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对不起，对不起，您那么辛苦替青之解毒，付出了那么多代价，我却没有保护好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人暗算，惨遭毒手，冤死湖底。”辛瑶见到杨霖，心中泛起歉疚，将一切罪过，都怪责于自己的疏忽。
“小辛瑶，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来晚了。”杨霖心疼不已，照这个心态，只怕辛瑶一年半载都难以走出伤怀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辛瑶曾经受过天大的委屈，或是承受过刺骨的疼痛，她都坚忍着，不会吭声。可是现在一听到安慰的话，却是轻而易举地泣不成声。
“小辛瑶，你未来的路还很长、很远，充满无数可能，也充满无数希望，如同着初日瞳瞳，即便风雪再大，它也必须迎着风雪缓缓上升。”
杨霖指向初日，初日阳光虽有重重乌云遮挡，却也星星点点地洒了下来，沿着湖边平整的汀线，光点越来越多越密集。
“可是林伯，我只看到一片朣朦。”辛瑶眼前满是阴霾，心被堵上了，团团迷雾，哪里能看得见光亮的影子？
“这是香茞，天山特有的一种香草，我将它制成香包，有助于安心养神。”杨霖递过一个香囊，由于做工粗糙，他只是称之为香包。
“林伯，谢谢您。”辛瑶接过那一包香茞，凑近鼻尖闻了闻，淡淡的香味，辛瑶无心欣赏，谢过之后便将之收入袖中。
“逝者已矣，迟早需要节哀顺变。”杨霖继续劝慰着辛瑶。
“林伯，我真的做不到节哀，我怕是这一辈子都做不到了。”辛瑶抗拒地摇了摇头，自责愧疚，后悔悲恸，然而更多的，是深深的思念。
良久无言，杨霖张了张嘴，呵出一团白色的热气，顿了顿，终于坦言畅聊道：“我能够体会你现在的心情，因为我也曾失去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林伯？”辛瑶错愕过后，满是震惊，想不到杨霖大师也经历过如此分离之痛，更想不到杨霖大师愿意同自己这个晚辈分享心事。
“携手相伴是奢望，眨眼间，我已经独自熬过了孤独的第六十二个年头。”杨霖苦笑，强颜挤出来的笑容后面，是深深的惋惜。
杨霖也学着辛瑶的样子，坐在了岸边，双脚悬在湖堤上，任由冰冷的湖水浸透双脚，他甚至有一丝冲动，想要再次潜入湖底。
“她离你而去了吗？”辛瑶小心地措辞，生怕言语提及到杨霖大师的痛处。
“突然之间，无影无踪。”杨霖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六十二年，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没人知道，杨霖只希望，通过这一次武林聚会，能够由能人异士帮助自己解决某些困惑多年的心事。
“她失踪了？那您去寻找过她吗？”辛瑶暗叹，原来武林第一的杨霖大师，也如同常人一般，承受着备受煎熬的相思之痛。
但是他的痛又与常人所不同，他一痛就痛了六十二载，这份伤痛在心中成为了永恒，这么漫长的岁月，杨霖大师都没有移情她人，而是独自承受着难以倾诉的伤痛。
“我苦苦找寻，却没找到。我知道，我们已经天人永隔了，若她尚在人世，一定不忍心让我如此孤独。我也曾经一度怀疑，她是落入了这冰冷的湖中。”杨霖望着平静的湖水，他的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啊！”辛瑶一声大喊，震惊有余难以平复，杨霖大师所挂念之人，居然也是悲惨地落入了卡巴克湖？！
第395章 人海孤鸿（）
“我那时如你般，疯狂地、不顾一切地跳入卡巴克湖中，正是那一次深潜，才被我发现了暮士之光。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可是能力有限，我最深也只能到达暮士之光的深度，没有找寻到她，无数次无功而返。”
杨霖纵使被公认为武林第一，在他自己看来，也不过是浪得虚名，能力有限。
