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出的飘逸。
这不是妖媚的情态,却更加让人心醉了。反正羽化看得眼发直,好半天没啥反应,直到胳膊上有痛感传来。偏头看去,正看到身边的默羽翻了白眼朝天,一副什么也没干的表情,可羽化绝对肯定刚才默羽狠掐了他一把,而且肯定自己不知道她为什么下这毒手。
“今天的事若没有公子援手,怕是相思月要遭了毒手了。”女子淡淡地说着话,径自到桌边坐下,做个手势示意两人坐下。
羽化傻傻地刚要坐下,默羽一把扯了他,回身便走,“姑娘客气了,我们还有要事处理,不便逗留,告辞。”
“哎?”没等羽化反应过来,默羽已经拖了他绝然地走出了屋子。
这般反常的举动没有让女子奇怪,她睁着一对能软化所有男人的眼睛淡淡地看着,嘴角轻轻勾起,终于有了笑意,默默点头。直到羽化和默羽撑伞走出了院子,她才慢慢地扬了衣袖,屋门就那么合了起来,隔绝了风雨。
瑟音飘渺起来,萦绕在院内,随了风雨在舞。
第36章 怡红院砸场记
暴雨未歇,狂风犹烈,云中城在暗夜的疾风骤雨中战栗,街道上早已没有行人了。寻常人家在这种天气里早早地关了门闭了户,或灯下苦读,煎熬功名;或飞针走线,缝补衣物;偶有诗人、画家性情怡然的,忙着挥毫泼墨,去采那天地自然的灵气。这些为了生计、为了艺术的做法俱是适宜的,他们的生活也可以说是相对朴素的。
偏是这一处地方,华灯似锦,人声如沸,其势比外面的风雨更为骄狂了。觥筹相击,趁了酒意的男人们放肆调笑;裙纱交错,掩了心绪的女人们谨慎强颜。这里,便是千古卖笑藏泪之地,即是青楼。
灯,晃花了人们的眼睛,酒,醉软了人们的心肠,宾客们忘形地叫着嚷着,夹杂了女人们的尖声,其乐融融的当口却从后院方向闯进了两个完全不和谐的人来。
少年扯了少女的衣袖,“这么大的雨,干嘛要走啊?怎么也得等过了今晚吧?”说话的时候,一屁股挤开了身边一名醉酒的男子,坐了他的位置。
那男子大怒,爬起来就要喝骂,刚张开口,两只鸡爪子就塞满了嘴。少年笑嘻嘻扯了他的胳膊一甩,这人登时变成陀螺,转了几个圈子再也站不住脚,就地倒了下去。
少女的心里颇是不痛快的,将伞随便一抛,就听见“哎呀”一声惨叫,这伞已是砸躺下另一个醉酒的男子。她回身盯了少年的眼睛,看得少年一阵发虚,忙偏了头去。
“你知不知道你帮错了人?那个女人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她不自救却用魅惑术迷了你,让你去应付那些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什么时候被魅惑住了?我救人也有错吗?”少年抗声大叫。
少女冷冷嗤笑一下,眼神里充满了讥诮。
少年被她的眼神弄得心慌意乱,眼珠子四处乱转避开了她的直视,可到底还是心有不甘,讷讷地争辩着,“可咱们连晚饭都没吃啊。。。。。。怎么着也该吃点东西吧。。。。。。”
“这里都是吃的,你快点吃,吃玩就走!”少女径自从桌上取了一个苹果,咬了起来。
少年也不客气,抄起一盘爆炒腰花,直接用手塞到嘴里去。
两个旁若无人的少年就这么开吃了,却引发了大厅内无数的叫骂。
“什么东西?眼里还有没有人了?”
“真够大胆的,居然在我面前这么嚣张,来人啊,给我打将出去。”
“都他妈傻站着干嘛?没见老爷我被人欺负了吗?敢拿雨伞丢我!”
