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没多远,身后响起了蹄声,他知道人家也走了。扭过头去看了看,果然,那一黑一红两匹健骑又忽掉转头往那大宅院方向去,他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一直望着那黑衣大姑娘美好的身影拐弯不见。
他想起了黑衣大姑娘那番话,又握起了怀中那颗念珠。
那灰衣人会是黑衣大姑娘所说那个帮派里的人么,不,不会,应该不会,他虽然一直没机会看见那灰衣人的脸,可是他直觉地认为那灰衣人断不会是邪恶一流,从灰衣人的谈话里,也可以知道他不是个邪恶的人。
第五章 善有善报
要说那灰衣人是看中了他,想拉他进那一帮派,人家给他这颗念珠的时候可没有勉强他去找只说愿意再见面就到金陵去跑一趟,要是真有那意思,只消一勾指头,还怕他不乖乖跟着走?再说,自己又凭哪一点让人家看上?世上的人多得很。
可是话又说回来,那灰衣人为什么给他一颗念珠,为什么用念珠当表记,当信符。
除非那灰衣人真是个和尚,既然是和尚。又为什么头上扣顶大帽子,难道还怕人知道他是和尚不成?
江湖人心险恶诡诈,这话他不只听了一次了,谭老爷子叮嘱过他,彭千里也这么说过,现在黑衣大姑娘也这么告诉他,他也明知道这些话都不错,事实上他也碰见过一回。差点误入歧途,走上邪路,人心隔肚皮,谁也瞧不见谁的心,这灰衣人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是个干什么的?他不清楚,可以说一点也不知道。
说那灰衣人是和尚,那只是凭他自己的猜测。究竟是不是和尚,他不知道,也无法下断语,如今听了黑衣大姑娘那番话,再想想那念珠表记,他更不敢下断语了。
怎么办?这趟“金陵”,去是不去!
他所以要往“金陵”去,那只是凭自己的猜测,认为那灰衣人可能就是彭千里所说的那位奇僧,想去学一身好武艺去。
如果那灰衣人确是彭千里所说的那位奇僧,他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凭那灰衣人对他的那股子“喜爱”劲儿。他可能很容易的学成一身罕世的绝艺。
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那灰衣人是……他岂不是又一次地误入歧途,走上邪道,跟闭着眼往火坑里跳又有什么两样。
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脑中思潮汹涌,手不自觉地探入怀里掏出了那颗念珠,托在手里。
移下了目光,念珠,就是这么一颗念珠,片刻之前他还一心要往“金陵”去。如今它却让他进退维谷,犹豫不定。
他捏着那颗念珠。一直捏,不住地捏,似是想从这颗念珠上捏出决定来。
突然,他脑海里泛起了个念头,他想:“世上的佛门子弟出家人不少,念珠自然也不在少数。可是念珠与念珠之间却有着不同,有的念珠是玉磨的,有的念珠是木头磨的,像自己手里握着的这颗念珠,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只要看看那一颗的念珠表记跟自己手里的这一颗一样不一样,不就知道那灰衣人是什么居心了么。
真是,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也忘了问问那位黑衣大姑娘了……
想到这儿。他笑了,笑得很轻松,很爽朗。
可是这笑意刚泛起没多久,忽地他又敛去笑意皱了眉。
这件事想想容易,说说也不难,可是他上那儿求证去?又怎么求证去?
那一伙脸上没刻着字,那念珠表记也断不会轻易让人看见,他能见一个人便问一句:你身上有没有念珠?
那是天大的笑话,人家也非笑他是疯子不可,而且那才真会为他惹来杀身之祸。
那一位也真是,世上的东西这么多,那一样不好拿来当表记,偏偏拿颗念珠当表记,这岂不是侮辱神圣佛门,真是缺德!