习武之人，纵使功力再高深莫测，纵使剑术再变幻如云，纵使武林威名显赫，可是如果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救不了，这个武林第一有何用处。
所以杨霖这几十载一直独自深居，日日研究天山前辈遗留下来的书谱，钻研天山阵法，却是丝毫没把天下第一这个名号放在心上，也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他已心如死灰，却也心如明镜。
天山阵法暗藏着卡巴克湖底的秘密，也暗藏着无数奇迹。
说不定，参透天山阵法，神秘失踪的心上人就会回来，天山的一切都能够恢复如初，杨霖就是抱着这种信念，坚持下来，数十年如一日。
“这么多年了，您还惦记着她么？”辛瑶想知道，惦记一个人六十二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悟。
“时时在心，念念不忘。”
“林伯，这么多年，您是怎么过来的？每当夜深人静想起她的时候，你是怎么度过的？”辛瑶这几日均是彻夜未眠，她已经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孟青之临赴决斗之前，回眸时的坚定目光。
“苦苦的熬，日子总归要过。”杨霖收回思绪，绷直了双腿，上下甩动着，甩去长靴上的水珠，而后站起身来，铿然说道，“世事如局，人海孤鸿，能够相遇，甚至是相知，缘分各有因缘，是偶然，也是必然。”
辛瑶也跟着站起身子，这一刻，她终于感到了一丝疲惫，她只想好好睡一觉，最好一觉不会醒。
辛瑶的这一觉并没有如她所愿，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时不时会喊出孟青之的名字，就连睡着了，都在流泪。
她想要一睡不醒，可是仅仅是在睡梦中度过了两个时辰，辛瑶便哭醒过来。
不过在丝凌等人看来，辛瑶能够歇息两个时辰就已经知足了，也许真是那安眠养神的香茞起了效用吧。
一觉醒来的辛瑶，依旧烦闷，依旧压抑，依旧只想在卡巴克湖的岸边待着。
这大白天的，青丝门的长辈们心想着卡巴克湖旁不乏西漠派弟子看守，有他们守护着，倒也放心让辛瑶前往。
辛瑶独自徘徊，湖边忧思，赶巧不巧，始作俑者凌金匀居然抓准时机凑了过来，仇人见面分完眼红，凌金匀对辛瑶依旧抱有一丝希望，而在辛瑶心中，凌金匀就是生死仇敌。
“辛瑶，你果然在这。”凌金匀一副讨好的笑容，试探着与辛瑶搭话。
令凌金匀喜出望外的是，辛瑶居然罕见的陪上笑脸，“你来得正好。”
“辛瑶，你看起来气色不佳，让我陪你散散心吧。”凌金匀望着辛瑶苍白的面容，一定是为孟青之而悲痛所造成的，不知辛瑶会不会恨自己。
“世事如局，人海孤鸿，你我能够相遇，便是缘分。缘分各有因缘，是偶然，也是必然。”辛瑶重复着杨霖大师曾经说过的话，只不过，她与凌金匀的这一段，却是孽缘。
“辛瑶，你说得太深奥，我，我不大懂，不过我好开心，我明白你的意思，完全明白！”凌金匀没听懂这一段文绉绉的话语，只听到缘分二字，还以为辛瑶终于想明白了，既然孟青之已经死了，辛瑶开始尝试着接受自己。
“你明白就好，你想不想缘分继续？”辛瑶的笑容更深了，映着她惨白的面容，显得几分诡秘。
“想，想，当然想，求之不得。”凌金匀一听这话，愈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哼，辛瑶之前还装得那么冰清玉洁，眼下孟青之一死，她的态度立马就变了，女人哪有不虚荣的。
“那你愿不愿意随我去一个地方。”
辛瑶梨涡浅笑，秋目含波，看得凌金匀心都醉了，忙不迭地点头答应道：“愿意，愿意，生死相随。”
辛瑶清浅一笑，在卡巴克湖旁慢悠悠地踱起步子来。
凌金匀赶紧屁颠屁颠地跟在辛瑶身后，可是辛瑶步伐缓慢，越来越靠近卡巴克湖，渐渐地，简直是贴着湖边沿路走，稍有不慎便会走入湖中。
凌金匀不敢离湖太近，他不禁摸了摸脸颊，前几日被湖水冻出的水泡才刚刚愈合，凌金匀只感觉后背没牛骸罢馐且ツ陌。裂勖潜鹫饷纯拷吆妹矗芪Ｏ盏摹！�
辛瑶嘴角勾出一抹冷笑，笑得诡异，“你说，孟青之一个人在湖底多孤单啊。我们一个是他最爱之人，一个是他最恨之人，不如我们下去陪他吧。”
