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满目- 第80部分

　　　　“你们真的有孩子了？！我表哥没骗我啊！张沐远好样的啊，骗我说年少痴心，进退两难！可你们竟早就狼狈为奸，珠胎暗结！你害了我表哥，又害了张沐远，你不去陪葬么？”靳希苦笑凄凉，她的眼睛睁得老大，看向何佳念的眼神充满了绝望，但她眼神空洞，半点往日的神采也没有。

　　　　“靳希你冷静点！”卜爱文觉得她状态不对，先一步上前要往远拉她。

　　　　“你滚开！”可靳希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倒了卜爱文，她的头磕在花坛边儿上，顷刻就出了血。

　　　　图穷匕见。那是一把尖刀，何佳念从来不敢买的长型的尖刀。靳希从包裹了一层层的丝巾中，猛地抽了出来。只用了一秒，毫不费力地刺进了何佳念的腹中。是啊，和尖刀比起来，轻软如一捧泉水的何佳念真是脆弱。血瞬间喷了靳希一脸，她吓呆了，却突然大笑，她跌倒在地上，也停不了地笑。何佳念只觉得天旋地转，却并不再觉得疼，她还好好地坐着，没有倒下，但似乎有温热的气息正飞速离开她的身体。

　　　　“念念！！”这刹那间的急变让卜爱文吓得魂飞魄散，她顾不上靳希还手握着刀，拼命爬起来整个人抱住何佳念，只将后背闪给靳希。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痛苦地自责，她一个大活人竟护不住她的姐妹。不！如今就是舍了自己的性命，她也不再挪动半分。

　　　　“赶紧叫医生！”人群里有人大叫着。

　　　　“快报警！”也有人围住靳希。

　　　　靳希并没有打算逃走，她已经站不起来了，她只是一直骇人地笑。她笑着笑着又哭起来，短暂地停了一下，又继续笑。

　　　　还好就在医院门口，何佳念很快被平车推回急诊，医生护士拼命按住伤口，但血还是喷涌而出，好像偏要与这拯救争个高下不可。

　　　　何佳念好像看见张沐远了，也看见自己的孩子，那么小，那么软糯。张沐远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脸，笑得如冬日的暖阳，金光闪闪。他又伸出手，抚了抚何佳念的额头，理顺了那被汗湿透了的发丝。何佳念不怕了，她有张沐远，有自己的孩子。她一定要护住这孩子的性命，拼劲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护住，她答应过，她要和孩子一起等张沐远回来。

　　　　“孕妇腹部刀伤休克，需要紧急剖腹产。”

　　　　卜爱文拿着护士给的一块纱布按着头，手剧烈地抖着签字，可无论怎么用力，都写不出个完整的名字。

　　　　齐冉领着徐海，陆宇辰从张沐远那边，纷纷跑了过来。卜爱文一看见他们，突然泣不成声。四个人互相依偎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没事没事，七活八不活。现在是七个月，应该能活下来。”良久，齐冉在慌不择言中使劲儿找了点安慰大伙儿的话来。

　　　　“额你这，不说也罢。”陆宇辰抬了头，又低下去。

　　　　张沐远的肋骨断了扎进了肺叶，医生在全力地修补，而他的脾破裂造成大出血，恐怕也是要摘了。

　　　　还是何佳念这边的剖腹产快得多，卜爱文他们等着等着，突然就等到了医生出来。

　　　　“是个男孩，但是刀伤的位置不好，没有保住。”医生说得惋惜。

　　　　“怎么会这样？”卜爱文跌坐在长椅上，但她马上想到何佳念又挣扎着站起来，“大人怎么样了？”

　　　　“大人还没有脱离危险，外伤出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产妇剖腹产术中大出血，医生们正在抢救，一有消息我们会马上通知家属的。”

