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霓裳商议,偷偷告诉庐阳王。
霓裳进来,对祝妈妈道:“王爷说,先别告诉夫人……”
果然如祝妈妈所料。
祝妈妈叹了口气,泪气上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哭。又不敢惊动旁人,她用帕子捂住了口。
霓裳忙劝:“妈妈,您别如此。这是大事,若是露了马脚,岂不叫人猜疑姑娘的清白?您快别哭,什么事也没有。我们姑娘清清白白的去,清清白白的回来。”
祝妈妈连忙抹泪,把心里的苦全部咽了下去。
顾瑾之这么强自撑着,不就是怕人闲话吗?
“霓裳……”祝妈妈拉住霓裳的手。
霓裳连忙给祝妈妈跪下,悄声发誓:“我要是说半个字,就叫我不得好死。我这命都是姑娘救的,我的脸也是姑娘治好的。妈妈您放心我。”
祝妈妈欣慰点点头,忙扶起霓裳。
“以后值夜,就咱们俩。”祝妈妈对霓裳道,“芷蕾她们虽然都可靠,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霓裳道好。
两人就这么商议定了。
外头的自鸣钟响起,惊扰了祝妈妈和霓裳。
已经申正了。
顾瑾之午觉歇了两个时辰。
她平常午觉,才一刻钟。
祝妈妈对霓裳道:“你进去看看,姑娘醒了没有。”
霓裳道好。
她轻手轻脚进来,掀起床幔往里头看,顾瑾之正睁大了双眼,看着帐子顶愣神。
她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又把霓裳吓得三魂出窍。
她轻声喊了句姑娘。
顾瑾之才留意到她,眨了眨眼睛,冲霓裳笑道:“什么时辰了?”
“申正了,姑娘。您要起身吗?”霓裳强作没事人,到底心里发酸,声音有些哽咽。
顾瑾之只当不知道,笑着道:“都这么晚?该早些叫我的,要不然,夜里又睡不着了。”
她坐了起来。
霓裳喊了葳蕤和芷蕾进来,一起服侍顾瑾之穿衣。
葳蕤替顾瑾之更衣的时候,突然啊呀一声叫了起来:“姑娘,您这衣裳怎么湿了?”
顾瑾之中衣的后背,全部湿透了。
被单也被她染透了。
头发也同样湿透。
霓裳险些落下泪来。
他们姑娘不止是出了事,她是出了大事。
“哦,有点热。”顾瑾之笑了笑,“葳蕤,你去打了热水,我洗个澡。”
葳蕤狐疑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芷蕾,一滴热泪从眼眶里夺眶而出。
霓裳看着她,便知道芷蕾和她一样,猜到姑娘发生了什么。
芷蕾这么一哭,显得勾下霓裳的泪。
可此刻,她只能装作没瞧见。
顾瑾之也装作没瞧见。
葳蕤是真的不明白。
她糊里糊涂的,点头,出去吩咐热水了。
洗澡的时候,顾瑾之有人水盆里耗了半个时辰。
她的肌肤都泡得起了皱,才出来。
出来之后,顾瑾之又是一如平常。
第333节处置
“张淑妃被打入冷宫,因为什么?”顾大夫人蹙眉,问顾延韬。
八月十七,生了大公主的张氏淑妃,突然被打入冷宫,在京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都看不明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对张家下手。
不知道原因,就不知道是否会被波及,京里的其他权贵人人自危,个个都在打听缘故。
“太突然,一时间哪里能查到蛛丝马迹?”顾延韬也忧心,“宫里只说,张淑妃欺君罔上……”
“怎么欺君?”大夫人问。
“不知道。”顾延韬道。
大夫人眉头紧锁。
不知道原因的欺君,不就是说,皇帝看张家不顺眼了,随便一个借口,就要亡了张家?
这么行事,朝廷人心惶惶啊。
谁知道下一个皇帝会看谁不顺眼呢?
