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伤一层,可能小病不保。风寒都能死人的。要不然,怎么这些人都不长寿呢?”
朱仲钧看在她这样,就忍不住笑了笑。
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顾瑾之回到家,把南昌王妃的事情,说给了母亲听。
“我今夜要在那边。”顾瑾之对母亲道,“下午日落之后,要给她号脉一次,子夜时分也要取脉一次。”
宋盼儿讶然,问:“怎样麻烦?她的病很严重?”
“倒不是严重,只是我看不出病因在哪里。”顾瑾之道,“人体分阴阳,随着时间的变化,阴起阳落。日落的时候,人体阳气就将,阴气滋生;到了子夜,阳气落,阴气全盛。阴阳交替的时候,有些隐症能显现出来……”
宋盼儿第一次听说号脉还这样麻烦的。
从前的大夫,不都是来了就诊脉吗?
“既然这样,你去吧。”宋盼儿道,“那边说好了吗?”
顾瑾之点点头。
太阳快要下山了,她才起身,去了南昌府别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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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节
顾瑾之要出门,朱仲钧非要跟去。
他怕顾瑾之被人欺负。
南昌王自幼高高在上,不会顾及旁人的感受,有时候说话重了,朱仲钧怕顾瑾之难受。
有朱仲钧在场,南昌王说话也会轻柔几分。
“我要那边待一整夜,你在场未必合适,留在家里睡觉吧。夜又凉。”顾瑾之道。
朱仲钧牵了她的手,道:“我是傻子,什么合适不合适?走吧……”
顾瑾之推脱不开。
到了南昌王府的别馆,管家亲自再门口迎接。
顾瑾之的马车在垂花门前停下来,换了内院的小油车,到了正院。
正院依旧悄无声息,有丫鬟婆子穿梭,也是凝神屏气。
顾瑾之慢慢往里走。
站在正院的台阶上,她的脚步微微一缓。
彷佛留意到了什么,顾瑾之回眸看了几眼。
正院前头的左右两间厢房,其中一间的正门,又丫鬟撩起帘栊出来倒水。
一抬头,那丫鬟和顾瑾之的目光看个正着。
她忙给顾瑾之行礼。
顾瑾之笑了笑,转身这才进了正院。
朱仲钧悄声问她:“看到了什么?”
“东厢房门口有株锦红垂枝梅,枝条都落在了地上。上次来的时候正好下雪,我就多看了几眼。当时还想,能住在这里,挺幸福的。而后就看到了房门上落锁。现在竟然有人住……”顾瑾之笑着小声和他嘀咕。
朱仲钧就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
他向来目光敏锐,什么都要做到心里有数。
上次到这王府,东西厢房闲置无用。朱仲钧也是知道的。
他只是不明白顾瑾之为什么突然说什么。
他道:“可有不妥?”
顾瑾之沉思了一下,最终摇摇头:“……说不上不妥。只是每个改变,会可能发生一些事情……”
“王妃是因为东厢房住了人,中邪了吗?”他打趣顾瑾之。
顾瑾之笑了笑。
“可能!”她道。
朱仲钧没再说什么。又露出一脸的娇憨,是那个傻傻的庐阳王。
他们很快就到了正院大门前的丹墀上,丫鬟迎了出来,替他们打起了帘栊。
南昌王仍在。陪着王妃。
身边围满了丫鬟婆子、偏妃侍妾,还有四个孩子。
有人半坐着,有人站立着。
看似其乐融融。
王妃的眼睛,却只在一个四五岁、穿着宝蓝色灰鼠皮袄的小男孩身上打转,满目柔情。
他应该是南昌王的世子爷。
看到顾瑾之进来,众人纷纷起身。
各自行礼一番,顾瑾之就坐到了南昌王妃身边。
南昌王就对众人道:“都散了去吧……”
几个偏妃侍妾忙行礼作辞。
其中一个穿丁香色十样锦褙子的女子,却站着没动。
她柳眉清俊,杏眼水灵。一脸的恭敬温顺。站在后面。她的眉眼。和南昌王妃有几分相似。
顾瑾之听说南昌王有位偏妃,是王妃娘家的堂妹……
南昌王和王妃见那位偏妃留下来,都没有说话。任由她在一旁服侍。
顾瑾之敛了心神,给王妃号脉。
得出的结论仍是和上午一样。
该有的脉象没有。不该有的脉象偏偏又出现了。
顾瑾之好多年没碰到这样棘手的病家。
应该说,失音声哑,多是体内有寒。
而王妃体内无寒,却有热气凝聚中焦。
一般体内有热,会造成水湿。
湿困中焦,应该是脾阳受损,脾胃不正,吃不下饭而已,怎么会伤了肺而声哑呢?
