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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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4期-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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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眉用钥匙打开门,陆俊丰正在看电视,他穿着一条又大又宽松的短裤,把腿翘在沙发的扶手上,茶几上放着一罐已经打开了的金蓝剑啤酒,还有一包打开的花生米。任眉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然后说,俊丰,万恬恬来了。陆俊丰这才把腿从沙发上放下来,从沙发上捡起一件揉得皱巴巴的圆领衫从头上套了下去。陆俊丰跟万恬恬客气了几句,又把眼睛转到电视上。 
  任眉给万恬恬泡了一杯茶,然后马上到厨房去了。万恬恬坐在离电视机最远的一个单人沙发上,她看见陆俊丰面前的烟灰缸里至少有十个烟头。空气里的烟味浓得直往人的眼睛里钻。任眉把热好的水煮鱼头端了出来,陆俊丰在茶几上腾出一点地方,任眉把鱼放下来,也坐到一边看着电视,电视上正在转播欧洲俱乐部杯的比赛,任眉看了一眼,马上告诉万恬恬这是是西班牙的皇家马德里队对英国的曼联队,任眉说,这两个队都有很帅的球星,皇马有劳尔,那个马德里男孩有一双无比忧伤的黑眼睛,曼联有万人迷贝克汉姆。万恬恬无比惊讶地看着任眉,她没想到任眉居然变成了一个球迷。万恬恬说,任眉你什么时候变成球迷了?记得在学校的时候,你最讨厌足球,你连一场足球赛是几个人上场都不知道。 
  陆俊丰得意地对万恬恬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也不看看任眉嫁给谁了?任眉是一个超级球迷的老婆嘛!这叫夫唱妇随。说完,陆俊丰笑起来,陆俊丰对此感到很自豪。任眉觉得陆俊丰说得一点都没错,她对足球的爱好完全是陆俊丰培养出来的。结婚之后,家里的电视机遥控板基本是控制在陆俊丰手里的,任眉没有选择,只好跟着陆俊丰看球赛,在陆俊丰的培养下,任眉也渐渐变成了半个球迷,不仅看得懂比赛,还能对球员的优劣指点一二,而且一般还都说在点子上。 
  陆俊丰不再注意任眉和万恬恬了,他的两个眼睛完全是长在电视机屏幕上一样,抠都抠不下来。即使这样,他还能准确地把打火机对准叼在嘴上的烟,点上火。 
  烟味飘过来,万恬恬忍不住咳嗽起来,任眉站起来将窗户开大了一点。万恬已经非常后悔到任眉家里来了,她来之前也听说了,任眉和陆俊丰过得很幸福。别人都在闹离婚闹婚外恋,任眉和陆俊丰却是一对模范夫妻。 
  万恬恬站起来说,我得走了,明天开会。陆俊丰也不挽留,他说,有机会来家里吃饭,任眉的川菜做得很地道,我的朋友都说好吃。让任眉送你,我这儿正紧要,走不开。他甚至没有把眼睛从电视屏幕上移动一下。 
  任眉把万恬恬送到楼下,然后又跟着万恬恬走了一段,走到街口,任眉站住了。 
  万恬恬拉过任眉的手,她说,任眉,你幸福吗?任眉看着万恬恬,她微笑着,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偶尔一辆车从她们前面开过去,车灯射在任眉的眼睛里,像一道伤口。 
  万恬恬说,我一直听别人说你和陆俊丰是一对模范夫妻,我当年劝过你不要跟陆俊丰,所以我更希望你过得幸福,今天之前,我一直都是为你高兴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管你高兴不高兴,我要说,你变得太厉害了。真的,你变得太多了!你都不再是你了。 
  万恬恬说话的时候,好像字体是圆的,一个一个的方块字变成了又圆又光滑的小石子,从她嘴里源源不断地滚了出来。这些小石子从万恬恬的嘴里飞快的滚出来,砸在任眉身体里面最柔软的地方。 
