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上的野猪牙取下,硬是将笔塞进,挂在鼻子上。与猪牙相比,笔确实美观多了,他的朋友们更是认为美极了,特别当他按笔的尾端,圆珠芯从另一端凸出,简直如同变魔术一般。
“不知道他是否理解写字是怎么回事?”罗杰说。
“一万年前,我肯定谁也不懂,”哈尔说,“那时还没有书写这回事呢。”
“那埃及人呢?”
“他们在后来才发明了文字,而且实际上不是在写字——是在画图。咱们试试帕瓦,看他怎么想。”
帕瓦已经在河里清洗了鸡蛋,又放回鸡窝,那几只母鸡立刻回到窝中,用自己温暖的身体伏盖住鸡蛋。
哈尔在笔记本上写着,他注意到帕瓦正在旁观看,似乎在想哈尔为什么把时间浪费在划这些毫无用处的圈圈点点上。
“咱们让他看看书写也有一定的神通,”哈尔说,“你到一个朋友家去,我让他带个字条去找你,你把字条上所要的东西交给他。这样,他就会明白铅笔的威力了。”
罗杰走开了,坐到一间屋子门口,哈尔指着岸边的一条鱼向帕瓦比划着,他用两手做了个向下戳的动作,帕瓦点点头——他明白哈尔需要一支尖矛。
旁边正巧有个男人在劈圆木准备做独木舟。
哈尔顺手拾起一块木片,在上面写下“矛”字。他将木片递给帕瓦,道:
“去找罗杰。”手指着屋子的方向。
帕瓦看着木片和上面的标记,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他还是手执木片走开了,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他认为哈尔有点晕乎乎的。他走到罗杰处,递给他木片。罗杰二话不说,转身进屋,拿出尖矛交到帕瓦手中。
帕瓦带着木片和尖矛回到哈尔这里,他看着哈尔,仿佛哈尔是一名神工巧匠。气喘嘘嘘的帕瓦递上尖矛,挥舞着那木片急匆匆地跑去找朋友“看看白人做了些什么吧,”他仿佛在说,“看看这木片,他能让木片说话,我把木片给罗杰看,木片就告诉他一切,木片会说话啊!”
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村里人刚刚知道书写带来的奇迹。连续几天,人们交口赞叹“会说话的木片”。
对于这些生活在石器时期的人们来说,不仅仅书写是神秘的,就连图画也令他们费解。哈尔从船上拿来一本杂志和一些照片。杂志的封面上是一匹河马,帕瓦和他的朋友们看不明白。
“这是什么?”帕瓦问,“一匹马?”
“不,”有人说,“是树。”
帕瓦打开封页,看着封二页。“余下的怎么看不见了?”
哈尔又让他们看了罗杰的一张照片。
“哈,”帕瓦道,“这个我知道,是袋鼠。”
“不,”一位上了年纪的人说,“是野猪。”
其它的人认为可能是鲨鱼、梭子鱼或章鱼。
他们将照片翻过来,随后露出疑惑之色,他们不明白这动物身体的后部怎么没有突出来。
哈尔告诉他们那是罗杰的照片。
帕瓦摇着头,坚持说,“是袋鼠。”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他手指着遮住罗杰腿部的灌木丛,看上去罗杰就像栖身于树上,而且新几内的袋鼠类确实攀爬树木。还有什么能更好地证实这一点吗?
