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用度又让谁来打理呢?尚世彬给老爷出了个主意。
“爹,城里的肉店、布店、首饰店应有尽有,店铺的老板都愿意到咱府上来做生意,我们何不号些铺子和菜农果农的,让他们送货到府上,奶奶小姐也可以亲自来选购自己所喜爱的商品。这样既可以杜绝下人克扣奶奶小姐银两的事发生,又方便了咱府上的女眷们。”
老爷捋着胡子,在屋地里来回地踱步。尚世彬见老爷犹豫不决,便说道:“我知道老爷有顾虑,害怕奶奶小姐出头露脸有伤风化,可这是在咱府上,货摊菜摊摆在怡园门口,有婆子家丁把着,买卖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有啥事能发生呢?只是月娥、春娥两姐妹,孩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家雀关在笼子里面久了还要透透风哪,何况是咱府上两个大活人?那姐妹俩打晃眼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姑娘,现在可好,都被折磨成啥样了?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不说,那精神头儿已经萎靡到快要枯死的边缘了,现在成了看见男的好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撒丫子就躲,而我们弟兄更是怕沾惹是非,避而远之。可话说回来,后院里除了二哥又有谁会打她姐俩的主意?前两天婉婷、婉玉到她们屋里串门,看到炕上的被褥补丁落着补丁,俩姐妹哭得泪人儿似的,我怕再这样下去,没有多久她们俩就会死的……这一切爹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亲自到后院走一走,看一看。世宁弟弟之所以嚷嚷着让咱们休了她们,就是看她们太可怜了,除此外还会有啥居心不成?爹,您对她们的限制多少松一松,孩儿认为不但没有坏处,说不定她们会对老爷感激万分哪。”
“那就松一松?”老爷看着尚世彬的脸。
“松一松。”尚世彬肯定地说。
老爷摆摆手:“不过,对她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样好了,她们两个我看就交给婉婷吧。婉婷做事沉稳,平日里又有嫂子的威严,交给她我还放心点儿。”
正如三少爷所说,这个决定一经执行,果然收效甚佳。城里铺子的大车一到府上,整个尚府就像过年一样热闹,各房的女人,包括丫环婆子都在选购自己所喜爱的商品。老爷见此状,也捋着胡须露出了笑脸,更将一应事宜交给尚世彬做。尚世彬感到人手不够,又将二少爷的公子尚秉章领了出来。尚秉章与其父截然不同,孩子今年已经十七,与尚世宁同庚。由于父亲恶名在外,小伙子相貌丑陋,所以思想包袱大,平日里少言寡语,行动上深居简出,更不像尚世宁那样锋芒毕露。即使尚世彬选中他来帮忙,他也是笑笑而已,从没去过三叔家里半趟。他母亲问他为何不去答谢一下,他说:“我爹那人名声不好,而婉玉三婶与我同庚,那么俊俏,到人家家里会有疑的,还是避开的好。”
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民国五年的除夕之夜,尚世彬陪老爷过夜去了,月娥、春娥一身新装,受邀来到翠育轩里包年夜饺子。姐妹俩也是喜笑颜开,有说有笑。
正高兴间,尚世彬和尚世宁回来了。月娥姐妹一见到尚世宁,起身就往外走。尚世宁连忙拉住月娥的衣襟说:“二位四嫂,你们别走啊,咱们一起过个通宵年不好吗?”
“不了,世宁弟弟,我屋里还有活哪!”月娥满脸通红,秀手掰开尚世宁的手,急急走出了房间,头也没回一下。
尚世宁满脸疑团,不解地问婉婷:“三嫂,四嫂这是咋的啦?”
“你自己干的事情问我干啥?”婉婷黑着脸说,“今天让你奶妈给人家送个这,明天让你奶妈给人家送个那,人家能不起疑?你可别忘了,人家姐妹是望门寡,你不怕什么,人家还害怕担罪哪。”
这时西洋钟响了九下,婉玉拍拍手上的面,给小秉炎倒洗脚水去了。
大门大院 第四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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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世宁洗洗手,坐在婉婷跟前包饺子。
东北人有这样的讲究,年三十要包一晚上的饺子,然后将饺子装到面袋里,挂到房檐上冻着,这饺子一直要吃到正月十五。
“跟嫂子说说,你到底是咋想的?为啥要给人家送东西?”
