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来时,吴冰冰已把枪藏好。警察问出了什么事? 小区里有十几个人报警,说你们家有枪响声? 为什么打枪?
冰冰说:“有鬼,我在打一个女鬼。”
警察说:“打鬼? 第一次听说。那枪呢? ”
他们很快从床下把枪给找出来。冰冰冲过去:“别拿我的枪,那是我的——”两个警察上前将她拦住了。
警察说:“政府早有规定,公民不得持有枪支,包括猎枪、气枪,你们这支枪不上缴,属于私藏,现在没收……接着再说为什么打枪? ”
“干吗没收我的枪? 我要用它打鬼! 我们全家会被鬼杀光的! ”
“笑话! 鬼呢? 鬼呢? 在哪儿? ——”
“她中枪了,跑了。你们看地上——”
所有的人往地上看,刚才还脏乱不堪的地面上,此时却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连冰冰自己也傻眼了。
妈妈连忙上前说:“警察同志,你们走吧……”
“什么鬼呀神的,大概是做噩梦吧? 也不该乱打枪呀? 这是小区,不是野外! 枪我们带走,这事等吴行长回来再说。”
警察走后,吴冰冰抱着妈妈的肩膀哭了起来……
次日上午,吴冰冰去了医院。出来的时候,她的挎包里多了一把手术刀。然后她揣着手术刀朝博物馆走去,边走边想,姜兰说不定现在死了,就是不死也受了重伤。她肯定害怕手术刀。孟博士就是用手术刀保护自己的。
她走进博物馆后,先进了一侧的卫生问。她需要镇定自己。便将手术刀拿出来,在里面比划着,把握怎样出刀才有力。这样准备一番后,她将刀又斜插在挎包里,将挎包的拉链敞开着,然后走进美术展厅。
她站在那幅《练瑜珈的女人》的油画前,心里想着外婆的死,想着她被操纵和受过的委屈,想着家人还可能面临的危险,就增加了勇气和力量,她要毁了这幅隐藏着魔鬼的油画,便猛地操刀跳起朝画中间刺过去——她感到离画很近,完全应该刺到,可不知为什么,手里的刀像是刺在了虚空中,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再看那幅油画,简直像石破天惊的潭水,扭曲得什么都看不清,手和刀像是挂在一堆搅拌的颜料中。
她困惑不安地拔出刀来,大叫着姜兰的名字,再一次刺过去。
画面在颤动中形成了旋窝,手术刀就刺进了旋窝中心的黑洞里。那条藏在背景中的狼猛地窜出来,张着大嘴,瞪着两眼,亮着冰冷的牙齿,从牙缝中间威胁地嘶鸣。她顿时有些胆怯,手脖瑟瑟颤抖,每一次要伸刀上去,那狼就向前跃起一下,对她嘶鸣着警告一声。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突然,画面里响起一阵女人的叫骂声。那狼像是受到驱赶似的,昂头狂吼一声,从里向外猛扑过来,伸出前爪朝她脸上砸下去。她感到当头挨了一棒似的,一下子昏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是被博物馆的管理人员送到家的。妈妈将她平身放到床上时,她已经醒了过来,可手里扔攥着那把手术刀,还将它紧紧地护在胸前。
爸爸被通知去开会,走时说两天时间,可到了第三天还没回来,冰冰急了,打他的手机,却关机,就想,要么会议延长了,要么他已经回来,去了那个女同事家。她冲动地要过去找他,但想来想去,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她急着找爸爸,是要让他到派出所要回那条枪。
两天来所有的时间,吴冰冰都在想,今后该怎么办,怎样对付姜兰这个嗜血成性的女鬼。预感到对方会向她的家人下毒手,会杀她的爸爸、妈妈,然后再杀了她。她必须有所行动,为了全家,不能坐以待毙。
