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听到杨沫的话,他眼睛一下瞪大,连连摆手道:“我的命格找过会龟卜的高人算过,体无一根贵骨,命带几分财气。
大人口中说的那张氏一门事迹,节烈可谓震古烁今,实在不像是我的祖先能做出来…”
“尊驾休得胡言,”听到张还生说出这种话来,杨沫双眉一竖,怒声说道:“你自幼流落民间,连一颗激发血脉中天命之力的丸药都没吃过,更不可能有修士为你行那洗髓淬血之法,却觉悟了春芒君的御风之力,这便铁板钉钉证明,必然是张氏嫡系血脉无疑。
否则的话,天下间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偏偏你的年纪、遭遇、身上暗藏的玉饰、觉醒的天命之力都与那张氏遗孤契合。
你白龙鱼服之时,信口胡言没得所谓,可一旦认祖归宗便是真真正正,流传着上古神魔血脉的贵人嫡脉。
凡事,尤其是言及祖宗之事,便万不可信口开河了!”
听到这番话,张还生顿时醒悟到这杨沫乃是个以人之血脉出身,判断其身份贵贱的家伙。
也恍然大悟了这杨沫为什么不久前在南阳城客栈中,对自己先就像是对待那些南阳衙役般傲慢,后来察觉到他觉醒了天命之力后,神态却马上变的平和的原因。
望着杨沫那怒其不争的表情,心中不由腹诽道:“真是一样米养出百样人,这世上竟然还真有真心实意相信‘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而会打洞’的蠢货。
也不想想由古至今有多少大德、圣贤崛起于草莽之中,先祖尽是默默无名之辈。
如果真照他们想的那样,那通天下所有的大修行者、帝王将相、诸侯封君追根溯源就应该全都是宗亲,供奉一个祖宗了。
真真是可笑之至。”,表面却不动声音的点了点头,“多谢杨君提醒,我知晓了。”
听到张还生用‘杨君’称呼自己,那杨沫却转怒为笑,神情又是一变,亲切的说道:“张君,你与我皆是血脉可直追上古的人中贵子,自然应当相互扶持,说这些客气话作甚。”
“只是杨君,你既然认定我必是那张氏血脉,”张还生闻言陪着杨沫干笑了几声,轻声问道:“我年幼只时又是怎么会被大须弥寺的和尚虏走,如今竟然惊动当今天子找寻呢?”
“这却又是一番曲折的故事了。”杨沫颇为感叹的说道:“当日张公青檀藏身民间,隐居在庆国之地,子嗣艰难,年近六十才生的一女,奉若掌上明珠。
至十七年前,犬戎犯边连夺庆国二十一座城池,那庆伯眼看就要邦丧国灭,便身穿白麻素服,远赴熊京,觐见天子告哀,长跪于阿房宫正殿玉阶下九个昼夜,终于求得援军十万。
而当时援庆楚军中有一位领兵千员的校尉,乃是大楚六卿中上军将嫡长子张竜…”
听到这里,张还生忍不住笑着说道:“讲着讲着,怎地又出现了个张姓之人,这不乱吗?”
