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略略仰了头,看上去颇是纯洁的样儿,“默羽是个孝顺孩子,我那父亲母亲可是把她当宝贝的。“
子归黑着脸过来,“行了行了,你现在比我还像魔王。”
思无邪偏头看着他继续笑,“别这样啊,你想想,你姐姐信霞现在可是有大合萨的祝福的,你总得为无方部做点大事吧,再说你干完这票,我爸我妈肯定对你另眼相看,到时候一切都不是问题呀。”
子归更加恼火,“住嘴吧你,不就是想我当坏人吗?攻坚战是不可行的,但是让铁颜朵整合好了部队,咱们全得死在这。”
“那现在怎么办?”
零卿从后面冒了出来,她带领的三千军马终于进城了。
子归狠狠瞪着特鲁勒。
特鲁勒一阵心慌,低了头喃喃:“我哪拉得住殿下。。。。。。”
子归吐口闷气,“一会儿再找你算账!”转头又跟零卿说:“你现在带着一千人绕到南城后面,多点火把。别点头,没让你攻城,就在外面喊口号,给我老实听着,不许攻城。特鲁勒你给我盯着她!攻城的时机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可是零卿,你只有发出一击的力量,此后不许战斗!”
零卿还在鼓眼睛,特鲁勒却是很乖巧,一把抓了她的缰绳转身就走。
子归继续说道:“铁骨勒大哥来了没?”
铁骨勒本是随着零卿过来的,一路上看到惊慌逃窜的铁棘部子民,心里直是痛如刀绞,原本他应该是保护这些同胞的。
“子归殿下,我在这里。”
子归听得出这汉子声音里的苦闷与愧疚,当即笑道:“铁骨勒大哥是草原的英雄,手上不该有自己部族的血,就麻烦你去将铁棘部百姓疏散吧。”
铁骨勒心头暖了一暖,低声道:“我会尽力的。“说完掉转马头而去。
“弗兰大哥在不在?“
哈伦部汗王从后抢出,“说吧,只要能报仇,要我做什么都行。“
子归摇头笑道:“弗兰大哥先平静一下,哈伦部的仇我保证今晚就可以报。现在麻烦大哥带人去收集棉被,但是大哥别伤了铁棘部的子民。“
弗兰微微错愕,却是没有说话,径自带人走了。
“好了,原地休息!“
思无邪忍了半天终于发作,“你到底要搞什么啊?让铁骨勒疏散族人我懂,让零卿去外面装腔作势吓唬人我也懂,可你收集棉被干什么?“
“山人自有妙计,我干嘛要告诉你啊?“子归把眼睛瞪起来,丝毫不示弱。
思无邪也瞪眼睛,可是背后风声一响,一人站到了他的马后座上,“少主就听他的吧。“
思无邪闷闷地吐出气,“默羽你别老是站他那边好不好?怎么说我们两个更亲一些啊。“
“我这不是站到你这边了吗?“
思无邪使劲捶自己的大腿,子归早已笑得不行,他就喜欢这姑娘偶尔冒出来的笑话。
路然玥却是跳到了子归的马后座上,“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
箭矢如雨,漫空而至,空气里充斥着刺耳的鸣响,那一幕钢铁的雨洒落下来,全是夺命的信号。思无邪不得不赞叹同伴的先见之明,他是躲在盾牌底下赞叹的。有熊部缴获了东陆军队的钢盾,抵抗箭矢的能力比铁盾更强,而且每一面盾牌上面都是绑着厚厚的棉被,所有盾牌连接成阵,任凭外界雨打风吹也不动摇半分。
马匹都被子归带走了,远远离开箭矢的范围,骑士们紧张地看着前方同伴顶着箭雨慢慢前进,心里有些窝囊。对于蛮族的汉子来说,纵马厮杀才见血腥,这般乌龟似的战法是看不入眼的。
弗兰一旁嘀咕起来,“这样的距离,敌人顶多发射三次,我们一鼓作气冲过去不好吗?”
子归轻蔑地哼了一声,“三次?好,就算它三次,你觉得三次过后我们会死多少人?”
