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药为辅,只怕还未伤人,反先伤几。
而所用冥蛇虽为四阶,力量不比金丹修士,可胜在量多,且毒性凶猛,但凡结阵,必要见血。
魏岐黄下令摆阵,众仆役立时分为两队。
他们一队驱蛇,一队围困,本拟可以把姜澜围杀在此,却没想到,姜澜只是轻描淡写地跺了跺脚,冥蛇便如癫狂了一般,反向万药山庄众人扑咬过去。一瞬间,惨叫声起,阵列大乱。众人只顾着驱蛇,无人注意到姜澜已趁乱走了出去。
在此过程中,长安一直待在姜澜的衣襟里面。
她虽看不见外头的情形,可那声声入耳的惨叫,却是薄薄的衣衫所不能阻隔。
“姜澜,你杀了很多人”长安心有疑惑,却并没有立时问出,直到姜澜脚步渐缓,危机解除,她才说道:“你杀人的时候,可曾犹豫?”
“不曾。”姜澜答得很干脆,眼角眉梢没有一丝动容。om
长安微微一滞,不知该作何回应,沉默了半晌后,才说道:“可若有人无辜,你如此行事,岂不是错杀了好人?”
“错杀,什么算错杀?这些人,我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我,长安”姜澜微微一顿:“你可知什么叫好人,对你心怀善意便算是好吗?你怎知他不对别人心怀恶意?在这世上,确有大善,可芸芸众生,大抵都是善恶参半。在你眼里的善,许在别人眼里就是恶。
人生在世,要做到尽善尽美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只要问心无愧,便不枉此生。”
姜澜这一番话,令长安如醍醐灌顶。她从未杀过人,即便来到荒古大陆,也未曾亲手沾过人命。所以化作白岐万年,手染杀孽无数,长安不免心生迟疑。但如今想来,确是她庸人自扰了。
且不说,这是白岐的杀孽,便算是白岐,他也不曾做错什么。他是说要杀尽天下人,可最终死在他手上的,也只有抢夺神农鼎与那些寻他报仇之人。
他没有主动杀过人
即便是怨气丛生,他怨得也不过是他自己。
长安叹了口气,不免感到遗憾,她遗憾白岐,遗憾歧水众人,更遗憾世事难料,生死不由己。可就在这时,姜澜突然说道:“长安,歧水镇的消亡是因果,你不必替他们遗憾。
神农设结界令他们不死,此举看似无碍,可结界力量的来源却是地眼。神农破坏了地眼,令那一方土地除了烈山,寸草不生。人是命,万物也是命,他此举有伤天和,虽短时不报,可终究还是要还的。”
说到这里,姜澜便不再往下说。
对天道的感悟,是每一个求道之人的必经之路,他能做得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只能靠长安自己去体会。
求仙问道,力量易得,心境难求。
但愿此番经历,能让长安心境提升,也免得日后,徒生心魔。
姜澜不再多话,由着长安自己去体会。他慢慢掏出一艘木舟,抛向空中,带着长安向妖界飞去。踏上飞舟的瞬间,他突然感觉身后的树丛中,有股熟悉的力量在波动,回头探查一番,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姜澜微微皱了皱眉头,暗道是自己多心。
待他操纵着飞舟走后,树丛突然扭曲了一下,两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个都能发现我的存在,看来天魔的力量,果然强大。”其中一个身材瘦削,高挑颀长的黑衣人幽幽一笑,他手指摩挲着腰间的一枚印章,沉吟了一会儿,掏出一片衣角递给身旁之人。
“去,把这个放到万药山庄禁地,然后把魏岐黄引过去,有了这个,他就能知道,真正夺走神农鼎的人是谁。”
