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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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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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罗善神堂?”我不禁喃喃自语。
我寻访三井寺就是为了证实新罗三郎和三井寺是否有某种渊源。虽然我只是盲目地凭着一种预感,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我却对此深信不疑。我在三井寺仔细考察了一整天,也未能找到与新罗三郎有关的蛛丝马迹。可是,就在我不甘心放弃,去看大友王子墓后回来的路上,却意外地发现了“新罗”的名字。
“新罗善神堂。”我继续自语道,“那不就是供奉新罗善神之处吗?”
我对新罗三郎的武士之名感到疑惑不解的是,为什么与高句丽、百济一样曾是韩国古代国名的新罗,会成为日本著名武士的姓氏呢?同样,“新罗”为什么会用作建筑名称呢?
善神,即恶神的反义词,顾名思义,与给人们带来灾难的魔鬼截然相反,是给人们带来幸运的神灵。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在供奉善神的建筑物前,会出现新罗三郎的“新罗”二字呢?
我沿着石碑所指示的方向走过去。走到小路尽头,我看到一座建筑。尽管这也在三井寺内,但是由于地处寺院的最外围,如今已变成了人迹罕至的荒地。我绕过建筑物的侧面,走到正门,才发现大门用铁锁锁着。透过栅栏向神堂里面望去,我看到在一块平整的空地上,立着一个小巧的建筑物。刚才因发现新罗二字而兴奋不已的我,现在却只看到了一个常见的日本普通建筑,顿时心生难以言表的失望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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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就是这个吗?如此平凡的小屋就是国宝吗?如此简陋的小屋,怎么会使用“新罗”二字?
透过栅栏,我再次仔细端详那座建筑。那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具有日本传统风格的建筑物,屋顶用树皮连接而成,屋顶前面的斜度比后面大,具有神社的独特风格。建筑由几根柱子支撑,十几级台阶顺势而上。
台阶上面有一个日本式的房屋,但是房门紧锁,大概那间房内供奉着与新罗二字有关的善神。也就是说,被列为国宝的那座小房子,就是供奉着被称为新罗善神的神堂。
善神堂前面的院子里,有一棵看起来饱经几百年沧桑的枯死的参天大树。树下,立着一块介绍这座建筑的说明牌,于是我急忙跑过去细看。
以大津市名义介绍的说明牌内容如下:
“新罗善神堂由三间四房组成,屋顶由老松树皮制成,古朴典雅,被列为国宝级文物。历应三年(即公元1339年),由足立尊重建。这里供奉的新罗明神是圆城寺始祖智证大师的守护神,本尊新罗明神坐像亦是国宝级文物……”
读着读着,我兴奋得呼吸急促起来。正如我所预想的,这个善神堂就是供奉新罗明神的地方。如上所述,新罗明神不仅是国宝,而且是这个神堂的核心主佛。
读到说明牌的结尾处,我却又受到令人窒息般的冲击:
“源赖义之子源义光在这里举行了成|人仪式,并改名为新罗三郎。”
我差一点跌倒在地上,扶着那个说明牌,才勉强保持了平衡。
我再次将目光转移到说明牌上。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我终于在三井寺找到了新罗三郎的痕迹。
当时,日本的成|人仪式通常在十三岁左右举行。也就是说,日本武士之父,即曾经平定日本历史上安倍叛乱的英雄源赖义,当第三个儿子源义光十三岁时,在这个新罗善神堂为其举行了成|人仪式,并将儿子的名字改为新罗三郎。当时是1058年左右,显然,源赖义把这个神堂供奉的新罗明神视为自己的守护神。
我掏出火柴想点一支香烟,但是手抖得厉害,点了几次都没有点着。好不容易点着之后,我一下坐在地上。
我终于找到了答案。新罗三郎的父亲源赖义把这个神堂供奉的新罗明神视为自己的守护神,否则,他怎么会在自己的儿子十三岁时,在这里为其举行成|人仪式,并将儿子的名字改为新罗三郎呢?这也证实在这一带地区势力强大的源氏家族正是百济和新罗人的后裔。
那么,供奉在神堂内的新罗明神从何而来?