到了晚上的时候,爸爸终于回来了,他背了两个大包,脚步匆忙,神情疲惫,一到家就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没有动静。她过去敲半天,门才打开,但见爸爸两眼通红,满脸忧伤,烦躁地抓着门锁,不让她进似的。她问怎么了? 爸爸说没事。她挤进屋里。爸爸走来走去,坐下又站起来,始终没有看她。冰冰看得出,爸爸有烦心事,他眼里分明有一种恐惧,刚才还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冰冰说:“派出所把我们家那条枪收走了。”
“派出所? 什么枪? ”爸爸很吃惊。
“那条猎枪,昨天我打了一下。”
“派出所来人了? ”
“来了,把枪收走了。”
“你干吗动那枪呢? 这个时候——”
“您能去把枪要回来吗? ”
“不能! 不要了! ”
“爸爸,出什么事了吗? ”
“为什么这么问? ”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
“没有!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跟那女的生气了吗? ”
“什么? ……”
“我知道那女的——”
“你还知道什么? ”
“她是您银行的同事吧? ”
“别说了! ”爸爸暴躁地叫起来,“我不认识什么女的,我压根都不认识什么同事! 你别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
“您怎么了? 我没有跟妈妈说。不过……”
“出去! 让我清静点好不好! ”爸爸将她推出来,关上了门。
冰冰坐在外面,感到爸爸的情绪反常,她也苦恼地抱着头。
那天夜晚,爸爸屋里的灯一直亮着,他不停地走来走去,偶尔还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搞得响声很大,显然整夜都没有睡。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走了。中午没有回来,手机仍关着。冰冰不放心,打电话到银行,值班的说没有见到他。到下午,银行也在找他,把电话打到家里,嗓门很大、很急的样子。冰冰问有什么急事吗? 对方说有大事向行长汇报,银行里有个女职员死了。又说,她可能是昨天死的,今天上午没上班,同事发现她被人杀死在宿舍里。
冰冰的心像被重物撞击了一下,顿时疼痛得抽搐起来。她猜想可能是那个漂亮女人,也怀疑起爸爸昨天晚上的反常和彻夜的不眠。难道那个女人死了? 是谁杀了她呢? 是爸爸吗? 不可能! 不可能!
接着冰冰开始寻找爸爸,她怕爸爸出什么意外。
她没有找到爸爸,最后去了银行时,却在银行见到了他。他显然已经调整过来情绪,表面看来出奇地平静,坦然地坐在办公室里。他已派人处理那女职员的善后事宜,并且按程序报了警。见女儿过来,他有些吃惊,将她迎进办公室后,就关上了门,给她拿一灌饮料,自己抽出烟点燃。
“爸爸,你去哪儿了? 妈和我都很担心。”
“开车去郊外换换空气,没事的。”
“那女人被人杀了吗? ”冰冰小心地问。
爸爸看了门一眼,重重地吐了一口浓烟。
“相信我,不是我杀的她。那天下午我开会结束,去她家,打开门,发现屋里很静,就走进去,见她在外面沙发上躺着,脸色青紫,瞪着眼,张着嘴,已经死了。她好像刚死,脖子上有掐痕,身上还温温的。
我将屋里屋外看一遍,才明白凶手逃跑了。我害怕起来,没想到这事——“
这时有人敲门,吴行长连忙催女儿走,说:“明白吗? 不是我! 你回去吧!什么也不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定记住! ”
吴冰冰回去了。而那天下午,爸爸却没有回家。
他被警察喊过去问情况,就再也没有回来。公安局正式通知家属,说吴行长因涉嫌故意杀人被拘留了。
