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满目- 第38部分

　　　　“念念，你有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和我说，无论我能做什么我都会做的，我和陆宇辰商量好了，我们一定会帮你们，还有齐冉肯定也是。”卜爱文似乎醒过来一点，她坐到了何佳念前面的位子上，摸了摸何佳念的细马尾，转头抱住了她的手臂。

　　　　何佳念因此有了两层温暖的手臂，她使劲儿点了点头，然后一瞬间，脸上已经全是泪水。事发到如今，她终于第一次放任自己流泪，在卜爱文有微弱茉莉香气的怀抱里。

　　　　年少时你的朋友可能没有擎天之力，她的手臂也很细弱，但却愿意为了你硬撑出一片天地。

　　　　下午的何佳念看起来眼睛有点肿，但除此之外，沉静如常。卜爱文他们看着也放下心来，可张沐远知道，在何佳念那里，风平浪静下只有电闪雷鸣。她的平静，不过是难敌现实的哀鸣。

　　　　他也想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可却是蚍蜉撼树般半分也动弹不得。在六神无主了一个下午之后，终于才有了主意。除了陆宇辰他们，他还有高阶的援兵啊。那个英语流利，脑子活络的徐海，海哥。

　　　　他马上给徐海打了个电话，徐海听了原委二话不说就把张沐远约到了北x大。

　　　　初夏的校园，郁郁葱葱，体育场上踢球的，跑步的，浴室洗澡回来的，水房打水回宿舍楼的，一切都生机勃勃。在这里，自由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尤其是柳树旁牵手走过的大学生情侣，张沐远看了眼里心里全是羡慕。

　　　　“等半天了吧。”正看着，徐海从背后突然出现，拍了他一下，递过来一瓶绿茶。

　　　　“没，我也刚到。谢谢海哥。”张沐远收了目光。

　　　　“我那边儿还有实验，咱们边走边说。”徐海往实验楼指了指。

　　　　“好。”张沐远点点头跟了上去。

　　　　“情况大概我都知道了，我比较想知道的是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其实这件事儿不算大事，熬过这几个月也就行了。上了大学，没人再管我们了不是？可她好像压力特别大，我就怕她一直这样，学习受影响。”张沐远在徐海这儿也是避重就轻了自己那边儿受到的压力，他只觉得，如果能让何佳念重新开怀重获勇气，那么自己多大的压力都能顶，多大的雷都能扛过去。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看法还挺成熟的，不错啊。”徐海听完就笑了。

　　　　“海哥，我是来听你的建议的，我想法成熟什么啊，我完全卡在这儿了。何佳念不开心，每天我都要撞墙了。”张沐远却是眉头拧成个团儿，一点都不想被夸。

　　　　“我懂我懂。你俩感情好，何佳念受一点委屈，你这边都得放大着难受。但我觉得吧，她承受的压力真的比你要大，一时应付不了很正常。你想想看，老师，同学，家长，都对她横眉冷对，跟她说她做的是错的。你在这边，虽然完全支持她，但你是觉得这不是大事儿，让她放宽心。她在一边儿使劲儿被压着，你这边儿又往回推她，她可不一下就郁闷了嘛。”

　　　　“哥这我就不明白了，我跟她说这一切都没什么，怎么成了往回推她了？她想往我这边靠多近都行啊。”

　　　　“你看，哥说的哲理点儿你就不懂了，越绕还越深奥了。说简单一点，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跟她说这些都没什么。因为她受到的压力完全是真实存在的，你要做的事认同和理解她现在受到的压力，并在此基础上，给予她选择的自由和精神的宽慰。这样才叫让她往你这边靠，你现在等于完全否定她的感受，说白了就是，你这哪儿来的压力啊，什么都不存在嘛，搁我张沐远身上就是小菜一碟。她能不急眼吗？艾玛，你说我怎么这么有才捏，哈哈哈。”徐海一边喝茶，一边还说评书似地摆上手了，就差给他来块儿醒木，再换一身长袍了。

　　　　“海哥你还真行啊。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儿明白了，噢，原来我到现在都是继续给她压力啊。你太有才了哥！”张沐远如醍醐灌顶，此刻直想抱着徐海亲上两口。

