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灰鸣自知道办了错事,赶忙退到了一边。梳理起自己的头发。百啸瞪了他一眼,就向白绮看去。
“妹子,怎么样,人呢?”百啸问。
“就是她?”说话间,白玉已经看到了角落里的陆小瑶。
当年她任职冥河殿,因为大殿下少与人交际,所以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她们冥河殿走动,天上大多数的仙人她也都陌生的很,那日两位殿下成婚,因为大殿下没了踪影,作为冥河殿的首席宫女,她是要出去寻人的,所以并没有见过进错花轿的希凌。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女人的长相。
脸是极小的,白净的肤色很配她身上的蓝色衣服,眉毛长的细长的很,像是美人图里刻出来的样子,睡着的眼睛不知道为何,总是带着笑意的弧度,嘴角自然的微微上翘。看到这张脸,从心底就会有种欢喜。此刻她还是安静的睡着,要是睁开眼,会说话,那将是个多么讨喜可爱的姑娘。
想到这里,向来对他人趾高气昂横眉冷对的白玉,没有察觉的笑了。
“希凌妹子也已经长这么大了。”虎王百啸不由得叹道,已经不知不觉,过了这么多年了。
“这样子不还是以前那样么?”灰鸣低下头,想去碰碰她,“我还以为升了仙阶,长相也会变点吧。比如变得更漂亮……不不不,希凌妹子也已经很漂亮了……”但他的目光,还是不自觉的瞟向了白绮。言下之意,还是白绮的样貌更仙儿更美丽。
虎王咳了两声,众人这才把目光从陆小瑶身上移开。
“既然人都找着了。是不是该跟二殿下说一下了。”虎王看着白绮。
白玉点了点头,说道:“虎王说的有道理,只是找是找到了,可这怎么看都是凡夫肉体,也带不回去,不如就守他们一世,这肉体一死,自然什么事都好办了。”
狼王哼了一声,说道:“小仙女你这话可是别有意思啊,难不成是不想那傻子回去,是不是觉得这些年,没了那傻子在宫里,日子轻松不少,所以现在能拖多久是多久。”
“你怎么说话呢?!”白玉也不甘示弱,“我跟大殿下是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区区一个下界妖王多话么?”
只有白绮,看着那尊神像,没有开口。
“妹子你在看什么?”虎王问道。
“我刚刚,问了在这里休息的鼠精这里供奉的是哪位上仙,没想到,竟是东海龙王。”白绮淡淡的说道。
话毕,所有人都沉默了。
希凌,东海公主,或许东海龙王沉睡了太久,以至于有关于他的一切都已经没人记得。甚至连希凌自己,在跳下轮回台那一刻,都只认为自己仅仅是出生于西海,受西海龙王宠爱的平凡小宫女。
她跳下轮回台的时候,可曾记得,她曾经因为离开东海龙宫哭的撕心裂肺,曾经因为情郎离世而忘情绝爱。
也许是她脸上的笑容太灿烂,所有人都忽略了她的并不是那么幸福的。
也许是连她睡着的样子都载满笑意,也就没有人记得,她经历过何等的苦痛。
陆小瑶醒来的时候,偌大的神庙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天空早已经放晴,她甚至怀疑,和那仙儿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相遇,仅仅是场梦。她揉了揉眼,看了眼前方的路,露出一个笑容。
蓝雨泽又病倒了,说是淋了雨,着了凉。可是蓝玉也淋了雨,着了凉。此刻却是在照顾没用的大少爷,明明经历都是一样,可待遇却是不同的。
蓝玉把药碗一扔,放在了桌子上,眼睛瞅着天花板,看都不看卧在床上的蓝雨泽。
“你就不过来扶一下我。”蓝雨泽鼻子囔囔的不满道。
蓝玉拉着大长音,平铺直调的说:“少爷您不喜喝药,小的也不想逼您。”
“你这是怪我昨日把姜汤全留给了你。”蓝雨泽说。
“少爷昨日没喝夫人亲自熬制的姜汤,寒气未除,今日才病倒了,小的倒是要感谢昨日的姜汤了。”蓝玉真的是在记仇,昨日那碗汤水,已经足够他断食十日。此刻想起昨日的味道,只觉得胃部不适,心都要搅成一团了。
“今儿,出去找了吗?”蓝雨泽突然问道。
“什么?”蓝玉直直的望着门框,声音没有起伏的反问。
“人哪!”
