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老杨头发话了。
“荷儿就算在缺根筋，说到底，也是咱老杨家的孙女。”
“就算是咱老杨家的一只猫，一条狗，后院的一只鸡，咱都要护着的，何况自个孙女？”
“罢了罢了，既然事情也都发生了，再翻那些旧事也没啥意思。”
“咱今个是过来探望荷儿的，不是过来开数落，批斗大会的，换个话题聊，不说这些！”
老杨头摆摆手，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把这个话题镇压了下去。
饭堂里，大家都在那磕着瓜子，喝着茶，闲话家常。
约莫着过了好一阵，杨华明站起身道：“你们先坐着，我去前面灶房那拿壶热水来。”
众人点头，杨华明便快步来了西屋的灶房。
拿热水回去泡茶是必须的，还有一方面原因，是杨华明要来催促一下刘氏烧饭烧菜麻利点，别拖拖拉拉，到时候过了晌午饭都还没烧好。
可是，当他一头扎进灶房时，看到的却是冷锅冷灶，以及在灶门口拿着两根柴禾一个人自言自语的三丫头。
“三丫头，你娘和菊儿姐姐她们呢？”杨华明问。
已经四岁的三丫头抬起头来看向杨华明。
“娘和二姐去找飞飞了”
“啥？”
杨华明的分贝猛地拔高。
看了眼那还挂在墙壁木桩子上，用稻草绑着的几斤肉，又看了眼养在水桶里还没来得及宰杀清洗的鱼和泥鳅。
至于其他的蔬菜啥的，那就更别说了，从菜园子里摘回来是啥样儿，这会子就还乱糟糟堆在菜篮子里。
杨华明顿时火冒三丈。
“找啥飞飞？飞飞又咋啦？”他再问三丫头。
三丫头的眼底掠过一丝畏惧，结结巴巴道：“飞飞不见了，娘和二姐她们去找飞飞去了，叫我在这里看夜猫和老鼠，不让它们叼走肉和鱼”
又是飞飞！
杨华明气得狠狠跺了下脚，转身一阵风似的出了灶房，来了隔壁的两间屋子。
刘氏和菊儿不在中间那屋子里，杨华明又进了杨若荷那屋。
刚推门进去，就听到床上传来杨若荷焦急的声音：“飞飞找到了没？”
“飞飞，飞飞！荷儿啊荷儿，你是不是要把你爹我给逼死了，你才罢休啊？”杨华明站在杨若荷的床前，气得咬牙切齿。
看到来人是杨华明，杨若荷赶紧咬紧了唇，躲到被子里，扯过被子蒙住头。
这是畏惧，也是逃避，更是无声的抵抗和叛逆。
杨华明真恨不得冲过去把她从床上拎起来，然后狠狠几巴掌拍过去，拍醒她。
但汉子生生忍住了。
因为饭堂那边，大家伙儿都在，大家给面子，过来探望，还送了那么多东西。
要训斥这个不孝女，也得等大家伙儿都开开心心吃过了这顿饭，走了，才能关起门来训！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刘氏和菊儿，让她们赶紧将饭菜烧起来！
杨华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悄悄，却又心急火燎的找刘氏和菊儿，然后，又去了一趟前院，以及老杨家正门的门口，都没找到。
当他再次返回内院的时候，刚好看到杨华梅和杨若晴两个从饭堂里出来了，正站在饭堂门口聊天说笑。
杨华明下意识就想转身躲掉，再去别处找，可是，杨若晴已看到了他。
“四叔，你咋从前院过来了呀？”杨若晴问。
杨华明不得不挪到饭堂这边来，有些尴尬的道：“那啥，我去看看永仙啥时候回来，想让他晌午也过来吃饭。”
杨若晴诧了下，“四叔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大哥他晌午在学堂里吃饭呀，还要照看学生们，没空回来呀。”
杨华明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给忘记了”
“那啥，晴儿啊，梅儿啊，你们两个咋出来了？回饭堂去坐着喝茶呀！”
