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断折的刀剑零落四方,一双双至死不愿闭上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天空,只是再也感觉不到了。狂风卷了尘沙,吹向不远处的树林,一对相互搀扶依偎的人影浮现出来。只是两个刚满十五岁的女孩而已,却没有一般孩子的天真可爱,相反,她们看上去更像是来自地狱的厉鬼。发丝披血,脸容披血,衣衫披血,手中的刀也在披血,早已看不清面目、看不清衣衫的色彩,她们被血裹住了全身,只有三只眼睛明亮着,有一人的脸上,一条疤痕从眉梢直挂到脸颊,毁了她的一只眼睛。在她们身后的树林里,树枝上、草丛里、树干后、溪流边,一路染满鲜血,静伏着至少六十具的尸体,或男或女,大的不超过二十五岁,小的也才十七、八岁,本是朝阳一般的生命在黄昏里敛尽了气息。
封印了许久的画面铺天盖地冲击着神经,这银发的少女痛苦地踉跄着身形,终于站定,手中双刃滑落,插进脚边的地面。她用力将左手捂紧了面孔,深深垂下头去,银发似帘幕一般披散下来,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人们只看到她颤抖不休的身体,像是北风里战栗的衰草。
默羽终于色变,万没料到那小屋内凝出实体的魅灵竟然能将密罗幻术用到如此精深的地步。她深知西陆华尔兹教会的人皆是心志坚毅,随便找一个人放到屠宰场里站上半个月也不带头晕的,眼下书岑这般模样却显然深陷在幻境之中了。当下再不迟疑,反手抽箭急速射了出去。
银色轨迹一闪即逝,纸窗前剪影略略一动,瑟音悄然转了一个低音,银箭在窗前去势陡缓,未等刺破窗子已然落地。
只是这一个瑟音低转的瞬间,默羽耳畔响起一个凄厉悲声,“你这婆娘好恶毒!”默羽心里一惊,回首不及已有清风掠过身旁,那银发女子状若疯狂的背影让她忍不住呆了一呆。她毕竟没有看到书岑此刻的情态,双瞳泛红、银牙破唇,几欲一刀将小屋毁灭。
便在默羽微微分神的瞬间,风刃成片而出,短短数丈的空间里,风刃层叠如潮,尽数刮向那小屋。小屋内瑟音复高,窗外空气连绵响起“嗤嗤”的声音,风刃如同碰上坚壁无功而毁。书岑高高跃起半空,双刃不带花哨地全力劈下,空气里出现衣帛撕裂的动静,她的这一次攻击终于砍破了瑟音营造的结界。
小屋内传来一声闷哼,纸窗忽裂,数十条丝线穿窗而出,直刺书岑。书岑抢前一步矮身下去,勘勘躲过。那些丝线刺到空处却又折回,书岑贴到窗下,双臂挥动,蓝光荡漾开来,那些丝线触及蓝光恍惚间竟是消失了。双刃的力量击在了空气里,引得气血不畅,书岑刹那间明白那些丝线只是幻影,心头火发,迅速起身,一脚踢碎纸窗,怒吼:“给我滚出来!”
灯火透了出来,默羽看得分明,那银发少女此刻的表情悲伤而痛苦,全不是平日里言笑晏晏的模样了。饶是她一向冷定,也是心里抽搐得紧了。
纸窗洞开,露出一个抱瑟而立的女子,白衣红瑟,虽是室内灯火昏黄,犹似光润鲜花一般清晰明亮,那张不施粉黛的素颜如今蛾眉轻颦,双目带怨。这般风姿,不见娇媚,只如空谷幽兰清新雅致,引得人心最深处的爱怜汹涌激荡而出。
正是那奇异的魅族女子——相思月!