说明牌上对新罗明神作了如下解释:
“新罗明神是圆城寺始祖智证大师的守护神,本尊新罗明神坐像亦是国宝……”
智证大师,就是三井寺的开山鼻祖圆珍。圆珍生于公元814年,卒于公元891年,是天台宗门第五代座祖。853年,搭乘新罗商人钦良晖的商船入唐,在唐朝学习了五年,于858年回国。圆珍回国时,从唐朝带回四百一十一卷经文,收藏在三井寺内,并成为本寺第一任住持。
供奉在神堂内的新罗明神与智证大师究竟有什么样的渊源?为什么新罗明神会成为智证大师的守护神?信仰佛教的僧侣,理应供奉释迦牟尼,并把释迦牟尼视为自己的守护神。但是,智证大师为什么要把新罗明神当作自己的本尊和守护神呢?
一连串的问题浮现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可是我的追踪不得不在到此为止,因为,晚秋的夕阳一眨眼的工夫就已落下山去,夜幕随即降临大地。由于神堂地处偏僻,周围没有任何照明设施,瞬间变得一片漆黑。若是能有一点儿光亮,我也会毫不迟疑地跃过栅栏走进神堂,亲眼目睹一下供奉在这里的新罗明神。然而无奈之下,我只好逃离似的在夜色中沿着山间小路快步奔下山去。
以上便是我去年秋天首次三井寺之旅的收获。在那次旅行中,我意外地发现三井寺与新罗三郎之间的渊源,但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之后,我又发现了新的疑问,新罗三郎的父亲源赖义为什么如此崇尚新罗明神,以至于在新罗明神前为第三个儿子举行了成|人仪式,并将儿子的名字改为新罗三郎?而且,介绍牌中还写道,三井寺的开山鼻祖智证大师把新罗明神当作自己的守护神,那么,新罗明神究竟是何方神圣?
回到韩国之后,我仔细阅读了在三井寺购买的导游小册子,却对这些问题的疑惑越来越深。
小册子中的“圆城寺龙华会缘记”记载了以下内容:
公元858年6月,智证大师搭乘渤海国商人李延孝的商船从唐朝回国。途中突遇风暴,大难将至,于是大师便跪在船上祈祷平安。这时,突然有一位老翁出现在大师面前说道:“我是新罗明神。从现在起,我将护持你的佛法,并将保护你所带回的经文。只是你要答应我,在近江国滋贺郡建造圆城寺,并将佛经置于寺内。”
话音刚落,老翁立即消失,暴风雨也随即停止,海面恢复了平静。之后,智证大师平安归国,并按新罗明神旨意,入主大友姓氏的宗祠圆城寺,并建造供奉新罗明神的神堂。因此,新罗明神成为智证大师的守护神。
读完介绍三井寺,即过去称为圆城寺的小册子之后,我关注的焦点竟完全由新罗三郎转向了新罗明神。
由于新罗明神是日本武士之父源赖义的守护神,因此源赖义在儿子十三岁时,于供奉新罗明神的神堂前为其举行了成|人仪式,并将儿子的名字改为新罗三郎。不仅如此,新罗明神还是三井寺的开山鼻祖智证大师的守护神。
据《缘记》记载,若不是那位守护神,智证大师搭乘的商船必将沉入海底,众人也将葬身大海。当然,智证大师所携带的四百一十一卷经文也将消失于滚滚浪涛之中。
新罗明神,在智证大师危难之际护持佛法,并指点大师建造三井寺的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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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证大师平安归国之后,立即入主新罗明神指定的大友姓氏宗祠三井寺,并于859年就任第一代住持。
智证大师还让画工绘制了自己亲眼所见的新罗明神坐像,并建造了命名为“新罗寺”的建筑,将新罗明神坐像供奉在神堂内,当作自己的本尊和守护神。
那么,这位守护神是谁呢?在疾风暴雨的汹涌波涛中,智证大师遇到的那位老翁究竟是谁?既然是在大海上遇到的神明,那么他一定是大海之神,海神!