　　　　“需要献血吗？我有无偿献血证！我是o型的。”还是陆宇辰冷静些许。

　　　　“念念也是o型的。”卜爱文连忙点头。

　　　　“o型血么？跟我来吧。”医生来不及说太多，带了陆宇辰离开。

　　　　卜爱文和齐冉相对无言，孩子已经没了，若是何佳念再有什么闪失，他们要如何面对张沐远，当然如果她们还有机会再面对张沐远。

　　　　夜极深时，两个手术室的灯才几乎同时熄灭。

　　　　远空涵碧，晨光清朗，又是一日烟火寻常。可于他们几个，却是经历了何止千年。卜爱文的泪沟已哭得青紫分明，陆宇辰的眼眶一夜凹下，齐冉的眉头更是舒也舒不开。

　　　　高岑得了消息，急火攻心地杀来了现场：“你们个个都知道，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昨天情况太紧急了，我们顾不上了。”与他的气势汹汹相比，这几个人的气息此刻都太单薄了。

　　　　“连海哥后来都让我们劝回去陪家长了，你也别气了，多你一个在也没什么分别。”陆宇辰抬头看向他，也是从未有过的虚弱。

　　　　“何佳念怎么样？孩子呢？张沐远呢？”高岑却依旧是连珠炮一样发问，他看着这几个人的样子心下不忍，但他更忍不了再晚一刻知道何佳念的消息，他刚才一听说，已经要急疯了。

　　　　“念念和张沐远都救回来了，孩子没有保住。”卜爱文忍了泪，语气凝滞。

　　　　“何佳念没事，何佳念没事。”高岑虽是站着，但他听了心里却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上也是止不住的嗫嚅。

　　　　“那孩子仁义，为妈妈挡了一刀，可能也是有他保着，张沐远才活下来，只是人还是昏迷着没脱离危险期。”卜爱文说着，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第190章　重生（四）（大结局）（）　
何佳念醒来的时候已是太阳升起又躲回云里的下午了。麻药慢慢褪了，虽然上了止痛泵，但她还是渐渐能感到腹部的疼痛清晰，腰也十分酸胀，就这样她挣扎着从昏沉沉的梦中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卜爱文正趴在她的身旁，齐冉躺在弹簧床上，两个人都看起来累极了，明明平日里都是容光焕发的青年，如今却满面灰蒙蒙的。

　　　　她突然想起昨天发生的那一幕，不，是哪一幕？昨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桩桩是血，件件带泪。她不敢回想，哪怕一秒。哪怕一秒，自己的心都像被揉碎般剧痛，但这痛为什么空空落落，好像整个胸腔都空了一般。她猛然觉察到自己的肚子不像从前一样了，她也再没感觉到宝宝的胎动，像这几个月里的那样，像张沐远曾多少次不好意思趴在她肚子上听，却偏又趁她看电视睡着的时候偷偷靠过去听的那种一蹦一跳的响动。难道她生下了宝宝？张沐远怎么样了？她有无数的问题，这让她忍了疼痛，努力清醒。

　　　　“文文。”何佳念试着出声，她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像是几年没有开口了一般。

　　　　“念念？”卜爱文睡得懵懵的，但她听见何佳念叫她，眯着眼睛手就下意识地伸了过来。

　　　　“嗯，我的孩子在哪儿？张沐远呢？”何佳念的声音细若游丝，但却字字扎进了卜爱文和闻声醒来的齐冉心里。

　　　　“念念，张沐远没事儿，医生们抢救了十个小时，终于把他救回来了，只是现在人还没醒过来。但是都连着机器呢，你放心，陆宇辰在那儿盯着呢。”卜爱文握着何佳念没输液的那只手，轻声说道。

　　　　“好好，张沐远没事就好。”何佳念费力地点着头，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孩子呢？怎么不见他在？”可她的心依然悬着，文文还没回答关于宝宝的消息。

　　　　“念念”卜爱文想说，可面对何佳念苍白如纸的面庞，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怎么忍心，在何佳念刚刚醒来的时候，就告诉她宝宝已经离开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所以她默默地低下了头，不敢让何佳念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眶。

