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一抖缰再磕马。
那俊美年轻人适时一声:“我遵命。”同时松开了手。
要命了,那匹黑马猛然掀起,谭秀再也无法稳坐雕鞍,身子一仰摔了下来。
那俊美年轻人身子俐落,心肠也不坏。他伸手接住了谭秀,望着谭秀直笑,也没说话。
谭秀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好烫好烫,他有一股被羞辱,被戏弄的感觉,猛然一挣,挣脱了那俊美年轻人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背后,响起了一阵大笑,笑得谭秀好不自在,混身像针扎一样,他心里想,有朝一日他非从这“独山湖‘史家寨弄匹马走不可,而且让”史家寨“的人送着走。
好不容易地,那大宅院被抛在身后看不见了,那刺耳扎心的笑声也听不见了,谭秀暗暗吁了一口气气是吁出来了,可是心里还觉得闷得慌。
突然,一阵急促蹄声传入耳中,谭秀只当是那几个还没完,追了过来,往后看看,什么也看不见。再一细听,那急促蹄—声是从前面传过来的。
扭头再往前看,看见了,老远地驰来两匹快马,像阵风似的,好快!八只铁蹄卷起地上的尘土,弥空飞扬,卷上了半天,谭秀不由自主地往湖边让了让。
他刚让出路,那两匹快马已然驰到。带着一阵劲风从他身边掠了过去,谭秀只觉眼前一暗,什么也瞧不见了,他忙用衣袖遮住了脸。
半天,他放下了手,眼前已经没有弥天的尘雾了。可是他身上,头上都是土,火上又加上火,可是人家已经过去了,有什么办法,他狠狠地挥了掸身上的土,他很自然狠狠地抬眼往那两匹快马驰去方向望了过去。
这一看,看得他怔了一怔。眼前,两三丈外,住立着两匹健骑,一黑一红,俱是一般地神骏。
黑马上,是位肩披风氅,身着黑衣劲装的大姑娘,大姑娘年可十八九,一副瓜子脸,两道弯弯的柳叶眉,那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瑶鼻、檀口,还有一条长长的大辫子、大姑娘她由头到脚一身黑,黑里带着俏,还带三分逼人的英气。
红马上的那位,也是位姑娘,年纪较黑衣大姑娘小了些,长得很清秀,嘴角向上翘着,带着些刁鸾、任性意味,那身翠绿色的劲装、长短、宽窄、无一处不合身,穿在她那玲珑的娇躯上,散发着一种少女特有的动人气息。
谭秀看得清楚,眼前这两位嘴角上却噙着一丝笑意,他当然明白这两位笑什么,双眉一扬,就要说话。
“对不起啊,弄了你一身土。”
那黑衣大姑娘开了口,话声像银铃,说不出有多清脆,多甜美多动听。
那双美目已然令人不忍发作,再加上这话声,谭秀心里顿时一软,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要走。
“这个人好不懂礼数,活该弄一身土,只恨没土让上埋了他!”
谭秀三番两次的受气,心里实在有点忍不住,可是他有不跟女流计较的好胸襟,好气度,他装作没听听见,脚下连停也没停。
“站住。”那绿衣姑娘又一声娇喝。
谭秀脚下顿了一顿,但仍没停。
“好东西,我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谭秀听得清楚。身后蹄声响起,紧接着是黑衣大姑娘的一声轻喝:“小凤,住手。”
黑衣大姑娘的这声轻叱慢了些,谭秀只觉有一条蛇一样的东西缠上了脚脖子,随即那像条蛇的东西一抖、他立足不稳,身子往前一踉跄,直冲出好几步去,差点没爬在那儿。
谭秀忍不住了,霍地转过了身,那绿衣姑娘离他近些,玉手里握着一条五六尺长的软鞭,他瞪着绿衣姑娘怒声说道:“你讲理不讲理,弄了我一身土,还……”
绿衣姑娘道:“弄了你一身在怎么样?活该,我们姑娘跟你陪不是,你理都不理,是聋了还是哑了。”
谭秀道:“弄了我一身土,我不说话也不行么?”
