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辛瑶是连家存活的唯一血脉,也是我苟活于世的唯一寄托。”听闻辛瑶无碍,瑾柔稍为宽心,但是倘若辛瑶去了那青萦仙山,往后想见,便是难奢。
“你若走投无路,便与我同去吧。”丝凌见之恻然,青丝门本就是当年祖师婆婆为了收留无家可归的弱女妇孺而立,保护她们不再受人欺凌而教之以武,入门即为一家人,青丝门本不问世事,岂料后世门中弟子代代屡出奇才,青丝门不忘本心向善,竟渐渐立足于江湖顶峰。
瑾柔片刻犹豫过后,便跟随丝凌师尊,永远离开这座伤心之城。她并不是了无牵挂,她尚有家人,生前最疼爱自己的皇兄丧不过七自己理应为之守孝,还有那可爱的侄儿年幼继位是否能抵住压力。可是自己的至亲是朝思暮想的连飞翰啊,与翰哥离鸾别凤,自己又跟走投无路有何区别,权衡之下,大概只有守着辛瑶,自己才有勇气面对生活吧。青丝之路,缘不由人。
走投无路的不止瑾柔一人,拓跋完烈得知黄土村的大概位置后便决定立马起程前往,返回驿站清点人马的时候却意外见到守候多时的任倩倩。
“拓跋大人。”任倩倩双眉颦蹙,见到拓跋完烈恭敬行礼。
“我听说天牢削木为吏,拓跋大人一切可还安好?”任倩倩关切问道。
“我无碍,只是任姑娘神采不佳。”拓跋完烈赶紧上前扶过任倩倩,看着她忧愁面容,憔悴不少。
“我不明白,为何皇上悬弧之庆离奇不讳,为何连家穿凿附会成为主谋,为何奸人频仍斗胆侵占于我,这一切,是否与我有关?是否小女子害苦了连家亲人?”任倩倩现下举目无亲,连飞翰突遭横祸,瑾柔下落不明,葛妃对自己横眉竖目,无亲无故的任倩倩唯一能想到的人,便只有拓跋完烈了。
“什么?你说仍有奸人觊觎你?”拓跋完烈闻言大惊,来不及安慰任倩倩胡乱自责,他更关心的是姑娘家的安危。
任倩倩蹙眉点头,拓跋完烈看出了她的难处,也明白了她来找自己的原因,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自己绝不能在这么绝望的时刻对朋友不管不顾,“若有奸人,此地不宜久留,任姑娘可想好何去何从?”
“我很想念遥远的家乡,那是一个鸟语花香的不冻港,家慈家父对我疼爱有加,友人亲眷对我呵护备至。”任倩倩回忆着夷州往事,那里的一切都很美好,却是再也回不去了。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重回任府,谈何容易。而且自己就这么私自离开皇宫逃避守陵,官差第一个搜的便是夷州,一旦查出行踪只怕会连累任府陷入万劫不复。
“我愿护送任姑娘,不过眼前我必须赶往黄土村,飞翰仍身陷水火,待我营救三弟,定护你周全返回夷州。”拓跋完烈认为任倩倩想回夷州,强不知以为知,不懂女儿心。
“谢过大人。”任倩倩对于拓跋完烈愿意长途跋涉护送自己深深感动,虽然自己并不打算回夷州。眼下走投无路,无处可去,便先跟着拓跋完烈一起营救连飞翰也好,说不定自己认识路还能帮上一点忙。
“任姑娘切莫客气,你我侪辈,无须唤我大人,直呼其名便可。”拓跋完烈又回到这令人头疼的称呼问题,明明已是患难与共的朋友,还要如此生分拗口,不禁想起了自己与连飞驰初次相识之景,也是这般讨论称呼,短短数十天沧海桑田,唏嘘不已。
“完烈大哥,倩倩知道了。”任倩倩冁然而笑,一股莫名的信任感与安全感油然心生。
回想连飞翰护送任倩倩的那段时日,任倩倩从未仰仗身份娇贵拖过一丝行程,眼下跟随拓跋完烈更是严厉督促速度,让拓跋完烈毫无顾忌快马加鞭,在她的沿路指引下少走弯路,直奔黄土村。
踏入黄土村后的第一个客栈便是绿荫轩了,任倩倩重回旧地,店小二一眼就认出她来,毕竟像她这般轻云蔽月之绝丽容色,只怕人生难得几回见,任倩倩连忙向他打听连飞翰的下落。
“连大人我当然知道,早在他在敝店捣毁于老大的贼窝时,小的便对连大人充满敬仰,没想到不出时日真如其所诺,返村剿匪。”店小二不仅对任倩倩印象深刻,对连飞翰更是记忆犹新,若说任倩倩是人生难得几回见的绝色美人,连飞翰便是人生难得几回见的绝世英雄,店小二赞不绝口,“连大人是黄土村的剿匪英雄,大家对他感恩戴德,至于剿匪之后何去何从,小的便不得而知了。”
拓跋完烈当即带领众人全村搜寻,可是问遍村民仍毫无线索,连飞翰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这黄土村,难道自己在天牢耽误了短短几日,官兵便已先下起手,将其捉拿归案了?若真如此,大英雄被朝廷捉拿岂不是黄土村天大的谈资,怎会无人听闻?