  任眉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万恬恬走后,微笑在任眉的脸上碎了,任眉用手在脸上摸了一把,竟然满脸都是冰凉的水。任眉不想回家,她一直在街上走。直走到两个腿发酸发硬。 
  任眉边走边想,从结婚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年了。她跟陆俊丰结婚已经五年了。五年就是1825天,43800个小时……任眉觉得五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要是能够树起来,就是一个深渊。 
  理发师说,好了!任眉睁开眼睛,镜子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短短的头发,俏皮的立在头上,她的年龄一下子小了好多,她的小五官,非常适合短头发,短头发让她看上去像一个调皮可爱的中学生,眼睛里流动着一种顽皮的风情。 
  理发师说,其实你剪短发更好看。 
  任眉站起来,她的脚下是一大堆柔软的头发。她迈过那些头发,走了出去。下午的阳光已经弱了,街上的风暖暖地吹在她的脸上。她像小时候那样调皮的摇晃着脑袋,头发短了,脑袋很轻。 
  任眉跳着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然后放慢了脚步。她想到了陆俊丰,陆俊丰出差去了,今天晚上才回来。陆俊丰见到她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吓一跳呢?任眉一个人在街上笑了起来。 
  洗完澡,任眉换上了一件粉蓝色的真丝吊带睡裙,任眉非常喜欢真丝的衣物,她喜欢真丝贴在身上那种又凉又滑的感觉。她站在镜子面前,用软纸将镜子上的水汽擦干净,她用一块干毛巾在头上使劲擦了几下,头发上的水就没有了。她好像不习惯自己的头上没有了那么长的头发,不停地把手举到头上摸自己的头发,她发现,头发短了以后,质地也变得不那么软了,短头发摸上去又粗又硬的。 
  任眉的心情很好,她坐在客厅里,吃了一个苹果。从现在起,她每天都要吃一个苹果。她的客厅现在很干净,花瓶里插着黄色的香雪兰,香雪兰散发出淡淡的粉粉的香味,客厅里没有烟味,连烟灰缸都收起来了,陆俊丰已经三个月没有抽过烟了。厨房的空气也不再是油汪汪的,任眉的家里已经两个月没有举行过聚会了。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从送走万恬恬的那个晚上开始的。那天,任眉走在街上,身体里面的酸痛像山洪一样爆发出来,她被淹没在酸痛的洪水中,几乎不能自拔,是的,她不幸福,她早就知道了,但她不敢承认。她和陆俊丰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陆俊丰一直高高在上,他是一个施予者,而任眉,只是接纳,只是感恩。 
  任眉一个人走在夜晚无人的街头,冷风把她的眼泪吹凉了。她想到了离婚。 
  她很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跟陆俊丰离婚,离婚是容易的,难的是改变她在婚姻中的处境。她做到了,她成功的改变了自己和陆俊丰的关系,现在,一切都倒过来了,她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理想来生活了。她不再做川菜,她恢复了清淡的饮食风格,她甚至开始在家里包饺子了。陆俊丰把视为第二生命的烟都戒了。 
  今天,她突破了最后的堡垒,她把陆俊丰最心爱的长发也剪掉了。她现在是自己领地上的女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一切的改变,是因为一个孩子,一个孩子改变了任眉在家里的地位。任眉摸着自己平软结实的小腹,小腹里这颗小小的蓓蕾给了她新鲜的力量。使她变成了一个新的女人,新的勇敢的女人。 
  那天从街上走回来,已经半夜了,陆俊丰睡着了,他的呼噜声平静而幸福。任眉坐在床边,把陆俊丰摇醒过来,陆俊丰眼睛睁不开,他的一半神智还在做梦。任眉说,俊丰,我们要个孩子。陆俊丰从床上跳起来抱住任眉,他说,真的? 