顾瑾之诊断之后,将自己诊得的情况,如实告诉了南昌王。
她说得很简单,道理并不高深,南昌王也能听懂。
他的浓眉紧拧,沉默不语。
顾瑾之见他眉宇间有点不相信,知道他的心思,就道:“要不,您再请旁的大夫来瞧瞧?”
自己看不出病因,总不能不让人家换大夫。
南昌王微微思量。
他大概在想换谁比较妥当。
王妃则拽着了顾瑾之的手,连连冲南昌王摆手。
她紧紧拉住顾瑾之不放,意思是她只要顾瑾之瞧瞧。
然后又冲顾瑾之点点头,又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意思是让她慢慢想,不要着急。
南昌王也想起了太后的病。
因为病因没有查出来,折腾了一年半。
最后还是顾瑾之治好了。
顾瑾之看病既老实又严谨,这一点就强过很多一来就仓促下结论的大夫。
南昌王道:“不必了。既然是请了顾小姐,就一事不烦二主,还请顾小姐多操心。”
顾瑾之点头道是。
她道:“王爷不常在这院子里,王妃的病症,身边服侍的人更加清楚。您陪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不如您先去忙,我陪着王妃,今夜歇在这里…。。”
南昌王想了想,点点头。
他对朱仲钧道:“六弟吃饭了吗?”
朱仲钧摇头:“还没有。”
“二哥陪你去吃饭。”他招呼朱仲钧出去。
朱仲钧依依不舍看了眼顾瑾之,犹豫不决。
南昌王就笑道:“顾小姐也不会跑。等六弟吃了饭回来,她还在这里……”
朱仲钧就陪着南昌王出去吃饭。
那位龚偏妃,忙出去服侍。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顾瑾之坐在王妃床前的锦杌上,喊了王妃最得力的丫鬟,仔细问了问她王妃最近的日常。
那丫鬟一一答了:“和平常无疑。如果王爷歇在这里,就服侍王爷用膳。上次见管家的婆子们;中午歇会儿午觉,下午就和叫人把世子爷领来说话;晚上吃了饭,就拜拜菩萨……”
“王妃还拜菩萨?”顾瑾之一直沉默听着。
听到这里,她倏然开口。
南昌王妃和那丫鬟都以为她找到了病由。两人脸上浮动了希冀。
王妃连连点头。
那丫鬟就回答道:“是!王妃信观音菩萨,家里请了一尊,经常要拜拜……”
信仰,不过是种精神寄托。
“王妃什么时候才开始信观音菩萨的?”顾瑾之又问。
王妃想了想。叫丫鬟拿了纸笔来。
她写了“八岁”,然后想了想,又埋头写了半天。
等她写完,顾瑾之拿起来一看,她写着:“八岁始信,乃是仰承家慈之志,惟盼性格贞静。”
原来是她母亲让她信仰观音菩萨,到达文静的性格。
只是,八岁的孩子……
顾瑾之拿了这张纸。看了一会儿。又问她:“那当年是因为什么。才突然信了菩萨的?总有个原因吧?”
