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没有睡着!?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吹了迷香的,那是能让人陷入极度沉睡的迷香,怎么会无效?若说这次的迷香无效,那么上次呢?上上次?以前的每一次呢!?
若真是如此,那之前的每一次,阿哥其实都没有睡着!?
怎么……可能?
“阿妹。”烛渊温柔地微微扬起嘴角,伸出手揽住了龙誉的肩,将她搂到了怀里,让她睡在自己的胸膛上,听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难道阿妹忘了我的身体百毒不侵么?就连天下最毒的毒药要伤不了我分毫,阿妹吹的不过是区区迷香,纵使那是天下最厉害的迷香,又岂会让我真正沉睡?”
龙誉伏在烛渊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一时间忘了所有的思考,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想法,阿哥没有睡着,阿哥没有睡着……
那她这些年在他沉睡时与他说的每一句话,他其实都是听到的,那就连那一句话……他也听到了吗……
“自三年前我醒过来之后,我就没有在阿妹的迷香中真正地沉睡过。”烛渊搂着龙誉的肩,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声音轻浅,生怕会把他怀中人儿吓着一般,“所以阿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到到,我都知道。”
“包括是阿妹手上的药是谁给的,也包括……”灯火在烛渊墨色的眼眸中跳了跳,只听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春风化水,“我的命。”
“阿哥,不要说不要说!我不要听!”龙誉忽然如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抓紧烛渊的手臂猛地摇头,声音颤抖得厉害,继而抬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双耳,仿佛如此就能忘却她不想承认的事实一般,“阿哥,我不想听……”
“阿妹……”烛渊将龙誉捂在耳上的手轻轻拿开,依旧温柔道,“阿妹,这是你我始终要面对的事实,不是么?”
“就算是事实我也不要听!我这些年之所以每次给阿哥喂药时都点迷香,就是不想让阿哥知道这个事实!可是……”龙誉紧紧揪着烛渊胸膛上的薄衫,痛苦心疼得连声音都控制不住地颤抖,“阿哥为什么要醒着,阿哥为什么要知道……”
“这种事情,我自己知道就可以了,阿哥为什么要知道……我不想让阿哥知道的……”
“阿妹不想让我知道,是想自己一人独自承受么?”
“是的。”龙誉毫不犹豫地咬唇点头。
烛渊微微闭起眼,蓦地将龙誉搂得更紧,“好,我不说了,既然阿妹不想听,以后我都不会说。”
“阿妹既然觉得难受,就继续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好。”烛渊亦是心疼地用下巴蹭了蹭龙誉的头顶,温柔似水,“我不过是不想阿妹自己这么难受,是阿妹心中的悲伤让我再也假装不了沉睡。”
“我怎能让我的阿妹独自伤悲。”烛渊将掌心贴到龙誉光洁的脸颊上,轻抚着,安慰着,“阿妹,没事的,不要紧的,我并未觉得难过,所以,阿妹也不要再为我觉得伤怀,我会陪着阿妹的。”
龙誉紧咬下唇,哽咽无声,用力点头。
只要他在她身边,不管什么事,她都能承受的,能承受的……
**
烛渊拥着龙誉入眠,她温暖的体温便是他最好的迷香,令他一夜好眠。
只是当烛渊次日醒来之时,身边却没了龙誉的身影,竟令他一瞬间坐起身,眸光低沉。
她从不会在他醒来之前离开他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就算是天大的事情,她也不会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平日里就算她先于他醒来,也定会挠醒他,告诉他她离开了。
从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般。
“阿妹?”烛渊摸着身旁早已没有任何温度的薄被,对着空荡荡的后殿轻唤了一声,他竟然睡得那般熟,竟是连她离开他的胸怀都没有任何察觉。
心下,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想要静下心来以眠蛊感受她的去向,竟心乱如麻地什么也感受不到。
阿哥,我想为你做些什么,我不想你为布诺的死这么难过。
忽然,烛渊如乱麻般的心闪过龙誉昨晚蹭在他颈窝里小声得不能再小声说的话,他则是轻吻她眉心说阿妹又开始多愁善感了,她不再言语,他便搂着她静静睡去。
难道——
烛渊极少有地将眉心紧紧蹙起,掀背下了床,赤脚便往外走,只见他的脚步有些紊乱,与他平日里的云淡风轻全然不一样!