“暧,不乱,不乱,此张非彼张也,”杨沫笑着说道:“上古之时,贵人多爱以出生之地的名字,为自己的姓氏,是以同性者众多。
这张竜大人的祖先名为张岭岳,虽然也是炎、黄两帝的重臣,得到二位祖帝施法,融合神魔血脉,传承下来的却是传说中大渊之龙烛九阴的神通,可用夺人视力,并能口吐烈焰,煮海焚山。
而当日张竜大人上阵前,便已觉悟了口衔火精的天命之力,又是少年得志之时,初战与蛮兵厮杀,不免有些心气太高,锋芒过盛,虽然连战连捷却最终于为敌所乘,输的个一败涂地。
而兵败便如山倒一般,阵势早乱,张大人又负了重伤,随着溃兵逃遁,浑浑噩噩间竟来到了张公青檀所隐居的山村之中,并昏厥落马于张公门前。
张公青檀见他衣甲便知道是皇朝战将,因此便将张竜大人救了下来。
后来张大人醒来,养伤时和张公之女朝夕相处,竟生了情愫,偷偷敬天跪地,立了姻缘之誓。
平常人讲究同姓不可婚姻,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皆为野合,乃是应该,可这规矩却用不到真正的炎黄贵人身上。
毕竟远古时,越是血统尊荣者便越多姻缘天成的例子,比如周穆王架龙马之车,于昆仑山遇西王母而生宣帝;
叔梁纥猎虎丘山,与颜徵在偶遇生情,结发而诞下大德孔丘,所以贵人以天地为媒,亦是正理。
是以当张公青檀后来知道独女与张竜大人秉承古礼,敬天跪地结为夫妻后,也无法可想,只能将女儿嫁予了张大人。
待到张竜大人养好了伤后,那张公的贵女已经有了生孕在身…”
“杨君,你且稍等,”张还生听到这里,心中有了预感,张张嘴巴,望着杨沫道:“那张公贵女腹中的孩子,不会就是我吧?”
“不是你还会是谁,”杨沫脸色一变,沉声答道:“当时是两军阵前,张竜又大人身负皇命,自然不能私回熊京,只能遗下随身带着的传家宝玉作为信物,并留言张公贵女待到战后,再来带其返家。
谁知道两人一别之后,便是阴阳两隔。
因为犬戎之乱愈演愈烈,张公青檀不得不带着女儿避祸他乡,不久张公贵女因产子而亡,遗下的孤儿也在张公青檀开私塾教化民间时,被乡民口中的贼僧俘走;
而张竜大人在战后回返张公青檀居住之地,见已成废墟一片,伤心之下以为张公全家尽遭刀兵之祸,痛哭一场后便返回了熊京。”
七十二章 今日原由()
这段荡气回肠,掺杂了国恨家仇,铁汉柔情的传奇故事,说得杨沫口沫横飞,听的张还生目瞪口呆。
回味良久,他突的喃喃插了句话道:“这般曲折的故事简直就是评话传奇啊,怎么会是我的身世。”
“嗳,这世上的评话传奇,那个不是源自于上古奇人异事,先贤大德的真实故事,”杨沫闻言笑着说得:“也许异日张君真有了偌大成就,你的身世故事真成了评话传说,流传千古也不一定啊。”
听了这话,张还生回过神来,心中暗暗想着,“我一个无意间鸠占鹊巢,冒充忠烈之后的孤儿孽子,一旦被人揭穿,遗臭万年倒是很可能,流传千古就不一定了。”,脸上却干笑着说道:“真是多谢杨君吉言了。
就不知后来那张,啊,我失踪之事又怎么会在十余年后,惊动到了天子呢?”
“这说来也是件机缘巧合的异事,”杨沫叹息着说得:“张公青檀少年宗亲皆失,晚年又丧妻女,紧接着还丢失了女儿留下的唯一骨血,心痛之下大彻大悟,遁入了道门之中,从此脱出了红尘之外。
至半年前,他游云至熊京,得闻当今天子身患重疾,百医不可治也,便于阿房宫门之外亮出身份,求见陛下,以血脉中传承自春茫君的,可令万物生发之天命力量,重启天子病躯中的生机,医好了陛下的重病。
立下了擎天保驾的大功。
后来天子于闲谈中知晓了张公青檀,离开齐国后的种种事迹,感其忠烈,悲其命运,便下旨将张公死去的独女坟冢,迁入了张竜大人的祖林之中,牌位入熊京张氏祖庙。
并诏告天下,册封其为,两张节烈贞慧夫人。
再后来,这事不知怎么就流传到了旭国阴海郡的守备将军末叶耳中。