“皇上自从登基,素来谨守祖制法令,不任意妄为。这次事出有因。”大夫人笃定道。
顾延韬认同。
他继续叫人去打听。
到了下午,就打听到说,张淑妃不止是欺君。
皇帝要杀张淑妃的,只因碍着庐阳王大婚,不宜见血腥,将张淑妃暂时关在冷宫,等三个月后再审判。
在原本就不平稳的湖面里,投入了更大的巨石,一时间波浪滔天。
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张道坤被下了诏狱。
诏狱是锦衣卫的监牢,专门关押重犯。
锦衣卫诏狱里的囚徒。不需要朝廷三司审判,直接由锦衣卫审判。
这就是说,诏狱里的囚徒,生死皇帝说了算。
能下诏狱的,皇帝自然是不想让他活着了。
顾延韬听到这个消息,愣神了半晌。
已经起更了,外头皎月如霜,照在人身上,竟然有了几分寒意。
顾延韬连夜召集了自己的门生和门客们。
“……皇上从前抬举张家,想要张家来制衡姜家。”吏部郎中周源说道。他是顾延韬一手提拔上来的。最得顾延韬的器重,在顾氏势力里能力出众,“如今张氏尚未成气候,却想要杀了张道坤……”
周源曾经做过顺天府的府尹。
当初顾延韬为了顺天府府尹。还跟永熹侯胡泽瀚打吵了一架。
在顺天府做了几年。周源已经被提拔到了吏部。
吏部为六部之首。吏部郎中,比其他五部的侍郎都要好。
周源就更加对顾延韬忠心了。
顾延韬也喜欢周源。
周源这人,聪明是有的。却从来不自作聪明。他喜欢装傻,抛砖引玉,说几句糊涂话,让顾延韬顺势提出自己的观点,从而来衬托顾延韬。
就像现在。
“圣心难测啊。”有位大人感叹。“谁知道明日圣上的刀,要落在谁头上啊。”
“陈大人不必如此悲观。”另一位姓孙的笑道,“依我愚见,这次必定事出有因的。先是降了张淑妃,再是拿了张同知,这不是要将张家至于死地?圣上抬举张家多年,说句不好听的话,张家就是圣上养的狗。自己养的狗,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一棍子打死。没个缘故,怎么也不至于到了如此田地?这次只怕是专门针对张家的,我们是杞人忧天了……”
顾延韬脸色骤变。
众人连忙低了头。
孙大人自己回味一下,也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糊涂话。
和张家相比,顾延韬也不是皇帝抬举的?
孙大人如此说张家,岂不是说,顾延韬也是皇帝养得狗?将来要打要杀,全凭皇帝的心意?
顾延韬不变脸才怪了。
孙大人脸顿时也白了。
他对张家的比喻,的确是非常恰当的,却偏偏把顾延韬给忘了。
“我也觉得,这次的事是专门针对张家的。”门客罗全开口道,“孙大人所言不差,张家是什么来历?既无能人,又无显赫战功,凭什么如此抬举他们?圣上是当条狗养着他们的。如今主人打狗,咱们跟着担心,我看没必要。”
顾延韬脸色缓了过来。
罗全不管说什么,顾延韬都能听得进去。
这样,无形中把孙大人的话给化解了。
孙大人感激看了眼罗全。
“最近可有什么风声是关于张家的?”顾延韬问。
众人想了想,似乎没有。
“我倒觉得,这些日子,谭家处处针对张氏。”罗全又道,“每件事看似跟张氏无关,却都是冲着张氏下手的。”
这个,他上次也说了。
除了顾延韬深信不疑,其他人多少有点不相信。
因为他们着实看不出来,谭家做了那么些事,跟张氏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觉得,谭家和张家没那么深的矛盾。谭家不会花那么多精力,去和张家较劲的。
宫里的妃子们,皇帝和太后不至于想封张氏为后的。张家没有那么强的后盾,做不了后族。
谭氏势力未除,张淑妃封了后位,也地位不稳的。
可如今看着张氏倒了大霉,大家就改变了态度。
也许罗全预料不差。
这次张氏如此下场,就是谭家捣鬼的。
“如此说来,谭家是听到风声,宫里想立张淑妃为后了。”顾延韬道,“我也听说了这点风声,却不怎么相信。看来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罗全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
“如今没了张淑妃,皇帝想立谁为后?”顾延韬问,“宫里的二品妃位,除了张淑妃,就只剩下我们家德妃娘娘和程丽妃娘娘了。”
人人都知道。皇帝不想立谭贵妃为后。
谭贵妃不能生育,没有功劳,谭家想撺掇也不敢那么光明正大。
他们做的,不是逼迫皇帝非立谭贵妃不可,而是打击皇帝理想的后族。
像张氏,谭家听到了风声,张氏就快要完了。
下一个是谁?
