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二飞刀侧身摆手道:“姑娘请里头坐吧!”
进了院子,盖涵英道:“二哥,燕豪醒了么?”
梁二飞刀道:“醒了,刚醒。”
盖涵英转望李鸾道:“我先带姑娘去看燕豪吧!”
李鸾好不感激地道:“谢谢姐姐!”
她跟着盖涵英迳自进堂屋,往左掀开了左边那间屋的垂帘,盖涵英进屋笑道:“燕豪,李姑娘看你来了。”
李燕豪已然坐起来了,靠在床头上,一见盖涵英身后跟着李鸾,当即便是一怔。
李鸾一见李燕豪靠床头坐着,也一怔,旋即快两步赶到床边,急道:“燕豪,你怎么了?”
盖涵英在后头道:“他病了,躺了两三天了。”
李鸾眼圈儿一红,道:“燕豪,是我害了你……”
李燕豪直望着盖涵英,没作声。
盖涵英道:“我去接小绮的时候碰见李姑娘,小绮一路燕豪叔,燕豪叔的,让李姑娘听见了。”
李燕豪明白了,微一抬手道:“你坐!”
李鸾没动,盖涵英拉过椅子让李鸾坐下了,自己拉把椅子坐在了李鸾身边,这样李鸾安心多了。
李燕豪道:“姑娘来看我,我不敢当。”
李鸾眼圈儿一红,道:“燕豪,你……你要紧么?”
李燕豪道:“谢谢你,不要紧。”
李鸾道:“我明知道你会受不了……”
李燕豪淡然说道:“是么?”
李鸾清泪夺眶而出道:“燕豪,你要相信我,我无意害你……”
李燕豪没说话。
盖涵英瞧着不忍,道:“燕豪,人家李姑娘是来看你的!”
李燕豪明白,道:“我感激……”
李鸾忽然转望盖涵英道:“姐姐,让我留下来服侍燕豪好么?”
李燕豪道:“我不敢当。”
盖涵英迟疑了一下道:“姑娘,这恐怕不大好吧,他怎么敢当……”
李鸾道:“病由我起,祸由我生,让我侍候他,减少我心中一份愧疚,他病一好,我马上走,求求姐姐。”
李燕豪道:“我没什么病,早就好了!”
盖涵英道:“我不是不留姑娘,实在是住处狭小,没地方让姑娘……”
“不要紧。”李鸾忙道:“我只有个地方坐就行,真瞌睡了我可以在床上爬一会儿……”
盖涵英由衷地道:“那怎么好……”
李鸾道:“我是一片真心,还求姐姐点头。”
盖涵英好不感动,深深看了李鸾一眼道:“姑娘让我感动,也让我不能不点头……”
李鸾喜极而泣,道:“谢谢姐姐!”
李燕豪道:“涵英……”
盖涵英站了起来道:“我好几夜没好睡了,有李姑娘替换替换正好,我要去带小绮洗菜做饭去了,你们俩聊聊吧!”她转身要走。
李鸾站起来一把拉住了她:“姐姐……”
盖涵英含笑说道:“姑娘,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既然来替换我,我总不能老在这儿陪你,是不?”
李鸾突然低下头,失声痛哭道:“姐姐,我感激!”她松了盖涵英。
盖涵英走了,李鸾良久良久才收泪,半天才擦擦泪抬起头,道:“燕豪,你气我也好,恨我也好,无论如何你得让我在这儿陪你几天!”
李燕豪即使是铁石心肠,他如今也该软了,何况他根本不是,他道:“你这是何苦?”
李鸾道:“不该么,燕豪。”
李燕豪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你贵为公主,而且有朝一日我还会跟你为敌。”
李鸾摇头说道:“我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你永远也不会跟我为敌。”
李燕豪道:“怎么?你这话……”
李鸾道:“我已经下定决心脱离他们了,我要跟着你,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吃什么苦,受什么罪,我觉得这样活着比较有意义些。”
李燕豪怔住了,他没想到李鸾竟会抛却荣华富贵,抛却那一呼百诺,仆婢成群的尊贵公主身份,毅然决定地跟着他受那江湖风霜之苦。
老半天他才定过神来,道:“姑娘,你这是为什么?”
