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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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春秋-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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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在别家,不是大家闺秀就是小家碧玉。可是生在这一家,长在这一户,却要抛头露面出来跑江湖,人有幸与不幸,在那年头有这么一个说法,好人家的姑娘是不会抛头露面出来跑江湖卖解的。

但是这么说,那个姑娘家生得贱,愿意抛头露面出来跑江湖,一年到头儿天南地北,今东明西?这还不是造物弄人,环境逼迫。

人围的差不多了,那耗子般中年汉子手里的锣鼓敲得更响,嗓门儿也更大了,只听他扯着嗓子喊道:“列位,列位,要看真工夫,真本事这儿来。这儿有不含糊的真工夫,真本事,我们这儿玩的是真刀真枪,是不是真刀真枪待会儿瞧,碰碰手不见血您砸我的摊儿,大伙儿可以把我踩死在脚底下……”

锣腿儿一指拼着锤,瞥了眼坐着那姑娘,道:“列位请看,人是个大活人,头上顶的是货真价实的鲜枣儿……

伸手拿起那颗红枣,“

咯“地就是一口,然后往外一亮,真的,是鲜枣儿,把半个枣儿往地上一扔,转身在箩筐里又拿了一个,往那姑娘头上一放,道:”列位,我们这把戏有个名堂?

叫‘美人头上快刀砍枣儿’,您瞧见么,姑娘头上顶个大鲜枣儿,举起刀来当头就这么一下,枣儿两半儿了,天爷,这枣儿底下的大活人,标致大姑娘……“

他那对耗子眼骨碌碌转动,来那么一扫,大伙儿个个吃惊紧张,不喘一口大气儿地等着他那下文。

耗子般中年汉子得意地笑了,一咧嘴,好一口大黄板牙,黄里泛黑,让人瞧着真恶心,“列位,别吃惊也别害怕,要是伤人那是笑话,‘开封城’是个有王法的地方,今儿个来赶会的怕有不少吃公事饭的差爷,这场人命官司我不敢打,再说我就这么一个老婆,要是一刀劈死了,就凭我这付德性,上那儿再找第二个……”

围着的那堆人,松了口气,“哄”地一声,笑了、

耗子般中年汉子接着说道:“别说伤不了人,伤不了那还不算真工夫,真本

事,连头发都不能断一根儿,列位待会儿进棚来自己找,谁能在地上找到一根断头发,我这个老婆就拱手让给谁……”

“好哇,老大,这话是你说的!”人丛里冒出这么一声,怪声怪气的,不知是哪个下流胚。

“当然是我说的。”耗子般中年汉子一拍胸脯说道:“走江湖的讲究两字信义,没信没义走不了路,到哪儿也跑不开,只凭一句话,别说老婆,要命也能给。”

“有你这一句话就够了,”那下流胚笑道:“你这个老婆还真不赖,年纪轻,人又标致,皮白肉嫩一碰能碰出水来,晚上搂着睡一觉,不销他奶奶的魂你找我。”

哄然一声看热闹的一阵大笑,那耗子般中年汉子也跟着笑,那大姑娘脸上没表情像没听见,红都没红一红,准是听惯了,练出来了。

“当”,“当”,“当”,三声锣响,看热闹的静了一静,耗子般中年汉子整了整脸色开了口:“列位,好戏就要上场了,明晃晃的飞快大刀,举起来当头就是这么一下。乖乖,可真揪心,只用的劲儿大一点儿,老天爷,冒血光活生生的人命一条,玩这玩意儿眼神要好,劲儿要拿的准,这就是真工夫,真本事……”

咽了口唾沫,喘了口气,他接着说道:“有人会问,喂,老大,你怎么光说不练哪,我们是来瞧工夫,瞧本事的,不是来瞧你要嘴皮的,要嘴皮不稀罕,谁都会,吹吧,吹破了补补,告诉列位,我马上就练,列位马上就有真工夫,真本事瞧,其实,列位也没错怪。

我是光说不练,因为练这一套的不是我,我这一辈子投错了胎,就那造化,我只管要嘴皮只管说,练这一套的另有其人,是位少林学艺十年,武当练剑十年,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大剑客,不敢让列位久等,瞧,大剑客出来了……“