罗杰觉得很好笑,也略有些恼怒,“好吧,我还是当只袋鼠吧,我可不想当野猪。”
“我们把你运回家,爸爸可以把你卖给动物园喽!”哈尔说,“爬树的袋鼠能卖大价钱呢。”
围观的人们欣赏着哈尔的手表,只要是发光的饰物他们准喜欢。可是当他们听说手表是显示时间的,他们却露出鄙夷之色,唉,这些白人简直是傻透了。
帕瓦解释说,他们不需要什么机器来告诉他们时间。
“太阳在河对面时,就是上午;太阳到了河这边,就是下午了;等太阳跑到山背后,那就是晚上了。”
这些人总是没完没了地用手指戳两个孩子的衣服,他们搞不懂树皮怎么能变得这么软,须知他们自己是以树皮与草为衣的。
有两人同时向哈尔要他腿上穿着的东西。哈尔从船上取来一条裤子送给他们。两人争抢起来,很可能会发生血斗。这时,有一人想出了解决办法,他从中间将裤子撕开,于是两人各穿着一条独腿裤在村子里神气活现地走来走去。
有个小男孩赤身裸体,与初生的婴儿一样一丝不挂,他想要顶帽子,哈尔满足了他的要求,这小家伙戴着帽子赤裸着身体骄傲地四处行走。
有一天,帕瓦到船上来玩,一眼看到了年轻的自然学家们采集标本用的手推车,特得船长这一天十分大方,从储藏室里取出食物装了满满一推车,并用小船送到岸上。推车刚一放到地上,帕瓦就用他那强壮的背部背起推车向村里走去。
“不对,不对,”哈尔喊道,“不是那样背着。”
他让帕瓦将车放到地上,随后端起扶手向前推去。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村民们纷纷过来看着这个不停滚动的东西,赞叹不已。
“这个大碗——它会走!”
这是奇迹。每个人都要试推一下,对于他们来说,刚刚才开始了解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轮子。两个男孩子也从中意识到这一奇迹,这个不断滚动前进的东西是如何造福于我们的,没有它就不会有马车、货车、汽车以及飞机的起落架,也不会有制造产品的机器,正是这些东西才使我们的生活变得舒适。
村内的房屋只有窗户而无玻璃——所谓的窗户无非是蚊虫及雨水可自行
穿入的窟窿。帕瓦在参观“飞云”号时,曾试图把头探出窗外,结果被硬硬地碰了一下。他缩回头,紧盯着窗户,可是什么也没发现。
“怎么啦?”罗杰问。
“我想看看外面,有人撞了我一下,我想是白人的神灵吧。”
罗杰力图用土语解释,“没有人碰你,你的头撞在……”他卡住了,不知道土语“玻璃”一词如何说。“‘玻璃’叫什么?”他问哈尔。
“没有这个说法——土语中没这个词,对于他们一无所知的东西,怎么会有词呢?”
罗杰抓住帕瓦的手指敲打玻璃,“是一种石头,”他说。
帕瓦摇着头,“不是石头,有石头挡着是什么也看不到的。我想是鬼。”
其它参观的人也碰上了同样的问题,可以见到不少被窗户撞伤了的头。
罗杰启开一筒白油漆,在每一块玻璃上划一道白线。人们看到线后就能意识到实物的存在,于是没有再发生“窗鬼”攻击人的事件。
“有的时候,我觉得他们挺傻的。”罗杰说。
“和你一万年前一样,”哈尔说。
一切坏事都是鬼造的孽。比如,和煦的微风是善神所赐,但是将房屋和树木席卷而去的台风却是恶鬼。雷击、闪电也是鬼。河中也处处是水鬼,只要你不会游泳,水鬼会随时溺死你。树林里则死鬼遍布——因为即使是好人在他死后也会变成鬼,由于亲人不再赡养他,亲朋好友已经忘却了他,于是他就会对这些忽略行为给予惩罚。
所有的石头也充满了鬼,大石中含大鬼。如果某块石头显出人状,那就万万不能碰。当罗杰正为此而感内疚时,有两位长者抓住他,口中前言不搭后语地哼着什么,为罗杰驱鬼。有一位往自己嘴里填满了红槟榔、辣椒、石灰,嚼成一团,然后喷到罗杰的脸上。
“谢谢。”罗杰道。他知道这些土人是力图好好待他。
当罗杰修剪完指甲,把剪掉的指甲扔到地下时,帕瓦小心翼翼地拾起来,并交给罗杰。
“唉,他干吗这样做?”
