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倒吧,你就是爱陪他不陪我。十几年了,你瞅他不腻歪吗?”
苏玉芹对准女儿的后背轻轻拍了一巴掌,也被说的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行行行,今晚跟你睡。”
……
蓝色的双人被子下面,是紧紧相拥的母女。
苏玉芹被江男勾的打开了话匣子:
“妈还真没想过让你优秀的跟任家那小子似的,也不太喜欢你付阿姨家那颖颖。太聪明的孩子想的多,很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别看我老夸他们。你不用心里有阴影。”
噗,江男憋不住笑了,她妈还记得这茬呢。
“真的,笑啥?多寻思那你可蠢死了。
其实妈只希望你考上好大学,将来有个体面工作。
你看看你爸,早上五点就得起来去批发城,一忙忙到下午才能喝口水。
等将来再寻个一心一意对你的,头疼脑热懂得疼人的,缺啥少啥,两家父母再一帮,日子差不离儿。”
江男用脸蛋蹭了蹭母亲的肩膀:“妈,当年姥姥是不是就这么和你说的?”
苏玉芹挺感慨的点点头:
“别看你姥家现在条件不行,想当初可是村里能排上号的。你姥爷负责记过工分,管过大锅饭,那粮食啥的在吃不饱的年月,那活就相当吃香了。
再加上你姥姥生你舅生的晚,我小时候自己一人,惯我惯习惯了,你舅出生了我都大了,他们照旧惯着。所以我就帮村里纳过鞋底,没干过重活。”
说到这,苏玉芹难得露出了骄傲的笑意:
“十八岁开始吧,求亲的可多了。呵呵,你姥就跟我谈话,问我喜欢哪个。
我那阵儿可不像你们现在似的早熟,一提这事儿脸通红直躲。
那年代的人傻,见到男的都低头躲着走。我吭哧瘪肚也没说出啥,你姥就提你奶了,说你奶上门了好几次,又提你爸啥的。”
江男仰头问道:“我奶家那时候不是富户吧?”
“还富户呢,哪像现在一提都认识。那时候都不出名,穷。在提亲那些人家里排倒数。咋同意的呢?呵呵,跟隔壁村因为水渠灌不到田里干仗,你爸那次、就你刚才那词呗,霸气。
你姥原话,说你爸人大干活力不亏。看起来还挺有主意,那次事儿上也觉得他脑子活啥的。
你爸那阵儿去你姥爷家,啥活都干。弄柴火垛帮种地,手上都是大火泡,他去趟集市还知道给我带根头绳呢……”
屋里娘俩慢声细语,一室温馨。
她们不知道的是,门外想喊媳妇熨衣服的江源达,听到里面的对话停住了敲门的动作,愣在原地。
“你姥姥说,自个儿的闺女自个儿知道,说我心眼太实在。苏家不图条件好的,就图懂得疼人的。还跟我讲她没生你舅,男男,那年月农村没男孩,别人嘴上不说背后讲究。她就说啊,你姥爷就做到了,甭管咋的都护着她。教我要懂得过知疼知热的小日子,女人要知足。”
苏玉芹探头看了看怀里一声不吭的闺女,以为睡着了呢,结果闺女在那瞪大眼睛听的非常认真,她倒不好意思了:
“你瞅我这跟你嗦啥呢。总之,妈就不是那种多有本事的女人,我那么逼你干啥,我都没优秀到哪去。”
江男搂苏玉芹搂的更紧了:
“谁说的?
