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部最终评定，蓝军败。”徐岩说着看向李牧，发现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你好像习以为常，说说，你怎么个想法。”
李牧语气平淡，说，“报告连长，我没想法。”
“报告连长……”徐岩忽然有些感慨，“你可是全连最不像兵的兵。怎么，马上要退伍了，知道珍惜了？”
“是，知道珍惜了。”李牧鼻子没来由的有些发酸，眼前闪过排长吴军的遗容。
在几棵树下站定，徐岩转身看着李牧，“我们蓝军败了，但是首长在大会上重点表扬的却是我们蓝军。战术上面败了，但是精神上，蓝军大胜。”
李牧表情依然没有多大变化，似乎真的看淡了一切。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导演部会评定蓝军战败？”徐岩问。
李牧深深呼吸了一口，暗暗把涌起的伤感压下去，说，“红军有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指挥官被击毙不代表指挥体系受到重创。导演部评定红军胜出，很客观。”
“你也很客观。”徐岩笑了笑，“你以前可是很主观的。”
李牧笑了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首长在大会上明确地讲，蓝军一方，你是第一功臣。”徐岩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恐怕你拿不了三等功。”
即便早有思想准备，听到这句话，李牧心里依然忍不住的一抽一抽地疼。想要给家里带回去一个荣誉的愿望，落空了。他不在乎功勋，但是家里人在乎。
徐岩一直在注意着李牧的表情变化，但他有些无力地发现，他依然有些难以看穿这个曾经把五连搅得天翻地覆的兵的心理变化。
“连长，自作孽，不可活，我有心理准备。”李牧抬起头，看着徐岩说。
徐岩严肃的表情慢慢绽开笑容，说，“首长在大会上当着全旅的干部骨干说了，你这个功臣，应该给一个二等功。”
李牧一下子懵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徐岩。
“奖惩分明。”徐岩说道，“不会因为你踢坏了保密柜受了处分，就抹杀你立功的资格。李牧，你不是一个好兵，但是你是一个能打仗的兵。这句话是咱们旅政委说的，我原话转达。”
李牧强忍着鼻子越发强烈的酸意，“谢谢连长。”
微笑着点了点头，徐岩说道，“你们五班全都是老兵，演习打完了，该是种种菜搞搞队列等退伍了？我告诉你李牧，别说还有一个多月，就是还有一天，你也得把班里的思想工作给我搞好！”
“是！”李牧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斩钉截铁地答道。
“行了，去吧。”徐岩抬了抬下巴。
李牧敬礼，转身离开。
那边，指导员方鹤成走了过来，扶了扶眼镜，问徐岩，“老徐。怎么样，他愿意留队吗？”
“我还没说。”徐岩摇头说。
方鹤成愣了一下，看着李牧的背影，说，“时机不对？”
无声地哼了出一个鼻音来，徐岩说道，“就他那性子，这会儿要是拒绝了以后咱们谁也别打算说服他。咱得从长计议。”
“唉，这小子啊……首长咋就给了咱们这么大一难题呢……”
6。第6章 紧急出动
秋末冬初，日短夜长，夜幕逐渐拉了下来，防风林后的营地早早的就安静了下来。一场旷日持久的实战化对抗演习落下帷幕的这天晚上，各连队都展开了思想教育。
用徐岩的话来说，就是上上课聊聊天，当然，结合演习过程当中的事情，由指导员来讲课。思想教育实际上就是让兵们放松身心，毕竟此时大家都疲透了。
演习的得失与大头兵们无关，那是干部骨干的需要思考的问题。如同四肢的动作跟四肢无关，而是大脑的事情。
简单的教育课之后，就是连长上台，布置明天一早撤离野营地返回营区的各项任务。用李牧的话来说，看见指导员就想睡觉，看见连长就打了鸡血。他是这样总结管政治和管军事的区别的。
指导员出来布置任务，讲的是心得体会，连长出来布置任务，讲得是“都给老子卯足了劲儿把训练搞上去”。
再用石磊的一句话来说：“谁上学上得好跑来当兵受罪那不****吗？”。
还好，刚刚经历了一场加上演习准备阶段长达一个月的残酷对抗演习之后的兵们，对指导员讲的思想教育充满了兴趣——脱了一层又一层皮的兵们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接着上台的连长布置的又是撤回营区的任务，就叫人更加的高兴了。终于可以结束野人一般的生活了，能不高兴吗？最怀念的，自然是营区里嫂子们开的小超市，各种零食应有尽有！
“……年度最后一场演习结束了，明天是最后一天。”徐岩中气十足，每个字都清晰无比确确凿凿地传到兵们的耳朵里，“部队到这里的第一天是什么样子，部队撤走之后就要是什么样子！搭建营地搞的那些土方，原来在哪里就回填到哪里！各班排都要确确实实地把复原工作做扎实！尤其是营地周边的掩体工事，全部都要复原。这一块儿老百姓比较多，别部队走了，老百姓骂当兵的坑人！”