“是少爷的意中人,还是那长得俊美的郎中。少爷蓝玉只有一人,一次可找不回两个。”蓝玉说。
“自然是那郎中。”蓝雨泽干脆自己爬下床,端起桌子上的药一饮而尽,苦涩难耐,抱起茶壶就狂饮不止,随后也坐了下来,开始跟蓝玉谈心,“我跟你说啊,这讨老婆的事,我是心中有了人选,定不会让别人插手的。可这郎中的事儿,少爷我也是无力□啊,少爷我也只是一个人,所以他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找到他,知道了么?你想啊蓝玉,咱俩主仆这么多年,我的事还不就是你的事么。要不然你整天待在这院子里,你看人都呆傻了,目光直的,发呆!”
蓝雨泽评价完了,又滚回了被窝,翻闲书去了。
“对了少爷,今儿夫人去礼佛了。”蓝玉突然说道。
“今天什么日子了。”蓝雨泽又翻了一页绘本书,“我娘说什么时候回来了没?”
“夫人说了,少爷要是病好了,就去法雨寺陪她。”蓝玉道。
“怎么?她要住那了?”蓝雨泽立马精神了起来,“要不我再病会儿吧。”
“少爷,下月初十是夫人寿宴,宴请宾客总是要杀生的,夫人向来吃素,总不能让来客也吃素,总要静心礼佛一个月,少爷不如去陪陪夫人。”
“那人呢?”蓝雨泽还在想着那个郎中。
“小的会再去找的。”蓝玉其实心中有了些许疑惑,蓝雨泽一直都是见了这个忘了那个的主儿,怎么如今会惦记起了两个。此刻他倒是想知道,少爷要娶的意中人和那个江湖郎中,到底哪个更重要一些。
“不知道少爷的意中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蓝玉问。
“这个,还不是时候,现在重要的是找到那个郎中。”
“少爷就不怕意中人被别人先娶了去?”
“我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是我的人了。”
“少爷的自信一向是来的犹如昨日的大雨一般,毫无原因的。”
“总之,你家少爷的婚事就不用你担心了,我跟她,定然是红线的这头儿跟那头儿。”
“是是是,少爷您是阴阳眼,看的见神仙鬼怪,连红线那端牵的谁都看的见。”蓝玉的平铺直叙的调子不像是拍马屁,倒像是讽刺。
“不跟你说了,让我再病两日。拖几天再去看那大和尚。”转身又想了想,万一那主持又要与他谈佛法……还是先要提前准备一下的,蓝雨泽扔下手中的绘本,披了件斗篷,向书房走去。
磨砚,沉思,提笔。
蓝玉站在他旁边,平声念道:“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
蓝雨泽看着自己写下的这行字,叹了口气。
“少爷又怎么了。”蓝玉问。
“哎,你可知道,那佛门的清规戒律,不好守啊。”蓝雨泽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悲惨命运的尽头,“一会儿去齐妈那,先上两盘红烧肉来。”
“少爷,您是去礼佛的,难不成这佛祖还要活祭么?”
“这是你没跟着你,你可知道,那佛的戒律是日中一食。每天过了正午就不吃饭了,想你家少爷我,正午之前起床都是很有难度的事情……那岂不是要饿死在山上了。”
“少爷,你往年也没饿死,我看您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今时不同往日。你没看我染了风寒,又患了相似吗!”
