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金瞳一闪，看到的是她从未见过的希凌，那双眼睛含满了怨恨不解，又饱含心疼与不舍，她同样爱着那个男人，白绮知道，那是刻骨铭心的爱。
或许和她比，自己还没有她爱的那么浓烈那么深。
在轮回台戾气缠绕的深渊里。她甘愿神形俱损，想求的到底是什么？白绮隐约觉得自己知道，却又不想去知道。
她只是不想去追究他的那段前尘往事罢了。
“那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灰鸣又问道。
“这是那日天庭大婚之日，苍冥送来与我的。”晨风缓缓的说道，“他说若有一日，事情非他所能控制，这长明灯就可以锁住希凌的三魂七魄。有助于她重返仙界。”
“你是说，那呆子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百啸的声音低低哑哑，压抑着愤怒，他其实早就猜到了，他在去幽都的时候，为何麒麟圣兽会点化于他？有为何上古神兽麒麟会在幽都之山？他隐隐约约觉得，这都是苍冥早已经部下的局。只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晨风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我此次做法，已经私犯天条。打散了五百年道行。但这长明灯，总算是保住了。”
灰鸣神色微微一震。
五百年，对于一只妖来说，或许不那么长，可是五百年的道行，却是艰难的。五百年游山玩水或许一晃而过，五百年清心寡欲的修炼，却犹如在寒暑极地度过漫长千万年，是以妖若成仙，代价是极大的。
更何况，晨风的事情，是三界皆知的。
他想成仙，从他能幻化出人形的那一天起，就想成仙。妖界年幼的小妖都听过晨风的故事，狼王小时候受不了修炼之苦，觉得一生一世幻化不出人形就做一只比普通的狼聪明一点的狼就可以了。每当这个时候，老狼王总那晨风的故事教育他。
那个版本的故事，是这样说的：
晨风，鹯。似鹞，黄色。有一种说法便是鴥彼晨风。这一族的速度，是极快的。年少时晨风曾与金鹏比快，金鹏展翅，光照倚天山。
那场比赛，晨风输的心服口服。从此也便缠上了金鹏。大鹏展翅，岂能是小小一只晨风所能及。所以他日夜修炼，是妖界是有名的能吃苦。
时光如梭，他想追上的金鹏，想与之比肩的金鹏，还在遥远的九重天上。
所以晨风在妖界的流言之中，是个重视道行胜过一切的人。
所有的妖王都教育自己的下一代，要向晨风一样，吃苦耐劳，有一个伟大的目标，坚持不懈的修仙！
然而此刻这只传说中的修仙狂，却甘愿损了五百年道行，若非他亲自说出来，是没有人会信的。灰鸣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一个儿时英雄轰然倒塌的碎石之声。
为什么？
此刻所有的人都想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你要毁灭我们对于“学习榜样”的美好向往？
晨风面色不改，说道：“我与他有约定。君子之约比起几百年的道行不算什么。”
一时间，刚刚破碎的儿时榜样又陡然重建起来，并且比记忆中的那个只知道修炼的傻子更多了几分男子汉的义气。
晨风将长明灯放下，无需多言，转身便走。
白府门口，晨风感觉到跟出来的白绮，并没有回头，只是问道：“姑娘还有何事？”
“他度了多少道行？”白绮平缓的语气中，竟有了一丝紧张与不安。
就算苍冥是上仙，也不过是两千年左右的当行，若要晨风损五百年还不心痛，他怕是度了自己的半生与他。那只剩那点仙力的他，又如何能挨得过轮回台的戾气。
晨风叹了口气，女人终究是女人，一个情字，足以困住她一辈子。
“他许我来日九重天上，大鹏卧旁，一席位置。”