谭秀心里一边懊恼,一边暗骂,而就在他心里一边懊恼,一边暗骂的当儿,他忽然有了惊觉。
他觉得在他身边不远处有个人,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从那儿来,可是他知道这个人就在他身边,而且还离他不远。
忙抬眼一看。不错,的确不错,是有个人,这个人站在他身左丈余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两眼一眨不眨,直楞楞地在看着他。
这个人是个卅多岁的中年人,瘦瘦的,高高的,眼眶很深,那一双眸子比常人亮,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
谭秀又一次地有所惊觉,机警地翻腕藏起了那颗念珠,头一偏,收回目光就要走。
一声轻咳,那中年小胡子开了口:“阁下,请留一步。”
谭秀下意识地心里一紧,脚下不由停了下来。
那中年小胡子迈步走了过来,近前往谭秀面前一站,深深地看了谭秀一眼,笑了笑,道:“不用藏了,我看见了!”
谭秀心里又是一紧,道:“
你看见什么了?“
那中年小胡子微微一笑道:“兄弟,你是哪个分坛的。”
谭秀心里一跳,两眼微睁,摇头说道:“我不懂你说什么……”
那中年小胡子倏然一笑,右腕一翻。手朝谭秀面前一送,然后摊开了手,谭秀心里一阵一阵猛跳。
血气也猛然往上一涌。
那中年小胡子手里托着一颗念珠,这颗念珠跟谭秀的那一颗一样,也就是说跟灰衣人送给谭秀的那
颗念珠一样,无论大小,颜色,没一点儿差别!
谭秀脑中电旋,他突然笑了,道:“你呢?”
那中年小胡子翻腕收起那颗念珠,道:“兄弟,我是子分坛的。”
谭秀心里一动,暗一咬牙,道:“我是寅分坛的。”
那中年小胡子笑道:“原来是‘虎坛’兄弟,兄弟,跟我来。”
抬手在谭秀肩头拍了拍,转身往‘独山湖’边行去。
谭秀迟疑了一下,迈步跟了过去。
那中年小胡子带着谭秀进了一片柳树林。紧靠‘独山湖’一边,丝丝垂柳拂碧波,既静又隐密,进了了柳树林,那中年小胡子转过身来含笑问道:“我姓莫,兄弟贵姓?”
谭秀道:“我姓谭……”
那姓莫小胡子道:“兄弟入帮有多久了?”
谭秀道:“没多久,还不到一个月。”
那姓莫的小胡子目光一凝,旋即摇摇头,道:“不对吧,兄弟,跟自已兄弟干什么客气,入帮不到一个月会派上这差事?”
谭秀在脑海里打了个转,道:“差事?什么差事?”
“怎么了,兄弟?”那姓莫的小胡子两眼一翻道:“跟自己弟兄口风还那么紧?瞒不了我的。兄弟要没事儿你在这‘史家寨’地盘儿里转个什么劲儿?”
谭秀明白了,“哦!”地一声笑道:“你误会了,我从这儿路过……”
那姓莫的小胡子目光一凝,道:“路过,真的兄弟?‘史家寨’小白龙史岚的妹子是远近知名的大美人儿。皮白肉嫩,脸蛋儿说多标致有多标致,有人说拧地一把能拧出水来。‘史家寨’里的油水也不少,兄弟你在这儿转会是路过?”
谭秀猛然想起了那俊美年轻人,心想看他那气势应该就是那“小白龙”史岚了,而那黑衣大姑娘可能就是“小白龙”
史岚的妹妹……
他这么想,心里也就不由对这姓莫的小胡子起了一阵厌恶,他当即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我真是从这儿路过。”
那姓莫的小胡子道:“兄弟真是从这儿路过?”
谭秀道:“我还会骗自己弟兄么?”