在场之中,少不了有钱有势的主,伺候他们的下人笼统算过来也有几十名了,都是被钱宠坏的人了,谁把谁放眼里呢?当下便有家丁围聚过去,怡红院里打杂的仆役也冲了出来,眼瞅着杀气便高涨了。
女人们惊叫着躲出老远,男人们更加热烈地叫嚣,仿佛这里就是他们的战场一般,更有几个人大叫着“赏银铢十个”的口号,用来激发手下人的斗志。这般动静,惹得二楼雅间里的人也跑了出来,围着栏杆指指点点,一个个狂笑不已。都是出来找乐子的,能碰上这种场面让这些买笑的人得意非常,他们要的便是这种扭曲了的感官快感,他们都在期待着一场精彩的战斗,那是多么动人心魄的事情啊。
可还是有人发觉这种场面不太正常,因为那个少年吃得正欢,头也没抬起来,少女依旧慢条斯理地咬了苹果,似乎都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包围圈缩小了,男人们吼得更凶,热烈得很了。女人们也随了他们在尖叫,风月场中的女子谁没见过几分世面,尖叫也只是为了应和一下气氛、刺激着顾主的热情罢了。
两条人影忽的从包围圈中摔了出来,哗啦啦砸碎了两张酒桌,器皿、碗盏、汤水泼了一地,两个摔在地上的人哼哼唧唧再爬不起来了。
撸胳膊挽袖子的家丁们楞了,围观的群众也楞了,满场的人竟是没有一个看清事情的发展经过。
包围圈慢慢扩大了,男人女人们还在云里雾里。
羽化的嘴是鼓的,他的眼睛也是鼓的,他就这么含了满嘴的食物恶狠狠地瞪着周围一众人等左顾右盼,努力要发挥出“魔王”的恐怖来,可这个造型实在是不放在这些家丁的眼里。。。。。。家丁们的注意力只在他身边那人的身上,那个一手把玩着苹果一手轻抚着背后弓梢上飞羽的少女。
无形的压力以少女为核心层层波动出去,漾起一圈圈的冰寒之气,直迫得周围的人连连后退。他们仿佛看到了一片羽毛,一片可以割裂空气的羽毛,这便是默羽的气质!
羽化不是傻子,暗骂自己没用,一咬牙一跺脚,将嘴里的食物全部咽了下去。他纵身跳上酒桌,冷眼扫过周围的人,周围的人立刻退开几步。然后他一甩头,眼睛又瞪向二楼,凶恶地用眼神杀了所有看热闹的人。最后右手笔直伸向天空,食指突出,自我感觉良好地摆出造型,他大吼一声,“你们听好了!我叫魔王!想死的尽管上来!”
也不知道是他说话太狂妄还是人们依旧疑心那少女的气势,偌大的厅内当即哗然一片,倒真是没有人再靠近他了。可到底烟花之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不少人又喝骂起来,催促着手下人打过去,赏银瞬间就提升到“一百两”的高度。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家丁们抄起家伙抡起拳头又冲了过去,奋不顾身的劲头直让人有“报父仇”之感。
这时的少女反而坐下了,一任周围的人杀过来。羽化哪肯在女孩子面前丢人,脚下连动,杯、盘、碗纷纷被踢将出去,朝周围的人群猛砸。被砸中的人当即倒地不起,更奇妙的是,这些奇门暗器从少女头边飞过去时,少女竟然动也不动,好像这些物件认识她一般,不损她分毫。
羽化的兴致被催发了出来,跳下桌子专找人多的地方冲,不一会的工夫,数十个家丁被他打得飞的飞、跌的跌。偏是这些家丁都不敢再去招惹那个安坐的少女,纷纷挤向羽化,羽化一股子火更加旺盛,手脚并用,这么一来,惨叫声震天价的响了,伴了女人们的惊呼、男客们的怒吼,这个怡红院有史以来头一回这么热闹了,直把个老鸨哭得天昏地暗。
片刻之间,怡红院的大厅里狼籍处处,桌翻椅倒自不必说,家丁、杂役躺了一地。羽化显是上了瘾,看见完好的桌椅就冲过去乱砸一通,不知不觉间连楼梯都砸出两个大窟窿来,二楼看热闹的正好,也不下去了,倒觉得安全多了。
突然一片冰寒迎面杀到,羽化举了条凳子在空中,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少女。少女用胳膊支了桌子,手托下颌,拿眼睛瞟他,默默点头。羽化这才发现,目前大厅里已经只剩下面前这张桌子是完好的了,而他正想着把这仅有的一张桌子也砸掉。
羽化尴尬地抛了凳子,正好砸到老鸨的头上,老鸨一声不吭地仆倒了,这倒让羽化更加苦恼了,讷讷笑道:“怎么随便抛东西也能砸到人啊。。。。。。嘿嘿。。。。。。失误失误。。。。。。”
少女淡淡笑着,看了看周围,“可以走了么?”