“当”,“当”,“当”,三声锣。棚后垂着的那块布帘儿一掀,敢情后头还有一小间,从里头走出个年轻汉子,这年轻汉子一身粗布衣裤,打扮挺俐落,也挺干净,也有一付好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挺壮,挺结实,肤色黑黑的。

看不全他的长像,那是因为他用块黑布蒙着眼,这一蒙几乎蒙住了半张脸。让人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眉毛,半截鼻子,一张嘴。那双眉毛,斜斜的,浓浓黑黑的,那半截鼻子直而挺,那张嘴,不大不小,恰到好处,不用看全,就凭这露在外头的,只要不是瞎子,任何人都会说他是个英挺不凡的俊汉子。

瞧,他左手里空空的,右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背窄刃薄的雁翎钢刀,是把货真价实的百炼钢刀。

耗子般中年汉子还怕人不信,把锣往地上一放,跨前一步道:“大剑客,把您那把刀借我使使。”

伸手从年轻汉子手里要过那把雁翎钢刀,曲起右手指头在单刀上一弹,铮然有声:“列位听听,百炼的精钢,没一丝儿假,不是木头的,也不是纸糊的,列位请再看看。”

转身从箩筐里拿个枣儿往地上一放,用那把雁翎刀的刀尖轻轻一碰,枣儿应刀两半儿,整整齐齐,连那坚硬的枣核儿也变成了豆腐一般。

“大剑客,刀还您了,接下来这场戏轮到您了,只求您手下留情,劲儿拿准点,别人不知道您清楚,我只有这么一个老婆……”

看热闹的又笑了,笑得兴奋,笑得紧张。

耗子般中年汉子把刀往年轻汉子手里一塞,冲着看热闹的道:“列位要笑的请现在笑个痛快,待会儿想笑可就笑不出来了。”

没人答腔,又有人笑了几声。

耗子般中年汉子可不管你笑够了没有,转身从地上拿起那面锣鼓敲了起来,随着这一阵锣响声,那壮汉子提着雁翎刀走到大姑娘身侧,脚下站稳个八字步,两手握把儿,缓缓举起了那口雁翎刀,这时候锣声好紧好急,声声扣人心弦。

突然,锣声停了,年轻汉子把柄雁翎刀已然高举过头,那锋利的刀口正对着大姑娘的那颗乌云螓首。

耗子般中年汉子把锣往地上一丢,两手捂起了脸,从指头缝里往外瞧,瞧得

好不揪心。

大姑娘没表情,连动都没有动一动,活生生的一个大人,跟泥塑木雕的一般。

正在大伙儿揪心的当儿,“刷”地一声,年轻汉子手里那把雁翎刀向着大姑娘当头砍下,只见刀光一闪,枣儿落了地,两半儿,连枣核儿也是整整齐齐,大伙儿瞧得清楚,大姑娘没事儿,连根儿头发也没断。

“好工夫。”棚左传来闷雷般一声沉喝。

接着雷声响动,人声震澈了九霄,看热闹的定过了神,拍了掌、喝彩、聒耳。

大姑娘像个没事人儿,站起来扭头进了后边儿那一间,年轻汉子抬手解下了那块蒙眼黑布,好英挺俊朗的一张脸,那股子英气隐隐逼人,那黝黑的脸上绽开了一丝微微的笑意,冲看热闹的点了点头。

耗子般中年汉子趁势端着那面锣出了棚子,陪笑、点头、哈腰,那面锣直往人面前递:“列位,值得您就赏几个,随便赏,让我们三个弄顿饭吃……”

大伙儿慷慨解囊,只见手往怀里探,只见碎银,制钱像雨点,刹时满了一锣,难怪,人家是真工夫,真本事硬值,长这么大,谁瞧过这种事儿?

耗子般中年汉子在这儿忙,那年轻汉子转身进了后头,棚子后头那一小间里,大姑娘正在洗脸梳头,年轻汉子把那把雁翎刀往墙角儿一靠,笑着开口说道:“银姑,怎么样,今儿个心里揪着几分。”

大姑娘银姑眼角儿一膘,显露着几分妩媚说道:“没那一说,有李爷您这如假包换的真工夫,我哪一回也没揪心。”

年轻汉子笑问道:“真的么?”

