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时,伊斯梅去接比德尔·史密斯打来的电话,据说天气愈来愈恶劣,作战行动很可能必须延迟二十四个小时,艾森豪威尔将军要等到6月4日凌晨才能作出确切的决定。与此同时,庞大的舰队的各个单位,将按原定的计划继续出海。
伊斯梅回来报告了令人丧气的消息。在索伦特湾看过舰队阵容的人们都感到,这个作战行动正如雪崩一样已经无法制止。倘若恶劣的天气继续下去,而延期行动不得不拖到6月7日以后,那么至少在下两周内,不能再获得月亮与潮水相配合的必要条件,这一情况使我们非常烦恼。另一方面,部队全部都已接到了训令。他们显然不能无限期地被关闭在狭窄拥挤的舰艇上,然而不如此又怎能防止走漏消息呢?
但是每人心中感到的这种焦虑,在火车里的餐桌上,并没有明显地表露出来。史末资元帅兴高采烈,谈笑风生。他向大家讲1902年布尔族人在费雷尼欣投降的故事他如何向他的同僚们一再强调,他们继续战斗下去,已经徒劳无益,只有祈求英国人的宽恕。他被他的朋友们指为懦夫和失败主义者,因此那些日子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期。然而他终于却说服了大家一起前往费雷尼欣,和平实现了。史末资元帅接着又谈到他在第二次大战爆发时的个人经历,当时他在议会中不得不站在反对党的立场上来反对他自己的执政党的首相,因为后者希望在战争中保持中立。
我们大约在夜间一点半就寝。伊斯梅对我说,他要等待听到将在清晨举行的会议的结果以后才睡。因为我对此事无能为力,我说到时不要唤醒我来听结果。清晨四时一刻,艾森豪威尔又同他的司令官们开会,听取气象专家的不祥的预报:天空阴云密布,云层很低,强烈的西南风,有雨,海浪不大。5日的天气预报甚至更为不妙。他只好勉强地下令延期二十四个小时再开始进攻,而整个庞大的舰队阵容,则按照经过周密准备的计划向后转移。所有出海的船队一律掉头返航,而小型舰艇则就近寻找停泊处隐蔽起来。只有一个拥有一百三十八艘小型舰艇的船队还没有接到命令,但已派出军舰赶去通知,它们随即驶回,而没有引起敌人的怀疑。成千上万的士兵被封闭在布满整个海岸一带的登陆艇内,这一天实在是难熬的。美军是从西部港口出发的,他们的距离最远,因此受的折磨也最大。
那天清晨五时左右,比德尔·史密斯又打电话给伊斯梅,证实了延期的消息,伊斯梅这才上床睡觉。半小时以后,我醒来了,把他找来。他向我报告了这个消息。根据他的说法,我当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
早班邮件带来了罗斯福总统给我的一封信,这封信是在两周前写的,一直留到这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时才投递。真可惜,这封信却找不到了。富·德·罗〔斯福〕以最亲切的词句,表达了他对我们两国之间的一致努力和同志情谊所抱的情感,并且希望和祝福我们获得成功。我发了一个复电表示感谢,但内容却比较散漫。
首相致罗斯福总统1944年6月4日
我非常高兴地收到你在5月20日寄来的那封动人的信。
我们的友谊是我在面临这场严酷的战争中日益错综复杂的局势时最大的依靠力量。艾夫里尔告诉我,你的身体健康状况良好,同时我从许多方面证实了这种印象,即你的政治健康状况也大有进步。我现在正在艾克司令部附近的火车上。目前他的最大的心事就是天气。这里停泊着几千艘舰艇,一眼望去,确实非常壮观。
戴高乐的委员会以绝大多数的票数决定,他应当接受我的邀请前来这里。他却犹豫不决,但是马西格利和其他一些人士威胁他说,如果他不来,他们就辞职。我们预期他将在进攻开始日的前一天到达。如果他到来的话,艾森豪威尔将军和他会见半小时,并向他说明纯粹属于军事方面的形势。我将在进攻的开始日的当晚回伦敦去。我不指望能同戴高乐解决很多的问题,但是我仍然希望,赫尔演说中所使用的那个据说由你批准的〃领导权〃一词,也许会证明是可以采用的。