“可是”
随着这个苍老的声音,一张皱似橘皮的脸也渐渐显在了月光之下,他眉心紧紧蹙着,满是犹疑之色:“长安毕竟是我天剑门的人,若让魏岐黄知道了,少不了找我天剑门的麻烦,我毕竟三长老,这等有损门派威望的事情,总归不能做。”
“哼,你现在倒想着门派了,当初害她之时,怎不想想你师祖的面子?”黑衣人冷哼一声:“你只管照做就好,不会有人知道是你放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辜拱了拱手,腰弯得更低:“当初不管怎样,也只是天剑门内部的事儿,可现在,关系到万药山庄和天剑门两方万药山庄地位不低,若魏岐黄闹起来,可”
话未说完,便让黑衣人打断:“你尽管放心,万药山庄闹不起来。
它很快就没有了。”这最后一句话说得极其小声。何辜凝神听着,也一字都未曾听见。他只以为他面前的大人,有什么方法能从中调停。当即放心下来,躬身行了一礼,接过衣角,向万药山庄飞去。
待他走远,黑衣人遥遥看着妖界的方向,神色莫名地呢喃道:“太慢了,总有人护着,你几时才能成长,我可是在等你呢,呵”
黑衣人说完这句话,也凌空向妖界飞去,速度之快,眨眼便是万里。
长安二人,还悠悠行着,根本不知一场乌云,即将摧城。
妖界与万药山庄,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两方距离,几乎横贯了整个荒古大陆。姜澜怕长安变成原形久了,会有什么后遗症,中途也不敢耽搁,一路催赶飞舟,向妖界飞去。如此赶路,让行程缩短了一半,他们只用了七天,就到达妖界境内。
要说这妖界,地势甚为奇特,两边凸,中间凹,像是一口煮饭的锅,玄灵山脉便是这锅的边壁,将妖界圈在其中,只留一口,供人进出。
往日里,这妖界一向与世隔绝,除了妖族,几乎无外人进出。
可今日却恰恰相反,一队又一队的人,陆陆续续地往里走去,热闹非凡。
姜澜隐去了身形,在一旁看着,长安也偷偷探出了脑袋,留意眼前的状况。突然,她看到了一队熟悉的面孔,领头的是她师兄,后面跟着的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江无涯赫然在列,身旁还跟着羞怯温婉的何温絮。
“姜澜,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长安蹦到他肩上,把自己藏进姜澜的颈窝。刚一露出眼睛,就见一架白玉马车,被四只雪白的鸾鸟拉着,停在了半空之中。鸾鸟拉着车,在空中旋转了两圈,才飘飘悠悠地降了下来,停在一处空地上。
车停稳后,一只如羊脂玉般细腻的手,轻轻撩开遮帘。云梓叶一双秋水翦瞳四处顾盼了一下,见到顾南渊时,陡然亮了起来。
“顾师兄,你也来了。”
云梓叶柳腰一扭,飞下了马车,未及靠近顾南渊,便已开始与他闲聊:“也不知怎的,遗失之境竟提前开了,幸而提前的不多,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准备,也不算太过仓促。”
“嗯,确实奇怪。”顾南渊拱了拱手,向云梓叶还了一礼。
他所站之处,正好是妖界的入口,虽不妨碍走动,可两人身份皆是不低,也无人敢越过他们先行进入,慢慢的,他身后也聚了不少人。
顾南渊向后望了一眼,拱手道:“梓叶仙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进去再说。我恰好有些事情要向你请教,还望告知。”顾南渊说完,便带着天剑门众人走了进去。