大姑娘银姑道:“这还有假,老实说,这是跟您,换个别人杀了我我都不干。”

年轻汉子笑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揪着心哪。”

大姑娘银姑还待再说,布帘儿一掀,那耗子般中年汉子探进了头,脸上陪着笑道:“银姑,铁腿盖爷来瞧咱们了。”

人姑娘银姑螓首一转,把那条梳好的大辫子甩在了身后,站起身道:“不是来瞧咱们的,怕是来瞧李爷的,刚才我听他闷雷也似的一声喝彩,就知道他会过来……”

只听那耗子般中年汉子在外头说道:“盖爷,您里头请。您里头请,银姑,盖爷到了。”

随听一个洪钟般粗嗓门儿说道:“大剑客在哪儿,姓盖的要好好拜识拜识。”

布帘儿一掀,耗子般中年汉子哈腰陪笑,一脸卑下像,这一小间里大踏步走进半截铁塔,来人好大的个子。

那是个四十多岁,膀阔胸厚胳膊粗的壮汉子,一双浓眉,一对大眼,满脸透着江湖英豪特有的豪迈,而且虎虎生威,隐隐逼人。

他,一身黑色夹裤褂,卷着袖子扎着裤腿,那一步步沉重得震得棚子直摇晃,进门,他没看大姑娘银姑,头一眼便盯上了年轻汉子,伸一双毛茸茸大手冲年轻汉子抱了拳:“老弟台,盖明特来拜望。”

年轻汉子忙还礼含笑说道:“不敢当,该我去拜候盖爷,没想到让盖爷您抢了先,惶恐之至……”

“没那一说。”盖铁腿豪迈地道:“谁先看谁不一样,咱们都是在江湖上混的朋友,还讲究这个么,别的不说,就凭你老弟台刚才那一手儿,我盖明是打心眼儿里佩服……”

年轻汉子谦笑说道:“您过奖见笑,我那是蒙人唬人的,从不敢在明眼人跟行家面前露。”

第六章 英雄本色

盖铁腿浓眉一掀道:“没那一说,我盖明可敢自夸明眼人,行家,我瞧得出,你老弟刚才那一手可是如假包换的真工夫,没十几年苦练别想来这一手,举起刀来手就会发抖,你老弟这一手在现下江湖可以说是顶尖儿的工夫了……”

年轻汉子还待再说。大姑娘银姑已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茶,笑吟吟道:“盖爷,您请坐喝茶。”

耗子般中年汉子在一旁说了话:“真是,怎么忘了让盖爷坐了,盖爷,您这儿坐,您这儿坐。”

顺手搬过一张凳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盖铁腿身后。

盖铁腿豪迈不忘礼,谢了一声道:“咱们都坐,咱们都坐。”

四个人坐定,年轻汉子抢在盖铁腿之前开了口:“我们初到‘开封’来,赶的是这三天庙会,今后这三天里,还望盖爷您照顾。”

“照顾不敢当。”盖铁腿道:“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兄弟,有道是:”四海之内皆兄弟‘,谁冲谁伸个手不应该,你老弟要是说我在’开封‘待得久,认识的人多这我没说的,只要有什么事,你老弟尽管找盖明就是,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凭你老弟刚才那一手,那一个不长眼的敢在老虎嘴上拔胡子呀?“

他笑了,年轻汉子也笑了,年轻汉子道:“我这点儿蒙人、唬人的假玩意儿,可不敢跟盖爷您跟那乐宝林齐名的摔跤比。”

盖铁腿一摇头笑道:“摔跤凭的是几斤力,也凭两字取巧,算不得工夫,更算不得真工夫,人家说我跟乐宝林齐名,那是抬举我、捧我。”

这人不自傲,不好胜,难得。

年轻汉子要说话,盖铁腿却接着开了口:“我还没有请教……”

年轻汉子道:“不敢当,李,李燕豪。”

盖铁腿一挑拇指,一掀浓眉道:“好两字燕豪……”

年轻汉子李燕豪道:“盖爷夸奖了。



“老弟,”盖铁腿目光一凝,眼神直逼李燕豪,道:“别盖爷,盖爷的,刺耳,也让人听了心里难受,你老弟是个豪迈不羁,洒脱不俗的人物,也是条上顶天,下立地的硬朗铁汉子,我盖明有心高攀交你这个朋友,你要看得起我。抬举我,就叫我一声大哥……”

李燕豪道:“盖爷错爱……



盖铁腿一按桌子,虎地站了起来。

李燕豪含笑忙道:“盖大哥请坐。”

