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强制忍耐了这许久时间,明里感觉是克制住了心绪,谁知暗中却生了心魔,前几日差点毁了我一生的修行。
那时我才突然明白了,世间万物一理,人之心潮就如洪水一般,只可疏不可堵,若一味克己用忍,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是以才命人去召你来见面。
现在仔细想想,不见你是源于我的自私,见你也是出于我自私之心,外祖实在惭愧啊!”
张青檀的话任谁听了都觉得合情合理,丝丝入扣,感人至深,但只一点破绽便是张还生根本就不是他的外孙,无论如何气质、神韵都不可能和其女儿有太多相似之处,引出张青檀如此多的感慨。
“这老头是想女儿想的失心疯了,看谁都觉得和她女儿相似呢,还是有什么异样心思,故意说出刚才那些话呢,”因此张还生闻言,心中不由暗暗想到,“如是前者那他几十年明心静气的修行,岂不是都修到了狗身上了。
可要是后者的话,我身无长物,他又是为什么这样套亲近呢?”,表面却显得感动的缓声说道:“原来是这样。
既如此外祖莫要感伤了,我也是修行之人,能体会您的难处。”
“你能体会就好,能体会就好。”张青檀听到这话,语气微微带着哽咽的应道,再无一分仙风道骨,全然像是个悲怀伤情的凡俗老者似的,“其实熊京张家子孙繁茂,嫡系、庶脉每一辈加在一起足有几十人,张茂松哪里会像是我这个孤老头子,一般看重你。
你可知道,之前曾有大楚重臣问过我,是否愿意将您入嗣吾春芒张氏一脉,承继香火,被我断然拒绝,便是想着我再看重你,对你再好,这春芒张氏也已没落,实在比不得熊京张氏的煊赫、富贵…算了,算了,说这些做什么。
今天你能来看我,我就觉得心里安宁了许多,唉,此外经过这些日子的心魔折磨,我也想通了一些本来到死恐怕都放不下的执念。”
说话间,他从怀中极为珍惜的摸出一张叠着的古旧金纸,小心翼翼的摊开,轻声说道:“春芒张氏怕是自我这一代,便会绝嗣。
本来这张家族中世世代代作为根本修行法门的《万物化春图》,我是想要随身埋葬,让其随着春芒张氏,从此绝迹人间的。
可现在想来,你虽然是熊京张氏的子孙,却也流淌着我的血脉。
习练这《万物化春图》虽然违背祖训,但既然春芒张氏香火都要断绝了,却也没甚么值得在乎的了,你真练成了,反倒是春芒张家还在人世间留下一点念想了。”
张青檀说话时,张还生的目光早已被那九尺见方,暗金色帛纸上所画的巨大魔虫,以及一旁隐然间光华流溢的文字所吸引。
这《万物化春图》和那《大灾黑日经》一样,也是既非武功,也非法术,而是追溯调动修者血脉中隐藏的力量,将肉身观想成春芒君,自然而然掌握上古神魔无尽神通的法门。
张还生身躯中本来没有春芒君的血脉遗传,是绝不可能修炼成《天地化春图》的。
可恰巧的是,他从元神霸占之地,吸纳到地、水灵气,乃是万物生发、成长的根基,亦是包含春芒君在内的,许多上古魔兽妖兽得以孕育诞生的源头。
因此张还生望着那金纸,很快便修炼入门,恍惚之下,感觉自己化身成了一只身披厚甲的肥硕巨虫,从蛰伏的地壳深处,破土而出,迎着寒风吐一口气,顿时演化出丝丝温暖生机,弥漫于空中,滋润的方圆十里之内万物生发,古树张芽,枯草吐绿。
与此同时,其身躯内蕴含着的地、水两种灵气,从周身各处激荡而起,透出毛孔化为茧子,将他牢牢的包裹在了其中。
这异状一现,惊得高坐长榻之上的张青檀,差点惊呼出声,双眼圆睁着许久才镇静住了心神,暗暗想道:“第一次观想、修炼着《天地化春图》便生出云茧,这血脉怕得要返租数百世,才能如此浓厚!