绿衣姑娘道:“不行,我们姑娘跟你赔了不是,你就得说句好听的,这礼数连三岁小孩儿都懂你不懂?”
谭秀道:“我只知道得罪了人该向人赔不是。”
那绿衣姑娘秀眉一扬,道:“你敢嘴硬。”
扬起软鞭就要抽。
那黑衣大姑娘一声娇叱:“小凤。”
纵马驰了过来,目光一凝,道:“弄了你一身土,是我的不是。好在我已经向你赔了罪,你走吧。”
那绿衣姑娘小嘴儿一撇道:“姑娘就是这么好说话。这么宽的路,他别处不躲,谁叫他死躲在路边上……”
谭秀道:“大路上驰马,且有人,不会慢一点么。”
那绿衣姑娘道:“不会,这地儿是‘独山湖’,我们爱怎么驰马,就怎么驰马,就是骑着马上天谁也管不了。”
谭秀道:“这‘独山湖’可不是谁的私产。”
绿衣姑娘道:“这‘独山湖’就是我们史家的私产,你怎么样……”
那黑衣大姑娘发怒说道:“小凤,你少说一句行不行。”
那绿衣姑娘道:“姑娘就是这么好说话,连自己人都欺负您……”
黑衣大姑娘道:“吃亏人常在,谁爱怎么欺负就让他怎么欺负吧,我不在乎。”
那绿衣姑娘道:“可是我替姑娘叫屈,替姑娘不平……”
黑衣大姑娘轻喝说道:“小凤,你还不住嘴。”
绿衣姑娘闭上了小嘴。没再说话,可是娇靥上却一脸的愤愤不平跟委曲。
谭秀这时候开了口道:“原来你们是‘史家寨’的,怪不得这么不讲理。”
绿衣姑娘一瞪眼道:“你说什么,你说谁不讲理?”
谭秀道:“我说你们‘史家寨’的人不讲理。”
那绿衣姑娘秀眉一扬,刚要说话,那黑衣大姑娘又然先开了口,她望着谭秀道:“你知道‘史家寨’么?”
谭秀道:“怎么不知道?刚才领教过。”
绿衣姑娘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黑衣大姑娘接着问了一句,语气要柔和得多:“你这话怎么说?”
谭秀本懒得说,入耳这柔和,动听的语气,他的气也消了不少,道:“没什么。”
绿衣姑娘道:“你不说清楚可不行。‘史家寨’的人能让你平白无故的……”
黑衣大姑娘截口说道:“听你的口气,你像个讲理的人,既然这样,你就该知道你说‘史家寨’的人不讲理,总该有个理由。”
谭秀迟疑了一下,道:“告诉你也无妨。”
接着,他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那绿衣姑娘脱口喜呼了一声:“姑娘,老黑回来了……”
黑衣大姑娘娇靥上的神色却是平静得很。她望着谭秀淡然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你买那匹马花了多少钱?”
谭秀道:“你问这干什么?”
黑衣大姑娘道:“你花多少钱,我给你。”
谭秀扬了扬眉梢儿道:“你要弄清楚,我并不是心疼那几两银子,我是说‘史家寨’的人,应该讲理……”
黑衣大姑娘道:“你也该弄清楚,‘史家寨’的人并没有不讲理,那匹马是‘史家寨’的,它念故主不肯跟你走,你不能怨人。”
谭秀为之语塞。但他旋即说道:“可是‘史家寨’的人该说两句好听的,我就是把马还给你‘史家寨’也无所谓,像这样叫什么,跟强抢掠夺有什么分别。”
黑衣大姑娘道:“要回自己的东西,那不能叫强抢掠夺。”
谭秀道:“可是你要弄清楚,那匹马是我买来的,不是我从你‘史家寨’偷走的。”
绿衣姑娘冷冷说道:“贼脸上也没写着字儿,做着记号,那可难说,谁知道是谁偷的,谁骑着我们‘史家寨’丢的马,谁就是贼。”
这话又听火儿了谭秀,他扬眉刚一声:“你。”
黑衣大姑娘已然抬皓腕,扬玉手,道:“这个给你,算你没了一匹马的报偿,应该只多不少。”
一点银光飞射而至。直投谭秀怀中,看着来势疾劲,碰着身子却没一点力道可言。
谭秀可是一阵被羞辱的感受袭上心头,道:“谢谢你,区区几两银子我还没放在眼里。”
探怀一摸。他摸着了一颗珠子,他只当是相等灰衣人赠给他的那颗念珠,摊开手一看,不是,却是一颗跟灰衣人赠给他的那颗念珠差不多大小的珠子。谭秀并不是行家,他看得出这颗珠子价值不菲,足够一个八口之家吃喝两三年的,他当即把那颗珠子扔了回去。
随着他这一扔之势,另一颗圆圆的东西从他怀里掉了下来,一滚滚出了老远,那是灰衣人赠给他的那颗念珠,他忙走过去弯腰拾了起来。
黑衣大姑娘只顾伸手接那颗珠子没留意,没瞧见,那绿衣姑娘却看见了那颗念珠,她目光一凝,当即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谭秀看了她一眼,没答腔。
那绿衣姑娘却紧接着又问了一句:“你手里拿的是不是一颗念珠?”