兵们轻轻地笑了，自然是没有发出声音的，只是那么一咧嘴，就足以表达情绪。
“刚才指导员讲的我就不重复了。”徐岩的目光干部骨干脸上扫过，“再有一个多月老兵就要退出现役了，你们这些班排长，回去之后都给我把思想教育搞扎实，不要说马上就要退伍了就放松。你们这些老兵们都给老子听清楚了，谁出了问题，我收拾他！”
兵们又是轻轻一笑，连长是真怒还是假怒，他们都太能轻易看出来了，每天由至少十二个小时对着这张脸，可以说连长的任何情绪波动都逃不过兵们的眼睛。
端端正正坐着的李牧，看上去是在认真听讲，但是脑子里想的却是其他事情。今晚发生的一些事情太奇怪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五班其他两个兵不见了。连长告诉他，他们被临时抽到到了警备组那边，帮着警侦连维护部队返回营区途中的交通秩序。
这是正常的，大部队公路长距离机动，首先出动的是维护部队行军路线交通秩序的警备组。
李牧没多想，但是总是觉得有些奇怪，哪里奇怪他又找不着。难道是因为他们的个人用品都带走了？这不奇怪，临时到警备组帮忙，自然是不会同部队一同撤回了，个人物品当然是要随身携带。
第二件奇怪的事情，他觉得徐岩过于激动了。诚然，他的五连在演习的最后一个小时里出了功臣，受到了军长的点名表扬，在那么多干部骨干面前出尽了风头。
关键在于，徐岩绝不是如此不淡定的人。
李牧太清楚了，他的连长徐岩虽然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但是却是全旅资格最老唯一一个经历过战事的连长。很难有什么大喜大悲的事情能够撼动他坚如磐石的神经线，更别说像今晚这般情绪激动都掩饰不住了。
一定有别的喜事，莫非，连长要升官了？李牧心里暗暗算了算，也该升了，不然明年就只能转业了，徐岩在正连职这个位置上待了貌似有五年时间，之前他还当过两年指导员呢，是个全能型的基层指挥员。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李牧更加纳闷了，连长宣布各班排展开布置回撤任务的时候，指导员居然过来把林雨和石磊叫出去了，五班就剩下李牧这么一个光杆班长，坐在那里左看看右看看，看别的班开开心心地布置任务。
“几个意思这是。”李牧郁闷不已，光杆司令一个，向谁布置任务去。
“五班长，你的兵都干哈去了。”同排的四班长扭过头来，笑着冲李牧问道。
李牧扫了他一眼，说，“出重要任务了。”
“你就吹吧。”四班长笑道。
这时，林雨和石磊走进来，表情有些古怪。走到李牧跟前正准备报告，突然，紧急集合的哨声乍起！
还没有完全从演习状态出来的兵们的反应速度绝对是堪称光速的，就像是正常直行的车辆突然被一侧猛冲出来的另一辆车狠狠地撞击一样，大帐篷里的动静猛地炸了开去。
“快！”
李牧的速度绝对是令人震惊的，他猛地大吼了一声，人已经一道残影似的冲了出去。林雨和石磊慢了半拍，跟着屁股后面冲出去。然后才是其他班的兵们。不管怎么讲，五班就算是山寨版猎户小队，也有山寨的本钱。
旗杆下是集合的地方，徐岩已经站在那里，指导员方鹤城也在，表情严肃，文书站在一边，同样表情严肃。
显然是发生了突发事件。
不到二十秒，全连集合完毕，值班员正要整队，徐岩就走上前来挥手让他入列，亲自整队。
“稍息！”
徐岩声音洪亮，“同志们！刚刚接到上级命令！有两名在逃通缉犯逃窜到我们的野战驻训区周边山林！上级命令我连携带实弹出动！协助公安机关围捕逃犯！”
顿时，兵们的呼吸深沉起来，一个个肾上腺素狂热地分泌着。尤其是老兵们，临退伍的时候来这么一手，此生无憾矣！
每年那么多退伍兵，有多少人能捞着真刀真枪干一仗的机会？就算对手是罪犯。
李牧嘴角微微抽搐着，再淡定也免不了激动。像他这样的老兵，接到这种任务首先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别忘了，这些大头兵刚刚经历了一场近乎实战的残酷实兵对抗演习！
“所有新兵留守！老兵准备武器出发！解散！”徐岩没有废话，果断下令。
列兵们面面相觑，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指导员集合起来，继续上教育课。老兵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飞地冲进了各自的排房，因为装备什么的都是现成的，直接取了自己的就能用！
“穿防弹背心！战术背心！钢盔！只带枪支和单兵电台！快！动作快！”李牧高声喊道，在没有排长的二排，他的话就相当于排长，其他两位士官班长自认没有李牧这份能耐！
不到十秒，李牧就拎着他的95式自动步枪冲了出去。全连只有三个人在演习里配了两支步枪，增加了81…1式突击步枪一支。因为他们是精确射手，每个排一个。也就是传说中的神枪手。81…1式步枪更加适合精确射击。