书岑的杀气便在这般容颜下消敛下去,微微一楞,侧首三寸,一道劲风自耳边掠过,朝屋内相思月激射过去。相思月眼露惊异,旋身凝腰如兰花转动,避了开去,一只银箭钉入墙壁之内。书岑心叫“好险”,能将魅惑之术用到如此境地的对手尚是首次得见,也感激这时默羽能及时出手相帮。
解过书岑此劫,默羽淡然转身,看向躺倒不远处的叶家兄弟。这两人此时都是目瞪口呆,且不论书岑和默羽这两人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便是那小屋内的女子也让他们大感疑惑,相熟已久的女子竟然隐藏着如此惊人的力量,是他们万没想到的。
“臭娘们!”书岑爆叫起来,一手搭了窗栏便要跳进去。当她的手刚搭上窗栏,却见那相思月手中的朱红大瑟忽的平浮在空中,神秘莫测地漂浮着,她的心头立时涌上不安。
纤白细嫩的十指抹上大瑟之弦,相思月忽的飘起笑容,“姑娘好心思。”
书岑挑起眉毛,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噌噌”数声弦鸣,大瑟之上十条弦动,灵蛇一般张狂而起,扑向窗口。书岑想也不想,闪身避开。却见那十弦暴涨长度,直直穿窗而过,刺向默羽,而默羽正持弓走向那叶家兄弟。书岑这才知道她的攻击是指向默羽的。
身后劲风细密,默羽霍然转身,弓平推出去,十弦缠上了弓背,死死勒住。默羽用力一扯,吃惊地发现居然扯之不动,暗自挑起了秀眉。书岑见状挥起双刃,就待劈向十弦,双刃举起之时,小屋内再次迸射十弦,抢先卷住了刀刃,以“幻想之刃”的锋利竟也断之不去。二十条瑟弦,一卷一缠,流泻*出蒙蒙青光,显是注入了星辰的力量。
默羽淡然一笑,已有计较,单臂稳健持弓,再扯出一箭,顺丝弦射出,直逼小屋之内。
魅是精神体,凝出了实体的魅灵天生精通明月、密罗、寰化三种星辰秘术,奈何却是要求魅灵本身的思想极度集中,默羽这一箭射向相思月便是要分散她的注意力。果然,箭矢进入小屋,相思月轻叹一声,移步闪开了一线,却到底是松懈了星辰力。
默羽双手握住弓背,反手一扭,弓弦翻起割断了十弦的缠绕,再不迟滞,便那么倒飞出去,跃到叶家兄弟的后方,右手探出,疾抓叶知秋。叶明夏虎吼一声,钢刀脱手飞出,直射默羽。默羽不耐烦地左手用弓一挑,挑飞钢刀,顺势左脚荡起,一脚将他踢出丈外,这才施施然抓住了叶知秋的肩头。
这叶家二公子也是硬气,咬了牙不吭一声,猛然站起,赤手空拳又扑了过去。
叶知秋泪洒孝服,猛地嘶吼起来,“相思,帮我照顾好明夏!”
小屋内丝弦再动,却因为投鼠忌器没有再去攻击默羽,而是卷住了叶明夏的腰际,强拖了回去。叶明夏扭曲了面容奋力挣扎,兀自叫着“放开我”,只是他虽有武艺,却也无法挣脱附着了星辰之力的丝弦,直急得泪流满面、大叫不已。
一掌击晕叶知秋,默羽提气纵身,朝院外遁去,“救人要紧!”
书岑业已斩断卷刃丝弦,听到她的传话后狠狠跺脚,展开身形追了过去,“那婆娘听真!你给我的痛苦迟早要还!记住我的名字,我叫书岑!”
二女转瞬即逝,小院内恢复了清冷与孤寒,只听得叶明夏断断续续的痛苦呢喃,“不要抓我大哥。。。。。。他不知情的。。。。。。”
小屋内有女轻叹,“怕是知秋的劫数吧。。。。。。”
可这世间,谁又能没有自己的劫数呢?
第58章 魔王落难记
“那屋内住的是谁?”
羽化扯了身边扫地的下人,指了指右边的一处地方。
阴天了,秋风倒是小得很,羽化无聊地在这院子里闲逛。庭院占地颇广,三面粉墙壁立,远处有月牙拱门连通前舍。中间竖起假山、池塘,撑起一片翠绿翠嶂,倒映入池水寒凉成片,一道木桥跨水而过,想来春秋时日也是有景致可赏的,倒得了些意境出来,只是羽化哪有观赏的兴致,他闷闷地绕了池塘转过半圈,一条羊肠小路隐现,顺草树掩映看去,一处角落里一断红墙露出,不知是何所在。
被千机逮住,今天是第三日了,羽化一直在这庭院里打转。好在千机没有再对他百般苛待,好吃好喝的,现在他就在啃着一个苹果,只是被千机喂下了消解内劲的“软骨散”之后,半分力气也无,想要逃走是不可能了。
扫地的下人抬头看了看那个方向,漫不经心地回道:“公子不要管这些,那个地方是禁止进入的,您自己的事还不够烦吗?”