他第一次知道,他平静的心也能如此慌乱。
傻阿妹,我并不需要你特意为我去做些什么……
**
龙誉解下盘起的长发,梳成一股斜倚肩头的长辫,换上做姑娘时穿的宅衣短裙,将烛渊送给她的两个小陶人中的他揣在怀里,驾着她的黑马,飞一般地往幽潭草泽的方向冲去。
龙誉去了中原,去了临渊城,决绝地将那聚集在临渊城的所有还欲杀往圣山的武林人士一一抹除,那一日,临渊城如染血,哭声喊声连片,人人恐惧,唯有一个背部早已佝偻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腥风血雨中一声声喃喃着“报应啊报应”。
当龙誉夺过一把利剑将面前最后一个敌人的脖子抹开时,她亦“噗”的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拄着手中长剑单膝跪倒在地。
当她决意踏入中原的那一刻,她为的不仅仅是她阿哥心中的仇恨,亦涵盖了她对中原人的仇恨,中原人欺凌苗疆太多太多,过往的已不可计数,如今中原人毁掉的不仅仅是布诺的性命,阿哥心中那本就令她心疼的人世之情,毁掉的还有独空的双腿,以及她对中原的最后一点点隐忍。
不是她不恨,不是她不想替圣山那惨死的兄弟报仇,是如今的她不再是从前肆无忌惮的她,她是苗王,她的一举一动都牵系着苗疆的安危,她就算再如何对中原人恨之入骨,如今能做的,也唯有忍。
若说布诺的死已让她有些控制不住心中那被仇恨控制着的杀心的话,那独空已废的双腿就是将她心底的仇恨之火点燃,独空没有功夫,几乎可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面对这样没有任何威胁性的人,中原人的武器是如何砍得下手!?
所以,她忍无可忍了,她的阿哥不能杀,那她就连带着阿哥的仇恨一并杀了这些非将圣山置之死地不可的中原狗!她要为阿哥悲伤的心报仇,为布诺报仇,为独空报仇,为圣山报仇!
此刻她不是苗王,她只是龙誉,苗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天不怕地不怕敢于为了苗疆而独闯中原的龙誉!
“噗——”龙誉拄着剑摇摇晃晃站起身,却又是再喷出一口鲜血,没想到这群渣滓之中也有能伤她的人,不过终究还是可惜了那好身手,还是得做她的手下亡魂。
她从不滥杀,可是这一次,她做不到,因为苗疆无辜之人何其多,她也从未见过哪个中原人会手下留情,当然,只除了她的小哥哥。
呵呵,她这么残杀中原武林人,那早已与她形同陌路的小哥哥,应该会恨她吧。
“阿誉。”
就在龙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震惊抬头,即刻是一袭白衣胜雪的熟悉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十步开外的地方。
不是她的小哥哥,还能有谁?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似乎没有丝毫改变,依然的俊逸,依然的眉目温柔,只是眉目之间多了一分沧桑。
白雎就在龙誉面前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在横陈着尸体的血水中站定,不再往前靠近她,神色温和地看着她。
这就是如今他和她之间真正的距离,再也靠不近,他亦不再强求拉近这一段距离,他亦没想过他们还能这么面对面相见。
只是,他今次与她的相见,不是为了自己那自私得可笑的念想,而是为了整个中原武林,因为,她向中原武林复仇来了,为五毒教复仇来了。
“苗王陛下,圣蝎使,还是五毒教主?”白雎静静看着龙誉,神色沉肃,“阿誉,我现在该叫你作什么?”