特得船长解答了他的问题,“他们以为,如果把自己的一些东西乱丢,如指甲、破衣片、头发、自己吃过啃过的猪骨头、鸡骨头,那么鬼就会利用
你的这点踪迹发出恶咒。你注意到没有,这些人怎么嚼槟榔果、喷吐汁?他们往外喷的时候十分小心,散开的滴液极微小,这样俞没有人能够再舀起来,也就无法发咒了。“
土人们对萤火虫尤为惧怕,萤火虫被视为死人的幽灵,它们一一打着灯笼,寻找各自的亲戚以便惩罚他们。
他们也同样地惧怕动物。当你死后,你体中之鬼就变成了虎鲨、科摩多巨蜥、龙蝎或一只大黑蝙蝠。你并不是怕这些动物的牙齿或爪子,而是怕你祖父或叔叔、婆婆死后所变成的这些动物的幽灵。
有几个村民缺手指头,有一位对哈尔和罗杰特别好的妇女没有鼻子、手指。帕瓦解释了其中的原由。这位妇女的丈夫死了,这寡妇必须削去自己的鼻子以寄托哀思,她的孩子也接二连三地死去,每次她就割去一只手指。村里有一个人割手指的技术很高明,他将手指置于木头上,用扁石斧一下就能砸断手指。被割断的指头挂在灶间放干,次日燃烧后与死者一同掩埋。
同是这位妇女,头枕其亡夫的头骨而眠,以便让丈夫的德行传给她,不过她事先将头骨的下颚移开,以免被咬。
另一位妇女用绳子拴挂起她丈夫的头颅,佩戴在脖子上,每逢她走动时,那头骨就在胸前一摆一摆的,真是够讨厌的,太碍事了,可是她却满不在乎,她只求使丈夫欢欣,不要差鬼神到世上来折磨她。
“告诉你,”特得船长说,“这些人连睡觉都害怕,因为他们也许会梦见到了另外的地方,如果在这会儿突然将他们唤醒,那么就来不及将神灵召回自己的体内。”
当地人如此众多的惧怕令两个男孩子伤感,他们以前从未意识到,与一万年前相比,生活在当今的时代是多么幸运。虽然,现今世界还存在着许多错误之处——但是其优越之处却远远超过石器时代。
哈尔与罗杰并不惧怕数以千计的鬼神——石中、树上之鬼、水鬼、雷鬼、
风鬼、令人寒冷的鬼、使人生病的鬼、已故先辈变成的鬼,鬼、鬼、鬼。他俩在四处活动时并不因惧怕这些鬼而胆战心惊。
唯一让他们考虑的鬼是他,他在下大狱前曾向他们发誓说,“等我出去就找你们算帐。”
“不过我们用不着力凯格斯而忧心忡忡,”哈尔说,“他离我们远得很,牢牢地锁在狱中,永远也出不来了。”
15科摩多巨蜥
这些食人的土人虽然见识少,却并不愚笨;虽然不识字,却能将某个消息传至百里之外。在这方圆百里的范围内,所有的村民都已获悉艾兰顿河上游的村里来了三个白人。
消息是这样传递的,用一根重棍捶击空心的木墩,声音可以传送到几里外的邻村,如此击鼓发声,相继传递。
捶击是按某种缩语码的形式,两声连击代表一个意思,两声慢击表示另一个意思,三击又表示其它的意思,如此可达27下,也是他们计数的最高值了。虽然各村所讲语言不同,但是击鼓的语言是相同的,所以这消息也就不胫而走,传到一个又一个山谷。
当地人最接近读写的方式即是在身体上进行纹身。妇女皮肤上刺的某些条纹表示已婚,一些曲线花纹表示是某个首领的女儿,双目下刺的花纹或者从下颚至胸间所刺花纹说明其父勇敢杀敌。每个村庄有各自的语言标志,有心者一眼就可看清楚某个人寄居的村落。
当然这种书写是令人痛苦的,用一根尖尖的西谷①刺在皮肤上划出图案,被划开的口子上又洒上炭灰,伤口感染是时常发生的,往往引起发病乃至死亡。
“真是不可思议,他们居然在几乎一无所有的情况下生活,”哈尔说,“他们不需要桌椅床铺,不需要毯子、衣服、鞋袜,也不需要餐碟;他们对丛林了如指掌,何种根、叶、果可食,何种有毒;他们设置陷阱捕捉动物;
他们下河捕捉活鱼;他们磨石而取火;他们揉搓睡莲②叶从叶中取水而饮;他