海神,在希腊神话中称之为“波塞冬”。传说中的波塞冬居住在海底宫殿,驾驭着青铜马掌和黄金缰绳装饰的宝马战车驰骋大海。每当波塞冬出现在大海上,海面便会风平浪静。
难道智证大师遇到的那位老翁就是海神波塞冬?不,不会的,因为那位海神分明说道:“我是新罗明神。从现在起,我将护持你的佛法和经文。”
新罗明神,这位智证大师在公元858年6月的暴风雨中遇到的大海之神,他究竟是谁?从何而来?
从此,我关注的焦点从新罗三郎转向了新罗明神。
在介绍三井寺小册子的最后一页,我幸运地找到了三井寺长吏谱,第一代从圆珍开始,最后一行是第一百六十二代俊明。如此,三井寺现在的住持应是第一百六十二代长吏俊明。
于是去年冬天,我立即动笔给住持写了一封长信。信中,我首先详细地介绍了我自己,然后说明了我追溯新罗三郎和新罗神明情况,最后征询能否有亲自拜见新罗明神像的机会。
寄信的同时,我还寄去一套自己最近在日本出版的作品,《失落的王国》全五卷。
事实上我很清楚,谁都不会向外人随意展示本国的国宝,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除非他对我有充分的信任,否则,我这个外国人要想亲眼目睹是绝不可能的。
不管怎样,当我将书信寄出之后,便焦急地等待回音。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二个月过去了,仍然杳无音讯。我坚信无论答应与否,对方一定会回信的,因为这是日本人的特点。于是,我固执而耐心地等待着。上周,我终于收到了盼望已久的回信。
在信箱里看到回信的一刹那,我的心激动得狂跳不止。信封上,用红色明朝体写着“三井寺长吏俊明”,而信中的内容与两个多月的等待相比,相对简单多了。
回信中写到:
“接到您的来信,未能及时回信,有一些不得已的原因。
您在信中提到能否拜见新罗明神像,我不敢自作主张,立即与我寺全体僧侣慎重商议,最后一致同意您的请求,不过有个条件:允许您出于个人原因进行拍摄,但不允许以此来作舆论报道或宣传。在此我再强调一下,您要求拜见的新罗明神本尊是日本国宝中的国宝,从未向外人公开展示过。
最后希望您同宗务所联系,有关您拜见的日期和时间,宗务所会协助安排。”
信的结尾,附有宗务所的联系电话,并且说明我拜见新罗明神时,如果情况允许,俊明住持可能会亲自接待我。
于是,我又立即通过国际电话与宗务所取得了联系。这可是亲眼目睹日本国宝中的国宝、至今尚未对外人公开过的新罗明神秘佛的绝好机会,如果一天一天拖延下去,就有可能会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结果宗务所只提了一个要求,周末游人较多,比较拥挤,所以希望我尽量能选择某个工作日。
从大津站沿着坂本山路走了三十多分钟以后,便远远地看到了三井寺的大门仁王门,不知不觉我的额头上冒出些许汗珠。虽然是平日,但是由于三井寺内的樱花远近闻名,因此,停车场里停了好几辆观光客车,卖茶水和食品的小商亭前十分拥挤。
我看了一下手表,快到上午十点了。
昨天晚上,我在京都下榻的酒店与宗务所通过电话,约好上午十点左右到达三井寺售票处前,还好比较准时。
穿过仁王门,便看到了被称为志纳所的售票处。志纳所里有两位老人,一人卖票,另一人卖书和神符等。
“您好!”我笑着向老人问好,老人以为我是买票的游客,不解地看着我。
“我是来拜访住持师父的。”我说道。
听我提起住持师父,老人神情慌张地问道:“……您约好了吗?”