“藏剑山庄少主,庄主,还是武林盟主?”龙誉挺直身子,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亦是静静地迎着白雎的目光,冷静道,“小哥哥,我现在又该叫你作什么?”
他们再也不是从前在苗疆无忧无虑生活着的少男少女,如今的他们,一个代表着苗疆圣山,一个代表着中原武林,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已回不去从前时光,他们注定……只能成为敌人。
“庄主大人,你中原人攻入我苗疆,杀了我圣山不知多少弟兄,如今,我也将这份血杀如数奉还给你中原,我为我圣山惨死的弟兄报仇,庄主大人亦是来为你的中原弟兄报仇,那么——”龙誉的心刺痛难忍,面上却是冷冽决绝,抬起手中染血的利剑,指向白雎,一字一句冷声道,“拔剑吧,只要庄主大人取得下我的命。”
“阿誉……”白雎的眼眸被龙誉手中染血的利剑刺痛,仿佛那锋利的剑尖已刺入了他心房一般,心疼得难以言喻,并没有拔出腰上佩剑,终是释然一笑,“苗王陛下,不,或许此时此刻称陛下为教主大人比较妥当。”
“白某并不是来与教主大人一决高下的,我武林弟兄攻入圣山伤了贵教弟兄,教主大人如今也亲手斩杀了我武林不少弟兄,即是如此,你我就谁也不追究,就此当做两清了如何?”白雎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沉静,他不想让他心中的阿誉看到他懦弱不舍的模样,“今次我来见教主大人,是想与教主大人做一笔交易。”
龙誉亦是心中难受揪痛得紧,定定看着白雎,沉默半晌后冷静开口:“什么交易?”
“十年之内,圣山五毒与我中原各派,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欺你,你不犯我。”白雎将宽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面上却平静如水,“教主大人,是否信得过白某?”
“好,我相信白盟主说的,那么,我先以血为誓。”龙誉注视着白雎的眼眸,而后左手握住手中剑刃,面不改色地用力一拉剑柄,鲜血即刻如断线的珠子般啪嗒啪嗒滴落在地,只见她以血掌起誓,“我发誓,在我龙誉有生之年,圣山五毒教徒绝不踏入中原一步!”
白雎看着龙誉那在日光下不断滴血的掌心,心疼得近乎无法呼吸,却是冷静地抽出腰间佩剑,以同样的方式划开自己的掌心,同样以血掌起誓,“我白雎以藏剑百年名声与武林第六十七代盟主之血起誓,十年之内,中原武林人士,绝不进犯苗疆与圣山一步!”
话音落,两只血掌重重一击,如此便算是圣山与中原武林互不进犯的盟约达成,她不知道为了这个盟约小哥哥要做出多少努力,她只知道,她只需要相信他就好,因为在这真正决绝的最后一刻,他依然已不伤害她不伤害苗疆的方式帮了她,十年安平,足够圣山再次强大起来,足够了。
“那么,还请教主大人即刻离开我中原土地,倘若教主大人再在我中原多做停留多杀我弟兄一人,我便会毫不犹豫地向教主大人拔剑。”白雎沉沉静静地看着龙誉,抬起手中的剑指向她的身后,第一次在她面前用冷得近乎冰寒的声音道。
他怕他不用这样的态度他就会不忍心不舍得,可他必须在这一刻将他所有的不忍心与不舍得全部放下,他已决定,今生再不见她。
“告辞!”龙誉拳掌相击以江湖礼仪向白雎微微垂首,决然转身。
白雎定定看着她的背影,直至她在他的视线化作一个黑点最终消失,他才昂起头面向如洗碧空,紧紧闭上了双眼。
从前,她毫无保留地待他,他却骗了她,她寻他千百度,他却迟迟不见她,如今他哪怕自己痛苦也要用尽一切办法帮她,当做是他欠她的,还给她;烛渊救他一命,他亦救了烛渊一命,当做是他还给他的,因为他不想欠他的。
自此,他和他们,他与苗疆,再无瓜葛。
自此,他们之间的所有关系将如剑斩情丝,他们将是真正地形同陌路,成为真真正正的陌生人,甚或可以说是,敌人。
这样,也好,他们之间,谁也不再欠谁。
这样,是最好的……
“驾——”龙誉用力甩着缰绳蹬着马肚,往苗疆的方向奔去。
从此,她再不踏入中原一步!