那末叶所执掌的啸风军当时恰被林间人的蛮部打的几乎溃不成军,本已算是戴罪之身,却突然派人沟通大楚朝廷,说知道两张节烈贞慧夫人遗子的下落,把你给说了出来。
想来他倒是聪明,竟能在十几年前布下招闲棋,在关键时刻挽救了家族覆灭之势,现在就算旭国阴海郡的守备将军、啸风军主做不成了,也给子孙在熊京留下了一条大好的退路。”
听杨沫说清楚了‘自己’九曲十八弯的身世背景,张还生久久无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好。
坐在他对面的杨沫还以为张还生知道了自己生身父母是谁,祖宗宗祠所属,心中感伤之前的命运坎坷,也识趣的沉默下来,任由着其收拾情怀。
车厢中从此就静寂了下来,而在距离辕车百余里外的一座连绵起伏的高山峰顶,几名锦衣人带着一群劲装打扮,双目中精光烁烁的武者迎风而立,也在沉默着等待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锦衣人中瞧着最年轻的那个,两眼瞳孔突然由一化二瞳,同时头顶之上隐然有一只三尺来长,竖着的巨目虚影浮现了出来,在空中扫视一周,定定望向了张还生、杨沫车驾所在的方位。
“看到他们了,点子正和赤熊卫的杨都督共乘一车,朝熊京的方向走着呢,”这时那年轻锦衣人突地开口,悠悠说道:“周围有一都的赤熊卫护着,滴水不漏。”
话音落地,年轻锦衣人身边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恨恨的说道:“这杨沫委实可恶,他那上峰于大都督早就走了,偏偏他却一直赖在南阳城中找人。
要也早走些日子回京,报以上一句,点子查无踪影,这件事不就结了吗,偏偏要与我们作对,将事情做成,真不知道这于他又有何好处!”
“启恒杨氏最重,贵贱尊卑秩序,对于杨沫来说救出一个白龙鱼服,流落民间的世家嫡系君子便是个莫大的好处,”他话音落地,锦衣人中看起来年纪最长的老者轻声说道:“而这种脑筋走火入魔之人最是固执不过。
轻易不会被利益打动,这事看来真是麻烦了。”
听到这话,那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眉毛一皱狠狠的脱口而出道:“麻烦什么,给他面子不要,好处不接,那索性便做了他们又当如何!”
这话出口,听的周围人一个个面色突变,脸上浮现出种种不同的神情,其中站在中年男子身后的一个竹竿似的干瘦汉子,突然‘嘿嘿…’冷笑着说道:“做了‘他们’,颜老五,你可知道你口中的‘他们’是谁。
那可是大楚王朝御林五军之首赤熊卫!
无故犯之如同刺王杀驾一般,是灭九族,毁宗庙的罪过!
你颜老五是满门死绝的人物,自然不怕这个,可我们却不一样,东主家也不一样,事情若是弄巧成拙了,谁当得起如此重责!。”
那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听到这话,咧咧大嘴不屑的说道:“说这些话做什么,还不是私心太重,不愿意为东家效死力。”
干瘦汉子听到这话,勃然大怒,双眼一瞪,眼珠子似乎都要滚出眼眶,暴喝道:“我不愿为东主效死力。
当年在齐国高玉遇苍山盗,如果不是我用肉身挡了那记飞刀,三爷怕不夭折当场,还有在卫国甚姚,为了一批宝货我硬生生被贼子用金铁棍敲断了九根肋骨,骨叉插进了肺子里都不吭声…老子为了东主总共受过不下十次的致命重伤。
就连余大医都说能活下来简直就是运道过人,祖宗保佑。
你颜五一个蛮匪出身的孤身混子,又为东主立下过什么功劳,竟敢说我不愿为东家效死!
我倒是觉得是你是想要引着东家,犯下满门覆灭的大罪才是,本来那点子就算回了熊京,顶了大公子的位置,东家也就是失了次际遇而已。
可你竟然要为此灭杀御林军一都人马,一旦事情犯了,那东家可是要遭灭门大祸的啊!