情况很简单,公安人员在勘查现场时,发现一本书里夹着吴行长和那个女职员的合影照,拿着那张照片向左邻右舍调查,便有人认出这个男人经常来。有个老太太证明说,出事的那天中午他还来过。当吴行长被传到公安局时,看到照片让他如雷轰顶,不住地叹息。真是百密一疏,之前把她家里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拿走了,只愿不再怀疑到自己头上,万万没有想到还会遗留一张照片。这样,他只得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承认了那天中午去过她家,但他不承认自己杀了她。
公安局通知家属到看守所送被褥和衣服。吴冰冰在警察在场的情况下和爸爸见面了。突陷囹圄的爸爸和平时判若两人,脸上堆满焦虑和痛苦,全身上下浸透着难以排遣的忧伤。他近乎哀怜地望着女儿,始终反复地说着:“相信我,我没有杀人,她不是我杀的! ——”
冰冰说:“我知道,爸爸。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之后,吴冰冰去了公安局,找到了办案人员,说她有重要的情况汇报。她向他们说:“爸爸不是杀人犯,杀人犯叫姜兰,是个女鬼,真的。
她早就知道那个女人住在哪儿,有一次她还怂恿我杀了她,真的。她现在杀那个女人,是为了嫁祸、陷害我爸爸,这一切都因为我不听她的。
她曾威胁过我,说不听她的会杀了我们全家,真的。她还杀了我外婆,不信你们去调查。她还要杀很多人平息自己的怨气,真的。她还会飞,她有超能力,谁都抵抗不过她……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你们干吗这样? “
那些警察开始还听着,后来就笑,互相嘻嘻哈哈,有的干脆走开了。
吴冰冰急了:“你们不相信我说的? 以为我在胡言乱语吗? ”
这时过来一个老警察,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说你为你爸爸的事焦急可以理解,相信我们会查清的,如果不是他杀的人,我们也不会冤枉他。你相信组织,相信公安机关,放心地回去吧。
随后,他喊人开车送吴冰冰走:“她可能神经受到了刺激。”
“我说的是真的,你们为什么不相信呢? ”吴冰冰叫起来。
两个警察将吴冰冰推出门,拉着她往车里塞。她愤怒地挣脱他们,叫道:“我不让你们送,我会走! 我走! ”
她走出公安局院子,走到对面马路上时,感到一阵眩晕,无力地坐在了路边。尔后,她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第十四章
顷刻间,面前的蜡烛熄灭了,房间的光线暗下来,在墙角出现了环形光晕,像是手电筒照出的亮光,从里面现出一个透明的人影,缩在墙壁的下方哭泣……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吴冰冰再一次打电话找张群,想和她见一面。
半小时后,她们俩就坐在了公园附近的咖啡屋。在透窗照进的橘黄色的霞光里,杯中的咖啡冒着袅袅的热气,犹如吴冰冰随着讲述渐渐舒展的思绪。张群忘记了搅拌咖啡而专注地听着。
“……就这样,我被动地陷入了困境和危险中,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又像一片走不出去的迷雾,看着家人一个个受难,不知该怎么办。”
“你说这些,我没有理由不相信,真是难以想象。”
“我无法让你亲眼看到,我决定不了她,只要她不想……”
“我知道。不过,你找我,有什么要我帮你的吗? ”
“是的。我曾经听你说过,你有一个亲戚是搞《周易》研究的? ”
“噢,对了,我舅爷爷! 他兴许能帮助你,对了! ”
“你上次说,他能卜测吉凶,他是不是还会通灵? ”
“对,他会预测。至于通灵,他的同事会,他说过。他们从事灵魂研究,有几个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师。”
“我想求助他们,你能帮我引荐吗? ”
“当然。我想,他们能解开你的困惑。”
“谢谢你。我们现在能去吗? ”
“现在? 离这儿30多公里呢——那好吧! ”
