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被无念搅乱了六界,夺走了所有幸福。
知浅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牵起小星的手,说道:“是呀,也许到了都城,就会变好了。走吧,我送你过去。”
掌心里那只小手瘦骨嶙峋,骨刺突兀,让人心疼。知浅牵着她,一步步朝着城墙走去。在距离城门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知浅停了下来。她不入都城,只能将小星送到此处。
“进去吧。”知浅松开小星的手,又变幻出一些银两交给她,“收好这些银子,你肯定会用的到。”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知浅救了小星一命,却不知她能活到哪一天。战乱纷纷,人命如草莽,银两也许是最没用的东西。可是若身无分文,小小的孩子又如何在都城过活?她到底是高高在上的神,不该过多插手凡人命数,更不可能带她去天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她不能去更改。知浅只盼着,小星是个有福的孩子,能坚持到光明重现的那一日。
小星将知浅给她的银两收好,抬头看着知浅,问:“姐姐,你要回天上了吗?”
“是,我该回去了。”知浅摸摸她的小脸,回答。
“姐姐稍等……”小星说着,松开怀里的包裹。知浅这才看到,被这孩子视若珍宝的包袱里,竟然只装着十来个馒头。这些馒头也不知被她放了多久,已经发黄,表面甚至还生出了绿色的浮毛。小星挑了两个相对完好一些的馒头,撕去长毛的面皮,然后递给知浅,认真地说,“姐姐,这是我们离家前我娘亲做的,是她留给我最后的东西。虽然看上去很不好,但是真的可以吃的!姐姐帮了我那么多,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我只有这个了,希望你不要嫌弃!”
知浅心里有些震撼,原来对小星来说最珍贵的、危难之时都不肯松手的东西,竟然是娘亲亲手做的馒头。哪怕已经腐坏变质,小星依然看得那样重,舍不得吃,却拿来送给她,以示感谢。
知浅握着小星递过来的馒头,不知不觉眼角竟有些潮湿。她点点头,笑了:“嗯,谢谢你。我知道,这个一定很好吃。”
“嗯,我娘亲做的东西,对我来说真的是最好吃、最好吃的!”小星说着,重新将包袱系好,把剩下的馒头再次抱进怀里。那是他们一家人最后的温存,是美好的回忆,自然值得珍之重之。
知浅从人界离开,回到花月宫,就一头钻进了小厨房里。自从离开十三洲,她就没再进过厨房。她身为尊神,本就不用做这些琐事。但是今天,知浅特别想亲手给梓芜做一顿饭菜。她知道自己厨艺不精,但是小星说,家人做的东西是最好吃的,无关乎味道,而在于心意。
梓芜听闻知浅回来,立时就去见她。彼时小厨房里已经是乌烟瘴气,知浅在灶台前手忙脚乱,头发松散,鼻尖处还沾染了黑色的灰尘。只是,她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再是敷衍的、苦涩的笑,此刻的笑意的确是自心底而发的。
看到这样的知浅,梓芜突然就不想追问她到底为何不告而别了。即便她不在的这几个时辰里,他差点将天宫翻遍,思举和月夏也都慌了神,梓芜也不忍心责怪她了。只要她没事,还在身边,一切都无需追究。
梓芜倚着门框,问知浅:“今日为何突然来了兴致,要为我‘洗手做羹汤’了?”
知浅笑得灿烂:“你还记得咱们在十三洲的时候,我几乎日日都为你做饭吗?”