白绮抬起头，只觉微风拂过，那抹黄影已经不知去向。
☆、玉姜女
华阴山上。烟雾缭绕，人迹罕至。百余年前就有传言，说山上有个通体白色长毛专门吃人的妖怪。日子久了，华阴山上无人来狩猎，动物们也都有了些灵性。
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瞪大了红红的眼睛，盯着山下的方向立了好久，噌的一下向树林深处跑去。
那里木屋一间，临山洞而建。
洞中溪水潺潺，如镜清澈。
“玉姜姐姐，玉姜姐姐，蜀山派的人要来了。”小兔子立在门口，声音回荡在洞内。
一个一身白衣的白发白眉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捧起那只兔子，揉了揉它的毛，说道：“乖兔儿，人间大劫将至，你还是去找长鸣山的兔王吧。”
小兔子又在她怀里蹭了蹭，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玉姜抱着它，略有沉思，叹了口气道：“这一劫我是躲不过的。”
不远处，几道剑光闪过，三个清风道骨的人御剑而下。
为首的男子向前，拜倒：“在下明子辈，明凡奉掌门师叔之命，请姑娘指点索妖绳所在。”
玉姜看着他身后的两个小道士，似乎对林中析居的动物起了杀机。
“山河，山川，不得无礼！”明凡回身喝道。
“师叔，她跟这些妖怪为伍，日后这些妖孽大成，必然会祸害人间！”山河说道。
玉姜只是看着她，仍是不语。
“师叔，她，她眼睛是红色的！”山川惊叫道。
玉姜低下了头，放走了怀中的兔子。转身向身后的山洞走去。
“玉姜姑娘！”明凡一步挡在了她面前，截断了她的去路。
玉姜抬起头，看着这个有些年纪的道士，他死的时候，大约也是这个年纪，明明不再血气方刚，却要做出那样决绝的事情。
“我不知道。”玉姜平静的说。
明凡犹豫了一下，皱了皱眉，说道：“玉姜姑娘，这锁妖绳是用你的毛发编制而成，自然是与你有感应的，只求姑娘告之一二，前几日我蜀山上剑阵作响，是以有道行极深的妖孽被那锁妖绳束缚，可不知怎么的，又被那妖人逃脱了，如今无迹可寻，才来求玉姜姑娘指点一二。”
“我乃仙人，却被你蜀山派的人当做妖人一般看待，刚刚踏入我华阴山，便要杀我山中生灵，我又怎么知道你们是要杀好人还是斩妖呢？”玉姜血红的双眸，看了眼他身后的两个年轻小道士。
“玉姜姑娘见谅。姑娘已是仙躯，自然不会为凡间事所扰，又何必与我们这些凡人斤斤计较。还请姑娘看在谷春道人的份上，帮蜀山派一把。”明凡又是一拜。
玉姜微微皱眉，这次来的道士好生厉害。把话说的滴水不漏，没有丝毫可以反驳的余地。山河山川两人听到了谷春道人的名讳大惊，这才恭恭敬敬的给玉姜一拜。
谷春道人，是蜀山派开山时的几位元老之一，早已成仙多年，如今再搬出来，不禁让人想去算算眼前这个看上去极为年轻的女子到底多少岁了。
玉姜略微沉思了一下，问道：“我若告诉你，你打算怎么办？”
明凡略显喜色，依旧恭敬的说道：“我等为正道，为苍生，斩妖除魔，在所不惜。”
“可我觉得，那被缚的人，并非邪道。”玉姜说道。
“仙家大德慈悲，我等凡人所不及。”明凡赶紧奉承道，“人与仙终究不同，那妖孽或许对仙家无损，但却对人间无意！”
玉姜盯着他，不再说什么。
说什么都说不过他，何必再多言呢？
玉姜忘了眼天边薄云，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十七年前你师父下山，用这锁妖绳锁了什么？”
明凡眼中一亮，声音也高了几分，说道：“请玉姜姑娘赐教。”
玉姜缓缓的低下头，看着他，末了，淡淡的说：“是一个上仙的记忆。”
明凡抬头，对上那双血红的双眼，未语。
玉姜见他去意已决，已决不是她的语言所能劝阻，于是说道：“罢了罢了，既是天命，也是你的命。你若是想去抓那位上仙，便去抓吧。”
“是仙是妖，明凡自会认真辨识。”明凡又是拱手一拜。
