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刀势在中途停住,书岑头也不回,静静地问道:“你要杀我?”
羽化在惊愕中止步,听到一个淡然的声音,“此人不可杀。”
顺声音瞧过去,默羽正张弓搭箭指着书岑,她背后一众呆立的杀手倒像是成了她的护卫,有点众星捧月的意思。羽化放松下来,暗赞这个少女到底是善良的。连千机也有点感动,眼神落到少女脸上,当初相遇时心里的一点冲动仍存留不去,他想着这个少女非是对他没有动过心,才有今日解救的局面。
羽化忙跑到书岑身边去,一把扯了她,“别动不动就玩刀子,弄出一身血来很过瘾么?”
这次书岑倒没有跟他打嘴仗,径自瞧着靠近的默羽,冷冷道:“你待怎样?”
默羽朝她微微颔首,问向千机,“我家少主现在何处?”
千机缓缓摇了头,眼神中透出热切,极是盼望这少女将他放走。他久混江湖,当然知道如果吐露了思无邪的藏身地,那边的书岑搞不好就要狠下杀手。
“如此默羽便得罪了。”
只见这少女优雅地伸出右手,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银箭,锋利的箭头寒光一闪,便刺入千机的胸前要害。但听得千机惨叫一声,翻身跌倒,蜷做一团,一只手死死扣进地面,豆大的汗珠冒出额头,脸上通红一片,青筋迭起,状极痛苦。
不只是那些杀手看得心底凉透,就连羽化也是目瞪口呆,谁能想到这温文清雅的少女出手竟是这般狠毒?倒是书岑一手叉腰,一手转起短刃,看得连连点头微笑。
别惹女人啊。。。。。。羽化又一次发出感叹,一个箭步跳出圈外,一手指了一个少女,“你们这两个魔鬼啊,就想不出别的方法了吗?能不能别总搞少儿不宜的画面啊?”
默羽退后一步,静静看着忍受痛苦的千机,那惨叫声逐渐变成无力的呻吟,她也很是意外这男子竟能坚持着不说话,着实有些佩服他的强韧。
书岑嗤笑一声,“那你说该怎么对付他?你不是魔王吗?想出个办法来吧。”
羽化瞥了她一眼,走到千机身边,蹲下来叹气,“你看吧,老实说出来多好。老兄,你也是个老鸟了,这么多手下把你当偶像崇拜,千万别让他们看到你这个凄惨样啊。说出来吧,你也知道这两个姑娘不是正常人,再不说她们保不准就有酷刑伺候了,为了你的身体健康,是吧?那个什么,我也听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如今看来这话说的很对哩,没事别招惹女人吧。快点说吧,你这么不开心,说出来大家就都开心了。你觉得呢?”
说实话,凌风堂首领已经领教过他的絮叨,可在这种情况下听他啰嗦实在是怒如火烧,烦躁至极。他强咬着牙关,脸容因用力而显得扭曲,体内一股呈发散状的怪异的劲力不断冲击着脏腑,像有无数的箭四处乱射,逼得他以骂人来发泄一丝痛苦。
“畜生!是条汉子的就给我个痛快!”
羽化一阵心悸,那因扭曲而狰狞的表情似极了穷途末路的狼,凶狠而疯狂,这让他忽然害怕起来。于是他小声地辩驳道:“别算我头上啊,是她们下的毒手,她们都不是汉子。”然后他听到书岑的嗤笑声,禁不住偷偷脸红了一下。
书岑冲上来一脚踩下,羽化便听到千机的左掌骨骼断裂的声音,“你当时又是怎么对待他的?暗月系诅咒术法和岁正系冰冻术法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远比你现在来得小!”
锥心的疼痛也没能让凌风堂首领嘶吼,千机狠狠瞪视着少女阴冷的表情,似欲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书岑冷笑着一脚踏在他的头上,将他的脸压进土中。这番举动,一众杀手看得浑身冰冷,这花一般娇嫩的少女出手之狠毒竟比他们这些男人还要果敢决绝,熟极而流似得像是操练过千百遍。这时的默羽已然侧过头去,不忍再看。
羽化看得心里发冷,站起身来拉住少女,低声道:“够了。”
书岑横眼瞅着他,没有收回脚的意思,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地瓜,若是今晚我们被抓,下场只会比现在的他更加凄惨。你性子软,可对待敌人就不能心软。他给你的痛苦,我不会忘却!”