“少爷,小的要提醒少爷一句:您这纯属自找的。”蓝玉的口气里,毫无同情可言。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退出蓝雨泽的房间,蓝玉先去厨房找了齐妈,把少爷要吃红烧肉的事嘱咐了,这才继续出去寻人。可是区区一个江湖郎中,无名无姓,要从何找起,说不定人家早去了别的地方,不在这白帝城了。
这一日,依旧是意料之中的毫无收获。
回来的时候蓝雨泽睡的正香,蓝玉去厨房端来了红烧肉,点了蜡烛,翻看起了蓝雨泽掉落在地上的绘本。
那是蓝雨泽从街角一个抄书的书生那里得来的。本来那书生平日里也就是抄写佛经赚些钱糊口,谁知的蓝雨泽不知道从哪儿得知,迎春楼的壁画是出自这书生之手,于是软磨硬泡,死皮赖脸的让那书生做了这绘本,那书生做完了这香艳至极的绘本之后,羞愧难当,大骂蓝雨泽不知上进,不思进取,□浪荡,蓝雨泽把这些话通通当做褒奖收下了,还顺便指出了绘本上的几处不足,望之改进。
此事之后,蓝雨泽给了那书生一笔钱,自此这白帝城里就再也没了那街角的抄书人。
蓝玉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小姐喜欢这纨绔的小少爷,他却总在得到之后,轻易的舍弃呢?
如果说他不爱那些女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位小少爷,对看上的女人花的心思,那可以感动任何一个人,仔细想想,每一次,第一个被感动的,竟然都是他这个看客蓝玉。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自嘲,摇了摇头。
“我说,你还真有意思。”蓝雨泽如同深渊般漆黑的眸子,不知道何时已经睁开。
“少爷。”
“说说,刚才想什么呢?”蓝雨泽披上外套,从床上坐了起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少爷平日里对姑娘都很上心,一时感慨罢了。”蓝玉答道。
“嗯。”蓝雨泽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少爷,蓝玉斗胆请教一件事。”蓝玉突然抬起头,严肃的看着他。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每次都诚心去与她们相交,可得到了她们的邀请,突然就换了别人?”
“少爷是用了心的。”
整个白帝城的人都说他纨绔放荡。谁也看不见他真心在哪儿,可蓝玉就是觉得,每一次他虽然是先转身离开的那个,可每一次,他都是受伤最深的那个。
“蓝玉,给你讲个故事。”蓝雨泽笑了笑说,“以前齐妈在市场上买了只母鸡,那母鸡很争气,每天都会下一个鸡蛋。齐妈很喜欢它,就多喂了些吃的给它,可是结果呢,它越长越肥,却一个蛋都不下了。”
“蓝玉明白了。”烛火闪烁,蓝玉笑了,他果然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那些女人,总是想在这个知府公子身上得到的更多,以为她们会一直得到,最后甚至把这种得到当成了理所当然。
可是这天下,哪有这么美的理所当然。
在欲望面前,她们变得贪婪,忘记了最初爱过的模样。
蓝雨泽拿起筷子,刚要吃肉,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他找到了没?”