“不为啥。”
“你是不是喜欢上你四嫂了?”婉婷停住手上的活,盯着尚世宁的脸问道。
尚世宁嘿嘿地傻笑。
婉婷用擀面杖敲了一下尚世宁的头,表情严肃地说:“你小子给我听着,把你的坏主意给我收起来。老爷把她姐俩交给我,你可别给我捅出点儿什么娄子来。”
“哪能呢?三嫂,我做啥事还能连累你不成?”
“你小子少给我玩那点儿猫腻,赶明儿我跟老爷说说,给你寻个媳妇,要啥样的,像你婉玉嫂嫂那样俊的?”
尚世宁说:“嫂子别费心了,这辈子除了月娥、春娥四嫂,我啥人也不要。”
尚世彬正在旁边抽旱烟,听了这话可急了,照着尚世宁头上就是一烟袋锅。尚世宁捂着头站起来,吃惊地看着尚世彬说:“三哥,你打我干啥呀?”
尚世彬怒不可遏,骂道:“混账东西,我打你还是轻的,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拿鞭子抽你。你四嫂那是啥人哪,那是没有开怀的望门寡,你打她们主意是活腻了?”
这时婉玉已给孩子洗完脚,抱着孩子进了卧室。
尚世宁咧开嘴儿哭起来:“我就是活腻了!我今儿个当着三哥、三嫂的面发誓,尚世宁此生只喜欢月娥、春娥两姐妹,非她们不娶非她们不要,就是老爷把我沉江了,我也要这么说!”
尚世彬可真急了,提溜着尚世宁的脖领来到厅堂中间,左右开弓几记耳光,然后一出手把他打到了门外。尚世宁倒在地上,将厅堂的棉门帘子扯了下来。
尚世彬喘着粗气,双目瞪得溜圆:“小五子小五子,你可真是不可理喻!你这样做与二哥有啥区别?难道让家里的女人都见你生畏不成?”
“不,我只是喜欢月娥、春娥,这不是好色!”尚世宁豁出去了,倔强地争辩着,他打算让三哥打个够。
尚世彬还要上前动拳头,被婉玉一把拉住:“哥哥这是咋的啦?世宁有啥错呀?他只不过是喜欢月娥、春娥,又没有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再说咱的老祖宗也没有说寡妇不能嫁人呀?前朝的文太后还下嫁给小叔子多尔衮哪,弟弟这样想想,至于你打他吗?”
尚世彬一跺脚儿说:“婉玉,你咋也帮他说话哪?这事闹不好是要沉江的!”
“哥,姐姐,你们的担心婉玉明白,可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世宁能把他想的说出来,本身就是对哥姐的信任,哥姐为啥不正确引导他呢?让他禀明老爷、太太,由老爷、太太判断该不该沉江哪!”婉玉把丈夫拉回椅子上坐下,然后对尚世宁说:“世宁,像这号事情你先滚回去想透彻,然后如实禀明太太,由太太向老爷说去,没有眉目千万不敢瞎做啊!”
尚世宁茅塞顿开,说了声“谢婉玉嫂子提醒”,爬起来匆匆而去。
这边翠育轩闹了个天翻地覆,院墙那边的月娥、春娥都跑出屋来观听。当听到尚世宁那句“我只是喜欢月娥、春娥,这不是好色”的话时,月娥心头一紧,掀帘子回到了屋。春娥还在外面观听,直到小少爷离开翠育轩时,才没精打采地走进屋来。琴儿警惕地观察着两位奶奶的表情,也不敢露出声来。她捻亮油灯捻子,将拌好的馅和和好的面放在厅堂的大案桌上,三人闷声不响地包起饺子来。大约包了一个时辰的饺子,月娥吩咐琴儿叠被铺床,准备吹灯睡觉。
说实在的,月娥可不想招惹麻烦。自从一个半月前老爷、太太到她房里走了一遭后,就为她单拨了五十两银,将房屋修缮一新不说,还添置了新被新褥,为姑娘丫环置办了几身冬衣。更重要的是,她姐俩的行动自由了许多,譬如除了二少爷家以外,可以在后院里面到处走动了。而今五少爷这一闹腾,她姐俩又会生何变故?是否又会回到那暗无天日的窘境?她不愿意想,她也不敢想,只希望尚世宁那个混世魔王别将魔爪伸向她姐俩。
大门大院 第四章(3)
素心庵的起居是这样的,月娥和春娥睡在东屋,琴儿一个人睡在西屋,东西屋中间是厅堂,厅堂里面摆上了新置的桌椅。而今奶奶的卧室装点得如闺房一般,窗花幔帐红衾香蕊。晚上姐俩睡在一个被窝,每日间姐俩搂做一团,互相抚摸,熬过这难耐而漫长的夜。这夜仍不例外,春娥紧紧抱住姐姐,秀手去摸月娥的Ru房,摸着摸着,春娥哭了起来。
“姐,我有点儿熬不住,咋办哪?”