　　　　齐冉听着，看着，这场面让他更是锥心，他突然记起了那段暗无天日却枪林弹雨的缉毒岁月，他也曾这样，拖着一条伤腿对着牺牲战友的妈妈，说不出一个字。

　　　　“姐，孩子和你有缘，还会再来的。”但他终于还是狠心说出来，因为他也明白，在面对人间极痛之时，对在世的亲人最大的尊重，就是诚实永远好过隐瞒。

　　　　“你在说什么？！”何佳念一下子耳鸣了，她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像失焦般后退，卜爱文和齐冉的脸摇晃着模糊，她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仿佛心口一下子被堵死嗓子也被按住。不，一定是自己声音太小了，他们太远了，听不到，听不到，于是何佳念拼命提高声音：“文文，我的孩子呢？齐冉在说什么？”

　　　　“念念！”卜爱文在刚刚短暂的睡眠中早已梦到过，恐惧过，但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她抱住何佳念，像昨天面对靳希的刀时，那样紧紧抱着她。都是自己的错，如果自己能反应快一分，再强壮一分，不跌倒，也许就能救下这孩子。所以面对何佳念失控的挣扎和喊叫，卜爱文无法止住的泪里混了多少自责。她曾多少次笑闹着要做这孩子的干妈，还掷骰子猜男女，摸着何佳念的肚子教宝宝唱歌。

　　　　两个女孩这样抱在一起哭了多久，齐冉站在一旁就沉默了多久。没有人知道是多久，因为太阳西斜之后，屋子里拉上了厚厚的蓝色窗帘，无人敢去看一眼那夜色，因为怕那夜色和心中的伤痛一样深。

　　　　这样的春日里，却像夏天般连着下了三天的雨。

　　　　天一直灰蒙蒙的，空气里是无法言说的哀痛。只是这雨也下得滂沱，像是一场郑重的，给一个小天使的送别。也许我们应该相信，有些天使，在人间虽然停留短暂，但他们却留下了我们将铭记一世的勇敢和足够回忆一世的欢愉。

　　　　我们已三生有幸，得以和他们共度那一段，最好的时光。未来的日子里，纵是想念锥心刺骨，但哪怕是在痛中，依旧应该记起他们曾予我们勇气重生。

　　　　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定数，那一场雨过后，张沐远渐渐苏醒。医生本来十分不乐观的看法，也竟随着他奇迹般的好转，积极了起来。

　　　　面对孩子的离去，虽然还伤重虚弱的张沐远却展现了一个男人极坚忍的一面。他在白日里竟一声不吭，只时时要用陆宇辰的流量跟在一栋楼却没法见面的何佳念视频，各种安慰和为着转移注意力的撒娇。只到了夜里，才一个人暗自垂泪。但他默默发誓，孩子不在了，他要把他能给何佳念的那份爱，从今一并自己扛起来。

　　　　两周之后，何佳念出院。四周之后，卜爱文躺在地上拖住何佳念，才终于阻止她出家门跟上一起来接张沐远的陆宇辰。

　　　　到底，陆宇辰那天晚上只敢给张沐远的爸爸打电话，张爸爸明理，也亲眼看着儿子和何佳念一路走来的不易，所以在陆宇辰再三保证会照顾好张沐远之后，张爸爸竟一口答应回家瞒住张妈妈。

　　　　所以这下，何佳念的月子，张沐远的术后护理，全落在了卜爱文他们这几个活宝身上。虽然都是受过教育的“人才”，但没几天就已经要把何佳念家的屋顶掀翻了好么。

　　　　还好有高岑啊，这个时候想起人家的好来了吧。每天制定符合中医药理的各色食谱，简直周到得令人发指！这可美坏了这几块料，尤其是齐冉那厮，天天喊着来帮忙，结果下班就来蹭饭蹭汤，一个月下来吃胖了五斤。

　　　　眼见着何佳念一点点可以活动自如，张沐远虽没了脾但脾气甚好，这几位早已将人家家里变成鸡窝的“功臣”竟然一个个发出了姨母舅父般的微笑，令人无话可说！

　　　　六月流火，到了薄汗轻衣之时，又是一年高考时节。可恰恰也是我们卜爱文大师翻了黄历，信誓旦旦说的良辰吉日。于是极其好说话的张沐远和何佳念，在各处交通大管制的夹击里，在这几位活宝状况百出的又一次没正形儿的陪伴中，终于真正地簪了凤凰金钗，捧了仲夏里的一樽青梅酒。