他又招呼道，上前来，一副急着要把她们两个往饭堂里带的样子。
杨若晴却站着没动，“四叔，你咋啦？咋有点不对劲儿啊？”
边上，杨华梅也有同感，打量着杨华明，杨华梅直接道：“我和晴儿在屋里面坐得有些闷，也有些无聊啊，就出来透透气。”
“四哥你咋非要把我们俩往屋里推呢？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们，不敢要我们晓得呀？”
杨华梅这话，其实是随口说说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何况杨华明此时就是心虚。
那脸色，顿时就变了下。
这个细微的小变化，没能逃过杨若晴的眼。
“四叔，到底咋回事啊？咱又不是外人，你用不着遮遮掩掩支支吾吾的啊。”她道。
听到这话，杨华明更尴尬了。
汉子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指了下西屋那边的灶房，对杨若晴和杨华梅道：“这都日上三竿了，你四婶还没去烧饭呢。”
“我刚过去瞅一眼，冷锅冷灶的，哎，我这前院找到后院，都没瞅见她人影，可把我急死了！”他压低声道。
杨华梅听到这话，顿时就眼睛里冒火星子。
“她这是啥情况啊？这是故意不给咱饭吃咯？”
“四哥，这你可得好好教训下四婶啊，今个我们可是过来做客的，一年到头抬不了几回你家的筷子！”杨华梅忿忿道。
“梅儿，你千万别这样说，四哥不是那个意思，你们今个能来，四哥真的很开心，也很长脸。”
杨华明搓着双手，焦急的解释着，“你四嫂她也不是故意不烧饭的，她是去”
“四婶去帮荷儿找飞飞了。”杨若晴直接截断了杨华明的话。
杨华明怔了下，“晴儿，你咋晓得的啊？”
杨若晴道：“之前我们去荷儿那屋里探望她，那会子飞飞就不见了，我们出屋子的时候，四婶带着菊儿就在屋里面找。”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狗还真是贪玩啊，都不晓得躲哪去了。”
第2018章 气味（）
而且，一找就找这么久，这也真是醉了！
杨华明听到这番话，脸色更不好看了。
“荷儿不靠谱，你四婶更不靠谱，我这就找她们去！”
撂下这话，杨华明双手背在身后，刚要往后院去，这当口，后院院子门那边，终于传来了刘氏那极富特色的大嗓门。
“哎呀呀，可算让我给找到了，这个狗东西，贪吃，活该”
原本饭堂里的人都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啥，刘氏这嗓门一起，饭堂里的人全都被惊动了。
大家都来到了饭堂门口，刚好看到刘氏带着菊儿正从后院过来。
刘氏手里拿着老杨家的那把用来舀粪水的长柄木瓢，木瓢里面，趴着一只狗。
那狗身上湿漉漉的，原本蓬松的毛发，此时一根根黏贴在身上，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掉水。
加之它特有的五短体型，格外显得脑袋大，脖子细，身体四肢短而小。
然后一只肚子又不知道是吃了啥，壮鼓鼓的，像是被吹了气的皮球。
被刘氏装在木瓢里面往这边过来，那狗冻得瑟瑟发抖，嘴巴里还在呜呜的叫着。
不知道是冻得？怕的？还是撑的！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刘氏带着它往这边过来，带来的不仅是一只落汤鸡似的狗，更是铺天盖地的茅坑里的气味
众人纷纷捂着鼻子往后退，杨华梅更是差点吐出来。
其他人的反应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臭味儿这种东西啊，说来也奇怪。