“说得是。”那姓莫的小胡子一点头道:“一家人应该不会骗一家人,‘小白龙’史岚的妹子我算是见着了,果然名不虚传,‘虎坛’既然没动‘史家寨’的意思那是最好不过,我回去禀明坛主一声,我们‘鼠坛’来下手,这是大功一件,说不定我能蒙坛主赏个头签儿哩……”
嘿嘿嘿地一阵淫邪狂笑,然后,一拍谭秀肩头道:“兄弟,你赶你的路吧,我这就回坛里报信儿去,好在咱们是一家人,定会再碰头的。”
说完了话,他又拍了拍谭秀,迳自转身出了柳树林。
谭秀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望着那姓莫的小胡子出了柳树林,他皱了眉。
这是两桩意外收获,头一椿,他证实了那黑衣人果然是那个至今还不知道名称的帮派里的人,江湖人心险恶诡诈,到现在他算多认识了一层。
他算是幸运的,差一步没掉进陷阱,差一点没走上歧途邪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他算是又增加了一智。
这幸运,是那位黑衣大姑娘给他的,要不是在这“独山湖”边碰见了这位黑衣大姑娘,他永远不知道有这回事儿,永远不知道自己在闭着眼往火坑里走,对这位黑衣大姑娘,他又多一份感激。
感恩就得图报,他想起了第二样收获。那个不知道的帮派一个分坛要动“史家寨”,不管“史家寨”的实力如何,他既然知道了,就该给“史家寨”送个信儿,让“史家寨”有所提防,有所戒备,这也算是对黑衣大姑娘的一种报答。
对,他该这么做!
想到这儿,谭秀一扬眉,大步出了柳树林,转回头直往那大宅院行去。
没多久,他又来到那气派的大宅院前,门前没一个人空荡而寂静,除了两堆马粪外,什么也瞧不见,那“小白龙”史岚跟那两个青衣汉子不知道哪儿去了,都没了人影。
那大宅院的两扇朱漆大门是开着的,往里看,影背墙既高又宽,遮得严严的,看不见里头,也看不见一个人。
谭秀迟疑了一下,迈步登上了石阶,上了石阶,他没往里进,站在门口高声叫道:“门上有人么?”
静悄悄的,没人答应,没动静。
谭秀又问了一声:“门上有人在么?”
“谁呀。”里头有人问了一声,背影墙的那一边转过来一个人,不是冤家不碰头,正是那青衣汉子史亮。
史亮看见他一怔,旋即笑着走了出来:“怎么,想想不服气,折回来要马来了,没挨着不舒服是不是?”
这叫什么话,谭秀忍了忍,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要马的,马是你‘史家寨’的,我凭什么要回去,我是来见史姑娘的。”
史亮目光一凝,道:“谁,你要见谁?”
谭秀道:“我要见你们史姑娘!”
史亮两眼一睁,突然哈哈大笑。
谭秀被他笑得好不舒服,可是为了那位黑衣大姑娘,他忍了。
史亮笑了一阵之后敛住了笑声,可是他脸上仍堆着笑意,望着谭秀笑吟吟地道:“你说你要见我们姑娘?”
谭秀道:“是的,麻烦你通报一声。”
“不忙。”史亮一摇头道:“让我问个清楚之后,我自然会进去为你通报,你认识我们姑娘?”
谭秀道:“不能说认识,只是我刚见过史姑娘。”
史亮道:“你刚见过我们姑娘?在哪儿见着我们姑娘的?”
谭秀抬手一指道:“就在前而不远那片柳林前……”
史亮“哦!”地一声道:“真的么?”
谭秀道:“我没有必要骗你,史姑娘骑一匹黑马,穿一身黑衣?身上还披了件风氅,跟史姑娘一起回来的还有位穿绿衣叫小凤的姑娘……”
“不错,不错。”史亮一阵点头道:“你说的都不错,我们姑娘是刚进门,那穿绿衣的是我们姑娘身边的侍婢小凤,只是……”
一顿接问道:“你见着我们姑娘了,又怎么样?”
谭秀道:“我有点事儿想见见史姑娘。”
史亮“哦!”地一声道:“你有事儿?你有什么事儿?”
他罗嗦个没完,也有点故意刁难,谭秀心里明白,他又忍了忍道:“麻烦你通报一声……”
“可以。”史亮一点头道:“我没说不给你通报,只是我还没问清楚,要知道我们姑娘是不随便见人的,随便来个人,不问清楚怎么回事我就进去通报,你让我找骂呀?”
谭秀道:“你还要问什么?”
