边供货的事,还要麻烦何兄了!”
“大可放心,明天就安排你过去看货!”何永强跟着起身,“我还约了别的朋友,恕不远送!”
“留步!”
黄货郎惴惴走了,何永强这才与下人一路穿过厅堂,来到后院。
何府的后院也是相当别致,几乎已经称得上园林了,小桥流水,凉亭树荫。
其中最别致的,是几缕冷色之间的淡粉,初春时节,樱树盛开,小粉花瓣随风飘落,引人遐思。
一身着青色锦衣的男子正站在樱花树下,精壮身材,面白如雪,此时正伸手去触那落下的樱花。
“抱歉!抱歉!”何永强抱拳相迎,“处理一些县内事宜,让毛公子久等了!”
“嘘……”这位男子却抬手制止了何永强,闭目沉思在花雨之中,“你能听到么?”
“嗯?”
“嘘……”男子陶醉于此,“樱花飘落的声音,花瓣打在脸上的娇柔。”
“……毛公子风雅,何某不及。”
“哈哈哈!”男子一把甩下手中的花瓣,立刻大笑起来,“本茂原来不喜欢这套啊?”
“这样……就过犹不及了吧……”何永强尴尬一笑,冲下人使了个脸色,让其退去,自己则做了个请的手势,邀男子进凉亭入座。
何永强确实喜欢风雅,但还没到“听落花之语”的程度,他逼格到底还是不够。
男子也“请”了一下,一面随何永强步入凉亭一面笑道:“说老实话,我烦透了樱花,偶尔欣赏一下而已。到处都有的东西看不出美感,没想到来了绍兴,依然逃不过樱花。”
何永强也跟着笑道:“呵呵,毛公子长居九州,自然看腻了日本的花,可在绍兴,这可是异域之美。”
“还是咱们浙江的兰花好看啊。”男子轻轻一叹,随何永强落座。落座同时,拿出了一个纸卷扔到桌上。
何永强一见纸卷,两眼顿时冒出金光,像捧圣旨一样捧起来,拆开来,展出来仔细观看。
“生丝两万斤……红绸一万匹……缎三千匹……白纱绫两万匹……”
这,才是真正的生意。
何永强对于眼前的风铃商机看都不会看一眼,只因他不屑。
靠一两家布店能成为会稽首富?能成为绍兴府数得上名的大贾?
何永强卖布,从不是按几匹,几十,几百匹来算的,上万才算是起始。
何永强看着眼前的货单,心下也盘算着价位,这些布匹丝绸,自己从杭州进货的成本,大约不到两万两。放在浙江卖,眼下的情况大约能卖上四五万两,至于卖给毛公子,肯定要更贵一些。
杨长帆和黄斌卖一辈子风铃,也就卖到这数儿了,这还得是风铃始终一两一个的情况下。
因此在何永强眼里,这些人都是不入流的,自己一笔生意,顶他们一辈子,几辈子,这就是差距,人与人的差距,生意与生意的差距。
“看完了?”男子望着何永强问道。
“看完了。”何永强缓缓放下货单。
男子这便点着货单道:“银十万两。”
“毛公子,最近朝廷盯得紧,而且我的进价也有涨幅……”
男子再次点了点货单:“十万两。”
何永强面露难色:“这样好不好,十万两,外加五百斤胡椒。”
“十——万——两。”男子这次说的很慢,意思是最后一次。
“依你……”何永强不敢再论价,无奈一叹,“唉!”
“呵呵。”男子这才轻笑道,“你也知道,散货的买卖,义父只交给那几个老乡,我帮你说过,没用的。”
“代何某向五峰船主问好!”何永强恭恭敬敬拜过山才说道,“今后若是藩货多,不妨考虑一下何某这边。何某虽身在县城,可杭州府有头有脸的人,多半也是何某的朋友。”
“我会转告。”男子这便起身,轻轻掸了掸衣袖,“不是我不愿久留,实在是不想再看樱花。”
“了解!了解!”何永强连连起身相送。
二人走了几步,何永强憋不住问道:“有个事,还要请教一下毛公子。”
男子淡然笑道:“本茂不是外人,我能说便说。”
何永强闻言,压着嗓子,以极低的音量问道:“最近大批倭人在柘林……可是船主安排的?”
101 宋三的弟弟
男子闻言露出鄙夷的神色:“他们是真的乱寇,徐海那边,义父想管也管不住的,饿极了见到我们的船都敢来送死。”
“那就对了……”何永强拍着胸口松了口气,“五峰船主犯不上与朝廷拼命。”
男子继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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