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捱到傍晚时分,才赶到遂川北门,这时,城门就要关了,赶着进城的人,络绎不绝。杨继功堪堪入城,就听到城墙边上,有人高喊了声:“卖馒头。”
杨继功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瘦高个子,肩头背着木桶,站在路边,正在大声朝过路人喊卖馒头。
心中不觉一动,举步走了过去。
瘦高个子一见杨继功迎着走来,立即问道:“客官要买馒头?”
杨继功点点头,从身边摸出一文制钱,递了过去。
瘦高个子接过铜钱,翻起盖在木桶上的棉絮,随手取了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递了过来。
杨继功看的暗暗奇怪,忖道:“他连看也没看,只是随手取了一个给我,难道这馒头会有什么花样?”
接过馒头,纳入袖中。走不到三步,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响铃之声,一匹骏马,蹄声得得,马上坐的是一个青衫相公,正是绝情仙子管弄玉。
她入城之后,奔行之势,已经缓了下来,只是策马徐行,朝大街上而去。
这北门口,正是商旅必经之路,街头上就有两三家客栈。
这时绝情仙子已经在一箭来远一家客店门前下马,早有店伙计接过马缰,牵着马匹往屋后而去。
绝情仙子有意无意的回头朝杨继功望来,看他并无意外,才背负着手,缓步踱进店去。
杨继功只装作初次来到遂川,路头不熟,随步走去,到得绝情仙子落脚的客栈门口,才看清上面写着“兴隆栈”三个大字,他脚下方一趋趄。
店里伙计早巳迎了上来,招呼道:“小店客房干净,伺候周到,相公请进。”
杨继功跨进店门,说了句:“我要一间清洁上房。”
店伙连声应是,领着他穿过长廊,这里一排五间,收拾整齐,果然较普通客房幽静得多。
房伙推开第三间房门,说道:“相公这间可好?”
杨继功早巳看到第二号房中,房门未掩,住的正是绝情仙子,当下就点头示可。
店伙送来茶水,便自退去。
绝情仙子等店伙退后,迅速的闪身而人,问道:“馒头买到了么?”
杨继功从袖中取出馒头,说道:“买来了,只是我看他随手拿了一个给我,不像有什么文章。”
绝情仙子低笑道:“你认为他要特别拣给你么?”
说着,一手从杨继功手中,接过馒头,走到窗下,仔细的剥开馒头,纤纤玉指已从馒头里面抽出一支鹅毛管来。
杨继功讶然道:“馒头里果然藏着东西!”
绝情仙子忙从头上拿下一支金钗,朝鹅毛管中轻轻一顶,管中登时露出一个小小纸卷。
绝情仙子取出纸卷,打了开来,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小字:“你能遵我指示前来遂川,果然聪明,见此字条,可速去西横街福来栈,右首第九号房待命。”
杨继功凑过头去,和绝情仙子并肩观看,只觉从她身上发出一缕淡淡的幽香,钻进鼻孔,心头不由的一荡,脸上登时感到有些发烫。
绝情仙子回过头来,说道:“你看到了,他们……”话未说完,忽然咦了一声,目注杨继功,关切的道:“你怎么了?”
杨继功被她问的脸上更红,呐呐说道:“没……没什么?”
绝情仙子想起方才情形,心头有些明白,禁不住粉脸一红,轻啐道:“瞧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和你说正经咯,你打算怎么办?”
杨继功道:“兄弟觉得既然来了,就是龙潭虎穴,也要去瞧个究竟。”
绝情仙子点头道:“好,你从容店前门出去,我随后就来。”
她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倾了一颗药丸,递到杨继功手中,说道:“这是醒神解迷丹,万一贼党在九号房间中,使用下五门的迷香,咱们不得不防,你在入房之时,先把此丹含在口中,可解迷香迷药。”
杨继功接到手中,一面笑道:“萧兄身上,携带的法宝,可真不少。”
绝情仙子嫣然一笑道:“行走江湖,不能全凭武功,一切都得小心为上,这些东西,全是先师传下的,所以我从没着过人家的道。”
杨继功收好药丸,把巨阙剑贴身藏好,说道:“兄弟先走了。”
闪身出房,出了店房,一路朝西横街而来。穿过十字街口,折入西横街,这里正是最热闹的地区,此时华灯初上,到处都是辉煌灯火如同白昼。
杨继功一直走到街尾,才看到挑着灯笼的福来栈招牌。
他不自觉的伸手摸摸身边长剑,大步朝店走去。
一名店伙立即迎了上来,含笑道:“相公要住店?”