羽化被他噎了一下,翻起个白眼,兀自啃了苹果,脑海中找寻着那只魅。
“妖怪,那个千机怎么不来审问我了?有什么阴谋么?”≮我们备用网址:≯
魅果然还在,悠然答道:“审问你有什么用呢?昨天我不教你说谎他早严刑拷打了。”
“可你说的那什么什么‘必须修习亘白系的星辰力’的话就可以骗到他了?”
“由得他不信么?九州的天空,有十二主星:太阳、谷玄、明月、暗月、郁非、亘白、印池、填盍、岁正、密罗、寰化和裂章,它们都有着固定的运行轨迹,人们通过修习星辰秘法契合星辰的轨迹以得到力量,但是这之中,只有亘白系星辰秘法以祝福为主,是最容易契合星辰轨迹的。你既然告诉千机你可以看到魂器里有亘白星辰轨迹的运转,他当然会半信半疑了,要知道,一般修习秘法的人是极难看到星辰轨迹的。”
“可是书岑用的亘白秘法是风刃啊,哪来的什么祝福?”
“其实风刃这东西本来是用作外科手术的工具,后来被强化成攻击秘法了,唉,人哪,总是会将好的东西用来搞破坏,悲剧啊悲剧啊。”
“我管他什么悲剧呢?我现在就想赶快逃出去,还有,我的木莲和厚土还在千机手上,怎么拿回来呀?”
“昨晚亲爱的和书岑抓了叶家的长公子,你就等着吧。不过我看千机这个人心狠手辣,不会轻易把你交出去的。”
“真烦!”羽化狠狠骂出声,转身又去骂那个下人,“喂喂,我在吃苹果啊,你干嘛老在我边上扫地?”
这下人慢慢点了点头,拖了扫把走到另一边去扫地,可他站的是上风口,扫出的灰还是吹到了羽化那里,直把个魔王气得呼哧呼哧猛*喘。
便在这时,那段红墙处传来一阵阵暴躁吼声,其中似乎锁了一只怪兽。
羽化眉头皱起,暗暗问道:“那里面到底有什么?怎么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呢?”
“我过不去,那边下了结界,我的意识不敢渗透过去,如果反噬回来我就完了。”
正说着,月牙门处闯出四人来,为首一人华服长衫,正是凌风堂首领千机,身后跟着两名黑衣壮汉,以及一个峨冠博带的高瘦老者。
千机步速极快,转眼已到羽化身前,面容阴冷似这晦暗天色。羽化登时一个哆嗦,对方那股子杀气迎面冲来,迫得他退后几步,双手抱着苹果缩到嘴前,睁大一双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貌似惶惶。
“本不想为难小兄弟,可是你的伙伴抓走了叶家知秋公子,哼哼,知道我接到了什么命令吗?不怕告诉你,我的主顾就是云中叶氏!现在叶氏的人要我好好招呼你!”
羽化当真是心惊不已,自小便将云中叶氏当做偶像一般崇拜,却万万没有想到光明磊落的云中叶氏竟然真的有如此下作之事,这份打击不可谓不重。心灰之下,他反而倔强起来,抗声道:“想杀我么?你该知道我师傅是谁?不怕他找你麻烦?”
这话说的的确是没劲得很,千机冷冷笑道:“我若杀了你,你那两个伙伴当然会去把你师傅引来,所以我当然不能杀你。不过么,哼哼,如果我利用你将你的伙伴引我的彀中,一网成擒,便非难事,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彻底将你的能力毁掉!”
羽化阴了脸看他,忽的将苹果一甩,砸了过去。千机何等养人,如何能被他打中,微微偏头就闪开了攻击,可是身后有人“哎呀”一声痛呼,回头看时,那高瘦老者捂了脸踉跄了几步。羽化微微一楞,这老者竟是没有武功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千机挂不住脸面,狠狠一巴掌甩出,将羽化打得后退几步,嘴边见血,却也暗自赞叹这少年的倔强,竟能不吭一声。他狞笑一声,吩咐道:“抓住他!君野先生,可以动手了。”
两名黑衣壮汉身形闪过,一左一右抓住羽化双肩,牢牢制住。那峨冠博带的老者强压内心愤怒,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细长的眼睛飘出狠厉的光芒,凑近了羽化的脸仔细打量,还不时地笑上一笑,很是猥琐的样子。
羽化大惊,“哎,你变态啊!我又不是小受受!”