史亮道:“一句话,你到底有什么事儿要见我家姑娘?”
谭秀心里明白,他要是不说点事儿出来,这叫史亮的汉子绝不会为他通报,也绝不会让他见那位史姑娘。
有心编一点事儿出来,可是他又不擅这一套,一时还真想不出个合适的事儿来。
他这一迟疑,史亮那里又笑了,是冷笑:“行了,姓谭的。我史亮也在江湖上混过一阵子的人,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事儿也都碰见过,就凭你这付德性想见我家姑娘,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金盆打水,变上一变,下辈子再来吧,趁早夹着尾巴给我走路,要不然可别怪我在家门前欺人。”
这人够横,这番话也够难听的,任何人也听不了,任何人也受不住,谭秀有心跟他吵,也想跟他闹,可是自己不会武,又是在人家门口,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自己还能不吃亏?
再说,吵、闹,那也不是自己折回这“史家寨”门口来的本意?忍了,谭秀这时候才领略到不会武的难受,委曲滋味,他忍了忍气道:“那好。史家姑娘我不见了,就麻烦你把我的话转告史姑娘好了,最近几天里有人要下手‘史家寨”,请史姑娘早作准备早提防!“
说完了话,他扭头就走。
“喂,慢点儿。”背后响起了史亮的话声。
停步回身,史亮一双眼正盯着他,问道:“把话说清楚再走,你说谁要下手我们‘史家寨’?”
谭秀道:“
我说不出个名称,我也不知道名称,你只告诉史姑娘,是那个以念珠为表记的帮会?史姑娘就知道了。“
史亮脸色微微一变,“哦!”地一声道:“
你是说那个帮会,我问你,你怎么知道那个帮会要下手我们‘史家寨’?“
没奈何,谭秀只得把片刻前所遇见告诉了史亮,静听之余,史亮脸色连变,容得谭秀把话说完,史亮目光一凝,问道:“我明白了,这么说,你也有颗念珠?”
谭秀道:“我也有颗念珠是不错,可是我不是……”
史亮道:“我知道你不是,你是说那个姓莫的小胡子见你有颗念珠,把你当成了自己人,才把要下手‘史家寨’的事儿告诉你的是不是?”
“不错,正是这样儿。”
史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真对不起,我错怪你了,走吧,我家姑娘在里头,我带你见去。”
他侧身退了一步,让出了进门路。
谭秀微一摇头道:“不用了,我所以要见史姑娘,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告诉她,请她早做提防早准备,现在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你转告史姑娘也是一样。”
谭秀是个有骨气的人,他可不愿让人这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说完了这话,他扭头就走。
史亮伸手一把拉住了他,陪笑说道:“我刚才得罪了你老弟,你老弟心里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老弟,你原谅,我是人家的下人,吃的是人家的饭,干的是人家的事儿,总不能随便来个人我就往里头报是不是?来,来,来,老弟,我给你陪个罪,行不?”
他当真冲谭秀一抱拳,欠了欠身。
有道是:“举手不打笑脸人”,谭秀天生一付傲骨,他不怕硬,可是他却怕软?听史亮这么一说,这么一赔罪,想想也是,心里也就没有气了,他反而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其实倒不是什么气不气,只是我已经把事告诉你了,何必再……”
史亮忙截口说道:“老弟,你不知道,我要是进去禀报我家姑娘有个人送来这样一个信儿,她必定要问是谁回事呀?还是你老弟进去跟我家姑娘说一声吧?”
谭秀一想也是,反正自己已经来了,好在自己也没什么急事儿,进去见见史姑娘,当面对他说一声也好,一念及此,他点了点头:“好吧!”
史亮神情一喜,有点急不可待地道:“那老弟,你快请吧!”
谭秀没再多说,迈步登阶进了“史家寨‘大门。
他进了门,史亮随手拴上了大门,嘴里还说:“我陪你老弟进去,门总不能敞着。”
谭秀由史亮陪着,进大门,过影背墙来到“史家寨”这大院子里,谭秀这时候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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