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达穆斯林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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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达穆斯林的葬礼-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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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天使对真主说:有我们赞美你,颂扬你,你怎么又要在大地上造别的呢?他们〃定会做出伤风败俗的事,争权夺利,相互残杀,弄得污血四溅。。。。。。
  但是真主还是用泥土造了亚当??人类的祖先。
  真主命令众天使向亚当跪拜,他们服从了,只有魔鬼伊卜里斯拒不从命,被真主〃逐出了天园。伊卜里斯对亚当怀恨在心。
  真主让亚当和夏娃住进了天园。天园里应有尽有,美不胜收,赏心悦目。他们悠〃闲地徘徊在树林中,摘取鲜花,品尝美果,啜饮甘泉,享尽了天园之乐。但是,真主〃禁止他们接近其中的一棵树,禁止摘取这棵树上的果实,否则就会获罪。
  伊卜里斯恶意煽动说:那棵树上的果实最甜、最美,真主不让你们摘食禁果,是〃怕你们成为天使,在天园里永远住下去!
  亚当、夏娃经不起诱惑,上当失足了,一颗禁果使他们获罪,被真主逐出了天〃园,贬到下界,成为人类的始祖。
  人类从一开始就有罪吗?没有禁果也许就不会有人类?人为什么偏偏要搞食禁〃果?
  禁果,禁果!禁果是苦涩的!
  。。。。。。
  西厢房里,新月还是像往常那样,请她的老师坐在写字台前,两人字斟句酌地讨〃论最后一篇稿子:《起死》。
  那一场决定新月命运的谈话,她一点儿也不知道,但愿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岁月永不停息地向前流去,根本不理睬人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每度过一〃天,楚雁潮都要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每天都盼着和新月见面,而每当走进〃博雅宅的大门,又都怀着深深的恐惧。他答应了韩太太,永不再提〃婚事〃了,但他根本〃不能斩断自己对新月的爱,他仍然要用这虚无缥缈的爱,救活新月!明天是什么?未〃来是什么?他不敢设想,只要他楚雁潮活在世上,就不能让死神夺走新月;只要新月〃的心脏还在跳动,脸上还能浮起笑容,他就拥有一切!他仍然每个星期都要来〃博〃雅〃宅一两次,但现在和过去不同了,他和新月之间隔着一道界河,新月却完全不知〃道,他还必须谈吐自若、不动声色,太难了!但是,只要能给新月带来欢乐,他愿意〃忍受这欲爱不能的折磨!
  残秋过去,冬天到了。朔风卷着尘沙,抽打着〃博雅〃宅古老的砖墙,瓦棱中枯〃黄的草瑟瑟发抖,廊子前的海棠和石榴连一片叶子也没有了。
  腊月里,轮到了伊斯兰历的九月,这是一年一度的〃麦莱丹〃??斋月。在这一个〃月里,虔诚的穆斯林要遵从真主之命而戒斋(或称〃封斋〃、〃把斋〃)。每天从日〃出之前开始,一直到日落之后为止,整天不吃不喝,克己禁欲。〃麦莱丹〃的意思就〃是〃炼〃,穆圣规定这项制度就是为了磨炼穆斯林的信仰和意志,克服人们的世俗私〃欲,激发人们对饥渴的人的同情怜悯之心。
  在天寒地冻的隆冬腊月,韩太太和老姑妈虔诚地把着斋,一天一天,对美食热茶〃连眼皮儿都不翻。她们在完成神圣的善功。。。。。。
  风刀霜剑、冰雪严寒并没有割断燕园通往〃博雅〃宅的路,楚雁潮依然如约前〃来,信守着和新月的爱情,也信守着和韩太太的协定;他不再惶恐,极力让自己坦然〃地来,坦然地走。而新月正在把全副心思都放在译文上,种种烦恼都被冲淡了。
  天太冷了,楚雁潮走进西厢房,头发、眉毛上都是水汽凝成的冰碴儿,手和脚都〃冻得麻木了。
  〃楚老师,您先喝口热水吧;哦,我给您暖暖手吧。。。。。。〃
  新月盼着他来,又不忍让他这么受苦,看他冷得那个样子,她既怜惜,又惭愧,〃伸出自己的手温暖着那双冰冷的手。
  楚雁潮迟疑地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怎么可以呢?那双温暖的小手轻轻抚摸着、揉〃搓着他僵硬的手,使他恢复了知觉,使他那颗被冰雪包围的心有了寄托,那是温情,〃那是爱,他怎么能够拒绝?