弗兰默然,是啊,即便只是三次箭雨,少说也要带走几百条人命,而包括零卿带走的一千人,全部战士也不过四千之数,可是前面占据了地利的敌人至少还有一万。
“别哭丧个脸,我需要大家憋足了劲头,只要把敌人引出来,我们就可以打个漂亮的仗。对了,火箭都准备好了吗?
弗兰看了看旁边,“没问题了,儿郎们已经绕到两侧去。”
“接下来就得看你们蛮族汉子的嗓门了。”
“什么?”
子归轻笑一声,“让儿郎们都惨叫吧。”说完仰天一声长啸,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弗兰大惊,他听到这个家伙喊的是“啊~~~射中我的脸了~~~”
骑兵们都是一楞,全没想到这个号称“魔王”的人会这么。。。。。。古怪?蛮族的汉子们还是找不到可以形容的词汇。
“快点喊啊,装出我们损失惨重的样子。”子归低声催促着,又继续喊起来,“啊~~~谁来救救我啊~~~”
弗兰总算明白过来,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低声传下令去,“儿郎们都喊起来,要很凄惨的声音。”
熊罴没有亲自过来,临行前要求有熊部的将官们听从思无邪和子归的安排,现在战士们即便再怎么不愿意丢人,还是憋着火地喊出来了。
一时之间惨叫声大起,那声音里透出的苦难简直是听者落泪,再坚强的战士只怕也要这种悲鸣中垂下杀人的剑。
正在前进的思无邪一楞,自己所带的五百步兵至今尚无一人损伤,怎么背后两千骑兵倒是惨成那样?脑子略略一转,他忍不住就骂了一声,“有本事再卑鄙一点!“
五百步兵也是奇怪,可是思无邪说:“别管他们,前进。“于是他们继续冒雨前行,只不过他们还是想不通为什么骑兵们会悲惨地大叫大嚷。
两千人的惨叫声冲上了云霄,不得不说这完全是因为蛮族上下男女老幼平日都喜欢唱歌跳舞的功劳,汉子们放声哭喊真个把附近变成了地狱,仿佛谁都能看出那里充满着血与肉。
至此三轮箭雨消失,思无邪终于进入了可供攻击的距离。
铁颜朵也是见惯了战阵的人,看到前方那支部队停下来就觉得胜券在握。思无邪所率领的盾牌军龟缩着,带着棉被的钢盾上密密麻麻全是箭,冷眼看去还以为是一块麦田。这支部队开始撤退了,虽然步履缓慢,但确实是在后退了。铁颜朵大喜,那么多的惨叫,再加上敌人的退缩,显而易见是重挫了敌人的锐气了,伤亡肯定不小。
“哼!区区几千人也敢来找死!现在想跑已经晚了!“铁颜朵冷笑不止,拔出战刀大呼一声,“铁棘部的儿郎们听着,给我把这些不知死的家伙送进地狱去!长生天保佑!我族必凌驾于瀚州!”
“长天生保佑!”
“长生天保佑!”
铁棘部的战士们放声大呼,战意高昂,杀气沸腾,要去掀起新一轮的血海。军阵之后,数十名合萨联手吟唱着咒语,一片金色的光芒从合萨们的身上涌了出来,很快就覆盖在战士们的头上。暖暖的光芒让战士们勇气倍增,战士们的身体内血液流动加快,这样的术法无疑提升了战士们的战斗力。
若是有高级的秘道家看到,也许不屑一顾,太阳星辰的秘术之中有这样的祝福之力,但蛮族从来都不盛产秘道家,修习了星辰秘法的合萨往往需要很多人联手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然而即便是这种合众人之力才到达的中级秘术,足够让蛮族战士们兴奋,他们要的就是纯粹的暴力。铁棘部的战士们现在相信他们可以斩杀所有的敌人,甚至是对抗全瀚州的军队。
铁颜朵冷酷的面孔展露胜利的笑意,战刀一挥,“杀!”