我妈会做端午节用的香包,小时候我从来没被虫子咬过。
我妈会给我包漂亮的书皮,会用旧挂历做叮叮当当像风铃似的门帘。还会用打包带编菜篮子,五颜六色的。
下雨阴天,从幼儿园到现在,都是我妈在门口守着。有一次你着急接我,骑车都掉沟里了。
夏令营带的饭菜,你不知道我同学有多羡慕,我妈最好了。”
门外的江源达,两手攥拳放在了裤兜里,沉默地回了房间。不知为何,心有点儿堵。
第七章 江源达是怎么想的
江家主卧室和南阳台连着,米驼色落地窗帘的边上,摆着一把竹制躺椅。
而此刻江源达就躺在那上面,且破天荒在卧室里抽上了烟。
被那娘俩的对话刺激的,一时心里感慨万千:
闺女长大了,懂得疼她妈了,比他有良心。
他都记不太清过去的事儿,孩子却知道她妈为她付出了啥。
可他呢……
最初倒动服装那阵儿,哪有摊子,就是哪人多去哪。
那时候还有人抓,小芹就和他扛着大包经常被人追的几条街跑,头发跑的乱糟糟。
估计那阵在省城人的眼里,他们夫妻俩很像流窜的二流子。
看着妻子被吓的呜呜直哭的模样,他曾偷着对天发誓过,一定一定要让媳妇过好日子。
慢慢的,日子是好了点儿,母亲却突然脑中风瘫痪在床。
女儿小,老人也有病,媳妇就不得不回家了,接屎接尿的照顾。背着老人下楼晒太阳,用自行车推着去医院,一天四遍给娘按摩,跟人去集市抢新鲜菜,换样做饭,就为了娘能在最后阶段别留遗憾。
对他父母好到什么程度呢?娘才去世没多久,爹那个倔老头就扛着行李走了,还嚷嚷道:不能可大儿媳一人受累,要去弟弟那养老。
那段日子,他通通看在眼里,对妻子是打心眼里感激不尽,更是憋足了劲儿要在这省城站住脚,不再当乡巴佬。
一套房、两套房、三套房,一直到今天,老家来人都扑奔他。
他从刚有点儿钱走路发飘、到稳扎稳打,再到身边的朋友都是做生意的有钱人,见过的花花世界也随之多了,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天会背叛妻子。
甚至觉得外面的大姑娘,再新鲜也没妻子好。毕竟人总有老的那天,谁没年轻过?妻子也有梳两条大辫子的时候。
江源达想到这,环顾了一圈卧室。就像这间房,凡是被妻子规整过的地方,瞧着家具老旧了,但哪都干净、舒适,想找什么就能找到、用惯手了。
可他怎么就?
他总不能说是该着、天意吧,他自个儿都不信。
江源达再次点燃一根烟,有点儿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了。他缓了缓。
老家星火屯当年是个大屯子,现在合并后改为镇了。大到什么样呢?他和秦雪莲其实早就认识,小芹却不知道。
或许媳妇是觉得,一个东北角一个西南角住着,他又比她们大,不算同龄人。再加上在那年月,大姑娘家也不能和男的瞎联系,所以认为他和秦玉莲应该没打过几次照面吧。
而事实上,在他听说娘要给他相亲时,他就提了秦雪莲,那个站在大杨树下扛锄头的苦命女孩子,当年常常特意等他,就为偷着看两眼。
但他娘没同意,理由很多了。
说秦家生四个丫头两小子,二闺女秦雪莲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
说雪莲那手比她老婆子手都糙,还瘦了吧唧的,一看就是没福的人。
说江家长媳,那得面相好,才能改了这穷命,必须娶个旺夫的儿媳。
说是相中了小芹又胖乎白净又屁股大,娘说还能生儿子。
他偷着趴苏家柴火垛仔细瞄了瞄,媳妇那时正好甩动大辫子坐在院子里剪窗花,决定了,就她。
就这样,秦雪莲那段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他万万也没想到,十几年后,秦雪莲那个他一次都没回屯打听过的女人,就那么突然出现在他家、从远嫁的外地回来了。且还和媳妇曾是拜把子姐妹,一直有书信联系。