们行走敏捷、攀爬灵巧,比我们可强得多;他们用藤条就能编成鱼网;仅用石刀就能造出造型美观的独木舟。“
“再看看他们是如何保持个人清洁的,”特得船长说,“就是因为不穿衣,才能保持干净的。新几内亚有些地方,人们穿布衣服,结果衣服变得脏乎乎的,人也一样脏,因为他们不习惯洗衣服。可是,这儿地方的人以干草、树叶做衣,可以每天更换。棉、毛料的衣物很贵重,不能轻易扔丢,所以人们就常年穿戴,直至衣物满是污垢、变成碎片。不过,草可就便宜多了,每天你都可以穿一身新装。”
有一个村民一路跑过来,手中拿着敌人的人头。这个被杀的人是因在附近的丛林中窥探而被发现的。全村的人围拢过来,观看那人头。
“啊,我知道他,”有人道,“他是多门部落的,他已经掳走我们许多人的头了,是个很厉害的家伙,聪明得很。”
“他什么意思?”哈尔问。
特得船长解释说,“你们没有注意到吗?特姆贝兰里放的头骨,有些带着洞。碰上哪个人聪明、勇敢、力大无穷,那他的头就会落得如此结果。将他头砍下的勇士也想聪明、勇敢、力量无穷,所以他就在头前额上挖个洞,取出脑浆吃掉。”
“这确实很不好,”哈尔也承认这一点。“可是你要回到石器时代,也会干这种事的。人们都想精明,这是很自然的,可是在无法上学读书的条件①一种植物。——译者②一种植物。——译者
下,他们怎么才能变聪明呢?所以,吃了聪明人,你也会聪明,这种腐旧的迷信观念不仅在新几内亚有,在其它地方也依然存在。在婆罗洲①、苏门答腊②还有非洲的一些地方,人们认为吃下智慧的敌人就会使自己聪明。不过,也并不一定非是敌人不可,或许就是部落的首领,或许是你本人的父亲,你对他热爱、崇敬之至,希望他周身的优点全部融进你自身。“
“野蛮、残忍。”罗杰说。
“我们是这样看。然而,这些人并不真残酷,他们对我们多么好、多么善良,而且,他们相互之间很好。看看那位掳人头的——正坐在鼓上,双膝上各坐着一个孩子,真是个完美的慈父形象。探险家范得库克到过世界各地的原始部落,他发现与‘文明,人相比,这些人的举止更和善、更慷慨。自从我们到这后,还没听到过有谁大吵大叫,人们从未争吵,他们与外部落作战,却从不自相残杀。你可以半夜时在村里走动而没危险,在纽约、芝加哥行吗?”
当他们带帕瓦及其一些村民外出捕捉动物时,他们深深体验到土人的智慧。
帕瓦虽对外界一无所知——但他对自己所处的世界十分了解。他们在丛林中攀登、穿行,帕瓦用上语一一他说出各种花、树的名称,然后就“问英语的说法,哈尔也一一告之,帕瓦的记忆力简直惊人。
当告诉他相思树、桉树、柏树、棕榈树、兰花之后,下一次再见到同类植物时,他就能用英语说出这些名字。
当然,有些字他说得不太好,特别是桉树,他就说成了“昂树”。
但是哈尔认为他说得很不错了,哈尔自己也有一些土语字说不清楚。
这位土人脑子很快,他能像哈尔学习艾兰顿河一带方言一样迅速地掌握英语词汇,这不免令哈尔吃惊。
见到了哪些动物,他们也相互交换着名称,飞狐、6时多长的蜢蚱、能
捕捉鸟的蜘蛛、能致人死命的蝎子、水蛭、周身闪耀珠光的蝴蝶、尖声鸣叫
的白鹦,还有那五光十色的风鸟。
但是他们此次出征是专为找寻更大个动物的,你看他们装备的应有尽有:袋子、绳子、网子、抗毒药——唯独没有带枪。
突然间,他们撞上了两只新几内亚森林中最可怕的动物,哈尔和罗杰真希望他们带着枪。
这两只动物一只是盾尖吻蛇,新几内亚150多种蛇中个体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