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阿克皱眉,拿回手机。
小雪开始输入短信,不一会儿,文姿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文姿拿起手机,看见未知的使用者传来的短信写着:“我是小雪,坐在阿克身边的那个女孩。我想问你,你跟阿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阿克,他都不肯明讲,只是很伤心。”文姿无名火起。这算什么?炫耀?
小雪的手机震动,来自文姿的短信:“你喜欢就捡。”短短五个字,杀伤力却有如一把蛮横的匕首。
小雪也火大起来,手指飞快地在小小按键上猛压。
阿克低着头装做看杂志,心乱如麻,根本没注意到小雪在做什么。
“捡什么?臭三八,你迟早后悔。”小雪快速传出,气得脸都红了。
“嘴巴可以放干净点,我跟你不熟,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文姿传回。
“臭三八!你以为到雅虎奇摩拍卖什么都可以买到吗?好男人这种东西……”小雪专注地按手机按键,浑然不知道文姿已经走到她后面。
一道冷冽的冰水从小雪的头顶直浇而下,小雪仓皇转身。只见文姿拿着一只倒悬的空玻璃杯,冷冷地看着小雪。文姿脸色漠然,但以她骄傲的个性却做出这样的举动,显然她的愤怒与委屈累积已久,一被触发,登时不可收拾。阿克傻了,完全不知所措。
冷水淋得小雪满脸,小雪大怒,抄起手边的水杯狂饮一大口,然后鼓起腮帮子,双手猛然一拍,水柱竟从口喷向文姿的脸。文姿没有闪避,只是静静地让脸迎着水。当然都湿了。孟学霍然而起,走到一脸湿淋淋的文姿身旁,拉住她的手作势要走。
小雪瞪着文姿,文姿却看着阿克,双脚不移不动。阿克却看着桌上的咖啡,脸都涨红了。
僵硬的沉默,阿不思却像个游魂似的坐回吧台后,事不关己继续她的MSN。
“我这样被泼水,也没关系吗?”文姿终于开口。阿克的眼睛,还是只敢注视着桌上的咖啡。
“我这样被泼水,也没关系吗?”文姿重复问话的时候,声音已在颤抖。
文姿注意到,桌子底下,阿克的手正牵着小雪,很紧很紧。阿克想说什么,却没有力气。
他的脑子全都是那晚在便利商店,孟学打手机时的表情,然后陷入一团乱。
文姿点点头,转身走出等一个人咖啡店,孟学紧跟在后。小雪像是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阿克,却见到一双愤怒不已的眼睛。
“你干吗喷她水!”阿克怒吼,一只拳头停在半空中,模样十分吓人。
小雪被吓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干吗老是这样任性!你以为别人都要吃你那套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喜欢到不当我自己都没有关系!”阿克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小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抽噎噎的。阿克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面色愧疚。
“你说点什么吧……说点什么反驳我吧。说是文姿先泼你水的,说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泼的……你说吧。”阿克刚刚握紧拳头的手,拿起桌上的面纸擦拭小雪脸上的眼泪。小雪哭着摇摇头,摇摇头。
“我不用说,也不需要说,因为阿克在骂我的时候,还一直紧紧牵着我,呜……”小雪号啕大哭,哭得令阿克更加难受了。桌子底下紧紧相系的那双手,兀自颤抖着。
ˇ5ˇ
忘了是一个星期还是两个星期后,文姿离开了卖场。辞呈交在孟学手上时,他足足发呆了一个钟头。
“那么,你要去哪里?”孟学无法接受,整个心都空了。
“去欧洲。我一直都想去那里。”文姿整理着办公室里的文件。文姿准备去欧洲,不管是游学或是工作,如果可以一直待在那里,文姿也找不到回台湾的理由吧。
她再也不想去分辨哪些是误会,哪些不是。
因为惟一知道真相的人,用最残酷与自我的方式在爱着她。“我在欧洲认识一些商场的朋友,以前在美国一块读书的。”孟学看着文姿的背影,“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安排你在那边工作,也是类似的营销企划。至于住的地方,你也不用烦恼。”“谢谢。”文姿没有拒绝,看着座位上的趴趴熊发愣。皮包里的飞机票,就在一个星期后。