李鸾道:“我刚才不说了么?只为活得有意义些!”
李燕豪道:“令兄同意姑娘这么做么?”
李鸾道:“这由不得他,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沉默了一下,道:“当然,我知道,他一定会派人找我回去,或者会亲自出来,不过我已经豁出去了,不惜跟他反目成仇,不惜跟他拚斗,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据我所知,你跟李继承是夫妻关系。”
李鸾道:“外头是这么说的么?”
李燕豪道:“江湖上的人都这么说。”
李鸾微一点头道:“不错,我不讳言,我跟李继承确是夫妻,不过那只是名份,也就是说我跟他仅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顿了顿道:“这是我的身世使然,我是个孤女,李自成在乱军中救了我,收养了我,他是我的义父,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存殁,从那时候起,我就跟着李自成东窜西逃,直到李自成在‘九宫山’授首毙命……”
吁了口气道:“起初,李自成打的是反清复明的旗号,我也信以为真,他自封闯王,我贵为公主,衣朱紫,食金玉,仆从如云,一呼百诺,享尽人间荣华富贵,神气得不得了,及长,李自成见我姿色不恶,就把我许配给他那独生子李继承,从那时候起,下面的人有的称我一声夫人,其实我只是凭李自成一句话许配给他那儿子,既未行礼,也没成亲……”
她歇了歇,接道:“我沾沾自喜,心想:李继承将来得天下,我便是皇后,一个女儿家,这是大富贵,夫复何求,可是渐渐地,我认清他们只是一帮流寇,李继承人如其名,不但继承了李自成的一切,而且青出于蓝,较之李自成还凶狠几分,率李自成残部,烧杀劫掠,无所不为,我渐渐的明白了,也渐渐的寒了心……”
李燕豪道:“这么说你早就有心脱离他们了?”
李鸾点头说道:“事实如此,可是我一直没付诸行动,那是因为我认为自己在他们之中长大,一旦离开他们会无依无靠,而且也得不到世人的谅解……”
顿了顿道:“自从遇到你后,我找到了依靠,接着我又发现涵英姐姐几位对我都不错,固然那一方面是因为你的面子,另一方面我也明白,只要自己有勇气脱离邪恶,以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心,证明自己的清白,依然能获得世人的谅解。”
李燕豪点了点头道:“姑娘的看法很正确。”
李鸾道:“真的么?”
李燕豪道:“事实如此,好人永不寂寞。”
李鸾泪光一涌道:“我希望如此,可是我不敢强求,就拿我留在这儿这件事来说吧,我只是留在这儿侍候你几天,以消除我心中几分愧疚,只要你病一好,我马上走,当然,如果你跟涵英姐都愿意留我,那另当别论。”
李燕豪道:“姑娘有去处么?”
李鸾低下了头,又抬起了头,道:“天下这么大,总该有我个容身处。”
步履响动,盖涵英跟小绮走了进来,两个人端着早饭,盖涵英进来便笑吟吟地道:“你们俩在这儿吃吧!”
把早饭往桌上一放,小绮含笑说道:“鸾姑娘,我做的不好,您凑合吃点儿……”
李鸾忙道:“绮姑娘别客气。”
小绮道:“鸾姑娘,您该叫我小绮。”
李鸾方待再说。
盖涵英那里已开了口:“妹妹,应该的。”
照这么看,很明显,盖涵英跟小绮的态度都变了。
李鸾一阵激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檀口张了几张,却没说出话来。
桌上另外有个鸭儿梨,一个梨上头被削去了一块。
盖涵英笑着说道:“这个梨待会儿你们俩分吧,俩个人吃一个梨不好,我先削一块吃了。”
“梨”、“离”同音,两个人吃梨,那是分“离”,三个人吃就不要紧了,显然盖涵英不愿她跟李燕豪分离。
李鸾两串泪珠夺眶而出,道:“谢谢姐姐,小妹感激!”