很快,她们乘出租车来到了城东的老城区,拐弯抹角地驶进一条偏僻的街道。张群打开车窗,将头伸出窗外看着,终于找到了那幢破旧的楼房。张群说这楼有半个世纪了,还是日本人搞兵器厂时盖的。经历几十年风雨的侵蚀,这幢四层混合结构的小楼,蓬头垢面,墙壁斑驳,十分难看。楼的左边是个停工多年的工厂,而右边是家精神病院,因此这里显得特别安静。张群带冰冰径直上楼,在光线很暗的楼道里推开了一扇门。
有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在看书,他一手拿着个放大镜,一手托着一本大开卷的线装书,见有人走进来抬起头,打量着问:“找人吗? ”
“是找您! ”张群笑道,“舅爷爷,您把我忘了? ”
“噢,噢——我当是谁来了,是小兔子! ”
张群对冰冰说:“是我小名。”然后走过去。“哎,舅爷爷,您身体好吧?奶奶让我来看看您! ”
“好得很。”老人大声说,“我小妹她身体好吧? ”
“奶奶身体很好,她天天念叨您呢! ”
老人很高兴,让她们坐,说:“我看有什么好吃的给小兔子。”在屋里找半天,竞什么也没找到。张群忙说不用,舅爷爷,我们给您买的有吃的。老人接过她递的东西打开:“那我就用它招待你们吧! ”
张群和老人说话时,冰冰在屋里左右环顾,见墙上挂着三块大小不一的木匾,原色,上面镂着字,什么南方《易经》研究会、《奇门遁甲》研究南方总部、太上无极功法指导、辟谷静修指导、灵异学研究、预测学研究、神秘现象研究……几个匾额上刻得满满的。张群走过来,也看到了这些,快言快语地说:“舅爷爷,你们到底做的哪方面研究? 瞧这上面写的,有的是道家,也有的是佛家,这让我们摸不着头脑。”
老人伸出两个手指说:“一是生死,一是灵魂,这是我们关注的。
任何宗教都是外在的衣钵,而我们研究的则是本质的人,人的生死和灵魂。正因为这样,我们才集合了来自各方的大师,共同关注和探讨这个问题,而不管他们是从哪个角度着手。“
吴冰冰和张群齐声问:“人呢? ”可话音未落,两人都愣住了,因为张群随手推开了一扇门,见里面有很多人站成一排,显然在做什么仪式,所有的人都不说话。她连忙关上了门。接着,她又推开另一扇门,见同样有好多人围坐在一起,嗡嗡嘤嘤地念着经。随后,她又将第三扇门推开一条缝,屋里的烟雾扑出门来,听到有声音在喊,“那里走! ——”
很快,她们规规矩矩坐在老人面前,请求他的帮助。
听完吴冰冰的讲述,老人向后抿着白发,又捋着胡子,眯眼想着,目光悠远地说:“本市近段以来频频发生的凶案,我们早注意到了。有很多人不明原因死亡,但却找不到这些凶案之间的联系。我师妹弘太法师一直追寻这事,我想她能帮助你们,你们稍等。”
老人从椅子上站起,侧身推开旁边的柜子,原来竟是一扇隐蔽门,里面有一道深深的走廊。老人走进去,只听到他由近至远的脚步声。俩人都惊呆了,没想这幢旧楼里面那么大,仿佛这些人创造了一个多维的世界,使原本有限的空间变得别有洞天。
过一会儿,门开了,老人领来一个全身灰袍的妇人。吴冰冰觉得眼熟,突然想起来,便张大了嘴,是半个月前曾跟踪过她的那个怪妇人。
“你是——那个——? ”
妇人也认出她来,会意地点了点头。
“那个好心人? ”
“对,不是讨厌的跟踪者。坐吧。”
坐定后,妇人说:“有什么想告诉我吗? 也许我能帮忙。”
冰冰说:“是的,我自从做过心脏手术后,噩梦不断,那个鬼魂一直跟踪我,纠缠我,驱使我做不想做的事,让我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这个叫弘太法师的妇人静静地听着,用眼神示意她讲下去。
“所有做过心脏移植手术的病人都死了,只剩下我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杀我。还有,很多做过心脏移植的人,一个个莫明其妙地死亡。我知道,都是那女鬼杀的。可我无能为力,她一次又一次地威胁我,一步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