“怎么会不记得……”梓芜的表情有些复杂,毕竟知浅做的东西,味道一言难尽。那时他还是好脾气的陌玉,为了不让她郁闷,总是忍气吞声将所有饭菜都吃下,知浅还一度觉得他很爱吃。算来,那些悠闲快乐的日子距离此刻也没有多么遥远,却让人觉得恍如隔世。
第二百五十七章 恶化(5)
知浅忙活了半天,终于做出来四菜一汤。她自动忽视乱成一团的厨房和灶台,招呼着两名仙娥将饭菜送到殿中,自己则去洗了洗脸,换了身衣裙,不至于显得太过狼狈。
月夏也被知浅拉过来,“品尝”她的厨艺。只不过,看着仙娥摆好饭菜,月夏的脸色颇为纠结。桌上的菜,他只能凭感觉去辨认。四个菜应该是熘笋尖、胭脂鸭脯、清蒸鲥鱼和白灼菜心,至于汤,是云腿豆腐青菜汤。本是几个不错的菜式,只是经过知浅的手做出来,就让人不太提得起胃口。
梓芜落座后,发现除了知浅做的饭菜,桌上还有一个精致的玉盘,里面摆放着两个发黄的馒头。天宫的东西一向精致,主食多是晶莹剔透的糕点,这馒头显然是从别的地方带来的。只是梓芜不明白,为何知浅要特意用玉盘盛了,摆在桌上,还是最显眼的位置。
月夏也发现了这两个奇怪的馒头,问:“咦,这是什么?看样子像是馒头,可是、可是都发黄,总不能还拿来吃吧?”说着,他向前探身嗅了嗅,立即拧了眉头,连连摆手,“哎呀,这都馊了,快拿去扔掉吧!”
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端着玉盘,打算直接扔出去。恰好知浅换完衣裳过来,与他打了照面,见状一把夺过玉盘,呵斥:“师兄,你干嘛把这个端出去?”
“这是你的?”月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知浅,他家师妹最近是怎么了,起初是精神不济,现在连口味都这么重,偏偏喜欢腐坏发馊的饭食,“你、你别告诉我,这个坏掉的馒头是你特意留着吃的?”
知浅将玉盘抱进怀里,一脸珍视,朝着月夏不满地努努嘴:“谁要你吃了?”
月夏更加一头雾水了:“这馒头都馊了,你不吃,也不能扔,还偏要摆在饭桌上。朱儿,难不成你是存心不让我吃饭的?”
知浅不理他,抱着玉盘径直走入殿内,在梓芜身侧坐下。她重新把玉盘放在桌子中央,然后才对两人说:“我今日去了人界。”
她终于肯说出自己“失踪”的这段时间,去了何处,做了什么。梓芜没有插话,只是挑了挑眉毛,示意知浅继续说下去。
“对不起,我一时任性,谁都没有知会就擅自离开天宫,让你们担心了……”知浅的态度倒是好的,虽然梓芜自始至终未曾责备过她,但知浅还是先放低了姿态来道歉。她心里清楚,梓芜不说,不代表他不着急、不担心,“我只是,在天上待得有些憋闷。今日你们在光华殿里,我就在殿外。风神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我没想过这天地间竟然已经到了如此不堪的境地,所以便想着亲眼去看一看。”
月夏忍不住问:“那你看到了什么?”
知浅叹了口气:“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你做了什么?”梓芜盯着知浅的脸,似乎在探寻她内心的想法。
“我只在淳于端的都城之外停留了一会,并没有插手太多。”知浅如实说着,她知道自己骗不了梓芜,不如把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我本想着,淳于端是一代圣主,虽然已经逝世,但他的后代至少能守住一个国家。可是,都城之外已经变成了修罗场,还有不少妖物蛰伏着,袭击想要进城的人。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她独自一人从很远的地方逃难而来,险些被一头妖兽吃掉……”
梓芜心里了然:“你救了她,让她幸免于难。”
知浅点头:“是。我终究不忍心看她被吃掉,所以出手杀了妖兽。这两个馒头,是那孩子送给我的,作为谢礼和回报。”
“可是,用两个馊了的馒头感谢救命恩人,这也太过……”月夏觉得这孩子的做法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但他看着知浅复杂的眼神,终究还是止住了话头,不再说下去。
“师兄,在你看来这是两个入不得眼、上不得台面的馒头,腐坏、发馊。可是对那个孩子来说,却是最珍贵的东西。”知浅把和小星之间发生的事情,说给梓芜和月夏听。末了,她道,“就算是命悬一线之时,她依旧紧紧抱着那个装有馒头的包袱,死死地,不肯撒手。她说,这是娘亲留给她最后的东西,是他们一家人最后的温存……”
月夏听完小星的事,喉咙有些发紧。他突然有些厌恶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在没有问清事情原委的情况下,就想将东西扔掉。
知浅看着梓芜,眼睛湿漉漉的,她问:“你说,那孩子经历了家人亡故、洪水业火,受了那么多苦。可她的眼睛仍然干净明亮,笑容温暖灿烂,是为何?”