  〃不冷了,我已经不冷了,新月,你的手好温暖。。。。。。〃
  〃您不是说过吗?爱情,是火!〃
  西厢房廊下,韩太太默默地从窗外走开了。深重的忧虑笼罩着她的心头,再容忍〃下去,还像个什么样子呢?
  在欢乐与痛苦的交织中,译文终于全部定稿了,它耗去了两年的生命、两年的心〃血,不,这一切都凝聚其中了,在这些无生命的文字中间,跳动着两颗深深相爱的〃心。
  当〃杀青〃的时刻到来之际,西厢房里一片庄严的寂静,只有献身于笔耕、以此〃为生命的人,才能享受这种艰辛之后的欢乐。整齐的稿纸摆在写字台上,两个人默默〃无语,久久地对望,两双眼睛中洋溢着海一般的深情。
  楚雁潮展开一张素笺,郑重地写上书名和作者的名字,然后写上译者的姓名:楚〃雁潮、韩新月。
  〃哦。。。。。。〃新月羞涩地看着他,〃我怎么能和老师相提并论?〃
  〃我的名字,愿意永远和你排在一起!〃楚雁潮喃喃地说,〃它们将印成铅字,〃传遍世界,每一个读者在认识我的同时也认识了你,我。。。。。。多高兴啊,新月!〃他的〃眼睛中闪烁着泪花,〃书的生命比人要长久得多,几十年、一百年之后,我们都已经〃不存在了,可是这本书还在世界上流传,未来的人还会记着我们这两个并排的名〃字。。。。。。〃
  他茫然地停住了,突然意识到不该对新月提到〃死〃!
  可是,这却并没有引起新月的伤感,她深情地注视着那两个名字,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仿佛期待着那永恒的爱,爱的永恒。。。。。。
  暮色降临了〃博雅〃宅,楚雁潮怀抱着珍贵的手稿,起身告辞。新月要留他吃晚〃饭,他微笑着但很固执地谢绝了;新月要送送他,他拦住了,叮嘱她注意休息,就匆〃匆走了。新月站在廊子下面,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垂华门外,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她计算着他回去的路程和时间,久久地站在院子里。。。。。。
  〃新月,他早就走远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屋去吧,院子里?冷的!〃韩太太〃从上房出来,瞅着她说。
  〃哎。。。。。。〃新月答应一声,慢慢地往回走,两眼痴痴的,还在挂念着那个赶路的〃人。
  〃唉!〃韩太太叹了口气,忍不住说,〃瞧你,魔魔怔怔的。。。。。。〃
  〃妈,〃新月甜甜地一笑,〃我哪儿'魔怔'了?您不知道,我跟楚老师在做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儿呢。。。。。。〃
  韩太太没再言语,往垂华门走去,心说:哼,有意思,有什么意思啊?老是这么〃样儿下去,还是个事儿!
  〃我们的书,明年就可以印出来了!〃新月明知道妈妈不懂,还是忍不住要向她〃炫耀,可是妈妈对这些并没有兴趣,她已经走远了,也不知听清没听清。
  。。。。。。
  一路上,楚雁潮小心翼翼地护着手稿,怕被雪水沾湿,怕被车上的小偷当做什么〃值钱的东西偷去??这是用金钱可以买来的吗?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像鲁迅笔下的那〃个华老栓,怀里揣着〃人血馒头〃,如同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
  回到书斋,他急忙到书架上去翻找,想找一个大牛皮纸袋来装手稿。
  这时,他无意中看到在书架旁边紧挨着房门的地上有一封情,显然是他不在的时〃候别人从门缝里代为塞进来的。信封的右下方印着五个红字:外文出版社。
  一定又是催稿吧?不用催了,明天我就可以送去!他欣慰地想,伸手捡起信封,〃急忙撕开。
  这不是责任编辑个人写来的信,而是一纸加盖公章的公文。他看下去,信上〃说。。。。。。说。。。。。。〃由于目前纸张困难,压缩出版计划,《故事新编》的书槁暂缓安排,〃翻译工作亦可相应推迟〃!
  楚雁潮麻木了!出版社怎么能这样言而无信?难道纸张真的这样缺乏,七亿人口〃的中国穷得连鲁迅的书都出不起了?他不信!