感动一点一点地温暖着全身,对方的眸子里跳跃着蓝色的光芒,柔和而安静,羽化这才发觉她的眼睛竟是这般的好看。他伸出手去,按在少女抓住他肩头的手上,笑了一笑,“这个人好歹是个人物,就杀了他吧。”轻轻将少女的手挪开,他又蹲了下去,在千机的身上好一阵搜索,掏出不少物件。
“果然被你随身带了,我的木莲啊,我的厚土啊,这些东西不是你能用的,就还了我吧。。。。。。哎?冰魄刀?这刀都断了你还带着,这珠子是‘捕神网’?就当回我的礼了。。。。。。哎哎?泠花药丸啊。。。。。。哎哎哎?你带这么些银票做什么,可你怎么不带点零钱呢?反正你要死了,都送与我吧。。。。。。”
寒风在这时刮起,吹皱一湖碧水,空气里须臾间流泻*出淡淡的清香,转眼随风漫卷,盘旋缠绕,生出陌上莺飞、春杏吐蕊的奇特意境,仿佛将深秋的季节转换,却又有明晰的锋利藏于其间,如同花草丛中伺机的毒蛇。
书岑脸色皱变,一把扯了羽化,与同时发动的默羽一并抢到上风处。嘴唇翕动间,一串微不可闻的咒语念出,三人身前风势改换,绕了三人游走。
“怎么了?”羽化惊问时,仍留在小舟上的杀手们一个个东倒西歪,或是掉入湖中,或是软倒舟上,如同大醉。
“有敌人!”书岑低声道,极目四望,却未见他人踪迹,“你有没有闻到很淡的香气?是‘蛇盘’!剧毒!”
“那些人。。。。。。”羽化指了杀手群,心下一黯,“莫不是。。。。。。”
书岑轻叹,“怕是死了的。”
“来了!”默羽忽的出声,急速翻动手腕,扯箭张弓,朝千机的所在射去。
一个黑影倏忽间平空出现,但见他一掌挥出,雄浑的劲力扫开银箭,势道逼开土层形成饿虎之状继而反扑向三人。默羽凝眉,再次射出一箭,箭劲撞上对方劲力爆出沉闷响声,迸出烟尘弥散,遮了眼目。书岑吐气扬手,绕体风势再变,荡去烟尘,却见那黑影早已一手提起千机远远遁去。
“这个男子好强的内劲。”羽化惊叹,“难道凌风堂里还藏着这样的高手么?”
书岑肃容摇头,“只怕是第三方的势力,你没见他杀了那些小卒么?”忽的笑了笑,“手段也挺毒的哈。”
羽化没好气地嘀咕着,“你怎么就喜欢看这些没人性的东西?”
第80章 最危险的地方
碧湖上的雾气渐渐地浓了起来,蒙蒙地反射着青色的月光,被风带着四处游弋。靠近湖边的小居之旁,横七竖八都是不能再动的尸体,静静地在月光下饮泣着生命的悲哀。
少年走了过去,仔细得探察着,好一会才黯然地说出话来,“没有活口。”
默羽没有说话,书岑却在冷笑,“你如果知道他们手上有多少条人命,就不会这么悲伤了。凌风堂,九州排名第二的刺客集团,死在他们手下的人没有三千也有八百!”
少年转过身来,凝视少女漠然的表情,“书岑,华尔兹呢?这个教会里没有沾染血腥么?”
书岑想也不想张口答道:“华尔兹是西陆的教会,是代表蔷薇王朝的官方势力,杀人只不过是维持王朝权利的一种手段,并无不妥。”
羽化说不出辩驳的话,熟读历史、遍悉演义的他当然知道书岑说的是事实,但许多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总也像堵在了胸口,让他浑身难受。迟滞了一会,他才用了恳求的语气说道:“你以后不要杀人吧。”
书岑的神情松软了,杀人对于自幼受训的她来说是极平常的,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可身前这少年哀伤的眼神让他说不出什么狠话来,略略一点头,笑道:“我只能答应你以后不乱杀人。”
羽化回她一个笑容,正想说点什么,这时听到了默羽的问题,“对方既然来救千机,为什么要下手将他的部下给杀了?似乎来了两个人。”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她。
羽化长长吐出气,朝向湖水大叫,“好烦啊~~~”
瑟音又起,一片片飞扬在天,旋动着悲伤深沉,这次却是一曲镇魂送丧的哀乐。
羽化的心情在曲中慢慢平复下来,动手去搬尸体,“别只顾看了,帮忙把他们埋了吧。我一个男的在干活,你们两个女的好意思站着不动吗?”