到时你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跑了,谁找的到,啊,我看你八成来投靠东主时就居心不良,说不定原本便是个奸细…”
七十三章 进京()
见两名虽然出身来历不同,但本来都精明强悍,皆能独当一面的地阶武者争执起来,锦衣人中的老者脸色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阴沉,心中叹息的默默想道:“这严嵩、赵霁往常虽然也是桀骜,但那会如此一言不合便反目相向,分明都是先自乱了心神。
严嵩现在吵着要向赤熊卫动手,可实际却色厉内荏,若我真的允了,还不知道他到底会如何做呢。
唉,东主家族到底崛起太短,没有底蕴,虽然能靠着后结恩义,网罗到些死士,但到底不像那些根基深厚的万年世家,有着不辨主家善恶,累世进忠的家臣、修士、武者效劳。
如那种人,不要说击杀赤熊卫,就算真的刺王杀驾,也会慷慨应命,可普通死士虽不惜命,却总是另有顾忌。”
感慨了一阵子,他觉得事情此时已经非自己能够处置、解决的了,最终快刀斩乱麻的咬了咬牙,下定决心,用力挥挥手道:“好了,谁都不要吵了,袭杀赤熊卫之事乃是大逆犯上。
再说了,一都的赤熊卫列阵而行,便是天阶修者也要避其锋芒,我们就算行险也不见得能成功,此时不要再提。
棋差一招便是棋差一招,我自会亲自向东主领罪,现在便先回熊都吧。”
听到这番话,其余几个锦衣人相互看看,齐齐拱手行礼,恭恭敬敬的说了句,“既如此,全听大管家您的吩咐。”,一群人很快便消失在了山峰密林之中,峰顶只剩下烈日高照,云淡风轻。
而这时,张还生乘坐的辕车,还在五十名赤熊卫的簇拥下飞翔着破风急行,一个昼夜便穿行了几千里的路程,落在了一座雄城之外的平坦大道之上。
那道路足有三十余丈宽,像是由一整块白石铺设而成,前望可见直通入那巨城之中,后望则隐入天地间,遥遥不知尽头。
“张君,此路便是我大楚唯一的国道了。”端坐于辕车之中,透过车窗望着大道两旁稻香花美的沃野,杨沫朝张还生笑着说道:“这些铺路的白石都是采至千里之外的玉昆山中,由大神通者运至熊京城外,数十万的匠人打磨平坦,严丝合缝的埋入地下。
因为石块之间都用上好的糯米、蛋清蒸煮九日造成的黏浆粘住,石纹又都是相互契合,所以从熊京城池上眺望,整条道路宛如一条玉带一般直通漓江,是以名为,白玉阶。
按着皇朝礼法,欺近熊京三十里后,便是大修者也不能飞天遁地,只可脚踏实地的进入京城之中,是以我们也只能落地缓行了。
好在三十里路片刻便至,倒也耽误不了太多功夫。”
“是吗,”张还生闻言神色显得颇为紧张的干笑着说道:“那不知进了熊京之后,我,我会被如何安置呢,是直接去见天子呢,还是先去面见张公青檀或是那位张竜大人认亲?”
“面见天颜乃是何等荣光之事,之前单单演练各种面君之礼便需一天,”杨沫听了大笑着说道:“怎么可能你一道京城,便能觐见。
至于张公青檀,张竜大人虽是你的至亲,但按照规矩,在你经过大理寺咨证,名字正经登入熊京张氏族谱前,亦不会轻易和你相见。
不过放心,你既然已经觉悟了天命之力,这咨证便只是个过程而已。
一会进了熊京,我会先将你送到官驿休息,然后去复命。
约莫着明、后两日,大理寺便会派人来找你资证,不外乎就是请你施展一下觉醒的天命之力,再问你些个问题,看来历是不是和我上报的相契合,你只管实话实说就是。
如果明、后两天没来,你也不要着急,只需安心候着,也不要乱问,反正四、五日内必有回应…”
在他的交代声中,辕车和簇拥在周围的一都赤熊卫疾驰在玉带般的大道之上,煊赫声势逼的前头的车马不断避让,直直驶到了玉阶尽头,雄城关隘之下。
这时辕车才终于停了下来,杨沫施施然的走下车来,从腰间解下一方金牌举过头顶一晃,又从怀中摸出一封赤简摇了摇,高声说道:“吾乃赤熊卫都督杨沫,奉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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