  任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陆俊丰突然把热烈的吻,印满了任眉的脸。任眉也没有想到陆俊丰这么激动,陆俊丰一直都没有表现出特别想要孩子。 
  任眉等陆俊丰的激动平息下来,才说,从现在起,你必须戒烟。陆俊丰马上答应了。陆俊丰说,老婆,还有什么要求,你说!你家里是医生,你这方面懂得比我多,一切都听你的。任眉说,家里不要再举行聚会了。陆俊丰说,好,你就是想我那些狐朋狗友了,我也不让他们来。 
  任眉笑了,她的“蓓蕾计划”就这样正式启动了。本来只是想试一下,看看陆俊丰到底有没有改变的可能,任眉完全没想到,一个准备中的孩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 
  接下来的两个月,任眉制定了家里的营养菜谱,两个人严格按照菜谱进行营养补充,陆俊丰长胖了五斤。任眉每一天都很认真的测量自己的体温,早中晚三次,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她的当医生的母亲,把她记录的体温划成曲线图,然后从曲线图中帮她找出了排卵的日期。陆俊丰把烟戒了,虽然很痛苦,但为了孩子,陆俊丰表现出了非常惊人的毅力。最困难的还不是戒烟,而是,任眉两个月没有让陆俊丰和她亲热,陆俊丰表现得很烦躁,有好几次都发起火来,任眉也不生气,她只是轻言细语地对陆俊丰说,一切为了孩子。陆俊丰无奈,只得搬到书房里去睡,跟任眉暂时分居了。 
  分居了两个月之后,任眉终于让陆俊丰搬回卧室里。那几天,陆俊丰和任眉都向单位请了假,他们把自己关在家里,他们的生活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孩子! 
  也许是分居了那么久的关系,陆俊丰第一天的表现很不尽人意,非常勉强。陆俊丰的表现让任眉充满疑问,陆俊丰解释说,战士越战才越勇。好在第二天,陆俊丰果然像他说的那样,越战越勇了。 
  五天之后,两个人从家里走了出去。 
  他们的生活里多了一项内容,期盼。他们期盼着那颗小小的种子,长出希望的芽。 
  陆俊丰不等任眉赶他,就很自觉的回到了书房里,他们每天在客厅里道晚安,陆俊丰吻任眉的额头。 
  从那时起,任眉每一天都是快乐的。今天更是快乐。她把医院的化验单从小包里拿出来,举在手里看着,妊娠实验的后面,画着一个小小的蓝色的加号,医生报告单上写着,妊娠实验阳性。她把化验报告拿进去,放在书房的桌子上,用笔筒压住单子的一个角,把那个蓝色的加号露在外面。陆俊丰要晚上才能回来。 
  任眉打开电视,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音乐台,她把一个又大又软的垫子抱在胸前,挡着电视机的射线,她笑着想,以后要少看一点电视了。 
  下午的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照在花瓶里插着的黄色花朵上,黄色的香雪兰正在开放,小小的密集的花朵,在阳光下快乐的开放着。任眉将手放在小腹上,一颗小小的蓓蕾正在她的身体里面开放着。快乐像波浪一样从任眉的心里涌起来,漫过任眉的脸,任眉像小女孩那样一个人咯咯咯地笑起来。 
  电视里那个唱歌的男歌手,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衣,打了一条银色的领带,任眉觉得这样的打扮,很有点绅士派,有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味道。 
  任眉的眼睛盯着电视,突然想起陆俊丰也有一件深蓝色的衣服。去年过生日的时候,任眉买给他的,花了一个季度的奖金,那是一件圣洛朗的衬衣。上个星期洗衣服的时候,任眉发现那件衬衣胸前的第二颗纽扣掉了,任眉记得那件衬衣好像有两颗备用的纽扣,她不知道放哪儿了,当时找了,没找到。这会儿看着电视上的歌手,她突然想起来了,那两颗备用纽扣,她放在梳妆台的小匣子里,和结婚戒子放在一起的。 
  任眉从梳妆台的小匣子里拿出一颗纽扣,然后从衣柜里把陆俊丰的衬衣取下来,她看了一眼,衬衣的纽扣是用白色的丝线钉上去的,她从针线盒里找出一根白色的丝线,把针穿好,然后把衬衣在手里摊开。 
  就是这儿,第二颗,任眉愣了。第二颗纽扣完好地钉在那儿,好像从来没有掉过。任眉不相信自己的记忆会出什么问题,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当时还问过陆俊丰怎么会掉了一颗纽扣。因为像圣洛朗这类名牌衬衣,纽扣这样的细节是不会被忽视的。一本什么时装杂志上还专门写过,一件名牌衬衣,是穿坏了都不会掉纽扣的。这就是名牌的品质。 
  任眉把衬衣举着来到窗户旁边,仔细看着。没错,一模一样的纽扣,也是用白色的丝线钉上去的,认真地看,还是看出了问题。钉这颗纽扣的白丝线,比别的纽扣上的白丝线要新一些,但品质没有那么好,是普通的白丝线。 
  这颗纽扣是哪儿来的呢?任眉把衣服上所有的纽扣检查了一遍,突然发现袖子上的纽扣少了一颗。衬衣的袖子那儿有两个纽扣,但只有一个纽扣眼,两颗纽扣是为了方便调节松紧的。从这儿取掉一颗纽扣,一点都不会影响这件衣服。任眉发现纽扣掉了的那天,也曾经想过,如果找不到备用纽扣,就从这儿取一颗。 
  任眉站在窗前,把衬衣举在手里。 
  陆俊丰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衣服在衣柜里是摆在哪个位置的,这次怎么会这么用心? 