林雨和石磊跟着往外跑的时候，低声说，“班代没有穿防弹衣。”
石磊吐出一句：“他就没正常过。”
骤然紧张的气氛当中，全连三十多号人老兵集合在一起。好几辆猛士突击车从那边公路狂奔而来，在营地前面停下，徐岩用力挥手：“登车！”
7。第7章 领取实弹
部队驻训的区域实际上就是距离海边不远的一块儿荒地林地，除了几排看守驻训场官兵的平房和更里面的一座通常用作指挥部的钢筋水泥结构院子外，再没其他设施。
此次参演的9旅官兵全部散步在两个多平方公里内的范围内，全部都是按照野战标准搭建帐篷宿营。
而周边更大一片区域，全部都是东南沿海特色的山地丘陵，大大小小的村庄零零星星的散布周边，绝不是人迹罕至的区域。
上了车，徐岩通过单兵电台进一步明确任务的时候提到，旅部派出了五个连的兵力，摆出了拉网式搜索的架势，由东往西推进。李牧一下子就知道了，上级也有借此机会操练一下部队的意图。
还是那句话，在没有实战机会的情况下，协助公安机关搜捕最烦就是最难得的让部队体验战场的机会。
“有微光夜视仪就好了。”坐在李牧身边的石磊嘀咕了一句。
李牧扭头看了他一眼，说，“连队有，但你觉得，对付两个小毛贼，需要用上那些先进仪器？”
这台猛士车里坐了五班这仨吊毛和四班的其他几个兵，李牧扫了一眼发现这些老兵老**们表情有些微微抽搐，当即明白了。
兴奋劲儿过去了，开始害怕了。
事实上，老兵们胆子比新兵更小，因为新兵蛋子们通常傻不拉几的接到命令就提起裤头猛冲。
“我说哥几个，不至于吧？就俩被公安撵得窜进山里的逃犯，你们这紧张样儿。”李牧高声说了一句。
四班的一个兵说道：“五班长，刚刚连长不是说了吗，他们手里可是有枪的。”
笑着指了指那个兵抱着的95式，李牧说道，“你手里的也不是烧火棍。论火力，他们拿两支手枪跟你这自动步枪没法比。论准头，你一年打上万发子弹。你怕什么？”
那个兵低下头，不说话了。
“咱们加起来几百条枪，俩小毛贼有什么好怕的，瞧给你吓得！”黑暗中虽然看不到石磊的表情，但是充满鄙视的语气已经说明一切了。
方才那个兵忽地悠悠地低声补上一句，惊奇地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显得格外的清晰：“通报里说他们可是都杀过人的……”
是啊，大头兵们虽然实弹射击打到吐，个个移动靶固定靶各种靶都能打出优秀的成绩，但，没杀过人。
李牧就有点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提振士气了，恰好此时，猛士车靠边停了下来，随即，连长的命令通过单兵电台传了过来：“下车集合！”
轻轻一跨，李牧就跳了下去，其他人跟着跳下车，快速地在公路边的空地上集合。
“稍息！”徐岩大步走来，没有废话，直接下令：“班排长过来领取实弹！”
文书早已经在那辆载着实弹的猛士车后面等着，绿色弹壳的5。8毫米步机弹慢慢的一箱在那。
李牧和其他班排长飞快跑过去，开始领取实弹。部队对弹药的管控之严格是超乎一般人想象的，也许兵们可以抱着枪睡觉，但是绝对不能和弹药在一起过夜。在连队里，通常情况需要连长指导员两人一起才能打开兵器室，而要打开锁着弹药的锁需要文书。特殊情况下连队一名主官在也可以打开兵器室，但文书必须在，因为开了指纹锁之后，还有物理锁，物理锁只有文书有钥匙。文书同时也是军械员。
即便驻训条件有所不同，但对弹药的管理也是很严格的。
“每人十发子弹，班排长三十发。”徐岩一边亲自发放子弹，一边严肃地交代，“必须给我看好了！发现嫌犯第一时间报告！得到批准才能开枪射击！”
李牧领了五十发子弹，问了一句：“如果发生意外，如何处置？”
“马上报告！”徐岩干脆地说。
然而李牧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指了指黑暗中的丘陵山地继续说道，“连长，这片区域有好几个信号死角，如果通讯受阻，发生意外，怎么办？”
其他班排长也看着徐岩，这是关乎兵们人身安全的大问题，不得不认真对待！徐岩显然比其他干部骨干都要紧张，他扫了班排长一眼，表情在汽车大灯下显得格外的突出，沉声说道，“灵活处置！我只有一个要求，完完整整地把你们的兵给我带回来！”
徐岩只字不提如果逃犯逃出了包围圈怎么办，他的意思，班排长们是完全明白的。
“是！”班排长们凛然挺立。
分发弹药完毕，徐岩走到队伍前面，再一次训话：“人手十发子弹！班排长三十发！同志们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嫌犯手里有枪！但是你们手里有几十条枪！”
顿了顿，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霸气侧漏的笑容，“你们算是赶上了！多少人当了十年八年兵也捞不着实战的机会！弟兄们！我就一个要求！安安全全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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