他忙的早出晚归,居然从没听妻子提过这事儿。
无论冲媳妇那面儿,还是冲自己私下曾有过那么一段心思,自然而然,他帮了。
第一次私下背着妻子被雪莲找时,雪莲说只想单独跟他说谢谢,他回的是:冲你姐,应该的。
雪莲上他那拿货、换货,或者门市营业执照出问题、房子哪漏水了等等,一个女人过日子不容易,帮忙的地方也多,时间久了,就这样私下接触多了起来。
去年年底,穗城厂家招待全国每年能销售十万以上直销商大聚会,还是小芹建议让雪莲跟他去的。说雪莲想出门涨涨见识,找到她那去了,求让他带着。
在火车那一路,他记得他还躲着,因为有点儿看出来雪莲有那方面意思。
可到了穗城被招待,异地很放松,当时大家伙喝的都挺多,只觉得被舞厅那灯光晃的直迷糊。
雪莲那身段,慢三快四跳舞转圈儿的,那副好嗓子更是了不得:浏阳河、九九艳阳天、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唱的满场掌声,灯光晃的那张脸也年轻了许多,帮他挡了不少酒。
即使帮喝了不少,那他是怎么回房间的也喝断片了,进屋就睡着了。
小眯了一觉,刚有点儿酒醒时,卫生间出来个只裹着浴巾的雪莲。
她信誓旦旦说小芹是她姐,这辈子谁伤害小芹她都不会,等等一堆让他放心的话,他脑子一热就……
江源达掐了手上的烟,双手搓了搓脸,改猫腰坐在竹椅上。
那次后,一发不可收拾。
三天两天的,上午批发完货,下午没啥事儿就被雪莲叫去。
有时候愧疚,就像此刻。也曾质问自己怎么就没崩住。
不过有时候真刺激。
有点儿像什么呢?
婚后多年,老婆就成了一道简单的家常凉菜,只放点盐、加点醋。
秦雪莲其实也是同样的凉菜,只是在相处的过程中,比妻子多了点儿辣椒、白糖,还有花瓣点缀一下。情人是啥味儿?就是多了些作料味儿。
他心里明白,雪莲供养个半大小子,没名没份图他的不过是一些安身立命的资本罢了。
他呢,给提供一些好的生活也有那个能力。
况且,比起哥们外面找的那些个丫头片子,今儿吵着要这要那,明天闹着吃醋要嫁,雪莲安全多了。
她应该更不希望小芹知道这事儿。近一年来,事实证明,各方面确实做的也算体贴,和妻子相处的不错,很懂事儿,也很要强。
当然了,图他钱可以,想别的没可能。
江源达站起身刚准备要去倒烟灰缸,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起来。
掏出来一看,是他前段日子给秦雪莲买的手机号。他严令秦雪莲那手机平日里不能拿出来,只能专门联系他。
点开收件箱,上面写道:
亮亮明早就走了。他这一来一走,就为懂事的给我过生日。源达,我有点儿难过。明天能不能来一趟,陪我吃顿饭,听我嗦几句?
江源达微拧眉,看到这短信突然就有点儿厌烦了。手指快速地按了删除清空键,随后顿了两秒,又找通信录去了阳台。
“嗳?老刘,这点儿睡了吧?嗯,找你是有点儿事儿。明天你在镇上找找人,给我老丈人家扯个电话。
嗯,你嫂子惦记,你咋不说他们岁数也大了,身体有点儿什么情况也能及时联系。
呵,我忙不忙的,分人。你来我指定不忙。行,明天办完咱再通电话。”
第八章 种子终会长出果实
就在江源达决定得对老丈人一家好点儿时,江男在另一个卧室,正在拧眉和她妈挑拨离间:
“您以为我奶真是好婆婆?听听我这名,女孩子叫这个男,恶意满满。
她没太磋磨你,那是因为你是她几次登我姥家门求来的。
她要强,心里毁哭了也不会打自己脸,再说我叔那面生了男孩。”
“你这孩子,纯歪理。
男男,做女孩子你得知道,除了娘家和自己丈夫孩子,跟你最亲的就是婆家了。那是仅有的能掏钱帮忙的人,而且跟他们张嘴没有心理负担,别人行嘛。
我挑你奶干啥?她都没了,我也确实没生小子。
闺女,以后你真不能这么想事儿,要不然等将来会出问题的。听妈话,咱就信好人会有好报,女人得有女人样儿。记得没?”