　　　　“那是！你海哥是谁啊？这点儿小事儿难得倒我吗！我们食堂的香锅不错，你晚饭留这儿吃吧，我给张老师打个电话。”徐海不禁小孩儿夸，稍稍捋捋毛，他就乐得轻飘飘了。

　　　　“好好！海哥你再多给我讲讲你的见闻呗。”

　　　　“没问题啊，帮哥回去把实验做完，咱们讲个够。”

第87章　离夏（三）（）　
从北x大回来的张沐远，显得信心满满。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何佳念，她可以害怕，可以担忧，因为自己也感同身受，但只要她想做的决定，他都支持，他就等在她身边，等着用二人之力断一断金。

　　　　可第二天，何佳念当头就先遇到了一个难为，张沐远也是鞭长莫及。

　　　　体育课上，女生出单儿了。卜爱文当然直接站到了何佳念对面。

　　　　“卜爱文，你太高了，你站到前面去。”吴漾这学期接了女生体委的活儿，有样学样，指手画脚起来，一点不比她的好朋友胥启明差。

　　　　“不是都会考完了吗？托个排球用得着这么认真么？”卜爱文怎么会看不出这帮女生最近对何佳念明里暗里的小动作。高的都有伴儿，矮的也有伴儿，合着就成心把何佳念一人闪出来呗。

　　　　“会考完了你就不好好上体育课了？你说你怎么这么散漫？”吴漾特意说出声来，因为眼看着体育老师走了过来。

　　　　“怎么了？”果然，马老师问上了。

　　　　“卜爱文不肯按大小个托排球，非要站在何佳念这儿。”吴漾这挑拨也是666。

　　　　“行了，卜爱文你站前面去，我和何佳念一组。”天使降临，没想到吧，平日里面无血色又有个雷公嘴的马老师竟是个热心肠的。

　　　　？！？！等着看好戏的那几位纷纷翻出了白眼儿，但也无可奈何。

　　　　“何佳念，没事多运动，出出汗，什么压力就都没有了。”马老师不知是否弦外有音，但说这话时笑得阳光灿烂，如假包换。

　　　　“好，谢谢老师。”何佳念觉得自己的生活早就被一片黑暗笼罩，是张沐远、卜爱文他们几个不断拼尽了全力撞进来一束两束的光。如今，又有了一束光。她只有忍耐，集齐所有的光束，然后冲出这牢笼。只是，她能做得到吗？

　　　　嗯，还是很难。因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下子没让她难堪，她们怎肯罢休，说话间就得酝酿下一个计划。

　　　　托完排球之后，又是玩游戏时间。眼看着这帮孩子要高考了，马老师给他们的素质练习越来越少，反而娱乐放松类的渐渐增多。

　　　　这不，今天这后半节课，就是贴人儿。这可是大家从小学就一直热爱的活动，可惜体育课从来不舍得给他们大块的时间，如今竟然能半节课半节课地玩，自然是心花怒放。

　　　　卜爱文太爱玩，这一玩贴人儿立刻就又活了过来。她满场乱跑，终于，贴到了看起来还是闷闷不乐的何佳念身后。她想让这个好朋友，也快点好起来。

　　　　“念念，快跑！”卜爱文笑着拍她。

　　　　“啊好！”何佳念心里有事儿，但这一拍，好像把卜爱文的活力也给拍了过来，她立刻觉得精神一震，飞速向前跑去。

　　　　可追她的胥启明还是捉住了她思维的断档，猛地一推她：“我抓住了，换你抓我！”

　　　　再等何佳念反应过来的时候，胥启明又已经站到了别的女生身后，那女生马上换个方向跑，何佳念也马上换个方向追。

　　　　可接下来的衔接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大家仿佛心照不宣，跑不了两步就要换个人贴，换个人，就想尽办法变方向。重点已经不再是贴人和抓人，而根本变成满场遛何佳念一个人，因为大家都不会去贴卜爱文，留着她干着急，却完全派不上用场场。