“不，不不不”凌金匀心下大叫不妙，他想撒腿逃跑，可是青璃缎不知何时缠上了自己的腰间，一股庞大的力量拖住凌金匀往湖中拽。
凌金匀不仅打不过孟青之，他甚至不是辛瑶的对手，连青璃缎都无法挣脱，只能一边呼喊着救命，一边拼命反抗。
“你方才还说生死相随，而今我想下去，你却退缩了？”辛瑶冷冷问道。
“辛瑶，咱们留得青山在，咱们，咱们有话好商量，”凌金匀几近哀求的语气。
听到动静，守在湖边的西漠派弟子也纷纷赶了过来，本想上前劝阻，但是眼见辛瑶明显占据上风，众弟子也只是在旁冷眼看着并不出手。
“商量？那好，我不下去了。”辛瑶一个回身，来到了凌金匀身后，青璃缎松开，正当凌金匀长吁一口气时，辛瑶突然目露凶光，朝着凌金匀狠狠拍去，“不过，你必须得去死！”
辛瑶已经顾不上什么道义，什么卑鄙手段，她只想报仇，先杀了凌金匀，在她有生之年，还要杀了凌绝，杀了凌卓，杀遍古月教。
就在凌金匀受了辛瑶一掌，即将无助落水时，说时迟那时快，凌绝突然赶了过来，一把拖住凌金匀伸出求救的手臂。
“祖父，祖父，救我！”凌金匀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岸上，心有余悸，吓得缩成一团，抱头瑟瑟发抖。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396章 白发女子（）
滴答，滴答，耳边似乎响起了水声。
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只见周围一片光亮，亮光刺激着视觉，一滴泪珠沿着眼角流了下来，赶紧伸手挡在眼前，只能从指缝之中缓缓接触周围的灼灼亮光。
猛然间，孟青之瞪大双眼，警觉而诧异地四下打量，顾不上刺眼的亮光，刺得他眼泪直流。
孟青之分明记得，自己与凌金匀的决斗尚未结束，几个回合下来，凌金匀落了下风。眼看凌金匀似乎不敌，即将失足落入卡巴克湖，是孟青之不计前嫌伸手施救，将凌金匀拉上了岸。可是孟青之自己却反遭暗算，中了凌金匀的毒针。
原来这一切都是凌金匀的阴谋，落水之前，凌金匀还用尽力量，狠狠地推孟青之落水，孟青之身中剧毒，无力反抗，当即昏迷。
等到孟青之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白茫茫的亮光之中，待到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四周都是通体发亮的冰墙，寒气缭绕，跟之前疗伤时杨霖大师带他去过的寒冰洞之中，情形非常相似。
孟青之吃力地站了起来，浑身酸疼，他试着调理内息，运功试探，竟发现体内无恙，内功依旧精纯浑厚。
孟青之赶紧扒开自己的上衣看了看心口的位置，只见一个殷红色的血点在心口上方清晰可见，这一定是方才所终的毒针所留下的印记。
可是孟青之方才运功时，体内明明没有任何毒素，不仅没有心口处所中凌金匀的毒，就连之前体内所中的六芒镖残毒都消失殆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遭受了什么奇遇，或者说，自己已经死了？这白茫茫的冰冷牢笼，就是死后的情景？
孟青之甩了甩头，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再次查探身体内外，真的毫无受伤或者中毒的迹象，身体倍棒。
若说唯一不适之处，大概是因为在这冰冷的地面上躺得太久了，孟青之只感觉到肌肉骨骼有些酸疼而已。
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失去意识的那一刹，孟青之感受到凌金匀的那枚毒针的威力，顷刻之间便能让人麻木，其毒性必定是极其剧烈的。
孟青之当时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怕这一次，即便侥幸被师父救回了岸上，也是无力回天了，孟青之只恨自己没有力气，再多坚持一秒，最后多看辛瑶一眼。
眼下，孟青之一边活动着筋骨、甩动着胳膊、摇晃着脑袋，一边小心谨慎地沿着冰墙前行，每走一段距离，他都会停下来回头看看，可别迷失了来时的路。