于我张家真真是块稀世璞玉也!
看来一切都要重新计较,未来总得尽量不让他生出背离之心才好…”
就这样,静室中的两人一个展现出异像,默记功法,一个脸色阴晴不定的默默沉思,任由时光流逝,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由黑转白,由慢慢的由白变黑。
直到傍晚时分,张还生的目光才终于从金图上移开,回过神来,长长舒了口气,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道:“谢外祖传法之恩。”
张青檀此时已打定主意,一心要将张还生网罗住,又真当他是自己的血脉后人,爱其天资卓绝,闻言笑着摆摆手道:“你我乃是一脉相传的嫡亲祖孙,怎么客套做什么。”
“有道是,道不轻传,法不入六耳。”张还生闻言肃声答道:“外祖与我虽是至亲,但传法亦是大恩,吾怎可不谢。”
听到这话,张青檀不禁哈哈大笑道:“说的好,吾孙有上古贵人遗风,乃真丈夫也。”
九十五章 助人()
张还生闻言朝张青檀谦逊的摆摆手,连声说道:“外祖过奖了,吾实不敢当,实不敢当。”
在静室中,祖孙两人就这样略显生疏、客套,却也算长慈幼恭的闲聊了一会,张青檀望望窗外昏暗的天色,笑着说道:“还生,你修炼《万物化春图》一悟便是十多个时辰,呆在我观中不觉已是一个昼夜,也该回家去了。
免得茂松公担心我拐走了他的嫡系长孙。”
“外祖说笑了,不过天色的确已经不早,我便先告退了,待过几日再来看您。”早有去意的张还生闻言随势站起身来,躬身说道。
“你正是上进的年纪,须得用心修行,还要结交着未来用得着的朋友,看似清闲,实则紧张的很,”张青檀点点头道:“所以也不必来的太勤,每隔上十四、五天来瞧瞧我就可以了
对了,你来见我一趟,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去,可道观里都是素茹,你龙精虎猛的年纪,怕不爱吃,这样吧,一会我让童子吩咐山下的村子,给你烧桌大菜吃吃。
山野席面虽谈不上十分精致,却别有一番趣致,试试无妨。”
古语有云,长辈赐不可辞,听到这话,张还生刻意没有客套,笑着道了声,“是。”,之后静待了一会,便跟随着张青檀召唤来的道童一起漫步走出静室,离了道观,来到了山脚下的穗丰村中。
村头,那道童用随身带着的铜匙,打开了村公堂的红漆大门,恭恭敬敬的请张还生入内稍坐,自己匆匆跑到了村老家里,盛气凌人的吩咐道:“观主有喻,让你们阖村整治菜肴,款待张家君子。
做得好了,今年每亩田租可免去半升,做的不好,那就是白费功夫,甚或还要加租,汝可要尽力去做。”
村老闻言有喜又忧的连连拱手,续而召集全村庶民,支起大锅,烧旺柴火,杀猪、宰羊、剥鸡、刮鱼,不亦乐乎的忙碌起来。
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过后,一桌子烧的软烂喷香的山村大菜,便出现在了张还生的面前。
三面墙壁点着火把,中间放着火盆,暖意融融的村公堂中,张还生笑盈盈的用木箸夹了块笋子,送进嘴巴嚼了嚼,点头赞了句,“烟火气虽重了些,滋味却也甚美。”,下令一旁侍候的村人,分些菜肴给替自己驾车的张家仆从送去,之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因为修炼、记忆那《万物化春图》消耗甚大,他一番风卷残云的吃喝,实在一下无法停住,直到月亮升上树梢,才终于心满意足的施施然离席,在村民怪异目光的相送下,出门上了辕车,朝熊京城池的方向驶去。
两、三盏茶的功夫过后,马车离开了独行的小路,拐进了宽敞的大道,四周顿时热闹起来,车行人流之声不断。
继续前行了片刻,突然间,前方隐隐有喧嚣声传来,接着便是一阵由远及近,人仰马翻的吵闹。
车厢中,盘腿静坐着的张还生感觉辕车停下,不由睁开了眼睛,动念召唤出一股旋风,掀起竹帘,探出脑袋轻声问道:“这天子脚下竟然还有人敢惹是生非吗?”