云梓叶落了一步,也不及招呼流乐宗弟子,便快步追着顾南渊而去。
待他们走后,姜澜并没有向妖界出发,而是沿着玄灵山脉的外围,走了约莫四分之一山脉的路程,才停在了一颗银杏古树下。
51。算计()
“长安,我们从这里进去。om”
姜澜绕着古树转了一圈,接着又伸手敲了三下,随着他的动作,古树根部缓缓开了一条半人高的口子。姜澜拉着长安,弯腰钻了进去,也不知他做了什么,这道隐秘的小门,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姜澜二人走得早,并未注意到自他们走后,妖界大门,又来了一队还算眼熟的人。
他们腰悬药鼎,杀气腾腾地停在了入口。为首的魏岐黄,手中紧紧攥着一块布片儿,正面目阴沉地盯着天剑门消失的方向。
“哼!好一个天剑门!竟敢欺负到我万药山庄头上!”魏岐黄冷冷哼了一声,带着万药山庄众人,提步走了进去。
而与此同时,姜澜二人也出了密道。
踏至光明处,入眼是一片看不到头的竹林,风声飒飒,叶落翩跹。
长安四处望了望,见这竹林虽然杂乱,可内里却暗藏玄机,其林中竹枝,高矮渐序,位次排列,于五行相合。长安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奥妙,点头说道:“这妖界倒是藏龙卧虎,斗转星辰阵法失传这么久,竟也能被他们找到。”
“多谢夸奖。”
长安话音刚落,便有一人接上了她的话头。听这声音,当是个俊朗男儿,可回头一看,却把长安吓得够呛――
原来,在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赤红的巨蟒,其身长难测,只远远看见竹林里面有一抹红线,绵延不绝。巨蟒垂着头,凑近了姜澜的肩膀,铜陵大的竖瞳锁在长安身上,好半晌才说道:“好小,还没我眼睛大。”
说罢,又凑近了几分。
长安被这动作吓得缩进了姜澜衣服里,只敢留一双眼睛,偷偷看着。
“风阳,别闹。”就在这时,姜澜推开了巨蟒头颅:“给我炼妖壶。”
“给不了。”巨蟒身形一晃,化作了一个容色张狂的男子。他一头火红的长发,入鬓的剑眉,让他就如熊熊燃烧的火,灼人心眼:“就在七天前,被一个黑衣人盗了,他倒是厉害,抢了东西不算,还强行破开遗失之境的大门,逃了进去。
不过还好,他还没从里面出来,你若现在进去,应该能找到他。”
烛风阳说完,姜澜并无回应,他蹙眉盯着地面,良久后才道:“你不是他对手?”
“对。”烛风阳虽不愿意,可到底还是承认了。
姜澜点了点头,神色微动:“应该是那里来的,前段时间,因为息壤现世,着实来了不少人,只是,他怎么会来抢炼妖壶?知道炼妖壶在你手上的人可不多,也不知是熟人,还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姜澜慢慢说完,也没再细究,只交代了一句小心,便向他讨要了入境凭证,转身走出竹林。
待得走到出口,烛风阳突然追了过来,他看了眼窝在姜澜衣服里的息壤,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再过一段时间。”
“为何要再过一段时间,你如今万事俱备,还等什么!”
烛风阳气势汹汹地拦在姜澜面前。
姜澜知道,若不给他一个理由,他断然不肯罢休,只得道:“花开霸道,她已聚魂,我得找个法子保她周全。”姜澜的话,说得甚为含糊,长安听得云里雾里,可烛风阳却瞬间懂了。他脸色渐沉,隐隐有发怒的意思。
“你几时这么妇人之仁!你可知道,我哥哥等不起!左右不过是一团泥,魂散了便散了,你再替它聚魂不就是了!怎比得上我哥哥要紧!”