我不指望我们从滩头地带向前推进会超过若干哩,而且我们所占领的地方,很可能都是充满战场气息和渺无人烟的地区。
关于这一点,等戴高乐到达时,我可以慎重地向他解释。你请他去美国访问的那封充满友好情谊的电报,我也会交给他。
我将同你保持经常的联系。
我看到你们的一些报刊,对我在下院谈到西班牙的情况大为不满。这是很不公道的,因为我所谈的一切内容,不过是重复我在1940年10月发表的宣言。我提到佛朗哥的名字,仅仅是为了说明,采用漫画的方式来证明西班牙和他或者他和西班牙成为一体,这是多么愚蠢。我并不在乎佛朗哥,但我也不愿伊比利亚半岛在战后对英国人采取敌对的态度。我还不知道我怎样才能依靠戴高乐的法国。对于德国,必须使用主要的力量进行压制,同时我们要和俄国保持二十年的同盟关系。你必须记住,我们现在非常接近这一切令人愉快的前景了。
我们这里不能同意仅仅由于我们不喜欢集权主义的政治制度,就攻击那些实行这种制度但并未妨害过我们的国家。我不知道斯大林的俄国是否比佛朗哥的西班牙有更多的自由。
我无意同它们中间的任何一个国家发生纠葛。
在进攻开始日以后,你我是否应当给斯大林发去一个可以公布的简短的电报?也许最好等到我们在海峡彼岸已经确实占领了阵地以后,再这样做。
我们这个月在反潜艇战中,取得了空前未有的最高记录所有的同盟国家的船舶,只有四艘被击沉,总吨数大约为两万吨。另外,我们击沉的敌方潜艇与我方被击沉的船只相比,为四对一,同时我们自己的联合舰队还击沉了为数极多的敌方舰只。
我很高兴,亚历山大没有辜负你给予的支持以及你对他的看法。你们的部队打得多么漂亮!我听说在那边,我们两国的军队从上到下关系都很融洽;而在这里,彼此确实已经完全是兄弟的情谊了。我正盼望不久能会见你们的三军参谋长们。我很愉快地收到关于哈里的愈来愈好的消息。我衷心地希望这种情况将继续下去。我深为遗憾的是,你在那个非常遥远的日期〔10月份〕以前不能到这里来。如果我旅行一次,是否会对事情有所帮助,盼告。
不久以后,艾登先生和戴高乐将军一起到来了,戴高乐是刚从阿尔及尔乘飞机到达英国的。我告诉戴高乐,我所以邀请他来,是因为这个战役即将发动。我不能用电报通知他,而我认为,由于我们两个国家的历史原因,我们必须在通知法国以后,英美两国才能着手解放法国。我本来打算在进攻开始日前不久的时候邀请他来,但是天气却迫使我们将进攻日期推迟了二十四小时,甚至还可能再延迟一些时间。这确是一个严重的事实。在各个港口和营地,已经集结了三十五个师和四千艘船舶,而且十五万部队已经登船,投入第一批的进攻行动。大多数的部队不得不留在窄小的舰艇上,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现在已准备好一万一千架飞机,如果天气良好,其中八千架将投入战斗。我接着又说,由于轰炸法国的铁路线,许多法国人丧失了生命,我们对此感到极大的遗憾,但是我们的步兵比德国的要少,因此这是使我们能够在建立前线阵地时,制止敌人调来占压倒优势援军的唯一办法。
戴高乐将军怒气冲冲。他要求有绝对的自由权利,可以用自己的密码向阿尔及尔方面拍发电报。他说,他作为一个庞大的帝国的公认的首脑,不能被剥夺通讯自由的权利。我要求他作出保证,不将即将发动进攻的任何军事情报透露给他的任何一个同僚,除了那些实际参加了我们这次会见的人以外。戴高乐说,他必须有充分自由,就意大利战役同阿尔及尔方面保持联系。我解释说,我指的只是〃霸王战役〃。然后,我向他说明我们的计划。在他对我的解释表示感谢后,我问他,是否愿意在巨大的舰队确实已经出发以后,立即对法国人民发表一个公开的文告。荷兰的威廉明娜女王、挪威的哈康国王以及敌人预期我们将向其国土进攻的其他国家的统治者都已同意这样做,我希望他也采取同样的行动。他表示同意。