谭秀没理他,把那颗念珠往怀里揣去。
“慢点儿!”绿衣姑娘一声娇喝道:“让我看看。”
手中软鞭一抖,那鞭梢儿灵蛇一般地往谭秀拿着念珠的那只手腕缠去。
黑衣大姑娘突然一抬手,眼看就要缠上谭秀手腕的鞭梢儿飞上了半空,她凝目望着谭秀道:“那是不是一颗念珠。”
谭秀道:“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难道这也是你史家寨丢的不成。”
黑衣大姑娘一双美目微微一睁,道:“真是一颗念珠………。”
绿衣姑娘道:“姑娘还问什么,他不是已经承认了么?”
说着,她抖手又要挥那根软鞭。
黑衣大姑娘抬手拦住了绿衣姑娘,望着谭秀说道:“告诉我,这颗念珠是哪儿来的?”
绿衣姑娘道:“这还用问,准是那贼——”
黑衣大姑娘轻叱说道:“小凤。”
绿衣姑娘立即闭上了小嘴儿,话虽然没再说下去,但是两眼望着谭秀,一脸的轻蔑神色。
那黑衣大姑娘又问了一句:“告诉我,这颗念珠是哪儿来的?”
谭秀知道小心,他记起彭千里临死前嘱咐他的那句话,逢人只说三分话,且莫尽掬一片心,他未答反问道:“你问这干什么?”
黑衣大姑娘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又不是出家人,身上怎么会带着念珠……”
谭秀道:“难道出家人身上才准带念珠么?”
黑衣大姑娘道:“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
谭秀道:“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只要它不是你‘史家寨’丢的就行了。”
绿衣姑娘突然说道:“姑娘,我瞧他就不是好东西,您还问什么,把他带回寨里去……”
谭秀双眉一剔道:“你怎么骂人……”
黑衣大姑娘向着他一摆手,道:“你不会武,我不愿难为你,你快走吧,要让别人知道你身上有颗念珠,他会杀了你。”
谭秀一听这话大感诧异,心想身上带颗念珠怎么会招杀身之祸,他刚想问,那绿衣姑娘已然说道:“姑娘,您怎么能放了他!”
黑衣大姑娘摇头说道:“你不要管……”
“姑娘。”绿衣姑娘道:“他身上有颗念珠,又出现在咱们这‘独山湖’一带……”
黑衣大姑娘道:“我知道,你不见他不会武么?”
绿衣姑娘道:“我看他是装的。”
黑衣大姑娘摇头说道:“不会,我看他是真不会武。”
绿衣姑娘还待再说,黑衣大姑娘眉梢儿一扬道:“小凤,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不管他是干什么的,让他离开‘独山湖’不就行了么。难道你也叫我跟他们一样。”
绿衣姑娘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黑衣大姑娘转眼望向谭秀道:“你还不快走……”
谭秀道:“我为什么要走?”
黑衣大姑娘道:“我不是说了么,你身上有颗念珠,要让别人知道……”
谭秀道:“我听见了,要让别人知道,他们会杀了我,他们凭什么杀我?”