“君子,这熊京周围百里之内的地面,一向平静,”那驾车的仆从除了会狐假虎威外,倒也有几分见识,闻言恭恭敬敬的答道:“便是再跋扈的豪门,猖狂的贼盗,轻易也绝不敢在此处公然闹事。”
而就在他说话间,月色之下,天空之上有几道漫长的黑影掠过,其中一道的位置瞧着恰好便在张还生的头顶。
依着张还生的本意,是万万不会去管这种闲事的,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时远处突的有几个或熟悉,或不熟悉的吼声传来,“前面可是张家君子,还请援手阻住凶徒!”;
“前方车驾是否云骑尉张大人当面,请助吾等一臂之力,稍阻凶顽!”;
“还生君子,这些歹人胆大包天,在熊京虏人绑架,还请出手相助,阻上一阻!”…
连名带姓都被人点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再袖手旁观的话,面子也太不好看,张还生苦笑着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答话,驾驭着风息直接腾空而起,朝头顶的黑影撞去。
《龙象根本经》威力奇大,但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愿意公然施展,而《八九玄功》虽然玄奥高深,却是淬炼肉身的法门,不至地阶,难以在空中长久施展。
是以张还生出手之时,只能使出了最近精研最深的,《大祸黑日经》中的法门。
顿时,就见他周身突然变得黑气蒙蒙。
之后,随着身形朝那疾飞的黑影追去,那涌动的黑雾被张还生甩在身后,渐渐现出龙身、人首之形。
而张还生那悬空的身体,赫然正代替着蛇身人头魔神的眉心与鼻梁骨,站立在它狰狞双目,和隐隐衔着火光的巨口之间,说不出的诡奇、怪异。
地上拥住的行人、车驾望到这一幕,或吓得尖叫出声,或捂手露出惊骇之色,而远处几个追击歹人的年轻男女,见此异像,也不由得人人神情微变。
其中一个眉宇清丽的妙龄女子,忍不住开口说道:“这神通八成便是熊京张家的《大祸黑日经》了。
这张家君子倒真是个修行奇才,才认祖归宗不到一年时间,竟将家中独门神通修炼至如此煊赫、可怕的境界。”
“那《大祸黑日经》乃是观想血脉根源,以人身化魔神的法门,”话音刚落,旁边一个高壮汉子眉头深锁着道:“修炼快慢全凭血脉中继承神魔力量的多寡,和外内修行全无干系,哪里谈得上是奇才。”
两人说话间,完全和烛龙飘渺的雾像融为一体的张还生,飞行的速度突然间激增了数倍不止,一下便追上了那飞逃的黑影,探爪一抓,便将那黑影抠下了一块。
紧接着,一股比黑夜还要漆黑的雾气,就仿佛瘟疫一般,从那被抓的缺口处,扩散开来。
九十六章 重伤()
那几道飞天逃遁的黑影,只寥寥不足十个,却扰动的大楚京郊一隅乱作一团;,显然并非一般蟊贼、歹人可比。
因此张还生一出手便明显大占上风,心中自然暗暗惊叹于《大祸黑日经》的惊人威力,又不免生出几分洋洋得意的感觉。
就在这时,那被张还生抓中的黑影里,传出一声冷哼,“好歹毒的手段、神通,若再让你修炼些年,怕真成了气候。
可惜现在吗,米粒之光,也放光华!”