江男深吸气道:
“聊那没意义。我只是想掰扯你这实在劲儿。
妈,实在大劲儿别人会欺负你。再说你也太信着我爸了。
别人家都是女的管钱,咱家咋反啦?他手里有多少钱你知道吗?
比如他拿了多少货,货底子多少,对外批发价是多少钱,大小码总共店里有多少件,你怎么这种大事儿也不管?他说今天去收秦玉莲的租金,钱呢?大帐要拢一拢!”
苏玉芹被女儿这操心劲逗乐了:
“急啥。你小孩子家家不懂,做服装买卖都压货,大钱都在货上呢。我好些年不管那些事了,主要是选不好男装款式,也就没瞎掺和。钱在你爸那,汇款订货啥的方便。
呵呵,闺女,我俩有多少钱最后不都是你的?他就你一个孩子,瞧你说那话?他还能给别人花啊。
像收完租金也指定存起来了。再说你秦姨还能少给是咋的。而且……”
而且啥啊而且。
江男掀开被子腾的坐起身,床被她震的直颤。苏玉芹被女儿偏心她这劲儿逗的更开心了。
她一笑,这给江男刺激的:
“啥你都为他想!男人里外一把手,时间久了会出事。嫁他一回,头发都熬白了,能不能大大方方理直气壮收钱花钱。难道你帮娘家的方式就是买衣服买菜多记点儿帐?三十五十偷摸……”
苏玉芹一把捂住女儿的嘴,慌的赶紧看向卧室门,心跳都有点儿加速。
“唔……唔!”江男挣扎。
苏玉芹闭了下眼。
闺女是啥时候发现她存私房钱的?她做的挺隐蔽啊,这些年一直单独存一张折、单记一个小本子上。
苏玉芹松开捂住女儿的手,有点儿难堪小小声道:
“你咋知道的?男男,妈是因为……唉,我不是特意背着你爸的。等你将来成家就知道了,丈夫再好也不可能让经常给娘家搭钱。
你也了解你舅那情况,别人十个心眼他八个,你舅妈眼神还不咋好使。把你姥姥姥爷愁的,那么大岁数还得帮他们磨豆腐。
一家子那样,可你天宇弟弟打小就学习好,回回第一。
男男,妈不是偏心天宇,也不是把自家东西往娘家倒动,我是寻思帮天宇攒点儿,他爸妈不行,我当姑的将来能帮帮。”
江男望着小心翼翼解释的母亲,直接上前一把搂住苏玉芹的脖子:
“妈,别怕。真的,我不会跟爸说的。你可以大大方方当我面儿给姥姥家东西,想给啥给啥。以后我还会帮您照应舅舅、帮弟弟。”
苏玉芹眼圈儿通红:“嗯,我闺女最好了。”又有些不好意思推开江男,用袖子极快擦了擦眼睛,笑嗔道:
“你今儿话格外多,不知道以为换芯子了。看给我整哭了你高兴了吧?大晚上竟聊些没用的。行了,赶紧睡觉。”
入睡前,江男嘀咕道:“算了,指不上您了,以后我管钱。”
苏玉芹给女儿掖了掖被角,好脾气哄道:“嗯,等你上班了就都给你管,到时候我再伸手管闺女要钱花,行了吧?”
行啥啊行!
江男嘴里发苦:
父母那代的婚姻模式多数是从无到有的贫贱夫妻。
不像她们这一代,从结婚前就会留后手,多了些心眼和防备。
十几年二十年的感情,那代人总是根深蒂固地认为足够了解枕边人,信任的不得了。
再加上妈妈不是职业女性,她的全部感情都给了丈夫孩子,就能看到那巴掌大的天。
天塌了,上一世也就有了毁天灭地的伤痛。
啊,闹心死了,性格决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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