绿衣姑娘冷冷说道:“你自己还不明白么?”
谭秀道:“要知道我就不问了。”
绿衣姑娘扬眉冷冷说道:“你装什么,自己做了什么事儿还不明白……”
谭秀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事儿了?”
黑衣大姑娘接口说道:“别再说了,因为你身上有颗念珠,所以他们会杀你,你快走吧。”
谭秀仍没动,道:“为什么我有颗念珠他们就会杀我,他们又是谁?”
绿衣姑娘叱道:“你还装……”
谭秀冷然说道:“我没跟你说话,我这个人从不会装假玩虚。”
绿衣姑娘脸色刹时变得好白,道:“姑娘,您听听……”
黑衣大姑娘望着谭秀道:“你这个人未免太不知好歹了,我看你不会武,不愿意难为你……”
谭秀扬眉说道:“姑娘,你也该把话说清楚,我虽然不会武,可是我并不怕事,世上有理字好讲,我身上右颗念珠,这并不犯王法……”
绿衣姑娘叱道:“你还敢跟我们姑娘顶嘴……”
谭秀道:“什么叫顶嘴,我知道这位姑娘是一番好意,可是我总得把事情弄清楚……”
黑衣大姑娘道:“你真不明白?”
谭秀道:“我刚说过,我这个人从不有玩假弄虚。”
黑衣大姑娘深深一眼,道:“这颗念珠那儿来的?”
谭秀道:“我一定得告诉你么?”
绿衣姑娘道:“你呀我呀,好没规矩没礼数。”
谭秀没理她,黑衣大姑娘也没在意,望着谭秀继续说道:“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便勉强,我可以告诉你,不久之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帮派,他们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年轻男人受害的不少,女人受害的更多,他们的徒众每人身上都有颗念珠,那是他们的表记……”
谭秀“哦”地一声,笑笑说道:“我明白了,姑娘是把我当成了他们一伙,可是?”
绿衣姑娘道:“是不是你自己明白。”
谭秀望着他冷然说道:“你就凭这颗念珠……”
黑衣大姑娘截口说道:“你别介意,你身上有这么一颗念珠,任谁都会认为你是那一帮派里的人,我看你不会武,所以不愿难为你……”
谭秀道:“那个帮派里的人都会武,是不是?”
黑衣大姑娘道:“当然,可以说他们无一不是高手。”
谭秀道:“这就是喽,我不会武怎么会是他们一伙。”
绿衣姑娘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谭秀心里好火,绿衣姑娘专跟他过不去,他心里也厌恶她厌恶到了极点,当即冷冷说道:“我为什么要装?”
绿衣姑娘冷笑说道:“你自己明白。”
谭秀忍不住了,他刚要再说,那黑衣大姑娘已然望着绿衣姑娘说道:“小凤,从现在起,我不许你再多一句嘴。”
绿衣姑娘没说话。一脸委曲色。
人家既然这么说了。谭秀已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了下去。
黑衣大姑娘转眼望向了他,道:“我相信你不会武,也相信你不是他们一伙,可是你身上怎么有颗念珠?”
谭秀迟疑了一下道:“我这颗念珠是别人给我的……”
黑衣大姑娘美目微睁,道:“是别人给的……”
“不错。”谭秀道:“但给我念珠的这个人,绝不会是那个帮派里的人。”
黑衣大姑娘道:“你怎么知道给你念珠的这个人,不是那个帮派里的人?”
谭秀道:“这个……我认为他不是,他绝不是。”
黑衣大姑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既然这么说,我也不便说什么。不过我要告诉你,江湖上陷阱到处是,人心也最为险恶诡诈,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不可不小心,我看你不像邪恶一流,我劝你还是多小心,那颗念珠能扔最好把它扔了,带在身上说不定什么时候给你惹来杀身之祸,我言尽于此,你快走吧。”
人家确是一番好意,对这位黑衣大姑娘,谭秀如今是大有好感,并不是说别的什么好感,而是说没了敌意,反之心里还有点感激,当即他一抱拳道:“多谢姑娘,今后我会小心的。”转身走了。
他走了没多远,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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