杨继功道:“不,我找朋友。”
说完,迳自朝店堂右首一道门中走去。
店伙跟在他身后问道:“相公要找几号房的客人?”
杨继功道:“九号。”
跨进门,就是一条走廊,一道朱红的栏杆,栏杆外是一条狭长的天井,还种了好些花木,石凳上放着十几盆盆景花卉。
这一排是二层楼房,上下约有十几个房伺,相当清静,一望而知住的都是上等客人,难怪店伙直跟了进来。
你没看到粉墙上钉着一方木板,上写“严禁白撞”,他们是怕“闯空门”的乘客不在,窃取财物。
杨继功走没几步,只听店伙在身后说道:“相公,九号是在楼上,这里是小店特别客房,共有十六个房间,楼下二至八号,楼上九至十六,相公找九号房,请上楼吧!”
杨继功进门时,就看到右首有一道楼梯,当下朝店伙说了声:“多谢。”转身上楼。
店伙陪笑道:“不用谢。”
口中说着,依然跟在杨继功身后,上楼而来。
这下不由得引起了杨继功的怀疑,心头暗暗起了戒心,登上楼梯,九号是第一间,杨继功在门口站定,意思是要店伙过去叩门。
哪知店伙是特地跟着上来的,要看看九号房里客人在不在?是不是杨继功的朋友?因此他看杨继功在门口停下,就走上一步,伸手叩着房门,叫道:“客官,有一位相公要找你。”
房门呀然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眉目清秀的青衫少年。
杨继功在店伙上前叩门之时,早已退下一步,右手紧握剑柄,左手蓄势当胸,全神戒备。
此时一见开门出来的是位青衫少年,不觉愣了一愣。
那青衫少年骤睹杨继功,同样感到一愣!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四目相投,两人不觉惊喜交集,同时惊咦出声!
青衫少年叫了声:“大师兄。”
杨继功也叫着:“师弟是你!”
四只手在这一刹那,已经紧紧的握住。
原来这青衫少年竟是他二师弟姜兆祥。店伙一见两人果然相识,也就悄悄退去。
姜兆祥大喜过望,神情激动的道:“大师兄怎会找到这里来的?你来得正好。”
杨继功一脚跨进房去,一面说道:“师弟,你怎会到这里来的?师妹昵?”
姜兆祥让大师兄在窗口的木椅上落坐,然后倒了一盅茶,送到大师兄身边的桌上,一面说道:“大师兄赶到,小弟真是天外来了救星……”
杨继功看他说话吞吞吐吐,心头不禁一动,问道:“你们遇上了什么事?”
姜兆祥站着道:“大师兄,表妹失踪了。”
杨继功微微一怔,问道:“她如何会失踪?师父当日要你陪同师妹前去青玉峡,你们没去庐山?”
姜兆祥道:“去了,师父当日交给小弟一方玉符,要小弟陪表妹前去庐山青玉峡,找寻的一位异人,叫做古不稀……”
杨继功问道:“你们可是没有找到?”