“哦哦,走吧走吧。差不多哩。”羽化搔了搔头。
然后他们的头同时偏向了门口,在门口,有一人正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们。
第37章 谁家公子?
无从细数的雨帘在通明的光中唰唰地展开,铺呈到怡红院的大门前才停了炫耀,被滴水檐挡了兴致,可檐下正有一人兀自擎了伞有些失神地看着主厅内剧烈的战事,显是刚到此处。
一瞬的狐疑,他眸子里的惊奇便消散了,清秀的脸上浮了笑意出来。大闹青楼这等千载难逢的事情在今日总算是幸遇了,心里一直承载的郁郁多少便淡了些,他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砸青楼的居然是两个少年人。
羽化终归是成功当了一回“魔王”,心里舒坦不少。本来他也是没有打算砸人家场子的,可先前默羽的话着实让他很堵心,孩子气发作起来竟然收不住,不管不顾地乱砸了一通。此刻脾气发作完了,收了手,他脑子里才冷静了点。左顾:桌翻椅倒;右盼:杯裂盘碎,大厅内好像刚被飓风横扫过了,杂乱得紧。
“好像干过头了。。。。。。咱们这么干,会不会有报应。。。。。。我听说,走多了夜路会碰到鬼哩。。。。。。”羽化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问默羽。
少女的那一个苹果直到现在还在慢悠悠地咬着,闻言微微耸了耸肩,更加慢悠悠地开口,“反正我一样东西也没碰,而且吧,你不觉得那家伙很像鬼吗?”
羽化讷讷点头,“是挺像的,大半夜穿成这样还跑出来。”
他们说话的当口,那大门口站着的人径自撑了伞走过前院,在廊下收了伞,随意抖去了雨水,踏足厅内。厅内二楼上有认识他的人,纷纷招呼起来,“公子安好。”那些女人们更是忘形大叫起来,若不是楼梯上被羽化砸出了两个大窟窿,只怕她们是要扑下去的了。
这是一个典型的公子,二十七、八的年纪,乌发柔顺,眉目清秀,脸上总挂了儒雅平和的笑,从大雨中过来也是不见半丝狼狈,一举一动深得“条理”,谁见了都要竖起大拇指赞上一声。可这个公子虽然谦和,却没有去回馈别人的招呼,木无反应地径自朝后院方向过去,根本没有对厅内的混乱有所表示,只是路过羽化和默羽的身边才微微停了一下,颔首示意,然后默然去了。
之所以羽化和默羽觉得他像鬼,不仅是他的举动淡定得过了头,最主要是他一身孝服素白,脸上虽然笑容温雅,到底是眉宇间锁了愁,让笑容也有了苦涩的成分。瞧着那么落魄的背影,实在无法和他的俊秀面容联系在一起,这本该是个受大家眷顾的人儿。
“喂,默羽,这家伙好像有古怪啊,跟着去瞧瞧?”羽化的好奇心忽的热烈了。
默羽总算是把那个苹果给吃掉了,略略地想了想便摇了头。
“来吧来吧,反正今晚是没什么精神睡觉的,就当看个热闹啦。呃。。。。。。”羽化一急,抓了默羽的左手就要扯。
默羽突然被他抓了手,心里当时就是一惊,只是她冷定得惯了,并没有缩回手去,只拿了眼神来瞟羽化。
当一股子柔软细腻传达到脑神经的时候,羽化蓦地脸红起来,可到底抓了女孩的手感觉很是舒服,又舍不得放了,他决定装傻。他牵了少女的手,背转身去,迈步便走。可二楼上不少人都看到他笑得很是猥琐了。
这些红粉里打滚、红尘里卖笑的人哪个不是过来人,谁都知道这两个凶恶的孩子还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在他们看来,那少女必是恼羞成怒的了,他们都十分期待那少女会扬起巴掌来暴打这少年,可谁也没想到,那个少女一言不发地就那么任凭少年牵了手跟着去了,乖顺得像只小绵羊。
厅内几乎没有人站着了,全都被羽化放倒在地爬不起来,二楼的宾客们自是不会搭理的,因为那不是他们的伙伴,他们是来取乐的,不是来发善心的,眼下的场面只会让他们喜欢。然而更让他们喜欢的事情出现了。
也就是眨眼的工夫,那奇怪的少年又折了回来,动作敏捷得堪称一绝,在那些衣饰华丽的家伙身上一阵搜索,抢了银票、金铢小心地纳入怀中,然后极为蔑视地扫了二楼宾客一眼。当二楼宾客们心里发凉的时候,这少年又倏忽间消失了。
厅内良久沉默之后,忽的爆起了疯狂的大笑声。
小屋仍在雨中凄迷,窗纸上有光亮映出了两个剪影。
“最近事情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唯有到你这里来。”
“来了便好,我帮你按摩一下吧。”
“相思,我该怎么做呢?”