而阿克也决定到苹果公司上班,做他人生第二阶段的冲刺。阿克只是将辞呈用大头针钉在布告栏上,理由栏中用红笔写了一个大大的“干”字。简单的离职仪式,毫无废话。
“在下午四点前,去机场把文姿追回来吧。”孟学本想说这句话,就跟每一部爱情电影最后的逆转高潮那般。
但看着阿克摇晃在他面前的中指,孟学硬生生地将话给吞了下去。飞机起飞了。
或许故事应结束在飞机划过天际的隆隆声中,句子再不完整,却很现实地淡淡残缺。
毕竟原本嬉闹欢乐的故事节奏似乎走了调,没有人上垒,比赛到底进行到第几局也不再有人关心,变成一场荒腔走板的烂肥皂剧。
八局下
ˇ6ˇ
卖场收货口,阿克跟店长坐在阶梯上一边啃着便当,一边说着自己明天离职的事。
店长没有反对,只是觉得很可惜。
不过台北很小。小到可以让误会激烈碰撞,自然也可以让友情安然持续。
两人看着收货口的十字路口,那一个搭讪地狱开始的起点。如果说,是这个起点扭转了一切,不如说是莫名的命运,借着多余的机巧谋略打散了所有人。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还是可以跟文姿继续当好朋友,但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很差劲,我也不知道用什么面目去跟她相处。一想到是那个法老王跟她在一起,我就很不痛快。”阿克将卤蛋夹到店长的便当里。
“自卑啊?”店长不客气地刺破卤蛋。
“不是,是被羞辱。”阿克扒饭,“这是我最惨的失恋经验了。”“这种失恋到无以复加的感觉,一个人,一辈子,一颗心,总会尝过那么一次。”店长无病呻吟,看着十字路口。
“哇,那么诗意!如果尝过两次呢?”阿克呵呵笑道。
“如果没空去跳楼或跳楼未遂,那人就会成为情圣。爱可爱,非常爱,情场上的超级赛亚人。”店长遥想当年。“三次呢?总该跳了吧?”阿克咬着筷子。
“情场超级赛亚人万一又翻船失手,就会成为爱情的哲学家,整天赚便当就可以过活了。”店长点点头,若有所思。
“哈,就坐在我旁边吧。”阿克心想:原来店长也有段可歌可泣的往事。
“是啊。”店长抖动眉毛。
“如果……如果尝过四次呢?”阿克好奇心起,纯粹乱问起来。“尝过三次被水溺死的鱼,你说,它还会不会继续活在水里?”店长反问。
“原来当年演化史上,鱼会上岸变成猴子,是因为失恋三次的关系。”阿克式的批注。
“是的。”店长竖起大拇指。
ˇ7ˇ
阿克离职后并没有立刻去苹果公司报到,中间好些空当,索性痛快地放起自己大假。
每天晚上,阿克与小雪到打击场打两百球流汗,小雪进步到可以跟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快速球对决,命中率有五成以上,比起阿克说不定还更沉迷这样的游戏。而阿克,继续与时速一百四十公里的快速球做暴力的对决,一定得打到超级全垒打才肯住手。
偶尔,阿克会跟小雪在附近的小公园,一边聊天一边玩简单的丢投球游戏,有时一丢就是一个下午,或是一个晚上。然后到等一个人咖啡店吃个饭,消磨时间。扣除文姿,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偶尔想起不痛快的往事,阿克就在小雪妖怪的陪伴下,参加一个又一个的告别式,在无数陌生人面前演讲自己的悲惨命运。如果还是无法释怀,阿克会在夜色阳台上,举起棒子,跟月亮做孤独的对决。小雪会在房间跟一条条大病初愈的小鱼,用手指逗玩,等待阿克筋疲力尽回到房间。
其实以阿克大而化之的个性,不管是芮氏七级还是八级的失恋灾难都无法让阿克闷那么久,但文姿与阿克之间一直有话没有说开,造成了不可解的沉闷内伤。
原本应当是阿克以无限的阳光治疗小雪的蓝色忧伤,现在却反了过来,小雪的陪伴帮助阿克度过颠颠簸簸的爱情空仓期,尽管方式相当怪异。
“我干脆将东西全都搬过来吧,小雪想好好照顾阿克。”小雪常常提起。
“你搬了过来,以后我怎么交女朋友?”阿克总是这么说。“阿克你一直不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怕被我带衰?”小雪嘟嘴。这段日子以来,小雪发现她转到的扭蛋几乎都是小丁当,但阿克却只跟技安扭蛋与阿福扭蛋有缘。她很在意“运气”是不是一种“会从高处往低处流”的东西,自己无意中从阿克身上偷走好运气,阿克才会罹患猛爆性失恋。
“不要想太多,跟妖怪住在一起本来就是不容易的事。”阿克却也没有要小雪搬走。他舍不得。
阿克也察觉到自己现在很依赖小雪,这份依赖或许有喜欢的成分,但这份喜欢不晓得包含了多少替代的悲伤。