烛风阳正在怒中,话说得又快又响。
待姜澜反应过来,想要阻止他时,已然来不及。姜澜低头看了眼长安,见她眼睛瞪得滚圆,便知烛风阳的话,已被她听了进去。如此一来,自己再做粉饰,也是无用。
甩开烛风阳的手,姜澜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本打算不再理烛风阳,可心又想着,他也不过是担心哥哥,终究停了停脚步,说道:“你放心,你哥哥不会有事。”
离开竹林,姜澜便一直锁着眉头。
他不知道长安听了这话,会作何想法,可欲待要问,却又不敢开口。
最终沉默着,什么话也不说,尽挑些偏僻无人的荒道前进。走过了几条街,又穿过了几座树林,最终到了一处坍塌荒废的祭坛。姜澜拾阶而上,走到祭坛正中,上面石台的早已风化碎裂,唯余一面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把手中的凭证抛了上去,触及旗面后,竟被一口吞了进去。
姜澜也不慌,静待了几秒,片刻之后,一座云梯,便从旗中流泻下来。
姜澜抬步走了上去,边走边解释道:“遗失之境是上古战场,曾有上神陨落其中。所以,每到开启之日,无论人仙皆想进去碰碰运气。只是,上界入凡,限制颇多,尤以入遗失之境为最。更有甚者,以仙身入境,其修为能力竟不如大乘修士。
限制于以上种种,加之入境者,皆未寻到上神遗迹。久而久之,愿意入内的仙便愈发少了起来。时至今日,已变成了供修士历练的普通幻境。”
边说边走,待到解释说尽之时,姜澜已到了云梯顶端。
他抬步向前,一脚已没入锦旗。长安本不想说,可终究没能忍住,好奇地问道:“姜澜,你是上界之人吧?你入内会有限制吗?”
“会,但不多。”
姜澜坦然相告,并无隐瞒的意思。长安本有满腹疑问,因着他兴致不高,才没有多问。如今见他神色渐缓,也乐得多说几句。
“你到凡界来,是为了找我吧,刚刚那条蛇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会魂散?”
听了长安的问话,姜澜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只是如今长安的样子,也看不出心情如何,但凭着语气推论,倒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姜澜轻舒了一口气,解释道:“清寒生而有魂,但灵智不足,若要开花,需夺土壤之灵。而它生长之处又为息壤,是以才会有清寒开花,息壤散魂之说。”
姜澜所言,几乎判定了长安死刑,可她却一点儿都不担心――
若她是土生土长的息壤,此番可算是大祸临头了。可她终究不是,她只是一抹来自于异世的幽魂。她的神魂向来与身体结合不紧密,即便抽了出去,又重新塞回,也不会于她有任何损伤。
想到这里,长安对姜澜说道:“那条蛇不是说你会聚魂嘛,这清寒我先养着,等快开花的时候,你就把我抽出去,再重新给息壤聚一个神魂。如此既不妨碍清寒开花,于我性命也无大碍。”
长安此言,倒给了姜澜一个很好的建议。
可未及他细想,突然有零落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细细分辨,竟有数十人之多。
听见这脚步声,长安赶紧催促姜澜,进入遗失之境。且不管来者是谁,少见一面,便少一分冲突的可能。毕竟他们此行最大的目的是找到炼妖壶,若被旁的事情绊住了手脚,让偷盗之人逃出遗失之境,才可谓是得不偿失。
被长安催着,姜澜没有丝毫犹豫,便走了进去。
待他们走后,天剑门与流乐宗众人也出现在了祭坛下方。为首的云梓叶与顾南渊,看见还未收回云梯,皆未曾在意。这遗失之境来来往往许多人,总有人会赶在他们之前进去,只是机缘二字,皆由天定,并非抢先进去便有用的。
“梓叶仙子,你先请吧。”顾南渊待得云梯消失,对云梓叶拱了拱手。om
云梓叶行了个万福,回了一礼,才柔声说道:“还是师兄先请,我流乐宗力弱,比不得天剑门,若有危险,还要请师兄多担待一些。”
二人一番推辞之后,顾南渊也不再磨蹭,掏出凭证,向空中抛去。可不等触及旗面,突然有一口铜鼎飞来,向下一扣,便把凭证倒扣在底下。
“顾南渊!你慢走!”
随着这声音,魏岐黄也从天上落了下来,他单脚立在铜鼎中央,圆滚滚的身体,配上圆滚滚的鼎,看起来不仅没有仙风道骨,反倒像是耍把式的丑角,有种莫名的喜感。
“顾南渊,你师妹抢我神农鼎,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