选后,不是二品的妃,就是三品的嫔妃。
宫里的孩子不多,大皇子是先皇后生的。二皇子夭折。他的生母是程丽妃;大公主是张淑妃生的,二公主是苏嫔生的,三公主是顾德妃生的。
二皇子夭折,程丽妃就可能被谭家攻击为不祥之人。她娘家地位低微。选后不可能轮得到她的。
剩下的。就是顾德妃和苏嫔了。
苏嫔的娘家,连个胞弟都没有,皇帝指望谁去?
就只有顾家了。
顾延韬心里直跳。
皇帝这些日子。频频去顾德妃那里,难道他真的看中了顾德妃?
可此前,并非好事,而是往顾家和谭家的矛盾更深。
顾家若是斗不过谭家,就要落得像张氏那般下场啊。
皇帝给顾家泼天的荣华之前,先给顾氏出了这么大的难题啊。
“咱们且小心行事。”顾延韬最后道。
众人心里各自明白,都喜滋滋的。
依靠着后族,将来的前途更加光明,谁不高兴呢?
送走了众人,顾延韬把诸位门客也遣下去歇了。
罗全却没有走。
他道:“老爷,我有几句话说。”
顾延韬就让他单独留下。
“老爷,您听说了庐阳王准妃被人掳走的消息吗?”罗全问。
顾延韬点点头。
这件事,极少数的人知道。
顾延韬的消息灵通堪比谭家,他自然是知道的。
“不是说,找了回来?”顾延韬道,“准妃在城里见一个老人家求诊,就跟着人家去了。结果,那家病人总不得好,准妃留在那里,看了五天,将人家治好了。家里不知道情况,只当她走丢了,还让宫里去找。结果空担心一场……”
这是打听回来的消息。
罗全却摇摇头。
“老爷,庐阳王准妃是顾家的人,我偶然听人说过的。准妃是个聪明过人的。倘若是个愚笨的,这种借口倒也说得过去,可准妃那么聪明,她怎么可能在这个当口走丢呢?哪怕是去看病,总能回来报个信的。我以为,准妃是弄丢了,谭家人下的手,栽赃到张家头上。皇帝和太后震怒,这才想要收拾张家……”
顾延韬蹙眉。
他对罗全的话,有点难以理解。
“从哪里看得出来?”顾延韬问罗全,“这件事,咱们也是偶然打听到的,何以见得是谭家的手笔?”
“从结果看,老爷。”罗全道,“张家不是完了吗?张淑妃在宫里一日,谭家就担心一日。他们是迫不及待弄垮张家。而张家是皇帝抬举的,没有触犯到皇帝和太后的禁忌,皇帝又如何会收拾张家?”
顾延韬将信将疑。
而后,他又突然醒悟,问罗全:“庐阳王准妃没有什么吧?”
罗全不语。
顾延韬脸色又是一变。
没什么的话,皇帝和太后如何会这般震怒?