盖铁腿神色一缓,坐了下去,道:“老弟,我盖明不愿意把自己看得太低,你可也别把自己看得太矮。”

李燕豪笑笑说道:“那要看对谁了,站在别人面前,我比任何一个要高出一头。”

盖铁腿笑了,一摆手,道:“老弟会说话,咱们说正经的,让我先弄清楚,那位老哥跟这位姑娘,是……”

李燕豪道:“路上碰上的,因为情意投合话投机就成了一伙……”

一指耗子般中年汉子道:“这位姓杜,单名一个华字。”

回手又一指银姑,道:“这位是杜大嫂……”

耗子般中年汉子忙道:“盖爷,她叫银姑,从小在江湖上长大的。”

没想到这么一位年轻轻的大姑娘,果然是耗子般中年汉子杜华的浑家,真让人替他叫屈。

盖铁腿“哦”地一声道:“杜老哥好福气。”

银姑眉宇间掠过了一丝异样神色,微微低了低头。

杜华则得意地嘿嘿笑道:“盖爷您夸奖,盖爷您夸奖。”

盖铁腿没跟杜华多说,转望李燕豪道:“老弟这趟是从哪儿来。”

李燕豪道:“我从南七省来,在黄河渡口碰上了他二位……”

杜华又插嘴说道:“在没碰上李爷之前,银姑走绳子我帮场,后来在黄河渡口碰上李爷,李爷说那套玩艺是俗套,大伙儿都瞧腻了,事实上玩那玩艺的人可真不少…

…“

“的确,”盖铁腿点了点头,截口说道:“走绳子那套玩艺儿跟我们这一门儿摔跤一样,会的人多,瞧的人也腻了,论生意,要比李老弟那一手惊险新奇的真工夫,真本事可差了好大一截,李老弟那一手瞧了,可真让人揪心冒汗……”

扫了银姑一眼,道:“错非是大嫂这位自小在江湖上长大的姑娘家,换个人还真不敢跟李老弟玩这一手儿。”

银姑含笑说道:“盖爷夸奖了,全是李爷那手儿真工夫,真本事,我跟李爷说过,要是换个人杀了我我都不干。”

盖铁腿笑了,他笑着说道:“贤夫妇这棚子让我这一耽搁,生意全没了……”

杜华忙道:“不,盖爷,您不知道,这是李爷兴的规矩,每天只露那么一回……”

盖铁腿“哦”地一声,望着李燕豪道:“是么,老弟?”

李燕豪笑笑,说道:“不是怕这蒙人,唬人的玩意儿露多了让人瞧破拆穿……”

盖铁腿道:“老弟分明是怕锋芒过露,过于招眼,其实也是,真工夫,好本事不能多露……”

李燕豪道:“盖大哥,真正好工夫,好本事,就不会这么轻易显露了。”

盖铁腿一摇头道:“不然,必要的时候也该露露,至于什么时候必要,那就要看情形了。”

盖铁腿这话说得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

李燕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盖铁腿忽然站了起来道:“老弟,不敢打扰过久,我走了……”

杜华忙道:“盖爷您这是什么话,再坐会儿……”

盖铁腿道:“我还有后话,好在杜老哥这儿每天只露那么一回,我那场子也收得早,怎么说我在开封待得久,今儿晚上我请李老弟跟贤夫妇上我那儿喝两杯去……”

李燕豪一听这话要开口。

盖铁腿抬手一拦,道:“老弟,四海之内皆兄弟,到哪儿都得交几个朋友,怎么说我算得上个地主,你要看得起我,抬举我就别多说。”

李燕豪笑了,一点头,道:“别让盖大哥给我瞧俗了,行,我叨扰了,一准到就是。”

盖铁腿乐了,一咧大嘴笑道:“这才是,这才是英雄本色,其实我该谢谢老弟你赏脸,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天一黑我就来接,请先收拾好,别让我久等。”

李燕豪笑道:“有什么收拾的,我又不是大姑娘,小媳妇儿,穿上件衣裳,洗把脸就走了。”

这一句话逗得盖铁腿,杜华跟银姑三个都笑了,笑声中,盖铁腿走了,李燕豪、杜华,银姑三个送出了草棚。

望善盖铁腿那高大,魁伟,隐隐慑人的背影,杜华一咧嘴笑了:“嘻,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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