“熬不住也得熬。”月娥咬着牙根说。
“可世宁他……”
月娥扳住春娥的脸说:“以后你少给我提什么世宁,他的奶妈再来不准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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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哪?”
“不为啥,只要你想活命,就照我的话去办。”
打小少爷尚世宁从翠育轩回来,奶妈胡嬷便看到他脸颊红肿、袍袖破损的样子,禁不住大吃一惊说:“孩子,你这是跟谁打架啦?”
“没有谁,是三哥打的。”尚世宁说着,趴到奶妈的怀里哭起来。
奶妈跟尚世宁的关系可不一般,打尚世宁生下后,太太就没有管几天,都是奶妈将尚世宁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奶妈看待尚世宁就像看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同样,尚世宁也是把奶妈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胡嬷着急地问:“你三哥为啥打你呀?”
“我,我喜欢月娥和春娥。”
“唉呀呀,我就知道这不是好兆头,平白无故地你给那小寡妇送什么东西。”胡嬷急得直转圈圈儿,“那月娥、春娥有什么好?长得顶尖的俊?孩子,收收心吧,赶明儿找个正经的媳妇,就把这股火压过去了。”
“不嘛,我只喜欢她们。”
“你这孩子,咋不听话呢?这是要被沉江的。”胡嬷从锅里舀了点热水,洇湿毛巾贴在尚世宁浮肿的脸上。
不论胡嬷如何解劝,尚世宁只认准了那个死理,非要喜欢月娥、春娥不可。慌得胡嬷饺子也不包,在屋子里踅来踅去了一晚上,正月初一一大早儿便来找太太。太太这时刚起床,胡嬷把她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说:“太太,可不得了了。世宁这孩子喜欢上老四家那两个小寡妇啦。”
“啥,这话从何说起?”太太也大吃一惊。
胡嬷说:“还从何说起哪,昨晚上三少爷就是为这事情把世宁给打了。”
“打得咋样哪?”
“不要紧,就是脸扇肿了。”
太太这才放下心来,世彬会武功,她害怕没轻没重再把世宁打坏了。可一想到儿子做了埋汰之事要被沉江时,放下的那颗心又悬了起来。
“胡嬷,那宁儿跟月娥她们有了没有?”
“不知道啊,我就担心这一点来找你的。”胡嬷也急得直捶手。
“死还怨的,城里妓院那么多,你哪地方不能消火啊,你惹这根草干啥呢?”太太急得哭起来,“都是那死老东西,把那两个小寡妇关起来干啥呢?休了她们该有多好啊!”
“太太,你也别太着急了,要我说咱赶快给世宁找个媳妇,等把事一办,孩子这根筋也就死了。”胡嬷给太太出主意。“在长春于家武馆馆主有俩闺女,我上次回家时馆主家的找过我,看能不能把那两个闺女嫁过来,那俩姑娘长得俊哪,不比老三家的差,家底也说得过去。我回来跟咱世宁一说,他当时就火了,说是我再提这事他就把我轰出去。”
“胡说,这轰不轰人还由他了。”太太给胡嬷壮胆:“你只管去说,好坏这关在老爷和我哪!”