拓跋完烈一行人在绿荫轩暂行歇下,任倩倩决定换个思路,向店小二打听朝廷之事。
“官差确实来过,就住在我这绿荫轩,不过前日刚刚离开。”店小二如实答道。
“那些官差可曾有收押犯人,你仔细见过那些人吗,其中有没有那个连大人?”拓跋完烈闻言一个激灵,蹦到店小二跟前,抓住他的双肩,店小二顿时如同铁钳夹肉一般疼得龇牙咧嘴。
待到拓跋完烈松开双手,店小二缓和了好一阵才喘过气来:“确有收押犯人,甚至还有死人,但连大人绝不在其中,连大人是英雄,官差为何要捉拿连大人?”
“你确定连大人没被官差捉拿?”拓跋完烈不理会店小二的疑惑,只顾自己继续发问,他情绪激动,吓得店小二一边摇头否定,一边快速闪到一旁生怕再被那双不知轻重的粗手钳住。
拓跋完烈长吁一口气,侍卫根本没抓到连飞翰便打道回府,回宫交差,想必是尹安花的那些钱财起了作用,禁军头领果真放了连飞翰一马。
好在任倩倩带领众人走的捷径,并非官道,否则与朝廷侍卫狭路相逢,好不容易连飞翰逃过一劫,任倩倩却又要被抓回去。
“任姑娘,若我没估错,三弟吉人自有天相。我三弟是个聪明人,若他大难不死,不会这么莽撞回去报仇,一定会来鲜卑山找我。我所能做的,便是赶回鲜卑山,好好练兵,有朝一日,为君所用。”拓跋完烈向来乐观,即使被押入天牢也不曾有过半点绝望,他此时坚信与连飞翰的缘分未尽,定能再会,只是黄土村寻人之后,便要护送佳人,告别在即,他试探着问道:“接下来任姑娘意归何处?”
“我已是一名私逃罪妇,有家难归,从此以后,萱花椿树,梦中相会。”任倩倩恻然回应,行错一步毁一生,当初若没被选中花魁,便不会召去那千里之外的皇宫,现今应该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深闺碧玉。
“不回夷州,那,该何去何从呢?”拓跋完烈只顾她代马依风,却不知她处境尴尬。
“花开花落,白云苍狗。世易时移,信马由缰。”任倩倩愁上眉端,天下之大,延袤万里,放眼望去,却无自己容身之处。
“任姑娘,你,可否愿意继续与我同行?”拓跋完烈鼓足勇气试探问道,如果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若愿意与你联袂同行,那便与托付终生无所差异了。
“可我已是戴罪之身,有家尚不可归,您为何还愿意收留我?”任倩倩看到一丝希望,却不敢伸手抓住它,也许拓跋完烈说的只是朋友间的客套话语。
“戴罪之身又如何,只要任姑娘安然无恙,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拓跋完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拓跋完烈激昂万分,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儿,若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珍爱之人,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世。
“多谢大人怜赏。”
“你怎么又唤我大人了,我早已视你如亲妹。”任倩倩一直对自己谦恭有礼,这让拓跋完烈周身不自在,虽知此乃文人之本性,但他总觉得有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错想。
“那你又唤我任姑娘?”