  他立即冲出门去,直接打电话到总编辑的家里,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总编辑猝〃不及防,支吾了一阵,只好叹息着说:〃纸张困难是一方面,另外,我们也要尊重北〃大组织上的意见,他们希望我们不要影响你安心教学。。。。。。〃
  楚雁潮明白了!他在业余时间译的这部稿子,原来〃组织上〃也在关切。也许这〃种〃意见〃和职称问题同出于一辙?我楚雁潮何罪???即使罪大弥天,又怎么能牵连〃到伟大的鲁迅?
  楚雁潮又不明白:这部译稿,是出版社直接向他约稿的,并没有通过什么〃组〃织〃手续,他也从未向任何一级领导汇报,那么是谁在如此〃关心〃他呢?在他周围〃的人当中,了解此事的只有新月??新月直接参与了译著,这里边也有她的一份心血,〃这是她生命的精神支柱,她当然决不会。。。。。。那么,还有谁?
  对了,还有一个人!几乎被忘得干干净净的一幕突然闪现在楚雁潮眼前,他的另〃一个学生曾经在无意中看到过一部分手稿!难道真是她吗?谢秋思?是她向。。。。。。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我楚雁潮伤害了她,还是韩新月妨碍了她?要〃报复〃吗?一个入〃了〃另册〃的不幸的人,为什么还要向别人射来暗箭呢?
  楚雁潮放下电话,双腿沉重地走回自己的书斋。他真不知道,下次见了新月,他〃怎么向她交待?简直不敢去见她了!
  他默默地关上门,又关上灯,把自己湮没在黑暗里。
  1926年,鲁迅〃一个人住在厦门的石屋里,对着大海,翻着古书,四近无生人〃气,心里空空洞洞〃,写作《故事新编》。
  1962年,楚雁潮一个人在黑夜中抱着译完了却只能尘封的《故事新编》,独自发〃呆。在中国的现代文学史上,我们还有比鲁迅更值得拿到世界上的作品吗?省下的纸〃张又用来印些什么?鲁迅先生!如果您在天有灵,请您不要发怒,不要悲伤,我知〃道,您是一个最能耐得住寂寞的人!
  〃博雅〃宅中,全家吃过了晚饭,韩太太来到女儿房里。
  新月已经躺下了,开着台灯看书。
  韩太太拨了拨炉子里的火,关上炉门,走过去,坐在女儿的床沿上:〃新月,一〃到冬天儿,妈就怕你犯病;可我瞅着你这阵子气色还不错!〃
  〃妈,〃新月放下手里的书,温柔地看着妈妈,〃楚老师也是这么说的,说我创〃造了一个奇迹!他还说。。。。。。〃
  〃是啊,人家当老师的,为学生也真不容易,这么大冷的天儿还跑来跑去的!韩太太打断了女儿的话,新月张口就是楚老师,她听着就各漾,可是她下面的话也就〃是因为这个楚老师才说的,〃新月啊,你瞅人家老师,对待学生就跟对自个儿的儿女〃似的,咱们可得记着人家的好处!日后,你的病好了,或是能做点儿事,或是聘个人〃家,过自个儿的日子,也得逢年过节地去瞅瞅老师,人家为你费过心嘛!〃
  韩太太像说闲话儿,给新月描绘了另一个未来,为的是让她摆正自己和楚老师的〃位置,让她领悟这里头的意思,不逼到〃肯节儿〃,就不愿意把话说白了。
  新月却觉得她这番话好笑,脸一红,说:〃妈,您说的这叫什么话?〃
  〃妈说的是实在话,〃韩太太耐着性子说,〃甭管到了什么时候,老师还是老〃师,学生还是学生,这个位分不能搁错!新月啊,你如今不是不上学了嘛,人家的工〃作那么忙,路又这么远,往后就别再麻烦楚老师了!〃
  〃唉,我也不愿意老让他这么辛苦,〃新月说,〃可是,我又没这个力气去找〃他,我们不是有很重要的事儿嘛!〃
  韩太太心说:我怕的就是你们有事儿!话当然不能这么说,她还得换一种说法儿〃开导新月:〃妈知道!你们编的那本儿什么书不是完了嘛,就别再贪别的事儿了;你〃不知道自个儿正病着吗?这么大的姑娘了,心里应该有点儿回数!上回,我跟楚老师〃也说了。。。。。。〃
  新月心里一动,急着问:〃您跟他说什么了?〃
  〃也没说别的,〃韩大太尽量把温度往下降,把话说得平缓,〃就跟人家道个〃'辛苦'吧,孩子的病眼瞅着见好,请他放心,往后就甭老来看望了。。。。。。〃
  〃妈,您怎么能这么说?〃新月的脸色顿时变了,她似乎明白了妈妈的用意,不让他来?。。。。。。〃