可是不等己方战士冲锋过去,前面那被扎成刺猬似的部队忽然朝后方猛奔。
第446章 血染铁棘(二)
其实后来魔王才知道蛮族真的不适合修习星辰秘术,因为蛮族无论男女,天生就喜欢纵横驰骋、高歌舞刀,让他们静下心来通过层层考验修习秘术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魔王觉得这一点和河络族有点相似,河络族也不盛产秘道家,河络大大的脑袋里面全是稀奇古怪的创造概念,哪有空修习什么秘术。
魔王也是后来才知道,修习秘术的蛮族人只有合萨,通常都是生来身体羸弱的,而他们修习的秘术种类一般就只有太阳和岁正两种,这两大主星都是祝福之星,一个掌管生命,一个掌管季节,这也正是草原蛮族所认同的秘术,至于主仇恨的暗月、主崩溃的裂章,这些都是蛮族不喜欢的东西。
现时的魔王还没有这些理解,他站在马背上观看着战局。铁棘部的土城当然没有北都那么大,但地域也不算小,能容纳两万多人的土城在瀚州也是屈指可数的。北城陷落,上万百姓疏散出去,可是南城才是铁颜朵的军营,所有粮草辎重都放置在此,北城的陷落对于铁颜朵来说并没有多大损失。当铁棘部的战士们冲锋而起的时候,子归已经知道真正的战斗就要开始了,而在肉搏战之前,他还有战斗的主动权。
伪装的惨叫声已经停止了,有熊部的战士们捏紧了武器,蓄满了战意,等待着首领的命令。可是他们听到的是比刚才更让他们郁闷的命令。
“跟我一起喊!”子归在马背上仰天挥舞手臂,状似疯了,“明月退避,暗月光临!明月退避,暗月光临!”
所有人都发懵地看着他发疯,弗兰终于黑了脸,脸上伤痕不自然地扭曲了,“子归殿下,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没看到对方有合萨在给士兵鼓劲吗?我也是啊。少罗嗦了,快点喊,喊一下又不会怀孕!”
“。。。。。。”弗兰浑身发冷,挥了挥手,低声道:“大家都喊起来吧。”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自己是绝对不能再丢人了,打死他也不喊。
“明月退避,暗月光临!”
“明月退避,暗月光临!”
比刚才伪装的惨叫还要大声,有熊部的士兵们是憋着一肚子愤懑在呐喊,这时若是有人敢当面嘲笑他们,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一刀砍下去,哪怕对方是个小孩子。他们想着这要是传了出去,估计有熊部从今以后再没脸见人了。
也不知道子归给他们的口号是不是一种祈祷,那天空之上云层翻卷,烈风呼啸,初时的明月之光果然渐渐收敛,一大片乌云急速降下,朝着南城覆盖过去。
南城之内,不管是铁棘部还是有熊部,所有人都发觉了怪异,那天空之上古怪的乌云中似乎有什么在鼓荡着,怪异的气流将火把之光吹得恍恍惚惚,于是人们的思绪也跟着恍恍惚惚。也许那乌云之后藏着神鸟大风吧?甚至有人悄悄地想着这个让自己也想发笑的可能性。
可是铁颜朵敏锐地听到了羽翼震动的声音,而且很快就想到了当初见到的那两个羽族的少女。他猛一咬牙,大喝一声:“保护合萨!”
正确的军令,却没有得到正确的回应,那根本就来不及。
数十道银光突破了乌云,犹如雷神在云后挥舞重锤敲动了铁凿,飞舞而出的闪电光华绚丽,呼啸的烈风被撕破,喧嚣的战呼被压制,所有人都惊异地看着那些银光降落大地。
银光在南城铁棘部的军阵之后敛去,数十名合萨悄然无声地死去,每个人的身上都看不见箭矢,他们都被箭矢贯穿了身体。
寂静中有人发出雷鸣般的吼声,“放箭!”
思无邪威风凛凛地站在一处帐篷顶上,鲜红的披风在风里狂拂,手中火焰刀直指天空,他的身影凝成了古老的雕塑。
就在他吼声盖过风声的那一刻,左右两侧或是木屋之上,或是帐篷旁边,忽然出现了上千战士,瞬间便是火焰划破天空,上千支燃烧着火焰的箭矢洒落铁棘部的军阵。
勇往直前的铁棘部战士措手不及,还没有从银光震撼中醒来的他们再次面对无数火焰变得慌乱不已。这一阵箭雨,至少带走了七百人的生命。
“暗月光临,复仇便在今夜!”子归站在马背上大喝,双臂朝前伸出。
弗兰高举铁枪,“复仇便在今夜!”