  阳光很柔和地照在任眉的脸上,任眉却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寒冷是从心里冒出来的。她觉得她的心脏好像变成了一坨冰块,正在把寒冷往身体的四面八方输送。寒冷到达了她的肠胃,她翻天覆地地呕吐起来,中午喝的鲫鱼汤,掺着许多墨绿色的胆汁从嘴里喷了出来。 
  任眉的妊娠呕吐反应就这样开始了。是的,她怀孕了。有一颗小小的蓓蕾正在她的身体里面开放着。小小蓓蕾像花朵那样开放着。 
  任眉突然将衬衣捂在脸上,哭起来。 
  川妮,本名刘春凤,1966年生于四川,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供职于成都军区战旗话剧团,出版长篇小说《时尚动物》。创作有话剧作品《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与人合作)、《回到拉萨》等。 


爱情
张吉霞 
  颜梦回端着饭盆,迈着四方步,抬头挺胸,走进食堂。一进食堂,两只眼睛便向四下瞟了瞟,见吴园园正坐那里吃饭,颜梦回的一颗心像一块石头落了地。今天他可以在机关里安心地呆一天了。爱情就像一粒种子,埋在他的心里,等待着生根、发芽。 
  “一个馒头、半块酱豆腐、一个鸡蛋、一袋奶、一份罗卜皮儿。”对于早餐,颜梦回绝不会凑合,不嫌麻烦自己,更不嫌麻烦别人。“哼,什么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而不改其乐,全是自欺欺人的鬼话,人生在世,谁不想吃香的喝辣的,吃不上就说吃不上,假清高,还要以穷骄人,真是的。”颜梦回腹非着他的老祖先,交了钱,低着头,接过从窗口递出来所要的早餐,扫了一眼,见没少一样,便慢腾腾地转过身,离开窗口,他才不管后边的人排多长呢,颜梦回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些同吃者,经常说他们是面目可憎,语言乏味,不屑于与他们为伍,于是便硬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孤独者。颜梦回盛了免费的粥,其实并不是免费,只是自助粥,这年头哪里有免费的早餐,钱早就在窗口提前扣掉了,当然,比市场上要便宜得多了,而且卫生,这也是机关的福利之一,可以免费续碗。“坐在哪儿呢?”这时,颜梦回又开始嘀咕上了,他想避开人们的眼睛,把自己隐得深一点儿,也不想让吴园园为难。可是身不由己,他不由自主地又坐在了吴园园的身边,朝对面坐着的李玟笑了笑,李玟也朝他笑了笑。吴园园心里笑了。 
  李玟乐意当他们俩的保护伞,她对人向来是以和为贵,以善为主,特别是对吴园园,她不忍心让吴园园一踏上社会,就遭到非议受伤害,尽管,这种非议和伤害是必然的,就像夏天必然要下暴雨一样,只是早晚问题,但是,李玟觉得应该让吴园园再成熟一点,这样承受力也强一点。所以,李玟这个电灯泡一直没烧坏。 
  颜梦回心里很感激李玟,同事这么多年,他竟然没发现李玟这么善良,因为颜梦回骨子里认为,一个单位的同事,没有一个好东西,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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