　　　　何佳念一开始还没觉出异常，只怪自己好久没练跑步了，抓人都抓不到了。可任她老实，也不比谁傻多少，她渐渐琢磨出来这群女孩的用意。她身体的疲惫，加上心里的那一阵寒，在这初夏的操场上，一呼一吸，都孤独得清晰可见。

　　　　“你们别老遛她一个人行么？”卜爱文实在忍不住了，她也知道自己这时候说话，无论如何会被定义为拉偏手，但她顾不了这么多了。

　　　　“她抓不住怪谁啊？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啊？你不玩你出去。”

　　　　“就是！尊重下规则好吗？”

　　　　女生们你一言我一语，自然堵得卜爱文没话说，也根本无力和她们纠缠：“行行！我不玩了！念念，你也别玩了，咱们上厕所去啊！”

　　　　“不行！何佳念还在游戏里呢，你让她走，你不是破坏课堂吗？”体委吴漾这时候恰当出声，也真是没看出来，这搁过去皇上身边儿，都得是宫心计的一把好手。

　　　　“怎么不行？跑不动了可不可以？”卜爱文哪儿是这帮女孩的对手，她虽是看尽了这些嘴脸，但也只会直愣愣地对上她们而已。

　　　　“何佳念，你跑不动了？”吴漾作势平等地问她。

　　　　“我”何佳念就是这点不好，说谎都不会。

　　　　“你看人何佳念自己都没说什么呢，你要出去你请便吧。”吴漾瞥着马老师在操场那头跟男生刘老师聊天呢，说话更是无所顾忌。

　　　　卜爱文气得直接坐到了杨树下面，但不停地给何佳念使眼色。

　　　　终于，何佳念捉住了一个谁，赶紧告假，说自己真的跑不动了，吴漾看她也确实是累得够呛了，又冠冕堂皇地说了几句，才放她下去。

　　　　“你怎么这么傻啊？我就不跑了能怎样？”卜爱文一把把她拽过来一起坐着，看着她满头是汗，嘴唇干裂苍白，心下不忍。

　　　　“嗨，算了，我自己没能力，逃不掉，还不是活该。”何佳念这话说得丧气，她一语n关。

　　　　“那是你没能力吗？她们那是成心的，真没想到啊，九班的女生也能这么恶毒啊？”

　　　　“呵呵，无所谓了。”面对卜爱文的诘问，何佳念也只有苦笑应对。

　　　　不是她们今天才恶毒，是这两个小姑娘一个在最澄澈的爱里生活着，一个没心没肺地只和同路的朋友胡混，注意力从来不在那些女孩子的身上，没发现她们的心思曲折罢了。她俩还是孩子一样单纯的心性，早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成熟得怎样一个天翻地覆了。

　　　　“念念，都怪我，我学习不够好，又不会拉帮结派，今天有了事，才不能保护你。”卜爱文面对这一切，突然醒悟而自责。

　　　　“傻不傻啊你，怪什么你，你要是和她们拉帮结派了，咱俩不早就吹灯拔蜡了。”下午的微光之下，何佳念看着这个为自己急得小脸儿通红的朋友，只觉得她的单纯甚是可贵，“只是，别告诉张沐远了吧，他听了又得担心。”

　　　　“这好吧，我听你的。”卜爱文刚想说这怎么能行，但转念想想，何佳念必得是有她的考虑，还是先看看再说。

第88章　离夏（四）（）　
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做过的两个人，就这样在班里被孤立起来，少有的几个在中立国瑞士不肯靠前儿，剩下的态度竟是鲜明可怖。只有陆宇辰和卜爱文在这惊涛骇浪中，拼命扬帆摇橹，可眼看着，怎么也是逃不过灰飞烟灭的命运。

　　　　在早恋这件事上，被捉住的学生自然是众矢之的。早先女生们对何佳念次次为难已经能够窥得一二，如今男生这边终于按耐不住了，也要给张沐远来个下马威，好好惩罚一下这个早恋的害群之马。

　　　　中午打球的空档，男生们突然心血来潮，要玩那个好久都不玩了的开飞机。不玩的原因，一是这游戏玩起来危险，闹不好要出事，二是下手重了容易给人玩急了。都高中生了，大家不会轻易冒这个险。