“倩倩吾妹。”方才任倩倩冷不丁巧笑嫣然这么反问自己,拓跋完烈惊讶之余大喜过望,却又似千军万马挡在自己心坎前,好不容易卯足劲鼓起血气之勇,憋得脸颊滚烫挤出这句称呼,只觉呼吸困难,难过上阵杀敌。
良久平息后,拓跋完烈整理思绪,询问道:“倩倩,为兄担忧鲜卑故土不比夷州温润养人,尤其严冬寒风凓冽之时,雪虐风饕,恶冰袭人。”
“兄长放心,倩倩虽为花魁出身,却非媚悦流俗之辈。若道不同谋不合,就算锦衣玉食日日盛宴也味同嚼蜡;相处若有温情在,便如寒梅绽放,雪窖冰天犹自如。”任倩倩芳心异动,早在拓跋完烈愿意护送她去夷州之时便已心怀感恩,这几日与拓跋完烈朝夕相处,任倩倩发现他是一个重情重义有勇有谋的英豪壮士,正是心中的期待已久的大英雄。
“如此甚好,倩倩也请放心,你随我回代,便是我最尊视的贵人,此生定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任倩倩闻言?娟一笑,在拓跋完烈看在眼里,满足在心,从此若能与她休戚与共,任他侍女骈阗,均视如泡影,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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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大难不死()
迷糊中耳畔仿佛响起异样嗞嗞声,连飞翰意识模糊中双眼朦胧微睁,恍然间看见一条吐信游蛇正朝着自己蜿蜒逼近,他使出掌劲朝着游蛇七寸疾厉劈去,却感到全身被牵制出一股撕裂之痛。
“将军,你终于醒了!”
连飞翰抬眼看去,他身处的这间简易石板房内,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正涕泪交流的望着自己,“将军莫怕,那是山野盲蛇,无毒的,我随手抓来于你果腹之用。”
“你为何称我为将军,你可认识我?”连飞翰费力起身,发现自己左腿与胸部皆有纱布包扎,他缓缓运功,探视着自己所受内伤。
“如何不认识,您是黄土村的大英雄,人人都认识你。”少年对连飞翰崇拜之情溢于言表,然而他见到连飞翰起身欲查探自身情况,话锋一转,神色微变,“只是,恐怕现在只剩我孟青之能认出你了。”
“此话怎讲?”
“将军外表可能稍有些许改变,不过七尺男儿大智大勇,将军身经百战,满腔热血造就飒爽英姿,区区皮相绝不影响男儿本色。”少年绞尽脑汁组织着言语,摆出一副自然神态,尽量谨慎措辞,谈言微中,其实紧张得十个手指头在身后缠绕,手心已是微微冒汗。
岂知他越是言辞慰藉,越是显得刻意,连飞翰伸手触摸自己面庞,左脸颊一条长长的伤疤,隐隐触痛。
“将军,先喝了这碗汤药吧,趁热。”少年端来一碗药。
孟青之的父母早在他尚未懂事之时就遭山匪杀害,孤苦无助的他被一家善心肠的药铺先生收留,跟随先生采药制药几年时光,小小年纪也算得上半个郎中,他见连飞翰正兀自闭眼摩挲双颊,担心他忧神郁气影响病情。
连飞翰接过药碗,低头对着药碗仔细探看那碗中倒影,一条突兀的细长疤痕挤在左脸,整个眉眼受之影响向左歪斜,余光瞥见刚才被自己劈毙的那条盲蛇尸体,竟是与这疤痕有几分相似。
连飞翰一饮而尽,不禁苦笑,以前虽不至吹弹可破,但比起赳赳武夫而言总称得上是白面儒雅,曾经拓跋完烈还总打趣说连家二兄弟不够男儿气概。
这下可好,俨然一副莽夫皮相,彻头彻尾的粗野彪汉了。
“你叫孟青之?”连飞翰对自己容貌受毁倒也没多大哀痛,他上下打量着这个有恩于自己的少年,只见他面容清?,衣不曳地,还光着一双脚丫,“非炎热酷暑,你为何不穿鞋?”