话音落地,那和张还生交手的黑影,猛然间膨胀数倍,化为一只擎天巨掌,朝张还生兜头压下,只一击便将他打落下了云端,斜斜坠入了大道旁的田地上,足足翻滚出二、三十丈远,才将力道卸尽,俯在泥窝里不再动弹。
不过张还生虽被敌人一招所败,但那黑影也因为施展神通挫敌锋芒,耽误了几息时间,被一名骑乘着四爪下生着云烟,飞腾于天上的赤熊,身披暗金锁甲,手持丈八长矛的御林军青年将尉追及。
之后就听那将尉暴喝一声,“大胆贼子给我死来!”,挥舞着兵刃,在空中划出一道纵横百丈的锐利气劲。
竟‘噗’的一声,如同划破皮囊一般,将想要依样画葫芦的按照击败张还生的办法,也将那青年将尉打落云间的巨掌,斩成了两截。
黑影所化的巨掌裂开后,内里马上涌出无数墨汁般的黑雾,飞速蔓延开来,竟瞬间形成了遮天蔽月之势。
同一时间,一道纤细的人影从黑雾中坠下,直直朝地上白石铺就的道理摔去,眼看便要肝脑俱裂,皮绽骨折,却被那从天而降的青年将尉拦腰救下,挽在了怀中。
顾此失彼之下却没人看到,这时另有一道样子宛如孩童般的人影在黑雾边缘猛然蹿去,与其他成功逃遁的黑影一样,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半盏茶的功夫后,一群赤熊卫围在那名青年将尉周围,面色难堪的齐齐施礼,其中为首一人虬髯大汉,沉声说道:“都督大人,属下等无能,让那些歹人尽都逃了,而且除您救下的那一个被虏之人外,全无所获,甘愿领罪。”
“那些贼人至少都是地阶修士,”青年将尉回望着自己脸色阴沉、愧疚的属下,大度的摆摆手,安慰道:“汝等阻碍不住乃是理所应当之事,何罪之有。
便是我,要不是有张家君子相助,阻了那贼子一阻,怕也根本不可能破其法器,救下个人来。”
说话间,他目光望向不远处,刚刚从几十丈外的地垄上艰难的爬将起来,脸色煞白的张还生高声喊道:“还生君子,今日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这一都人马的脸面可就要丢尽了,委实多谢。”
张还生闻言,强撑着精神笑笑道:“杨都督,当初在旭国阴海郡南阳城中,若不是你坚持着非要寻到我才返京,还不知我张还生几时才能认祖归宗呢,大家都是朋友,谈何‘谢’字。”
听到这话,杨沫笑了笑道:“君子果然和我一样,都是爽利人,那这‘多谢’便不说了。”,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丢给了张还生,“这瓶子里有我惯用的伤药,一次内服两丸便可滋养五脏,益气通血,君子可用来调养伤势。
吾等还有公务在身,便先告辞了。”,之后朝一旁几个锦衣玉袍的青年男女悄然点点头,便带着属下骑赤熊腾空而起,冲熊京城池飞去。
抬头目送杨沫消失于月光之中,张还生看了看手中的羊脂玉瓶,轻轻拔起木塞,倒出两粒朱红色的药丸来,放在鼻端嗅了嗅。
“适才杨沫大兄没说清楚,这药丸名叫‘荣身宝生丸’,是用百年山参、昆仑灵芝草、青空藤…炼制而成,”正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女声突的传进了他的耳中,“还生君子被歹人敛住神通,从空中跌下,伤了筋骨还不打紧,就怕留了内患。
而这荣身宝生丸专治内伤,正是合用。”
张还生闻言一愣,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几丈外,那群看着和杨沫颇有默契的锦衣人中,一个清纯如出水芙蓉的女子正望着自己,不由笑笑说了句,“多谢尊驾指点了。”。将手中红丸塞进嘴巴,咽进了肚子。
几息的功夫过后,张还生就觉的胸口的气血猛烈翻腾起来,激的他‘哇’的呕出一口污血,胸口这才舒服了许多。
“君子,感觉如何,气息可调顺了吗?”那刚才和张还生主动搭话的清纯女子,看到这一幕,漫步来到他的面前,关切的问道。
“吐出来淤血就没什么大碍了。”张还生闻言喘息着答道,之后望着那女子拱手行礼道:“不知淑女出自哪家高门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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