　　　　可今天，他们是有目的的，自然不在乎以身犯险。

　　　　“先杠今天篮球得分最多的，谁啊，张沐远吧？”你们看，男生的套路简单，但是目的明确，直奔主题。

　　　　“干嘛啊？得分多还有罪了？”陆宇辰自然第一个不肯。

　　　　“你等着啊别着急，下一个就是你。”几个男生哪肯听他的，两个人拉住他，另几个上手抬起张沐远就往大杨树上撞。

　　　　上来的人太多，一切发生得太快，张沐远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让他们几个给抬了起来。只一秒，下面就有一阵火辣辣的疼。这几个孙子下手真tm狠，好像成心似的，撞了一下还不算，连着把张沐远往树上怼了好几下，直撞得他眉头紧蹙，汗水呼得就淌了下来。

　　　　“你们tm有完没完？！出了事儿你们负的了责吗？我告诉你，一个个都别想跑，我不找你们丫一个个算账我tm就不姓陆！”陆宇辰拼命要挣脱那两个按住他的男生，可人家就是要整你们的，哪儿那么容易脱了手。

　　　　“行了行了，开玩笑也没个轻重。”陈灿没看到事发经过，可此时出现却当下选择劝和，很难说他是好还是不好，对还是不对，但看在陆宇辰眼里，显然是不对的了。

　　　　男生们很是知趣儿，说话就把张沐远扔了下来。

　　　　“这tm是开玩笑吗？！”陆宇辰看着张沐远疼得说不出话来，恨不得一个一个打得那几个罪魁祸首满地找牙才好。

　　　　“闹着玩儿的啊，你怎么这么认真。”带头的一个男生此时想起来嬉皮笑脸。

　　　　“都tm滚！老子记着你们了！别tm在这儿bb了行吗？！”陆宇辰真的觉得肺都要气炸了，只想让这几个混蛋滚开，自己好问问看张沐远到底有多严重。

　　　　那几个人不当回事儿似的，转身就回了教学楼。

　　　　操场上西斜的太阳没有了刚才的火热，剩下刚刚到来的一片荫凉，却扎得人头皮发麻。

　　　　“你还能走吗？”陆宇辰看张沐远出汗，自己也急得满头是汗。

　　　　“现在不能，歇会儿看看。”坐在地上的张沐远说这话的时候，是倒抽着气的。

　　　　“行，一会儿我回去把书包给你收拾了。下午课不上了，我带你上医院去。”

　　　　陆宇辰回了班，黑着脸，动作极粗鲁地把自己和张沐远的书包都给收拾了，大有挡我者死的架势，这也确实镇住了刚刚下手的那几个败类。

　　　　卜爱文陪着何佳念正巧从外面回来，看到他这么叮了咣啷的一通装，自然是要问问怎么了。

　　　　“就前面这几个禽兽，把张沐远弄伤了，我现在要带他去医院，他们自然可以跟老师说我俩旷课了。”陆宇辰眼睛狠狠地剜了前面不知死活回头看热闹的一个男生。

　　　　“你说什么？！”卜爱文一看陆宇辰是真急了，便知事情肯定大有不好，连忙也跟着收拾书包，“别着急，我们也一起去。念念，收！”

　　　　何佳念的脑子从刚才听到陆宇辰说张沐远受伤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完全是无法思考的状态。她只觉得这几天所有的委屈都集中在一起，像一个浪，迎头就砸过来。她机械地点头，忙乱地收拾书包，她弄掉了几次书，好像怎么也装不进去了。

　　　　还是卜爱文看见，直接把那两本装进了自己的书包里：“别慌，我们都在呢！”

　　　　“汇报啊各位，我们四个都旷课了，可别忘了谁！”卜爱文临出门的时候，朝班里那几个眼光玩味的人扔下这句话，一脸嫌弃的同时却又大义凛然。

　　　　何佳念定定地跟着卜爱文，终于来到了因为上课而稀稀疏疏的操场里有张沐远的那个角落。

　　　　他此时的汗已是湿了校服的领子前胸和后背，白色的短袖衫显出一种灰惨惨的透明来。

　　　　何佳念几乎是一步就跪到了他面前，看着他不过一个中午却没有了风华而全是憔悴，她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秒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