当你进了厕所，到处都是那种气味的时候，你也会习以为常，不觉得有啥不能接受的。
甚至，还能待在那一平米的封闭小空间里，边释放边刷手机。
一刷就刷大半个小时，都快要吸饱了，这才依依不舍的出来。
而当厕所里的污物，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那么，那种臭味就会显得格外的突兀，格外的明显，格外的无法容忍。
这边，众人都在四散而逃，杨华明也扛不住，却还是迎难而上。
“你干啥去了你？这一大家子人都还等着你烧饭呢，你到底在折腾啥啊？”
杨华明冲了上去，照着刘氏就是一通喝。
刘氏一脸的委屈，也大声还击回来：“我冲我瞎嚷嚷个啥呀？折腾的不是我，是你那个宝贝大闺女！”
“她的狗不见了，自个要下地去找，她那身子骨，成吗？”
“待会摔倒了，病倒了，惊到了，又是咱的负担，我就只能自己去帮她找啊！”刘氏辩解道。
刘氏话音刚落，西面，杨若荷那屋门“吱嘎”一声开了。
只见穿着一身睡觉衣服的杨若荷从里面冲了出来，披头散发，面色苍白，走路都带飘的。
让人真的很担心，一阵风会把她给掀翻。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注视下，杨若荷径直奔到了那木瓢边上。
“天哪，飞飞这是咋啦？咋一身的水啊？”杨若荷惊呼着。
刘氏没好气的道：“你问我？这得问你家飞飞啊。”
“难怪到处都找不到它，搞了半天，这个狗畜生，是掉到院子外面的茅坑里去了！”
“茅坑？”杨若荷更加惊诧了。
“不可能，肯定是有人在害我家飞飞，它从不往那些又脏又臭的地方去的！”她道。
刘氏冷笑，“省省吧你！”
“它就是跑去茅厕那找屎吃，笨头笨脑的，就栽到茅坑里去了。”
“要不是我去的及时啊，真的得淹死。”刘氏道。
杨若荷使劲儿摇头，“不、不、不可能，”
“我家飞飞，我都是给它吃最好的鸡蛋，吃全瘦肉的，有一点点肥肉渣我都要弄掉。”
“我家飞飞，不可能去那种脏地方的！”
杨若荷还在那坚持自己的看法，刘氏白了她一眼：“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你看看你那狗，吃得肚子都撑成球了，恶心巴拉的！”
然后，刘氏手一松，直接将飞飞丢到了地上。
“啊呜”
飞飞痛呼了一声，在地上翻了个滚，夹着尾巴一溜烟跑进了杨若荷那屋，钻到床底下，呜呜的叫。
杨若荷心疼得不能自己了，一手捂着肚子，抬起另一只颤抖的手指指着刘氏：“你、你、你好狠的心哪！”
刘氏也是当仁不让，狠狠瞪着杨若荷：“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德性，老娘生下你就该把你甩到茅坑里。”
杨若荷气得咬牙切齿，“这个账，将来再跟你算！”
撂下这句狠话，杨若荷捂着肚子转身回了屋子，并把门狠狠摔上。
摔门的声音，让这边的众人回过神来。
一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
谭氏率先出声了，“这个死丫头，这是走火入魔了。”
“臭得要死，没胃口了，我回屋睡觉去了，晌午饭别喊我！”
撂下这话，谭氏转身朝东屋去了。
虽然眼瞎了，可是这条路走过无数回，走起来半点障碍都木有。
谭氏也摔了东屋的门进去了，这边，老杨头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都别跟这站着了，回饭堂去坐着吧！”他道。
杨华明也赶紧回过神来，在那催促着刘氏：“还不赶紧去烧饭？也不看看啥时候了！”
刘氏赶紧把双手在身上搓了一下，
然后，刘氏对这边的孙氏她们道：“三嫂，你们赶紧去饭堂里坐吧，我这就去烧饭，一会儿就能吃上饭啦！”