姜兆祥道:“找到了,只是古不稀说什么也不肯收表妹做徒弟,他说:‘你们既有玉符,何用再来找我?’小弟一再求他,他甚至还说他根本不认识师父……”
杨继功道:“这不可能,师父如果不认识他,也不会在临危之时,要你陪师妹去找他了。”
姜兆样道:“小弟也是这么想,只是表妹的脾气,大师兄最是清楚不过,她忍不住就出言顶撞起来……”
杨继功皱皱眉道:“师妹就是这个脾气,唉,她年纪也不小了,这是什么时候,她应该忍辱负重。”
姜兆祥道:“但就在表妹和古不稀出言顶撞之时,飞天神魔也赶到了,他在谷口以‘千里传音’,说是拜访古不稀来的,古不稀听到他的声音,就匆匆出谷去了。”
杨继功脸色一变,道:“这老贼极可能是跟踪你们去的。”
姜兆祥道:“不是,他好像找古不稀要一件东西,古不稀不肯答应,两人就动起手来。”
杨继功注意的问道:“你们可曾听到老贼找古不稀要的是什么东西?”
姜兆祥道:“后来才知道老贼去要的,就是师父交给小弟的那块玉符,古不稀叫它‘地符’。”
杨继功沉吟道:“如此说来,这方玉符原是古不稀之物,又怎会在师父手里的呢?”
姜兆祥道:“小弟听铁舟老人说,这玉符可能是古不稀送给师父的。”
杨继功道:“那他怎么说不认识师父?唔,后来呢?”
姜兆祥道:“表妹看到老贼,抢着出手,找老贼拼命……”
杨继功听得一惊,皱眉道:“师妹怎会是老贼的对手?”
姜兆祥道:“古不稀为了抢救师株,也伤在老贼掌下,正在危急之时,幸亏谢少安赶到,把老贼惊走……”
“谢少安?”杨继功奇道:“这姓谢的是谁?”
姜兆样道:“谢少安年纪很轻,一身武功,却比老贼还高,他在路上,也救过我们。”
杨继功道:“你和师妹就这样离开了青玉峡?”
姜兆祥兴奋的道:“还有呢,老贼找上青玉峡,他有一个仇人叫做银发魔女,早在谷外布下了‘七姹化血阵’,老贼刚到谷外,就被七个黑衣女子撒出的化血神砂包没。那些化血神砂真是厉害无比,我只听老贼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等他落在地上,一个人已化成一滩血水,毛发无存。”
杨继功“唔”了一声,道:“后来呢?”
姜兆样道:“表妹因老贼已死,师父大仇也总算得报,古不稀既然不肯收徒,就打算回转山庄,但前天快到临江之时,却发现了一件奇事。”
杨继功道:“什么奇事?“
姜兆祥道:”就在樟树镇附近,看到一个人,正向新金方向行去。我们看到的只是背影,但这人无论身材、衣着,都极像姓闻的老贼。”
杨继功点点头,道:“你们就这样跟了下来?”
姜兆祥道:“我们明明亲跟目睹闻老贼已经身化脓血,神形俱灭,怎会又有闻老贼出现,小弟和表妹心下好奇,自然要跟踪下来,看个究竟。”
杨继功道:“这老贼果然有很多化身,唉,由此看来,只怕死在银发魔女‘七姹化血阵’中的,也不是老贼本人了。”
姜兆祥道:“大师兄,你说死的不是老贼本人?”
杨继功忽然注目问道:“师妹呢?她如何失踪的?”
姜兆祥道:“那是今天早晨的事,表妹在隔壁十号房里,小弟起来之后,一直没见表妹起床,心中觉得奇怪,就去敲她房门,哪知房门只是虚掩着,不见表妹的人影。床上被褥都叠得好好的,显然昨晚并没有上床睡觉,后来小弟在她枕下发现留着一封信……”
杨继功道:“她信上怎么说?”