书岑和默羽无言对视,各自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微笑。
“你是真能把话反过来说的。”书岑笑骂道。
一只小舟在芦苇荡中穿出,舟中有男子急切呼唤,“大哥!相思!”
羽化一咧嘴,“今晚人都到齐了,也好,多个帮手干活。”
主厅内宽敞明亮,一束束的光透过敞开的大门、挑起的窗棂打在青石的地面上,室内腾起的是肃杀之气。厅内主座上高悬着一面宽大战旗,黑色凝重的战旗平展如花,飞扬出醒目的白色下弦月,生出战场的凄绝悲壮。主座前放置一张长丈许宽五尺的巨型桌案,横列一幅东陆四州军事图。除此之外,便是十二条撑厅之柱及两列三十张铁木硬椅。无论从哪一个方面看,也是谈不上奢华的,若没有主座上那招展欲飞的家徽,谁能想到这是千古名将辈出的叶家主厅?
羽化绕着圈子看遍陈设,心中着实对云中叶氏更添崇拜。他走到门口处,看着大院内静若石像的家兵苦笑不已,只区区十数人,已将院内空气压抑得似铅般沉重。
“他们是叶氏的家兵,号称‘下弦’,有他们在,便没有人可以行刺叶氏的家主,至少以前没有人可以做到。”
魅灵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动听,羽化每每听到都像是种享受,他回了头笑问:“我见过九州第一刺客集团的人,他们也办不到吗?”
“归矣山堂的确是声名显赫,当家人神秘飘渺,可要想行刺只怕也得付出巨大的代价吧?”相思月移步他身旁,迎了日光润上素颜,像是发了光的美玉,“也许只有‘鹤雪’和传说中的‘天罗’才能办到。”
“天罗?那个号称与羽族‘鹤雪’齐名的刺客集团吗?”
“天罗在几百年前可是横绝一时的,可惜到底被鹤雪给覆灭了,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刺客不是‘归矣月清、锦衣夜行’的月夜,应该是鹤雪中的一人。在传说中,若有鹤雪在天空飞翔,必有一代雄才陨落!”
羽化忽的一惊,想起书岑曾经说过不久之后会有银羽鹤雪的族人来追杀默羽,登时担心起来。
相思月不解地看他变了脸色,问道:“怎么了?”
羽化强笑一下,“我想起默羽了,她是暗羽族的。”
“暗羽是羽人中的异类,在天象变异之前是‘死亡和灾难’的代名词,相传他们张开羽翼之时,世间便要流动血与火,我也没机会碰上那个时代。不过么,现在的九州天空上,明月与暗月并行,传说早已湮灭,暗羽终能自由翱翔,也算是摆脱了宿命轮回,值得庆幸。”
“可是银羽的鹤雪为什么还要追杀暗羽?”
相思月不屑地笑着,“无非是天无二日吧,银羽与暗羽恩怨千百年,不会容忍暗羽分享他们的天空。”
“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和谐了。。。。。。联手奔小康不好么?”羽化嘀咕着,回头看看叶知秋,这长公子默默坐在一边,脸容忧郁,浑不是当初所见的儒雅姿态,却不知他是因为重回叶家还是因为相思月允诺叶明夏求婚之事而颓丧。
羽化低声问:“姐姐,老叶这个样子你不管么?就比死人多口气啊。”
相思月靠上了门框,眼望晴空,好似事不关已,淡淡地回道:“明夏外刚内柔,知秋却是外柔内刚,他会处理好自己的事。如今我自身难保,很多事都没有想清楚呢,哪有功夫管他呢?”