☆、心中愿
小狼王不知道自己到底办了什么错事,竟然在白府被当成了空气。他要吃的,先是和他交好的小灰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要酒,就被白玉那炉火纯青的白眼翻了回去。要上街,就被虎王吹胡子瞪眼的吓回了屋。至于,要解闷……他实在不敢去找本来就冷若冰霜,现在更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九尾白绮。
狼王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又一圈,又又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圈圈圈圈圈圈圈……
桃花亭内,虎王和白绮正在喝茶,白玉则是一脸悠闲的倚在柱子上看书。
“小姐,狼王那儿快疯了。”小灰滚进了白绮的桃花亭。
“嗯。”
“小姐,咱是不是换个逼供的方法比较好?”小灰进一步建议到。
“嗯?”白绮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眼小灰。
“不不不,我是说……”小灰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词,拼命的给站在白绮身边的白玉使眼色。
白玉打了个哈欠。
小灰又把神情求助的目光投向虎王百啸。
百啸咳嗽了两声,端足了架子,刚要开口,“我说……”
“小灰,茶没了,再续一壶来。”
百啸扭过头,把茶杯里的已经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自此之后,狼王在白府当空气的美好生活拉开了序幕。
白帝城的一张告示,已经贴了有十余日了。说是有个江湖郎中,曾经给蓝知府的小儿子蓝雨泽治国病,帖告示寻人。提供线索者,赏银十两。把人请来的,赏银百两。
当然,这钱,都是从蓝雨泽的小金库里出的。
蓝知府看着这告示,气的直说要把它扯下来,因为这毁了他清正廉洁的形象。蓝雨泽把这话当成了耳边风,给蓝玉使了个颜色,就这么办了。至于他么,就去法雨寺尽孝心,陪娘亲去了。
蓝知府很头疼。
什么时候这个儿子的零花钱这么多了。想着想着就到了厨房,齐妈正在准备晚饭。
“老爷。”齐妈为他舀了碗汤。
“齐妈你说……”蓝知府犹豫了些许,一饮而尽,又看了看四下无人,才问,“你说我这儿子,平日里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齐妈先是一愣,而后又笑了笑说:“老爷您这是什么话呢,少爷干什么事您不知道啊。”
蓝知府犹豫再三,把她拉到耳旁说:“他有个小金库,比咱府衙的钱都多!”
齐妈推开他,擦了擦手说:“我当老爷是说什么呢,就这事啊,老爷您还不知道么,这还不是那主仆二人赌气了。你想啊,上次那个仙人,就来站了一站,把咱家少爷就给治好了。可人家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啊,哪儿那么容易让他们俩找着,你说,小少爷从小就在白帝城长大,哪里还有他不知道的地儿。他都找不着了,就能指望别人找着?估计是蓝玉说了找不着,不信你就自己放榜找。咱家小少爷就着了他的道儿了。”
“可这蓝玉,又是为了什么呢?”蓝知府真的是糊涂了。
齐妈刚才还喜气的脸马上沉了下来,她四下看了看,合了窗户,关上门,看着老爷说:“老爷,这蓝玉的身世,老爷是知道的吧。”
蓝知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蓝玉的父亲是个有名的戏子,有一日到了白帝城,就在这撘起了戏台,一唱引来了众人的追捧,甚至吸引了远在京城的官宦们,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京城里来的一位不知名的官员花重金包了唱,让他不眠不休的唱了三天四夜,终于在第四天夜里,咳血而死。那时候白帝城日日暴雨,城中少有人走动。他的死讯,还是过了三日之后,蓝玉跑到县衙中告官才被人知道的。
蓝知府赶到的时候,由于白帝城连日暴雨,那冰冷的尸体已经有些被潮湿的空气泡走了形。
蓝玉为他守孝期满,蓝知府就把他领进了府里。因为府上夫人就要临盆,就当是给那还未出生的孩子找个玩伴。
“这孩子的身世又有什么问题?”蓝知府问。
“老爷不知道听说没听说,这蓝玉的爹是从京城逃出来的。是个大人物府上养着的……”齐妈犹豫再三,没有说出来。
“京城的大官,养几个歌姬舞者都是常有的事。”蓝知府不已为然。
“老爷觉得,那日他刚刚入城的时候,是不是和其他的男子不一样?”齐妈问。
“是有些。”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那个男子,飘逸出尘,望之则心生荡漾。
“哎,不瞒老爷说,他刚来那会儿,白帝城的妻妾小姐们都觉得那是个妖精,怎么一个男人比女人还媚!于是就有好事的人去探了他的来历,他原来是给一个大官,当男宠的!”齐妈说完,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像是说了一个天大的不该说的秘密一样。
蓝知府点了点头说:“你的意思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