“……庐阳王还会娶瑾姐儿吗?”顾延韬仿佛自言自语。
顾家女儿被皇家退亲,也关系到顾延韬的声望。
他是不愿意如此的。
“照庐阳王大婚的礼仪,明日圣上就要传旨给庐阳王准妃发册。一旦发册,这婚事就不会变,准妃之事,大概会被压下去。倘若不能……”
顾延韬顿时就明白过来。
他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倘若不能,顾瑾之这辈子就完了,顾家也留下一个污点。
顾延韬还是希望德妃能做皇后的。
“老爷,圣上定会给七小姐发册的。”罗全见顾延韬沉默,就知道他担心什么,又道,“事情一旦闹开,庐阳王和七小姐声誉都不保。准妃被辱,七小姐固然是毁了的,庐阳王又如何光彩?皇家更是丢脸。圣上以大局为重,一定会给七小姐发册……”
第334节发册
顾瑾之也听说了张家的事。
朱仲钧跟她说:“确定掳走你的劫匪,是张道坤……”
顾瑾之听完,眼睛眨了眨,笑着说了句:“哦。”
朱仲钧心里七零八落。
他知道不是,从顾瑾之这种不正常的反应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怀疑谭宥。
可惜谭宥有证人。
皇帝派了徐钦查顾瑾之失踪之事的始末,查到了锦衣卫自己人。皇帝先排除了徐钦,让徐钦接着查,就查到了谭宥和张道坤。
谭宥那几日行迹也有可疑之处。
可是他有证人,无法给他定罪。
那几日,他陪着思柔郡主,去了城西的云法寺吃斋。
他和思柔郡主的私情暴露出来了,虽然现在还没有传开。
排除了谭宥,就查到了张道坤身上。
张道坤有一支自己的私密部队,共有五十余人,都是照锦衣卫的配置,学着锦衣卫的本事……
皇帝震惊,不管张道坤绑架顾瑾之的理由是什么,也不等张道坤辩驳,就将他下了诏狱。
朱仲钧就更加怀疑谭宥。
“顾瑾之,这件事过去了。”朱仲钧对顾瑾之道,“你不要多想。你的清白,关乎我的名声,更关乎皇家体面,太后和皇帝不可能让人传出去的。哪怕有人知道,也不敢胡言乱语。”
出事之后,皇帝从亲军里,选了二十个侍卫在顾家外院。日夜守卫。
顾家如今是安全的,事情也应该过去的。
顾瑾之笑了笑。
她道:“总归有人说闲话的。”
朱仲钧一愣。
这么多天,她第一次有点正常和朱仲钧交流。
应该说,朱仲钧立马反驳她这话才对。
可是此刻,他有点摸不透顾瑾之的意思,就沉默了下。
“……君辱臣死,这世上的人,大概只不敢说皇帝和皇后的闲话了。”顾瑾之又道,“像咱们这样,总归有人胡言乱语。太后在一日。旁人就顾忌一日。等太后不在了。流言出来,有人笑话你,你怕不怕?。”
朱仲钧摇头,道:“我活了那么大年纪。还怕人说闲话?成了亲。咱们就回庐州王府。任他们说去。你呢,怕不怕闲话?”
顾瑾之轻笑,没有回答。
她沉默了一下。才道:“朱仲钧,我暂时不想回庐州王府。咱们在京里多住些日子吧,我想陪陪我娘……”
朱仲钧心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
很多的问题,他不敢问出来,却又怕顾瑾之自己憋着出事。
像现在这样,作为正常人,她要逃离京城才是应该的。
而她,反而要留下来。
“是留下来陪你娘,还是留下来报仇?”朱仲钧终于脱口而出。他坐到了顾瑾之身边,拉住了她的手。
顾瑾之的手猛然一缩,像被烫了般。
她神色极力镇定,那只手仍是抖个不停。
朱仲钧的心,一阵阵泛起苦水。
他苦不堪言。
“顾瑾之,我替你报仇!”朱仲钧道,“别这样。你不要像从前那么对我,你知道我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
“报什么仇?”顾瑾之终于抬起眼,直勾勾看着朱仲钧,表情严肃道,“报什么仇呢?张道坤掳走我的目的还没有查到,后续也不知道,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