盖涵英笑笑着岔了开去:“你们俩吃吧,别让凉了。妹妹,你得喂燕豪,二哥不让他下床。”说完了这话,地拉着小绮走了。
李鸾有点忸怩,她冰雪聪明,心知这是盖涵英给她制造的机会,她把椅子先挪近床边,然后端着碗走了过来。
李燕豪伸手要接。
李鸾手往回一缩,带着羞涩地道:“我喂你。”
她人长得本就美,带点儿娇羞态更动人。
李燕豪有点儿激动,可是他仍这么说:“二哥不让我下床,可是我手能动…
…“
李鸾道:“我不管,涵英姐说的,我听她的。”
李燕豪要自己吃。李鸾只不依,没奈何,李燕豪只有依她了,这一顿早饭吃得真有点那个。
这是李燕豪,换个别人绝没这种艳福。
要让李继承看见,他能气得喷血。
李鸾算是在这儿待下去了,之后的几天里,她跟梁二飞刀父女俩也处得相当融洽,五个人就跟一家人一样。
白天,李鸾不出这间小屋。
夜里,她打了个地铺。
别看李鸾曾是娇贵公主,她倒是什么苦都能吃。
几天过后,李燕豪下床了,心里的郁结尽除,阴霾荡然,开朗多了。
这天早上,小绮去买菜,盖涵英要去接她,李鸾也要去,最后两个人一块儿去了。
梁二飞刀望着姐妹俩出了院子,笑着对李燕豪道:“兄弟,你真是好艳福,前辈子敲碎过多少木鱼?”
李燕豪赧然笑笑道:“二哥怎么开起我的玩笑来了?”
梁二飞刀笑容微敛,道:“兄弟,我是说正经的,我先只当这世间的女中丈夫,巾帼奇英只涵英一个,现在我才知道这世上的女中丈夫不只涵英一个,春兰秋菊,令人难分轩轾,别的不说,单她毅然绝然地抛弃荣华富贵,毅然绝然地弃暗投明这一点就难能可贵,兄弟,我一句话,你该好好待人家。”
梁二飞刀的这番话,无形中又增加了李燕豪一分决心,一分要留下李鸾的决心。
梁二飞刀忽然问道:“兄弟,那位三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儿?”
李燕豪据实说了,听得梁二飞刀脸上连起变化,他道:“涵英告诉过我,可是没想到内情这么复杂,兄弟,要这么看,那位三姑娘对你也不错。”
李燕豪道:“这一点我不能不承认,只是……”
梁二飞刀道:“你怀疑当年的惨事,是井家干的?”
李燕豪道:“二哥该知道,这种巧事惹人动疑。”
梁二飞刀沉吟了一下道:“这种金钱镖,我倒听说过。”
李燕豪精神一振,道:“二哥,知道是谁……”
梁二飞刀摇头说道:“这个人如今恐怕已经不在了……”顿了顿道:“当年江湖上有这么个人,美号‘素手罗刹’……”
李燕豪道:“是个女的?”
梁二飞刀点头说道:“不错,是个女的,当年是位美绝尘寰,艳冠群芳的大姑娘,没人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只知道她美号‘素手罗刹’,‘金钱镖’是她独门的暗器,九九八十一枚,精钢铸制,锋利无比,专破横练功夫兼打穴道,威风八面,所向披靡,厉害的是她双手可以连发,一旦双手连发,就是大罗金仙也难逃劫数,江湖上没有不怕她的,近几十年来,没再听说有第二个人擅施金钱镖,不过谭老爷子手里掉下那枚‘金钱镖’是不是她的,我就不敢说了。”
李燕豪掏出那枚金钱镖递了过去,道:“二哥看看!”
梁二飞刀接过去看了看,摇头说道:“兄弟,我看了也没用,我没见过‘素手罗刹’的金钱镖。”
李燕豪有点失望,接过来梁二飞刀递回来的那枚制钱,道:“二哥说‘素手罗刹’可能不在了?”