艾登先生这时参加了谈话,他说,当前的重大战役已经占去了我们全部的思想,但是在战役发动以后,讨论某些政治问题也许是有益的。我说我同罗斯福总统来往通信已有相当的时间,他在开始时曾希望戴高乐将军访问美国,但现在他似乎对此事并不那么着急了。这也许是由于吉罗将军所受到的待遇造成的。罗斯福总统曾经同吉罗将军磋商法国军队的装备问题,但现在吉罗将军却被撤职了。关于这一点,戴高乐回答说,他认为这时他最好留在英国,而不要去华盛顿。
我提醒他说,〃被解放了的法国〃也许在一个相当的时期内,只不过是由少数参加战斗的人士组成,艾登和我并极力敦促他早日去访问罗斯福先生。戴高乐说他十分愿意去,并且也这样通知了罗斯福总统,但是他关心的是究竟由谁来管理被解放了的法国。这个问题本来应当早在去年9月就作好安排了。
这种说法促使我直率地谈出我的意见。美国和英国愿意让几十万人冒着牺牲生命的危险去解放法国。至于戴高乐是否去华盛顿,那是他个人的问题,但是如果法兰西民族解放委员会同美国决裂,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地说,我们必然要站在美国一边。关于在解放了的法国领土上的管理权问题,如果戴高乐将军希望我们要求罗斯福总统给他统治法国的全部权力,答复将是〃不行〃。如果他希望我们要求罗斯福总统,同意该委员会是罗斯福总统与之打交道的主要的法国组织机构,那么,答复是〃行〃。戴高乐回答说,他完全理解这一点,即如果美国与法国发生分歧,英国将站在美国一边。这次会见就以这句不愉快的话而告结束。
不一会,我带他到设在森林中的艾森豪威尔的司令部去,在那里他受到了隆重的接待。艾克和比德尔·史密斯争先恐后地向他表示友好。不久,艾克将他领到他们的地图帐篷里去,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把即将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然后,我们一同回到了我的火车上。我本来希望戴高乐会同我们共进晚餐,并一同乘火车回伦敦,因为这是最迅速和最方便的一条路,但是他却摆出一副尊严的样子悻悻地说,他宁愿单独地同他的法国官员们乘汽车走。
※※※
时间在非常缓慢地消逝。直到6月4日晚上九时一刻,艾森豪威尔的作战司令部才又召开了一次具有决定意义的会议。气候恶劣,与其说它是6月的天气,不如说它更像12月的天气,但是气象专家作出一定的保证,说6日早晨气候会暂时好转。他们预言在这以后,又会有狂风暴雨,而且不能肯定会持续多久。究竟是立即冒险行动,还是将进攻延期至少两周?这两个生死攸关的抉择摆在艾森豪威尔将军面前。他在听取了司令官们的建议后,大胆地,而且事实证明是非常明智地选择继续进行作战行动,但到第二天清晨再最后定夺。
6月5日晨四时,作出了成败在此一举的决定:6月6日发动进攻。
回顾这个决定,确实令人钦佩,事态的发展充分地证实了它的正确性,而且我们所以能够获得可贵的出奇制胜的机会,也多半归功于它。现在我们了解,德国负责气象预报的军官当时向他们的最高统帅部报告,由于有暴风雨,我们不可能在6月5日或6日发动攻势,而且这种天气还可能持续好几天。我们能够完成一系列如此错综复杂的频繁的调动,而没有被高度警惕的和决一死战的敌人发现,这显然应当归功于盟国的空军所做的工作以及诈敌计划所取得的辉煌的成就。
※※※