有熊部的骑兵终于出动了。
铁颜朵脸色沉下,猛地挥开烦躁的念头,同样大声怒吼:“冲锋!“
草原上的战士有的是战斗的经验,若要避开箭雨,只有将自己和敌人混在一处。铁棘部的战士爆发出呐喊,加快了脚步,与对面奔来的敌人发起了对攻。
火焰之箭只射出了两轮,双方的部队已经冲突在一起。霎时间人喊马嘶之声搅动大地,鲜血与骨肉碰撞出惨烈的光华。
肉搏战正式展开了。
该怎么形容面前发生的血战,子归咬着牙让自己面对地狱,这是最后一战了,他不得不让自己出现在这战场上,哪怕这里已经变成地狱。他知道自己不会永远停留在瀚州草原,即便这里有着无限奔跑的疆域,可以让心胸扩展到极致,但他总该是要回家的。
冥冥之中真的有那么一根线,把自己牵扯成一个木偶,自从他逃离家乡的那一天,这根看不见的丝线就开始发挥着作用。他离开了家乡,碰上了许多人、许多事,直到父亲因为救自己被清水颜打成重伤。他想回去守在父亲身边,可是他的老师燕双飞要他先去救被“焰雉草”控制的思无邪,解决了思无邪的问题,他又被迫去天山解除天山的危机,最后让自己流落到北陆瀚州。每一次整理自己的经历,他都觉得自己被什么拨弄着,像个木偶,像个棋子,偏偏每一次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做行程。
真是很好笑啊。。。。。。他默默地垂着头,耳边是震动大地的喊杀声,这一切本不该是他人生计划中的事情。我是不是被诅咒了?他继续想着,我不过是想当个魔王,可以自由地行走在大地上的魔王,可是为什么书上从来没有写魔王的心路历程?这很难写吗?
路然玥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奇怪地看着他变化不定的表情,悄悄地问:“你怎么了?“
子归转过脸来看她,这么一张俏丽的脸,这么一双温暖的眼睛,只怕是没有谁愿意让这样的女孩伤心吧。他勉强笑了一笑,“我不喜欢战争,而且我真的很怕流血。。。。。。“
“我也很怕的。。。。。。可是你为什么坚持站在这里呢?“
“我是喝了姐姐的乳汁才活下来的,我不能看到她继续痛苦下去,至少我要为她安排一个相对平稳的环境。“
“所以你才上了战场?“
“只有让铁棘部失去力量,让全瀚州知道我是姐姐的后盾,我才能放心离开。”
“那么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我会尽力取得胜利,可是我不能保证会有一个完好的结局。”
“那么我帮你!”
“你。。。。。。”
路然玥朝前微微弯腰,让背脊弓了起来。子归的狮吼马感受到异常,躲开了几步远。烈风忽然就围绕着路然玥旋转起来了,狂乱的气流龙卷般上升,再上升,少女的背后透衣而出喷出了两片蓝莹莹的光芒,瞬间便扩展出翅膀的形状。
子归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她的起飞,然后他听见了一声清冽长音,那是让人心里震颤的鸣响,两片羽翼终于在光中凝结。
“我希望你能向对暗羽一样对我好。”
子归愣住了,默然无语,看着蹁跹如蝶的少女飞上了高空。
战场上没有留情的余地,枪林箭雨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思无邪亲自领着一个百人骑兵队往复冲突,手中不是他惯常用的火焰刀,而是一把重三十六斤的五尺战刀。在这种地方,火焰刀只能消耗他更多的精力,是不合时宜的,而他选的这把战刀也是威力巨大,往往可以将敌人的兵刃斩断。
那把刀,本来是一把重剑,是前任草原大君熊昌的随身之物。为了让思无邪能有一把趁手的兵刃,熊罴特地请人将父亲的重剑重新熔炼成战刀。思无邪知道熊罴的意思,为了不辜负那个孩子的信任,他决定让这把刀成为一把人人敬仰的草原神兵,而成为神兵,不是只有锋利,更要斩下英雄的首级。
没有人能挡住思无邪的一刀,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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