冰墙的后边，依旧是冰墙，白茫茫的，一眼望去没有尽头，眼见之处，都是相同的情景，好在孟青之记忆超凡，否则换作常人的话，只怕最多走过两个路口，就会彻底在这片白色冰墙之中迷路。
忽然，孟青之眼前一亮，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冰墙上，赫然雕刻着一些鱼儿的图案，这些鱼儿成群结队，有些圆润有些干瘦，甚至还有几条鱼儿在吐着水泡，刻得活灵活现。
孟青之轻轻地摩挲着这些图案，他突然看到一丝希望，也许可以从这些可爱的鱼儿身上，找到答案。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啦，啦哈，呼儿啦哈，”
隐隐听到前方不远处的冰墙后边，似乎传来了女子欢愉轻哼的歌声，孟青之大喜过望，忘却了身体骨骼的酸疼，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朝着歌声的方向寻去。
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孟青之怀着忐忑的心情，绕过最后一面墙，终于见到了一位背对着他的方向，正在轻声哼唱的女子。
这是孟青之醒过来之后，在这白茫茫的冰墙石室之中，见到的第一个人。
这名女子声音听起来清脆甜美，似乎很年轻，然而见到本人，却是满头白发，雪白雪白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间，看来女子应该是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
“老前辈，晚辈冒昧阑入，打扰一下，”孟青之开始礼貌地打招呼，“请问老前辈，是您救了我么？”
女子闻言转过身来，并没有答话，而是笑吟吟地望着孟青之。
女子似乎早就察觉到了孟青之，所以孟青之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冰室之中响起的时候，女子并不觉得惊讶。
“啊！”孟青之见到女子容貌之后，控制不住震惊地大喊一声，叫喊声在一个一个冰室之间穿梭反弹，响起了一声声的回音，回音叠加，使得原本安静的冰室，顿时变得有些吵闹起来。
孟青之顿觉失礼，赶紧弯腰作揖，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本尊长得很吓人吗，瞧你这副一惊一乍的模样。”女子笑意全无，不满地撅起了嘴。
“不吓人不吓人，而是”孟青之斗胆仔细地打量一番，发现女子噘嘴的时候，嘴角的皮肤因噘嘴而泛起了皱纹，双颊和下巴的肌肤也略显松弛，虽然女子美貌，却难掩青春不在。
“而是什么？你赶紧如实回答，别耍花样。”女子故作嗔怒。
“而是特别美。”孟青之如实相告，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答案，女子虽然不再年轻，但是举止俏皮，气质高华，孟青之不禁暗想，也许再过上几十年，辛瑶也是这副模样。
“美？我？我美？”女子虽知孟青之定会奉承自己，可是没想到居然孟青之会赞自己美，她赶紧继续追问，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听到赞美之词了。
准确的说，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人陪自己说说话了。
“一种特殊的美，一种高贵的美，晚辈词穷，再多华丽的辞藻来形容前辈的美，都不为过。”孟青之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内心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噢？真的吗！”女子高兴地蹦跶起来，这哪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该有的动作。
“晚辈失礼了，方才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