“是的。昨天晚上和宗务所约好了,今天上午十点在这里通电话。”
“啊,是这样。”老人点头说道,“请稍等片刻。”说罢,老人便向宗务所挂了电话。
我望着远处通往金堂的山路,那里也变成了樱花的世界。有人说,不胜春情的樱花纷纷飘落的景色远远胜于樱花盛开之时。每当春风轻轻吹过,樱花便随着春风起舞纷飞,化为洁白的花雨轻轻飘落,将通往金堂的山间小路铺得一片雪白。
“施主。”陶醉在樱花中的我,被老人唤醒。


“已经联系好了,请您稍等片刻,马上就会有人给您带路。”
“啊,是吗?太谢谢了!”我躬身向他道谢。
志纳所前有一小小的空地,看来是境内观光车临时停车的停车场。那些观赏樱花的游客,三五成群地经过收票口,沿着台阶前往本堂。这时,从本堂传来了钟声,好像是金堂旁边钟楼上晚钟的声音。三井寺的晚钟是日本著名的三大名钟之一,因为钟声于浓浓雾霭中传来而被列为近江八大美景之一。
当,当,当……
近江地区由于靠近琵琶湖,天气常是云蒸雾绕。而今天这里却春光明媚,漫天飞舞的樱花取代了沉沉雾霭。正在我静静倾听远处传来的钟声之时,忽然有一辆汽车停在我的身边,一位身着僧袍的僧侣从车里走了出来。
“请问您是崔先生吗?”
“是的,我就是……”
“请上车,我是来给您带路的。”
上车后,那位僧人一边开车一边对我说:“昨天晚上接到您的电话,我就立即通报了俊明师父。师父也想见您,正在等您呢。师父一向事务繁忙,幸运的是今天上午可以抽出点儿时间。”
汽车穿过金堂,驶入右边的小路。小路顺阶而上,仿佛是樱花丛中开辟出来的樱花隧道。
“您来的正是时候,今天是欣赏樱花的最后一天。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雨,如果下雨,一夜之间所有的樱花都会凋谢下来。”
每当这个季节,日本的媒体都会争相报道赏花资讯。听到僧侣说这么多的樱花一夜之间就会香消玉殒,我不禁想起一代名僧一休大师的诗句:
折枝难寻樱花影
春来花开天地间
一休是王侯和宫女的私生子,后来被妒火中烧的王妃赶了出来。由于生活所迫,他曾以卖香为生计艰难度日,直到二十岁才成为真正的僧侣。二十七岁时,他听到乌鸦的叫声,看到满园盛开的樱花,幡然醒悟,写下了这首著名的诗句。
就像一休的诗句一样,不久前还空空如也的樱花,如今却是无处不在,而明天,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樱花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了。
我正在想着,汽车已经停了下来。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用鹅卵石铺就的院子,院旁的一栋房子门前,挂着一个牌匾:光净院。这好像是一个接待香客的客殿,处理一些临时访问之类的事情。
“请进。”僧侣走在前面为我带路。
走上台阶,经过一个木廊再往里走,是一间宽敞的榻榻米房间。房间的后门敞开着,可以看到后院里有一个莲花池,池边在茂盛的树丛里盛开的樱花,一枝一枝朝着莲花池弯下了枝头。
“师父一会儿就到了,请一边喝茶一边等候吧。”僧人似乎早有准备,将已经烧开的热水倒入茶壶中。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氤氲着淡淡的茶香。僧侣熟练地泡着热茶,递给我一杯。
我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环顾了一下室内。从这个房间的家俱和摆设来看,这不像是为僧侣准备的,而像是为了接待外来的客人。
这时,从后面木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房间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位披着深红袈裟,身材高大的僧侣,我立刻站了起来。
“施主请坐,我就是俊明。”
俊明师父比我想像的老一些,但是身材高大魁梧,好像一位健壮的摔跤选手。后来我才知道,俊明师父已过八十高龄,虽说他是一位名校毕业生,却因其高大的身材,豪爽的性情,倒更像一位武士。
“您从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我和俊明师父在茶几两边相对而坐。当他从茶几上的一个小盒里取出自己的名片递给我时,我也递给他一张名片。然后,俊明师父轻轻说道:“您送给我的书我还没有看完,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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