“他在白帝城。”玉姜说道。
陆小瑶自从拿了锁妖绳回来，就有些心神不安。左思右想，都觉得那个蓝雨泽不简单，这未免也太容易了吧，他既然知道自己要什么，还双手奉上不问缘由？
这种不安，让她辗转难眠，她决定趁着大好月色上街走走。
刚一推开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女子。
白衣如夜开的梨花，清新中透着妩媚。
“是你？！”陆小瑶当然记得她。虽然那日只是为了避雨在东海龙王庙中有过一面之缘，可是美成这样的女子，她觉得这辈子也见不到第二个了。
白绮显然没想到她会开门。
她只是想过来看看。
趁着她睡着的时候。
“来找我？”陆小瑶试探的问道。
白绮点了点头。
“那进来吧。”陆小瑶侧身迎她进屋。
白绮看了她半天，脑子里全是今天白天见到晨风的时候，那长明灯里的景象。她实在没有办法将那样凄楚神情的面庞和眼前这个明媚的笑颜联系在一起。
“你是来找蓝雨泽的？”白绮问道。
陆小瑶心中一惊，心想那个纨绔子弟果然是个祸害，连这样的美人都中毒了。
“你别误会，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陆小瑶说。
白绮微微侧头，略有不解。
“总之我俩没关系的。”陆小瑶赶紧撇清。
白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认不认识一个黄衣男子？”白绮问道。
“你是问陆晨风？”陆小瑶不确定的问道。
白绮点了点头，原来他就叫晨风。
陆小瑶眼睛一亮，说道：“他是我师父！”
原来是把她收在了自己的看护之下，那五百年的道行，或许还不够用。
“那晨风他，这些年，有没有经常相见的人？”白绮问道。
陆小瑶睁大了眼睛，莫非眼前这个人喜欢的是她师父？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师父！
“我师父他这个人，不近女色的。”陆小瑶颇为同情的说。
白绮不懂，只是又问道：“这些年，他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身边？”
陆小瑶以为她吃醋了，赶忙辩解道：“姑娘你可别误会，我们只是师徒关系。”
那区区一只鸷鸟，又怎么能抵得住再三来犯的天兵天将呢？
“姑娘，我师父虽然不喜女色，那是因为他好像，有那方面的兴趣……”陆小瑶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见不得眼前这么美的女子伤心，管不住自己的嘴，就要把话说了出来。
白绮才管他有什么兴趣。只是略微皱眉，问道：以他一人之力，如何能因对四面八方来的人？”
陆小瑶摇了摇头说：“我师父经常去见一个叫金鹏的人，几乎每个月他们俩人就要见一面，有的时候金鹏大哥住下了，短的话一天，长的话，十天半个月什么的，有一次竟然住了半年之久！”
金鹏。
白绮心中默念。
她当然知道金鹏是谁。
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他要联合仙妖两界？
如果事情如此重要，那为何要把她置之世外？
“你没事吧？”陆小瑶不安的问。
白绮摇了摇头。
如果白绮知道的话，或许一切会是另一番景象。
如果苍冥曾经有一丝一毫选择相信过她的话，那天命或许也不是那么的不可逆。
可是如果，终究只是如果。
苍冥在遇见白绮的三百多年里，未曾说过一个字。说来或许有些嘲讽，白绮突然想到，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名字。
原来婚约，竟然是如此薄弱而讽刺的东西。
白绮的心里，第一次有什么东西，出现了裂缝。
这条裂开的心，微微有些疼。