　　　　一树海棠开得正好，身边的乔木翠绿高直。

　　　　“我们还没给他起名字呢。”何佳念面对这纯乐美景，满心感怀。

　　　　“就叫观云吧。看云卷云舒，识归家之路。早点回来再做我们的孩子。”张沐远揽过何佳念的肩头，话语温柔。

　　　　他们几个从民政局到三中，又到了那个冷面馆，这一趟走下来，仿佛时光从未流走，只舞步轻快地转了个圈，大半珍稀还在眼前。

　　　　“我们去唱歌吧，碧海晴空，昼短歌长啊！”陆宇辰觉得这几个月了，第一次如此心旷神怡。

　　　　“好！”一呼百应。

　　　　可没坐热屁股，包厢的门又被谁一脚踹开。

　　　　“谁是齐冉？！”wtf？？怎么又来？

　　　　“爷爷我是！”齐冉拍案而起，可转而又将来人一推，“跑！”

　　　　又一次作鸟兽散，又一次回到月亮门里，又一次一起躺在星空之下仰望，只是这一次，张沐远和何佳念的手再也没有松开。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若错过，便错过，堪回首，莫放手。

后记（）　
（章节感言不收费）

　　　　我为了一个高中时候自己玩笑般的承诺，写了这本书。likejasaidingreysanatomy，“idontbreakpromises。“

　　　　写文好多年，但却是第一本完整的。因为长久以来我一直否认，否认自己有写连续故事的能力。

　　　　终于拜时运所赐，乘生活的东风，于极北苦寒之地，坚冰厚雪之巅，我却动笔培芽，也是足够鲁莽，足够一意孤行了。

　　　　我带着自我怀疑，带着仍有的那许多不安和不甘，踉踉跄跄就开始写了。

　　　　可我没想到，写一本书和我从前在周末听着音乐慢悠悠地写一篇短散文，中间隔了一个筋斗云那么远。

　　　　生活中的琐事从来让人心烦意乱，可坐回电脑前却要瞬间回归作品中的情绪，转换艰难。大家都去pub的周五晚上，我宅在屋子里写书，这是怎样的境界，又是怎样的情怀。啧啧，说来我自己都被感动了。

　　　　如果说这些还是小事，那么我想最大的挑战，其实是我一直都在进行一场和自己的谈判，直面伤口，也用力愈合。

　　　　张沐远和何佳念是有原型的，我曾那么羡慕他们年少就能有那样幸运的相遇，可他们的结局却让人无奈也失望。可巧，就在我快写完这本书的时候，第二只靴子落地，又是一次唏嘘。当然，局外人无权指摘，也许，我们也还太年轻去说结局。

　　　　虽然不是我自己的故事，但回忆这东西，一旦开始，还是会扬起多少打在脸上身上的沙尘，痛定思痛。或者单纯回忆其实不会痛苦，恰恰是因为很多时候回忆痛苦而偏要写得开怀，才引发了更深的痛苦。

　　　　而且在写文的过程里，我也经历着很煎熬的一个过程。人前我正常开朗，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看出来我内心里的抓耳挠腮，可是回到一个人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立刻就能老五岁，所有的伪装马上就垮了，然后第二天早晨我睡醒了，看到阳光又觉得还是有希望的，然后吃个早饭，又年轻回来了，周而复始。然后就需要大量的食物、书、影音和各种科学知识来开导自己，虽然听起来十分中二。

　　　　可我知道，除了咬牙撑住，除了坚强和坚持，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逃避容易啊，举手投降不就完了。可是之所以现在的路艰难，是因为我做过权衡的，想要选的，更好的，自然更难。老话说得好，甘蔗哪有两头甜。

　　　　这样循环往复着，觉得暗无天日的时候就只想哭，看到一点点希望的光芒又全力冲过去。虽然我只是个普通人，但我尽了相信自己，不放弃自己的全力。

　　　　我过得辛苦，所能得到的快乐真的特别微小。但正因如此，我却每件事都记得。比如有时候我以为我今天写不出来了，不一会儿却又写出来了。当我看到多了一两个收藏，便愿意相信世界上又多了一两个知己。我第一次看到一本书上架的模样，也像是第一次学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