  〃不让他来,这碍什么事?〃韩太太的脸色也变了,心里说不动气,她却不能不〃气,〃你离开他就不能活了?你有爹、有妈,他算是你什么人?值得这么牵肠挂肚〃的!〃
  〃妈!〃新月愣愣地看着妈妈,这明显的不友好态度使她吃惊,甚至使她恼怒,〃她不允许别人贬损她心目中所崇敬的人,本能地要维护他,〃您过去不是对楚老师挺〃尊重的吗?他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我也没说他不是好人!天下的好人多了,都能管你?〃韩太太咽着怒,叹了口〃气,〃你有病,大夫给你治;上不了学,爹妈养着你。这个病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利索的,往后日子长着呢,你指望谁啊?只能指望你爹妈!新月啊,妈养活你,不图〃得你的济,不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只要你不给我惹事儿,我就念'知感'了!妈老〃了,经不起事儿了,唉,这一辈子!外边儿的人都瞅着我的命好,日子过得滋润,可〃谁知道我的苦啊!〃无数的辛酸涌上心头,她不能都对女儿说,韩太太是个要强的〃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她都要维护自己的尊严,话到舌尖,打了个弯儿,又回到正〃路上,〃妈没有文化,也给你说不出成套的做人的道理,可有一条,这是妈一辈子的〃主心骨儿,你也要一辈子记住:人啊,自个儿的路自个儿走,自个儿的脑袋挑在自个〃儿的肩膀上,可不能拴在别人身上,别把命交到别人手里,靠不住的人,别指望!〃
  新月静静地听着妈妈的话,这话也并没有错,正是新月做人的准则。可是她听得〃出来,妈还有别的意思,那里边也包括楚老师吗?〃妈,〃她试探地说:〃楚老师不〃是那种靠不住的人。。。。。。〃
  韩太太的心里咯噔一声,她磨破了嘴,说了这么半天,还是白费!〃楚老师,楚〃老师,你怎么老丢不下这个楚老师啊?趁早把他忘了吧,我都跟他说明了。。。。。。〃
  新月骤然一惊:〃说什么?〃
  〃叫他也死了这份儿心,这门亲事根本成不了!〃韩太太忍无可忍,索性跟她兜〃底儿!
  〃啊?!〃新月的头脑轰然爆裂,她紧紧地抓着妈妈的胳膊,摇晃着,〃妈!您〃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这么做!〃
  韩太太的手和嘴唇都在哆嗦:〃你说我该怎么做啊?我还错了?〃
  〃妈!〃新月的眼泪夺眶而出,严峻的事实已经无可回避了,妈妈要干涉她的爱〃情,要拆散她和楚雁潮!〃妈,您。。。。。。刚才还说,自己的路自己走,这是我自己的〃事,求您别管了!。。。。。。〃
  〃什么?〃韩太太的声音高了起来,〃我别管?不管你你能长这么大了?你这话〃说得晚了点儿,早干吗呢?告诉你,你是我的女儿,我才管你!你要是个扔在街上的〃'耶梯目',我管得着吗?〃
  〃您管我什么都是应该的,可是我没做什么错事儿啊,妈妈!〃新月痛苦地摇晃〃着妈妈的肩膀,〃楚老师有什么不好?您这么恨他,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恨人家,我恨我的女儿糊涂,恨我自个儿没管教好女儿!〃韩太太甩开新〃月的手,〃这话,我早就该嘱咐你,总觉得你还小,心里没有这些事儿,又病着,我〃就没敢说什么,也不敢往这上头想,可谁知道,你还蔫有准儿!你就不知道自个儿是〃个回回吗?回回怎么能嫁个'卡斐尔'!〃
  韩太太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像一声惊雷!新月的心仿佛突然从空中坠落,她懵〃了,呆了,傻了!炽烈的爱使她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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