王妃就抿唇沉默。
她说不出话,只能又写,问顾瑾之为什么这样问。
“您若是不便说。我猜猜如何?”顾瑾之笑了笑,“是不是姊妹失和。为了争某样东西打闹起来,被令慈责罚?”
王妃睁大了眸子,错愕的看着她。
顾瑾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您当时应该是输了。令慈跟您说,要悌爱无争,不可吵闹失了身份,要顾及大户闺秀的体面,让您跪菩萨,作为惩罚。”顾瑾之道,“从此以后,您若是心里有了不平,就爱跪在菩萨面前,以求平和,可是如此?”
王妃脸色变了又变。
她握着笔的手,竟微微颤抖了起来。
渐渐的,她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好半天的,她才微微平静,点了点头。
她大概是被顾瑾之猜测得如此精准而吓了一跳。
又想起自己跪菩萨的原因,心里的那些不平又涌上了,才情绪有了激动。
“王妃的病,可是跟拜菩萨有关吗?”那个丫鬟问顾瑾之,“是不是被香火呛了?”
她说完,王妃的眼睛也亮了亮,以为知道了病根。
顾瑾之却无奈笑了笑。
正在此时,她听到了朱仲钧的笑声。
她不由侧耳倾听,动作很明显。
“哪里来的笑声?”她问那丫鬟。
丫鬟忙道:“庐阳王爷在花厅说笑的声音。”
顾瑾之没有再说什么,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南昌王妃和那丫鬟都是一头雾水。
顾瑾之站在正院门口的丹墀,听到了半天,隐约听到了花厅南昌王和庐阳王的说话声。
她又看了眼东厢房的方向。
看完之后,她回到了里屋,问那个丫鬟:“我记得上次来,东厢房尚未住人,这次来,怎么突然有人住了?”
那丫鬟脸色也骤变。
南昌王妃神色也不怎么好看。
顾瑾之就看着她们。
南昌王妃冲那丫鬟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告诉顾瑾之实话。
那丫鬟仍有点犹豫。
有些话,不是她这个丫鬟能说的。
可现在,王妃又不能开口。
她只得道:“是……。过年的时候,宫里传信说可能会赏王爷一个偏妃。宫里来的,身份不同,王妃就说选个好的院子给她住。家里的院子,偏妃和姨娘们、世子爷少爷小姐们,都住满了。只因龚偏妃是王妃的堂妹,跟王妃最亲,她的院子也是最好的,王爷就说将龚偏妃挪到东厢房住,将她的院子腾出来。而后……”
而后顾瑾之去闹,这件事就没办成。
顾瑾之恍然明白了什么。
“龚偏妃还是搬到了东厢房?”她问。
那丫鬟点点头:“龚偏妃办事利索,等再去告诉她不用搬的时候,她都收拾好了。王爷想着她和王妃是姊妹,她能住在东厢房服侍王妃,比丫鬟尽心,就让她索性搬过来,夜里王爷也不用到处跑,省了事。京里这样冷……”
顾瑾之就笑了笑。
“你等王爷吃好了饭,去告诉王爷,我看出了王妃的病因所在……”顾瑾之道。
那丫鬟和王妃都微愣。
继而,那丫鬟脸上有了愤然之色。
王妃却指了指东厢房,拉住了顾瑾之的手,然后写了几个字:“是中毒?”