“行,有太太这话就成,赶明儿我回去把闺女的相片八字要过来。”
“好,好,胡嬷,你看着办好了,你就把宁儿当成你的亲儿子!你做的事我和老爷是放心的。”太太抹了一把泪,又感激地道了一通谢。
尚世宁辗转反侧,傍天亮才迷瞪一会儿。大年初一起床后,吃了一些饺子,来到老爷的住所,打算把昨晚思量好的主意告诉给太太,求她来帮助与老爷说合。没想到刚迈进门槛,太太就把他拉出了屋,拣个没人的地方问:“小祖宗,胡嬷把啥都告诉我了,跟娘说实话,月娥她们让你开了没有?”
大门大院 第四章(4)
“娘,看你想哪去了!”尚世宁一跺脚儿发火道:“你把月娥、春娥看成啥人啦?我只是喜欢她们嘛!还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我哪。”
“啊,是吗?这娘就放心了。”太太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孩子,听娘的话,这根稻草咱可不敢捡,闹不好是要人命的。”
“娘,看你说些啥话哪,都是你们太封建了,才把月娥、春娥害成这样了。告诉你,在咱老辈人眼里这不算什么,前朝的文太后还下嫁给小叔子多尔衮哪,何况月娥、春娥是没有开怀的望门寡。”
“什么文太后武太后的,你娘只知道这是败坏门风的丑事!孩子,你要听话哪,胡嬷这两天准备回长春,赶明儿把老于家闺女的相片给带过来,合适的话咱就把事给定了。等你把媳妇娶进门,娘也就放心了。”太太苦口婆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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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少给我做这事。告诉你,你要是把什么老雨家老雪家的什么人给我弄进来的话,我立刻到松梁寺做和尚去!不信你试试!”尚世宁没好气地喊起来。
“小祖宗,你这是要干啥呀!”太太气得又掉下泪来。
“娘,我不干啥,我只是想要月娥和春娥,哪怕沉江杀头枪毙哪!除了她姐俩,我只有上山做和尚去。”尚世宁扳着母亲的肩头,语气缓和地说。“我和三哥不一样,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四哥已经死了,难道你还想把剩下的儿子也失去吗?我的好娘,儿子求求你了,你给老爷说一说,哪怕用寻死觅活的办法呢,一定要缠到老爷答应为止。娘,儿子给你跪下了。”
尚世宁跪到太太面前。
太太哭得死去活来,抱住儿子说:“天哪,我这是做的啥孽呀,咋生出这么一个混账东西呀!”
大门大院 第五章(1)
奶妈回家为尚世宁说媒去了,太太又叮咛月娥、春娥两姐妹,不要理会五少爷。尚世宁找老爷太太,老爷太太避而不见。他去敲翠育轩的门,秋红给他来了一个闭门羹。一时间尚世宁成了一个没人答理的“万人嫌”。他也转够了,他也哭过了,最后转念一想,与其这样,还不如“冻”其筋骨,坐在素心庵前不起来。
这时正是大雪纷飞的冰雪天,五少爷在素心庵前一坐就是两个时辰,整个人儿变成了雪雕状。琴儿一会儿一趟地扒着院门看,不断向奶奶报告五少爷的境况。月娥知道少爷施的是苦肉计,偎在炕上不出声。春娥可就吃不住了,心像猫抓般的急,望着姐姐直变脸儿,最后再也忍不住了,跟着琴儿跑出去,趁着琴儿不注意,顺手将一个纸团扔出了门楼。
正当少爷冻得瑟瑟发抖,开始变得心灰意冷,对月娥、春娥两姐妹由爱生恨之际,一个包着石头的纸蛋吧嗒磕在了院门的门廊砖上。尚世宁从雪地上捡起纸蛋,展开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楷:“明日未时松树林里见 春娥。”此时的尚世宁莫提内心多兴奋,他将纸片揣进衣襟,拖着冻僵的双腿,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到了次日下午两点来钟的时候,尚世宁来到碧云学堂后的小松树林里。踏着漫过膝盖的积雪,拨着冰清玉洁、晶莹剔透的松枝,冒着沁人心骨的滚滚寒风,他找了一个犄角旮旯,猫腰偎在雪里,等候着情人的到来。这时朗朗的读书声从学堂里面传来,眺望这一望无垠的白雪世界,使他内心如打翻五味瓶儿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