梁二飞刀点头说道:“是的,有几十年没听说他了,江湖上的人都以为她死了,所以我不敢说这枚制钱是不是地那独门暗器‘金钱镖’。”
李燕豪道:“二哥,这枚金钱镖也是纯钢铸制的。”
梁二飞刀点头说道:“我知道,有八成像、可是‘素手罗刹’这个人如今还在不在没人知道,所以我也就不敢断言这枚制钱是不是她的。”
李燕豪道:“或许她还在。”
梁二飞刀道:“当年的人物隐居不少,不能说没这可能,就拿我来说吧,我要再过一阵子不露面。江湖上也准会以为我死了,‘素手罗刹’要是没死,这枚制钱就有九分可能是她的,这枚制钱如果是她的,井家也就洗脱嫌疑了。”
李燕豪道:“二哥这话怎么说?”
梁二飞刀道:“兄弟不是说井家只一个老太太跟三位姑娘么?”
李燕豪道:“是的,撇开仆从不算,井家只这么四个人。”
梁二飞刀道:“年纪不大对,‘素手罗刹’当年廿许人,如今充其量四十多,不可能是个老太太,再再说她没嫁人,何来三个女儿?”
李燕豪道:“二哥,照井兰的年岁看,那位老太太不可能大到那儿去,人家所以称她老太太,也许是尊称。”
梁二飞刀道:“这不容易么?谭家跟井家是隔壁,那位井老太太到底多大年纪,兄弟还不知道么?”
李燕豪摇头说道:“谭家跟井家一直没来往过,连那位井老太太我也没见过。”
梁二飞刀怔了一怔道:“怎么,兄弟没见过那位井老太太?”
李燕豪道:“没有!二哥,有一点惹人动疑,谭老爷子当年是崇祯爷的侍卫,而井家是官家人,从‘三青帮’这件事看,也证明他们一直操纵着江湖败类残害江湖忠义之士,所以———”
梁二飞刀道:“我不能说兄弟这怀疑没根据,不过事关重大,尤其又有个井三姑娘在,兄弟你可要慎重。”
李燕豪道:“二哥的意思我懂。”
梁二飞刀道:“如果杀害谭老爷子一家三口的真是井家,那么三姑娘就对你有救命之恩,根据当时的情形,也证明她没参与其事!”
李燕豪道:“可是事隔多年后的今天,她却骗了我,而且派出虏贼鹰犬来拿我。”
梁二飞刀摇摇头道:“不会的,兄弟,要有如今的抓你,当初她就不会救你了。”
李燕豪道:“那么她一去不来,紧接着虏贼鹰犬大批涌至,二哥以为这是怎么回事?”
梁二飞刀沉默了一下道:“也许他们发现她生心向外把她扣住了……”
李燕豪道:“要是这样的话,她绝不会说出我的所在,那些鹰犬也就不会找到客栈来了,是不是?”
梁二飞刀皱眉沉吟,道:“这倒是,如果她是被人发现生心向外被扣了起来,她绝不会说出你的所在,既然这样,就不该有虏贼鹰犬围客栈的事……”顿了顿道:“这么一来,事情就让人费解了。”
李燕豪道:“二哥,怕是怕今天的井兰,已经不是当日的三姑娘了。”
梁二飞刀目光一凝道:“兄弟是说她变了?”
李燕豪点了点头。
梁二飞刀道:“不能说没这可能……”
两眼忽地一睁道:“兄弟说在客栈等了她三天?”
李燕豪点了点头道:“我在第四天早上才离开客栈的。”
梁二飞刀道:“兄弟刚走鹰犬门就到了?”
李燕豪道:“是的,我亲眼看见他们围客栈的。”
梁二飞刀吁了一口气道:“兄弟,这就不对了,三姑娘要有害你之心,那批鹰犬早在当天夜里就到了,怎么会拖到第四天早上才来,即使是她说出了你住的地方,那也是算准了三天后你一定会走开才开口的,是不是?”
李燕豪两眼微睁道:“二哥这么一说,我倒有点……”
梁二飞刀道:“兄弟,我现在敢断言了,准是这样,三姑娘让他们扣起来了,正在受苦受难呢,赶快想办法去救她吧。”
李燕豪到现在才豁然贯通了,他明知梁二飞刀分析的没有错,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梁二飞刀伸手拦住了他道:“兄弟,不急在这一会儿,要知道这儿不是别处。
要救三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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