“。。。。。。”羽化越发头大,更加被他们三人错综复杂的关系弄得云里雾里,不禁低声感慨,“三角恋真是复杂啊。。。。。。”
“你是要挟为娘了?”
叶明夏仰脸看着母亲冷若冰霜的脸,抗声大吼,“娘亲,你就别再逼大哥了!逼死了大哥,我也不活了!”
叶氏主母怒容满面,拂袖而起,拉开卧室的门就要出去。陡然间身后一声利刀出鞘的声音响起,惊得她急忙回身,“夏儿!”
叶明夏直跪在地,晃起利刀,一束黑发已然割下,“娘亲,别再逼大哥了,也别再逼孩儿了。。。。。。”
钢刀落地,雪亮一片,似割去了男子的生命。叶氏主母心头滴血,爱极又恨极,一番苦心半生操劳到头来只换得亲生儿子如此懦弱,不由伤心满怀。裙裾起伏,她走回儿子身边,探手按住儿子的双肩,两串悲泪洒入他的发里,“既然知秋回来,一切就等你父亲的七七之后再说吧。”
不远处繁花锦绣走来数十人,簇拥了一个白衣的少年。羽化只看了一眼就想转身,却不料那少年眼睛颇尖,高声叫道:“喂!那个哥哥等一下。”
羽化暗叫晦气,只好站着。
那少年极不耐烦地挥手,“你们都回去吧,我在叶家谁敢来动我?滚,都滚回去。”
从者唯唯诺诺,只是不退,皆用眼睛看着他身边高大雄壮的人。这人面如锅底,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穿一件杏黄缎袍,上绣了堆云掩赤霞、残阳藏群峰,腰间系了墨色龙纹丝带,缀了一颗斗大的白玉,袍下露出牛皮官靴。只看此人双睛神采内敛以及衣衫下贲起的肌肉,便知此人已入“武道家”之境。
这人享受了他们的目光,从容上前,抬右手,四指微弯,拇指轻拈中指处,细细咳嗽了一声,腻声道:“五殿下,属下等奉皇命护卫,不敢丝毫怠慢。”
声音娇柔,兰花指出,叶氏家兵无不动容,这些铁铸的汉子直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仿佛赤身走进了殇州冰原,浑身上下四万八千个毛孔瞬间闭合,说不出的寒冷。羽化更是瞳孔放大,下巴似乎都要砸在地上去,半天合不起来。若不是此人架势摆开,谁能想到他是个太监?
那少年倒是没有不适,径自说道:“天下间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铜铃,带他们回去,别惹我生气。”
“属下等到前院候着殿下就是了。”这名唤“铜铃”的太监招呼一声,施施然带了其余从者去了。
那少年舒了口气,一阵小跑到了门前,笑嘻嘻地问道:“这位哥哥,书岑姐姐可在这里?”
这憨态可掬的样儿实是惹人疼爱,可羽化早已知道这看似纨绔的少年心底却有着不逊于成年人的智慧,看着他就像看到了一条即将长大的毒蛇。羽化随口应道:“她在哪我也不知道,我跟她不是一路的。”
少年舒坦地拍拍自己的胸口,“这就好这就好,原来那天书岑姐姐是骗我的,我一定要娶她过门。”
羽化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随便你了,我还有事,告辞告辞。”
错身过去的时候,少年忽的想了起来,急忙问:“哥哥你叫什么啊?”
羽化头也不回,挥挥手继续走,“我叫魔王!”
“。。。。。。”少年看着他慢慢走远,嘴角飘起了冷酷的笑,暗自忖道:原来你就是魔王呵,光看外表还真是不知道你有本事挑灭了凌风堂,可以一用啊。
他踏进厅去,看着相思月站在叶知秋的身边,忍不住又笑,“长公子无恙,我收到消息说长公子遇袭,果然是吉人天相。回来好,这个家对你来说虽然是最危险的地方,可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叶知秋漠然看着他的表情,看到了不符他年龄的城府。
第81章 天堂离地狱有多远
阳光打在脸上,没有温度,白色的灵幡在寒风中瑟瑟,犹似招引着远去的魂灵。羽化愣愣地看着它们,想起幼时读过的关于这个九州最悠久的军界望族的传奇,不禁恻然,到底是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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