今晚的月色很安静。这让蓝雨泽睡不着。他隐约知道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可是又什么都阻止不了。有些事情，它发生之前会有征兆和预感，然而这些示警，从来不会告诉你，如果避免与一个不想见的未来相遇。
对于蓝雨泽而言，他睡不着之后的做法无非两种，一种是继续装睡，一种是去温柔乡。
他这一次，穿了衣服，准备去白府。自从法雨寺回来，他还没有见过那个绝色美人。他始终觉得，他与白绮之间，一定会有什么。这种笃定，就像是命中的注定一般，逃不开躲不掉。事实上，他也不想躲掉。
没有一个男人会拒绝任何一场艳遇。
更不用说是一场绝色的艳遇了。
他正要从后院由后门偷偷溜出去，远远的察觉到天空中，月亮旁，有一个黑点晃动，直到那颗黑点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大，他看到一个老道士，从天下落了下来。
老道士挡在了后门前，笑盈盈的看着他。
“你要干什么？”蓝雨泽不耐烦的问。他的夜晚从来都不是和这么没情调的老男人分享的。
老道士扬了一扬拂尘，只是微笑，没有开口。
“你不说就算了，让开点。”蓝雨泽才不关心他的想法。
“大殿下留步。”他唤道，声音说不出的飘渺悠远。
蓝雨泽一愣，当真停住了脚步。
“大殿下今夜不可去。”老道士说道。
蓝雨泽皱了皱眉，都懒得去看他，说道：“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大殿下自然是要去找那只狐妖。”
其实天界，也是对九尾的态度分成了两种，一种是九尾乃上古天神，虽然久不出世，但出世了必然是非同了得，值得敬重。一种是九尾再怎么说，也是狐型，此乃狐妖，再怎么得道也不过是只妖。更何况，能在天上闲散游走的，各个都是经过刻苦修行，几十轮回的，就有那么一大部分散仙，看不顺眼什么都不做，生下来就好命的九尾。
可是他们忘了，生下来命更好的，是天帝的儿子。
一个人的权利，可以让他人屈服。对于仙人而言，天帝的儿子就算是个傻子，也应该是万人敬仰的上仙，这是丝毫不用怀疑的。
很多事情，实力并不算个事，只要你有权力。
显然，这个老道士是把九尾当初狐狸看的势利眼。
原来她是狐妖。蓝雨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怪不得美的那么不可方物。
老道士见他还要出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仙人的形象立刻变得有些庸俗：“大殿下为何要跟妖物在一起？”
这老道，是刚刚成仙不久的蜀山派道士之一。所以并不知道大殿下曾经是个傻子，只是他闲来无聊，夜观星象，发现了遗落凡间无人问津的大殿下，以为是受了天帝刑法，特意趁苍冥落难的时候来套个近乎。
“你是蜀山派的？”蓝雨泽的问题虽然是个疑问句，但透着浓浓的肯定。
老道士得意的点了点头。
蓝雨泽突然有些头疼，这些人是来要锁妖绳的，还是来抓灰鸣的？
“你刚才叫我什么？”蓝雨泽又问。
“大殿下？”
“原来如此。”蓝雨泽对品阶还是很清楚的，原来自己的命运如此不凡，他早就知道他和常人有些不一样，至少常人是不会从小被噩梦缠身的，那些梦真实的就像是他全部都经历过。那这么说，和他有着同样经历的陆小瑶，也是个仙人了？
蓝雨泽突然决定，今晚要去看陆小瑶。
陆小瑶入主的客房，今晚可谓非常热闹，刚送走了白绮下楼，一上楼推开房门，看见了自斟自饮的蓝雨泽。
“谁让你进来的。”陆小瑶颇为疲惫的活动了下肩膀。
蓝雨泽一副我有事情告诉你，你快点来问我的表情。
陆小瑶还没脱离和白绮的说话模式，和白绮对话，是件很累人的事情。
蓝雨泽不语。只是带着鼓励的笑看着他。
陆小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