姜兆祥从怀里掏出两个信封,把其中一个递了过来,说道:“这封信就是小弟在表妹枕下找到的。”
杨继功接过信封,抽出一张素笺,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娟秀字迹,那是:“我有事出去,很快就会回来的。”
下面也没有具名,这一笔字,确是出于女子之手,但杨继功认得出来,这不是师妹的笔迹。不觉眉峰微蹙,说道:“这字条不是师妹写的。”
姜兆祥点头道:“大师兄说的是,小弟也觉得奇怪,若说表妹遭人劫持,她房中根本没有丝毫打斗痕迹,甚至连被褥都褶得整齐,再说,小弟就住在隔壁,有什么动静,小弟也可以听到。”
接着又把手中拿着的另一个信封,递了过来,说道:“这封信,是店里伙计送上来的,据说是一个小姑娘送到柜上的,大师兄请看。”
杨继功接过信封,只见上面写着:“烦交九号房,姜相公亲展。”
一笔娟秀字体,和师妹枕下留的信上笔迹相同。
杨继功迅快抽出信笺,只见上面写着:“令表妹安然无恙,但请放心,你可守候在房中,自会有人找来,此人可救你表妹。”
下面也没具名。看到这里,心中突然一动,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卷,(是藏在馒头中的那张条)两下一对照,笔迹完全相同,显然出于一人之手。
杨继功冷冷一哼道:“果然是她们把师妹掳去了。”
姜兆祥惊奇的道:“大师兄已经知道劫持表妹的是谁了么?”
杨继功道:“这人我在庐陵酒楼上见过,人家称她秦夫人,她自称和师母相识,我还着了她的道。”
姜兆祥道:“大师兄,小弟住在这里,也是她告诉你的么?”
杨继功道:“不错,这字条就是她放在馒头里面,送给我的。”
当下就把在临江阁遇见银红杉夫人和自己中毒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姜兆祥道:“她在大师兄身上下了毒,又叫人送解药给你,她既劫持了表妹,又转着弯子通知大师兄到这里来,这是为什么呢?”
杨继功道:“此女行动诡秘,日下还不知她究竟有何图谋?”
说到这里,突然间,好似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师弟,你快到店堂里去,找个隐僻所在,别露形迹,愚兄来了之后,他们也许又会派人送信给我,你盯住他,立时要店伙上来通知我。”
姜兆祥点头道:“小弟省得。”
说完,匆匆下楼而去。
杨继功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只听一阵脚步声及门而止,接着有人叩了两下房门,推门伸进一个头来,含笑道:“客官还没有用晚饭吧,可要厨下给你老准备酒菜?”
原来是店里的伙计。
杨继功道:“我兄弟有事去了,等他回来再说。”
那伙计应了声“是”,依然替他带上房门。
就在那伙计走后不久,蓦听房外刷的一声,似是有人从屋上翻身而下,轻悄的飞落门口!
杨继功经魔剑雷钧转注功力,耳目何等灵敏,这“刷”的一声,虽然十分轻微,但如何逃得过他的耳朵?心中暗暗忖道:“来人一身轻功,倒是大有可观。”
心念方动,人已迅快掠到门口,喝道:“什么人?”
“人”字出口,一把拉开了房门。
他这下动作迅快已极,房门开处,瞧见门口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青衣人,眨动一双的的目光,盯注着杨继功,沉声道:“我是替你送信来的。”
他手中果然拿着一封信,话声出口,忽然“嗤”的轻笑出来。
杨继功听得不觉一怔,继而笑道:“原来是箫兄。”
原来这人竟是绝情仙子管弄玉!
只见他生硬的笑了笑,举步走入房中,一面举手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捎入怀中,扬了扬信,说道:“我替你送信来可不假的。”
杨继功道:“这信,你从哪里来的?”
绝情仙子披披嘴道:“你能听到我的声音,怎会没发现送信的人把信钉在门上?”
杨继功奇道:“有人把信钉在门上?”
绝情仙子道:“亏你守在房里,连门上给人家钉了信,都还不知道。”
杨继功恍然道:“是了,一定是他。”
绝情仙子道:“你说是什么人?”
杨继功道:“方才有一个伙计来过,问我要不要酒菜,可能就是贼人。”
绝情仙子道:“那就是了,我一直隐身在对面屋脊上,监视这里的动静,方才就看到有一条人影,一闪而没,等我追过来,已经没有影子,就是发现房门上钉着这封信。”
杨继功从她手上接过信封,只见上面写道:“面呈,青鹤杨少侠。”
果然又是那一笔娟秀的字体。
杨继功迅快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素笺,上面写道:“令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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