孟青之难为情地低头揉搓着衣角,一副扭捏神态,“我家先生也很贫窭,我不想再给他增添负担。”
孟青之照顾连飞翰三日有余,连飞翰久不见醒,孟青之每日行遍几十里,翻找各种草药,亲手研磨熬制,然后强行灌入连飞翰口中。
所有能穿之鞋均已磨破,现在只好光着脚,衣裳也近乎褴褛,好在眼下慢慢回暖,破衣总算将就着还能继续穿好一段时日。
“诺,把这个当了,添身好衣裳。”连飞翰将随身黑铁佩剑递给孟青之。
孟青之受宠若惊,连忙摇头将佩剑推回连飞翰身前,“将军是习武之人,怎能没有佩剑?武者舍弃武器相当于舍弃臂膀!”
“这佩剑于我而言只是身份象征,我根本不需要武器。”连飞翰苦笑道,他连氏武学登峰造极,翻掌为剑,自然是不需要额外佩剑。
“身份象征就更不能轻易典当啊。”孟青之继续推辞,说什么也不肯接过佩剑。
“身份,我还有什么身份可言?”连飞翰惨怛于心,他本一心为国奔波,奋勇剿匪,憧憬那带功回京之时,便是请恩赐婚之日,谁料突然来了一拨朝廷禁军,将他杀个措手不及。
问其原因,竟是逆反罪名,实乃荒唐可笑至极,虽不知兄长这段时间在京所犯何事,但是连家是绝不可能有逆反之心,究竟是何人何故要如此陷害连家?
“青之,是你救了我吗?你是如何救我的?”连飞翰记得那日恶战禁军来势凶猛,自己劳累寡不敌众,被禁军头领追杀至死。
“那日我在一处山野摘采草药,却见将军身中数箭瘫倒在地,我赶紧进到山林深处叫唤先生,然后采了些可迅速止血之药,途中我遇见一神色匆遽的朝廷官兵,也没太在意,然而当我们以最快的速度重返山野后,却见到将军面部被血浸染,面目全非。可是,我之前见到将军时明明面部没有伤痕,否则我也不会一眼认出将军啊,定是那官兵所为。”孟青之回忆着当时惊险情景,好在孟先生将连飞翰救回后及时医救,否则连飞翰即使能侥幸留住性命,也如同废人一个了。
原来那禁军分头领本就敬佩连家英武盖世,怜其一夜满门于心不忍,加上尹安不计重金为之疏通,便应承了下来,最后关头不取其性命,任重伤昏迷的连飞翰听天由命。
分头领虽饶其性命,却绝不能让连飞翰这个人再现于江湖,否则便是他的失职,无奈只能划破面容,刻意弃于这尚有人烟的黄土村头。
“将军?”孟青之好奇探询:“朝廷官兵为何要杀你?”
“我不是什么将军,你别再这样唤我。”连飞翰起身走出石板房,门外是个大院子,院子另一边还有一间小小木房,他随意采拾一根杂草,叼在上唇,抬头望天。
这一切本该是一副忧伤忆往、愁绪万千的画面,孟青之却冲过去在连飞翰跟前一跳,摘下那根杂草,“这么珍贵的药材你怎么随意采摘!”
连飞翰定睛一看,不禁嘟囔:“这不是随处可见的三叶酸吗,黄土村再贫瘠也偶有绿色山头,漫山遍野的三叶酸至于这么珍贵?”
孟青之气打不出一过来,“真是隔行如隔山也,这怎会是三叶酸,这是紫花酢浆草,的确,这也属于三叶酸的一种,你们无知的外行人也可以统称之为三叶酸。但是,漫山遍野的三叶酸开的都是黄花,而这种是紫花!对于创伤青肿、水泻喘咳均有奇效,只在我家先生的后院中才有栽培。”
连飞翰一时懵住,之前还对自己崇敬万分的朴实少年怎么一下如此厉声厉色,敢情这是一种医者对药材的爱惜之心,他顿时表示理解,礼貌道歉:“青之小兄弟,对不起了。”
“退而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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