“云中叶氏在军中威名赫赫,市井间的口碑也是不错的,却想不到也有这么一天。叶老爷的过世,实在是始料不及的。放松点,你再这么绷紧自己,身子便要垮了。”
“父亲为人一向马虎,可到底也是没有仇家的,缘何会这样。。。。。。”
“叶老爷毕竟是军人,纵横沙场能没有仇家么?”
“各为其主而已,如何能谈得上‘仇’呢?”
“知秋,你终究是软弱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只是你不能体会罢了。”
“也许是吧。。。。。。父亲生前说我‘若执剑在手,恐一生不得如意’,我未能领悟他便先去了,这句话到头来还是没能解释得清了。”
“叶老爷大概想说,你不该出生在军旅世家吧?”
“你知道我自来是不喜阵仗事宜的,我也不想征战沙场之上,为什么父亲还会说出这般言语来呢?明夏倒是喜欢排兵布阵的了。”
“明夏。。。。。。他现在怎么样了?”
“父亲生前最疼的是他,他也是极孝顺的,这几天下来,他憔悴得紧了,只是不肯哭,也不肯说话。你有空便去劝慰一下吧,他最喜欢的人还是你。”
“明夏。。。。。。得了空再说吧。舒服点了么?”
“能和你一起,当然是舒服的。今晚我睡你这里吧,我不想再回去了。”
“也罢,可天亮了还是要回去,丧事惊动了皇帝了,你是叶家长子,不该推脱的。”
“。。。。。。唉。。。。。。可二娘从来也是不喜我的。。。。。。”
“名门望族皆是如此了,不必太过计较。睡吧。”
雨势渐渐小了,这一方小院一片小屋与世隔绝一般静静地存在着,越发冷清了。然,瑟音飘渺而起,从屋中慢慢流淌出来,蔓延在风雨里,裹了这小小的一方天空,轻柔而悠扬。怡红院内的喧嚣被羽化和默羽打得粉碎,如今没有人有什么兴致寻欢作乐,却是正巧听到了这暖洋洋的瑟音。
“想不到今夜能连听相思月姑娘两曲大瑟,此行不虚了。”
“如这般音乐,听见也是福分,若能得相思月姑娘为我亲奏一曲,此生无憾。”
“叶公子真是好福气了,只可惜叶公子。。。。。。”
“兄台小心说话,人多嘴杂莫要惹了麻烦才是。”
宾客之中,大部分人皆是如此心思。美人如玉易,高洁似兰难,古今同一,他们赞叹着美人的琴技,赞叹着美人的容貌,却都想起那个公子的身世,不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没人知道小屋的顶上还有人静听,持伞的两人听得一头雾水。屋内两人只言片语,他们听得很是费劲,只能隐约听出他们的话题很是沉重。
羽化皱了皱眉头,问:“这就是叶家长子?那么书岑该是传到了消息吧。”
默羽更加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说的“书岑”是哪个?可她也懒得过问,只沉默了事。如果她知道那个“书岑”就是前些日子和她打架的人,怕是要头疼了。
“她是魅灵!”
久未出面的魅的声音忽然低低响起。
第38卷 下弦月之家
黑色的天幕下,一边是灯火通明的院楼,一边是星光微弱的小屋,隔了不到二十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