刘氏朝妇人们这边道，转身屁颠颠的就往灶房那边奔去。
杨若晴将她喊住。
“四婶，那啥，你别打我的米了，我胃口不大好，就不吃了。”她道。
鲍素云也赶紧道：“也别打我们五房三个人的米，我们早上吃多了，晌午吃不下呢。三嫂，你呢？”
孙氏回过神来，也赶紧点头：“四弟妹啊，你还是专心照料荷儿吧，我们自家人，啥时候过来吃饭都行。”
刘氏道：“哎呀，不吃？当真不吃？”
心里在偷着乐，窃着喜。
不吃最好，赶紧走赶紧走吧！
可是，杨华明出了声：“三嫂，五弟妹，晴儿，这怎么行呢？今日是说好了的啊，你们饭都不吃一口，我这心里过不去啊！”
杨华梅不耐烦的道：“四哥啊，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
“我只要一嗅到这茅坑的臭味儿，想到四婶的那双手，我这胃口真的是半点都没有。”
“啊？”杨华明怔住了。
第2019章 舍不得落下（）
杨华梅接着道：“别说这吃饭了，我都快要吐了。”
“四哥啊，这饭就算了吧算了吧，我真的要走了，这院子都臭得没法呆。”
众人当真全散了。
杨华明追出了屋子，无济于事。
一脸沮丧的回了西屋，刘氏正在灶房里哼着小曲儿切肉。
上了锈的刀子拉扯着五花肉在砧板上切啊切，割啊割。
听到杨华明进屋的脚步声，刘氏很是高兴的道：“真的全都走啦？”
杨华明‘嗯’了声，“哎，这说好的一顿饭，又给泡汤了，心里总觉得亏欠了大家伙儿啥，不好受。”
刘氏却不以为然，道：“切，你也真是喜欢亏欠，不就是一顿饭嘛！”
“有道是餐饭不饱，只鸡不肥。他们家家户户啊，日子都比咱好过，不差这一顿饭的，啊！”
听到刘氏这番话，杨华明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去他们各家吃饭的时候，嘴巴都撑破，半顿饭都舍不得落下。”
“那会子，咋不听你说这些话呢？啊？”杨华明问。
刘氏怔了下，然后撇撇嘴，老脸不红的道：“今个又不是咱不给他们吃，你瞧，这鱼啊肉啊啥的都买了，食材准备得还这般丰盛，又不是假惺惺的。”
“是他们自己不吃，怪谁？切！”
刘氏一脸不屑的摇了摇头，然后接着切肉。
“菊儿爹啊，你说这肉，咱晌午是红烧呢？还是酱焖？”
“要不做成肉丸子肉饼？”刘氏问。
杨华明一脸的不耐烦。
“你要是不去捞那狗，不去恶心大家伙儿，大家伙儿也不至于跑。”
“我看今个这事啊，就是你故意的，存心的！”他道。
刘氏一听这话，不干了！
手里的菜刀啪一声拍在案板上，朝杨华明瞪起了眼睛。
“杨华明你几个意思啊？我是那样的人嘛？”
“再说了，我不去捞那条狗，你那宝贝大闺女还不得跟我拼命？”
“那狗捞起来的时候浑身是屎尿，我要不把它弄去池塘那边洗，大家伙儿见了更恶心！”
“还有啊，你说我不该用粪瓢，那狗那么脏，我不用粪瓢难不成用手抱着？抱在怀里回来呀？”
杨华明被刘氏这一番抢白，堵得哑口无言。
“我懒得跟你掰扯，跟你这女人，掰扯不清楚！”他道。
转身要离开灶房之际，听到身后锅台后面传来刘氏很不屑的嘀咕声。
“动不动就瞧不起我这个女人，你那玩意都不行了，连女人都不如呢”
“你说啥？”
杨华明猛地转身，阴沉着脸朝刘氏这边喝问。
刘氏被喝得浑身一抖，眼底掠过一抹恐惧，忙地改口：“没，没说啥啊！”
“我问你最后一遍，你方才到底说什么？”杨华明朝这边走近几步，目光阴冷的看着刘氏。
刘氏吓得脚下往后退，一不小心后背就抵到了菜碗橱柜。
等到她想要逃开的时候，杨华明已一手拽住了她的肩膀。
“说清楚，你到底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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