6月5日一整天,运送进攻的先锋部队的船队,都集结在怀特岛南面的集合地点。从那里,有史以来驶出我们海岸的一支最大的舰队,浩浩荡荡地、川流不息地直指法国的海岸,在它前面有扫雷艇在广阔的海域内为它开路,而强大的盟国海军和空军则在四面给予掩护。航海的艰苦经历,对于即将投入战斗的部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而对于乘坐较小舰艇忍受极大痛苦的部队来说,情况尤其如此。尽管有这一切困难,这次规模极大的行动却像一次阅兵式那样进行得分毫不差。
虽说不是没有一点损失,但实际发生的一些伤亡和延搁事故,多半是由于小型的拖船造成的。这对整个行动不发生多大的影响。
在我们整个沿海一带地区,防御系统处在高度的戒备状态。本土舰队警惕地注视着德国海面舰只的任何动向,同时空军巡逻机监视着从挪威直到英吉利海峡一带的敌方沿海地区。在遥远的海域,在我国西部海口处和比斯开湾一带,空军海防总队的大批飞机,在驱逐舰队的支援下,密切监视着敌人可能产生的反应。我们的情报部门报道,敌人有五十多艘潜艇正集结在法国比斯开湾的各个港口,准备到时进行截击。现在,决战的时刻就在眼前了。
※※※
这时,我们已经到了西方强国可以正确地认为的战争最高潮。虽然前面的道路还很漫长而又艰苦,但我们毫无疑问地将获得决定性的胜利。非洲的敌军已被肃清了。印度已经作好了防止敌人入侵的准备。实力耗尽、希望幻灭的日本,正向它的本土退缩。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所受的一切危险,都已经消失。意大利正和我们并肩作战。俄国的军队已经将德国侵略者驱出他们的国境。希特勒三年前如此迅速地从苏联攫取的一切,都已化为乌有,同时在兵力和装备方面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克里米亚半岛已经肃清了敌踪。苏联军队已经打到了波兰的边界。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正在拼命地设法逃避它们东方的征服者的报复。俄军的准备与我们在欧洲大陆的登陆相呼应的新攻势,很快就要发动了。当我在首相官邸附属建筑的地图室里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传来了占领罗马这一令人振奋的消息。横渡英吉利海峡去解放法国的巨大事业已经开始了。所有的舰船都已出海。我们已经掌握了制海权和制空权。希特勒的暴政已注定要崩溃了。
行文至此,我们也许可以暂停一下,以充满感激的心情,不仅希望各个战场上和海陆空军三方面都获得胜利,而且希望饱经忧患的人类能有一个安全的和幸福的前途。
附录(1)
表
略语
附录(2)
密码代号表
Accolade(〃武士爵位授与式〃):爱琴海作战计划。
AdmiralQ(〃Q海军上将〃):罗斯福总统。
Anakim(〃安纳吉姆〃):收复缅甸作战计划。
Anvil(〃铁砧〃):1944年盟军在法国南部登陆的作战计划。
Avalanche(〃雪崩〃):用两栖作战攻取那不勒斯(萨勒诺)的作战计划。
Baytown(〃湾城〃):跨过墨西拿海峡进攻的作战计划。
Bombardon(〃喇叭〃):人工港中使用的钢制外防波堤。
Buccaneer(〃海盗〃):袭击安达曼群岛的作战计划。
CairoThree(〃开罗三〃):1943年德黑兰会议。
Caliph(〃哈利发〃):进攻法国南部和中部以配合〃霸王〃的作战计划。
ColonelWarden(〃沃登上校〃):丘吉尔首相。
Culverin(〃长炮〃):进攻苏门答腊北部的作战计划。
Eureka(〃尤里卡〃):1943年德黑兰会议。
Gee(〃前进〃):为轰炸机指示目标的方位探测器。
Gooseberry(〃醋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