顾瑾之笑,起身对王妃道:“您歇了吧。我手里有数,您的病,明日就能好了……”
说吧,顾瑾之走了出去。
王妃的脸色刷的变了,很不自然。
那丫鬟也咬牙切齿。
她们俩似乎肯定了顾瑾之的意思,就是那位偏妃下毒的。
上午的时候,顾瑾之依稀说过,王妃可能是中毒而声哑。
“王妃……”那丫鬟想说点什么。
王妃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她紧紧攥住了拳头,脸色苍白,额头青筋直跳。
“王妃!”丫鬟吓住了。
片刻,南昌王妃的神色才缓和过来。
她给丫鬟使眼色,然后指了指东厢房,又摇了摇头,意思是让丫鬟不要在南昌王面前挑事。
丫鬟急起来:“王妃,您都这样了,还……”
王妃就瞪她。
丫鬟心里既委屈又生气,道了是,转身也出来。
顾瑾之独自坐在东次间的大炕上。
那丫鬟给她行了礼,才去花厅告诉王爷,顾小姐看出了病因。
南昌王放心了碗筷就进来了。
顾瑾之道:“王爷,咱们还是单独说话吧。”
把跟进来的龚偏妃和朱仲钧以为丫鬟都要撵出去。
那丫鬟脸色更加难看。
南昌王心里也有了几分疑惑。
等东次间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顾瑾之这才道:“王爷,王妃这病,我治不了!”
南昌王表情微变。
“王妃这次的病,不是身体的病,而是心病。”顾瑾之道。
第173节由爱故生忧
南昌王不解看着顾瑾之。
顾瑾之道:“人有七情六欲,情志伤则人伤。”
南昌王更是不明白。
他看着顾瑾之。
“王爷知道嫉妒吗?”顾瑾之问。
南昌王恍然明白了什么,他眉宇微沉。
“……嫉妒,包含了很多的感情。有人因此而暴怒;有人因此而恐惧;有人因而是惊慌焦虑;也有人因此而自怨自艾,悲伤愁苦。王妃此病,皆因嫉妒而忧伤所致。”顾瑾之道。
南昌王脸色更加不好看。
大概妻子善妒,是件让他很没有面子的事。
他沉默不语。
好半天,他才道:“一派胡言!人之平常,也常忧伤思虑,怎么不声哑?”
“没有胡言!”顾瑾之道,“我跟王爷说过,王妃的病奇怪。声哑定是有寒,而王妃体内中焦却有热。《黄帝内经》有言,‘怒伤肝,喜伤心,悲伤肺’……这并不是我杜撰的。”
南昌王脸色微缓。
顾瑾之说出了来历,他才信了两分。
只是仍难以相信,王妃那样的人,平素都是温婉贤良,居然因嫉妒而忧伤到了这种地步。
南昌王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面。
他总觉得王妃像个木头人,浑身上下一点热乎气也没有。从成亲的时候就是那样。
跟她说点什么情趣的话,她都是木然听着,没有半点反应。
南昌王听说她从小就拜菩萨。是个信女。南昌王便觉得,王妃的心都麻木了,早就给了那泥捏的观音菩萨!视夫妻情分为粪土,眼里只有王爷和尊卑。没有丈夫。
如今听到顾瑾之说王妃因为嫉妒而悲伤,南昌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隐约的,他居然有了几分难以理解的欣喜。
而后又感觉这种情绪很不可思议,连忙敛去。
“悲伤肺……。”南昌王念叨着。“还是肺受了损的。那热邪从何而来,你怎么又说治不了的话?”
顾瑾之道:“内经上说,悲则气逆,抑郁不舒,故上焦不通,营卫不散,热气就凝困中焦。热邪与气久困中焦不散,就伤肺!想治好王妃这病,先得解了这悲。使气顺畅。气顺了。中焦通达。我再用药疏导,散了中焦的热邪,而后在用小青龙汤治疗声哑。才能痊愈。”
南昌王点点头。
他道:“就这么治吧!”
顾瑾之无奈看了眼他。
“忧是种情志,内经上也说。‘喜胜忧’。”顾瑾之道,“王妃所忧的,无非是东厢房里,时不时传来王爷和偏妃娘娘的嬉笑声。这根由不除,她悲忧不止。要先止了悲伤,再让她转悲为喜,才是根本。这已经不是大夫能做的,是王爷的家事了,我如何敢插手?故先前说,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