老者笑得更加猥琐,“小子,老夫叫君野,最喜欢对付的就是小男孩!你认命吧!”
羽化大急,惊慌地看了看左右两边的黑衣汉子,他们都是一脸的淫邪笑容;再看看近在咫尺的这张勘比风干橘子皮的老脸,脑海里登时浮现出一个裸*身男孩瑟缩在角落里、一个浑身排骨的老头正手持皮鞭色迷迷地淫笑的画面。
“不要啊~~~”
凄厉悲音忽的刺破云霄,愤然而哀伤,充满了对人世的绝望。。。。。。
两名黑衣汉子被他的尖叫惹怒了,像拖死狗似的将他拖回房去,任凭羽化怎么奋力挣扎也难以动摇他们的意志力。君野邪笑着跟在后面,不住点头,似是很欣赏羊羔垂死的一幕。千机冷笑如故,背了手站在原处,那冷笑中明显带了讥讽嘲弄的意味。
“噗通”一下,羽化被两个黑衣壮汉摔到了床上,脚磕在床沿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又待挣扎欲起时,两个壮汉跳上床来,一个抓了他的双脚,一个按住他的双臂,羽化此刻内劲全无,根本无从反抗。
“救命啊!救命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啊?”
一个汉字狞笑如鬼,“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羽化大怒,“你换句台词会死啊!”骂完又叫起来,“‘破喉咙’,‘也没人’,快来救我啊!”
“。。。。。。”包括那君野在内,三个人完全不知道他在喊些什么,俱是哑口无言。
眼见挣扎无效、呼救未果,羽化急忙换上自认为是最纯洁的笑脸,用了讨好地口气商量着,“叔叔大爷,我还只有十七岁呀,就算你们是黑社会的,也总得有点良知吧?谁家没有儿女?你们忍心摧残一个如花朵一般的初生牛犊么?行行好积积德呀,好心会有好报的呀。好吧,就算你们要辣手摧花,好歹找个女人过来呀。。。。。。”
“打住!”君野和两个黑衣汉子同时喝道,说实话,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饶舌的孩子。
“我没打算跟你搞出什么来!我只是喜欢在年轻孩子的身上动动手脚而已。”君野嗤笑一声,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似乎在发光了,“你乖乖合作,自然不会弄伤你。”
羽化冲他使劲瞪眼,“那还不是一样吗?”
君野不再理他,沉声道:“你们抓好他,一会他会挣扎得厉害,切莫让他跳起来。”说着话,探出似鸡爪一般干枯的手来,扯开了羽化的衣服,露出他赤裸的上身。这老头忽然笑出声来,十根手指在羽化胸腹间来回滑动,赞叹道:“到底是练武之人哪,瞧这皮肤,油光水滑的,我见犹怜哩。啧啧啧啧。。。。。。哎,哪这么多鸡皮疙瘩?小宝贝,别紧张呀。”
瘦骨嶙峋的手指每滑过一次肌肤,羽化就冷上一分,到最后寒气彻骨似堕冰窖,索性咬紧牙关,任眼泪长流。。。。。。想不到我出师未捷,如今竟惨遭老头蹂躏,他越想越是不甘,瞪起水波浮泛的双眼怒视老者。
老者却已不再嬉笑,凝神少时,抬起双掌。羽化蓦地心头震动,那右手掌心之处赫然出现一轮黑色暗月星图案,左手掌心同时出现青色岁正星图案,在他来不及思索的刹那,这手掌按在了他的胸腹之间。
森冷之气侵血入脉,转瞬流转一周,羽化的眉间发梢顿时白霜片片,直如被风雪裹身一般,就连抓了他手脚的黑衣汉子也禁不住打起哆嗦,想来也被寒气波及。与此同时,疼痛感大生,似有无数利针扎进骨头,又仿佛赤身落在荆棘丛中。一股血红充斥了整张面孔,剧烈的疼痛刺激得羽化放声大吼,身躯猛然震颤起来,暴躁得像是被逼进了死角的野猫,亏得那两名汉子力大,这才死死压制了他的反抗。而那君野,肃容满面,双掌牢牢按在他的胸腹间,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