“那是因为,你给了她希望。”梓芜微微一笑,认真回答她,“你是她心里无所不能的神仙,那孩子会觉得,有神仙在庇佑,一切都会变好。她心里满满的都是希望,就可以带着家人的期许好好活下去。”
是呀,凡人并不知道他们真正面临的,到底是何种可怕的灾难。在他们眼里,神仙是无所不能的。他们可以祈祷,可以期盼,会有天神降临,解决一切难题,清除所有苦难。心里有所支撑,真好。只要还有希望,就能坚持下去。
凡人可以把一切希望寄托在神仙身上,可是神仙呢,神仙遇到困难,该像谁祈祷呢?她,万能神,父神母神独女,天地间尊贵无匹、强大无敌的存在,又该像谁寻求庇佑呢?她也会脆弱,也会无助,也想卸下一身重担,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梓芜看着知浅低下头,沉默不语,安静的让人心疼。他能明白知浅内心所想,于是将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握紧,然后温声说:“什么都别想,一切有我。”
知浅猛然抬头,视线撞入梓芜的眼中。他的眼眸深邃明亮,让人心安。好像自从他们相识开始,梓芜时常跟她说的话,就是“有我”。这两个字就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哪怕再怎么艰难,都不至于让她绝望。
“哎呀,你们两个别在起腻了,饭菜都要凉了!”月夏适时地岔开了话题,主动拿起筷子。他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将桌上的菜肴挨个尝了一遍。之后,月夏长嘘一口气,苦笑,“朱儿你不是说,家人做的饭菜是最好吃的吗?可能我这个‘家人’还不太合格,你做的东西,我实在有些消受不起……”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迎战(1)
三日后,梓芜独自去了光华殿,和思举议事。
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的书案上摆满了厚厚的奏折。梓芜虽然没有看,但大概也可以知道其中的内容,无外乎六界之中近日里又发生了哪些事,情况又恶化到了哪一步。各方的消息不断被传送回来,沉重的现实几乎要将富丽堂皇的宫殿压垮。
思举几日几夜没有合眼了,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看上去十分疲惫。他是个十分合格的在位者,勤勉亲善,从不懈怠,为天下苍生忧心忧虑。既然当日在瑶池之滨答应了父神母神,会接掌天帝之位,思举定然竭尽全力会撑起整个天界。只是,他终究会觉得累。哪怕是上神之躯,也会有不堪重负的时候。思举倒了两杯浓茶,一杯递给梓芜,另一杯他端起来一饮而尽。苦涩刺激着味蕾,让他的头脑稍稍清醒几分。
“花神……”思举放下茶盏,看着一摞摞的公文,声音沙哑低沉地说,“我总有一事不明,天帝这个位置如此难做,为何当日云宿要处心积虑地来争夺呢?换做今日这般光景,怕是执迷于此位的云宿也要退却了吧。我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疲累过……”
说着,他苦笑起来,一张清俊脱俗的脸上满是自嘲之色。
梓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问他:“怎么,风神后悔了?”