或许,她和小哥哥之间,这才是最好的结果,谁都……不再欠谁。
“吁——”就在龙誉在茫茫官道上驾马狂奔时,却在一个大转弯时骤然勒马,致使马匹前蹄高高扬起,险些将她掀翻在地。
只因,面前道路上,出现了一个黑色身影,而这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阿哥。
在马匹的前蹄重新落回地上时,龙誉骤然扔了马缰翻身下马,朝烛渊飞扑过去,重重撞到了他怀里,开心地叫着他,“阿哥!”
这天下间,只有她的阿哥能做到不论她去到哪儿都能找到她,都能这么温柔地搂着她,真好!
烛渊被龙誉这么用力的飞扑撞得往后退了一步才搂住她娇小的身子站稳脚步,只见烛渊面色阴沉,语气不善道:“阿妹,我许你擅自离开我身边了么?”
“我只是不想看到阿哥难过,我想为圣山报仇,为布诺为独空报仇。”感受到烛渊阴沉的怒意,龙誉缩了缩脖子,讨好似的在他怀里蹭了蹭,“阿哥不要生气,我不是好好的出现在你面前了吗?”
她知道,他在为她紧张,在为她担心,在为她觉得不安,而她正好喜欢他对她的紧张担心和不安,她喜欢他对她的在乎。
感受到怀中龙誉的真实存在,烛渊冷硬的眼神才慢慢缓和了下来,语气却还是冷冷的,“阿妹,你的左手伸出来我看看。”
龙誉听到烛渊的话立刻将手背到身后,然后在烛渊冷冷的目光中又乖乖地将手伸了出来,伸到他面前,烛渊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她掌心两道皮肉微微外翻的深深血口子后,转身走到了自己的白马身旁,取下挂在马背上的褡裢,取出两只小陶瓶和白棉布条,才又重新走回龙誉面前。
烛渊拔开一只陶瓶的瓶塞,一瞬间只闻一股清淡的酒香扑鼻,而后将瓶中酒一下一下地浇到龙誉手心那略显狰狞的血口子上,只见烛渊每倾出一些酒,龙誉就咬唇拧眉倒吸一口凉气将手往后缩一分,缩到无处可缩时,龙誉才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道:“阿哥,疼。”
“疼?”烛渊微微挑眉,丝毫不觉疼惜,反倒满嘴讽刺,“阿妹还知道疼?那为何方才自己要下手这么重?”
龙誉心一抖,紧紧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哥怎么知道这口子是我自己剌的?”
“因为我还有脑子还不蠢。”烛渊轻哼一声,仿佛龙誉问了个蠢问题一般,用酒将她手上的伤清洗干净后才拔开另一个小陶瓶的瓶塞,将那米白的药粉毫不柔情地洒在伤口上,掌心传来的刺痛让龙誉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却被烛渊捏住指尖让她无法再往里缩手。
龙誉看着烛渊粗鲁中又不乏温柔的举动,昂头看他,有些踟蹰道:“阿哥,我刚刚替圣山做了一个决定。”
“嗯。”烛渊淡淡应了一声,开始在龙誉掌心缠上棉布条,龙誉咬咬唇,“阿哥就不问我是什么决定吗?阿哥就不怨我胡乱替圣山做决定吗?”
烛渊没有回答,只是单手专心地替她的伤口绑上棉布条,末了才抬起头,温和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阿妹做的决定只会是对圣山好的而不会是害圣山的,既是好事,我为何要怨怪阿妹?”
“至于是什么事情什么决定,阿妹想说的话自会与我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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