“后悔吗?”思举想了想,摇摇头,“算不上后悔,只是若不是临危受命,我怎么也不会登上这个位置。我只是,不明白为何有人那么迷恋这里罢了。这个位置太高,让我时常有种‘高处不胜寒’之感。”
“但你这个天帝,做的不错。”梓芜轻笑出声,毕竟他难得肯定别人,“在你之前的那两位,一个是我的生父,一个是我同父异母的胞弟,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难以恭维。说实话,我曾对这个位置上的人厌恶至极。大概就是因为位高权重,会让人遮蔽双眼,迷失自我,初心不再。不过,你倒是让我改变了这个看法。我之所以会留在天宫,帮你谋事,是因为你的确是个很好的在位者,值得我钦佩。”
思举也笑了:“能得到花神的认可,我心里踏实了许多。似乎,还更有勇气继续做下去了。”说着,他重新打起精神,伸手摸过来一本奏折,细细研读。思举看得很快,片刻之后又将折子合上,对梓芜说,“外面的情况愈发不好了。”
“能猜到。”梓芜站起身,走到窗边。已经入夜,圆月升起。从天界看月亮,比其他地方都要明亮浑圆。只是,如今的月亮不再是亮白的颜色,而是周遭泛着红光,像是被鲜血浸染过一样。天地间血气太重,连这月亮都不复从前了。
思举看着梓芜的背影,问他:“依花神之见,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主动出击。”梓芜的声音清冷,如冬日寒冰,入耳使人冷静,灵台清明,“再这么被动下去,怕是很难扭转局势了。”
思举对他的说法十分认可,两人倒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处:“不错,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们已经等待了太久,再等就要彻底失去机会了。天界如今尚存的实力,乃是六界之中最强的。终究,还是要我们主动出面,与无念一战。”
梓芜回过头,看着思举,认真说道:“我愿领兵出战,对付无念。”
“你……”思举一怔,旋即沉默。
如今的形式,魔界内乱,自顾不暇;人界式微,实力有限,内忧外患;佛界慈悲,不愿杀生,无念多次挑衅,如来多以防御为主,甚少出击;妖界已经彻底沦为无念的走狗,实力也愈发强劲不好对付,是不得不防的敌人。为今之计,天界必须承担统领之责,主动迎战,带领其他三界扭转被动之势。天兵数量倒是十分庞大,自身为战神的云宿被剥夺仙籍后,天兵兵权归思举直接掌管。但他身为天帝,要坐镇天宫,轻易不能离开。此时,就必须有一个强大尊贵的人领兵而战。
梓芜身为上神,法力之高人人敬畏,主掌花界从未出过纰漏,方方面面皆可以服众。难得他能主动要求领兵征战,思举知道自己不该犹豫。可是,若是梓芜亲率天兵出征,知浅会怎么想呢?经历过梓芜重生一事,知浅定然不愿意他的安危受到半分威胁。思举不能枉顾苍生命运,也不想让知浅提心吊胆,为梓芜担心,一时有些为难。
见思举不答话,梓芜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风神不必顾虑太多,我心中已有定夺。”
“爱神她会担心你。”思举叹了口气,他终究是放心不下,“爱神之前的日子是怎样一步步熬过来的,我同月神看得最是清楚。你们二人已经经历过太多磨难,我不能再让你们承担任何风险!”
“知浅她,会支持我的决定的。”梓芜离开床边,走到思举面前,打消他的顾虑,“我想要带兵迎战,也是为了她。风神应该也听说了,自打从佛界回来后,知浅总是心神不宁,闷闷不乐。虽然她一个字都不说,但我能猜到,她给自己强加了许多重担。再这样下去,我怕她会崩溃。所以,这一仗我不只是为了天界,更是为了知浅。只有情势有所好转,知浅才能放松一些。我不想她把自己逼得太紧,就必须替她去承担。”
既然梓芜这样说了,思举也不再阻拦。他重重点头:“一切有劳花神了!”
同梓芜商定妥当后,第二日一早,思举就对众仙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