ˇ8ˇ
距离那班飞往法国的班机,又过了三个月。
就跟阿不思随口建议的,阿克与小雪到了垦丁,来到那个原本属于阿克与文姿约定中的度假区。只不过这趟旅程不只换了对象,还多了两个人。
天还未破晓,一辆休旅车以最快乐的速度奔驰在高速公路上。“安拿达,喜欢听三小音乐自己放啊!”店长抓着方向盘,踩足油门。
“当然是周杰伦的《晴天》啊!”店长的男友小P在旁吆喝着,亲了店长一下。
垦丁的太阳很耀眼,拥有全台湾最漂亮的海岸跟一年绝不打烊的节庆气氛。或许所有郁闷的心病,在这里都能豁然而解吧。四个人从台北开开心心下到屏东垦丁,先到预订好的小木屋放下行李,然后就直冲阳光遍洒的海滩。
从滑沙到漆弹生存游戏射击、沙滩小吉普车到拖曳伞,大家玩得一塌糊涂,最后到了黄昏玩沙滩排球时,连精力最旺盛的阿克也感到疲倦起来。
“阿克躺下。”小雪抓起一把沙子。
阿克躺在沙滩上,店长、小P跟小雪将沙子堆在阿克身上,将阿克堆成一只大乌龟后,店长与小P就携手在夕阳下追逐踏浪,留下小雪坐在一只大沙龟旁。
“要不要喝椰子汁?”小雪看着脚上的沙子。“早就想了,渴死了。”阿克吐出舌头。
小雪跑去附近的小摊贩,拿了一个凿孔椰子递到阿克嘴边。“阿克。”小雪看着他。
“干吗?”阿克就着吸管,喝着椰子汁。
“我们这样,算不算男女朋友啊?”小雪认真地看着阿克。“当然不算啦!怎么你每天都要问一遍一模一样的问题啊?”阿克闭上眼睛。
“你不喜欢我吗?”小雪将阿克脸上的细沙拨开。“喜欢啊,不过是朋友的那种喜欢。”阿克直言。
“喜欢就喜欢,什么朋友的喜欢!不要学电视上的偶像剧讲话。”小雪很闷。
“真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这么肤浅。”阿克跟小雪说话总是这个样子。
两人静默了一下子。
火红的落日好像停止下沉,等待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可是我们有牵手啊。”小雪突然开口。“朋友也可以牵手啊。”阿克哼哼两声。
“可是我们也有亲亲,还两次呢。”小雪坚持。“国际礼仪嘛。”阿克还是哼哼两声。
“亲亲算朋友间的国际礼仪啊?乱讲。”小雪不服气。“舌头又没有伸进去。”阿克哼哼哼哼。
小雪突然低头亲吻阿克,阿克挣扎,身体乱晃,搅坏了身上的乌龟沙堆。
阿克坐起,拼命想抓住嘻嘻哈哈的小雪,但小雪拔腿就跑,害得阿克只好像琼瑶小说里只会谈恋爱的男主角一样,在夕阳下做粉红式的追逐。
小雪回头大笑:“这样我们就是男女朋友了吧?!”
阿克大骂:“你一定没喝过海水吧!看我的十字关节技!”扑身而上。
小雪急忙闪开,阿克只扑到咸咸的海水,浪花跟黄沙四溅。“说好,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男女朋友!”“别跑!”
ˇ9ˇ
晚上回到了小木屋,大家轮流到惟一的浴室里洗澡,将积了一天的沙子给冲掉。然后分配惟一的两间房间。
“我跟小P一间,阿克跟小雪平常抱着睡习惯了自然还是睡一起,大家晚上别跑错了房间,不然小孩子以后要姓什么谁也没把握啊!”店长乱开玩笑。
在小木屋旁烤肉当晚餐,大家坐在石椅上看星星,一边玩牌。“吃饱饭,大家一起去PUB跳舞吧?这里的PUB很high的!”小P提议。
“晚上的垦丁也很漂亮,不急着去,哪里都有的PUB飙舞,我们还可以去社顶公园看星星掉下来,或是去夜游,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看见鬼哦!”店长倒有不同看法。“讲得好像是真的一样。”小雪不信。
“是真的啊,垦丁这里也有古战场,如果有阿兵哥的鬼魂脱了队,被你瞧见也是很合乎逻辑的。去夜游吧!”阿克赞成。“是,遵命!”小雪举手,却看见小P一脸害怕。
“太好了,人多一点去夜游,看到鬼比较容易发出‘哇!你看!有鬼耶!’而不是‘天哪!怎么会有鬼!’就这么决定了!”店长一拍大腿,大家就出发。
入夜的林子里,远处依稀有瀑布的隆隆声,夹杂着更远处海浪拍击岩石的涛声。
山道小小的,岔路又多,地上有些湿滑。
店长与阿克各自拿着手电筒走在前头,不断发出呜呜呜的鬼叫声制造气氛,弄得小雪身上猛起鸡皮疙瘩,一直皱眉,用手指猛刺阿克的背。
“晚上看瀑布,真够诡异的。”小雪有点害怕,忘记她身为妖怪的事实。
“阿拿达,你怎么知道这种地方啊?垦丁不都是海跟沙子吗?怎么会有这种山道?”小P问道,紧紧挨在店长身旁。“这个地方啊……”店长神秘兮兮的,脚步放慢。
“店长!千万别跟他们说,当年你杀了人就是在这边偷偷弃尸的那件事!”阿克警戒地提醒,装模作样的。
“臭小子,你不是发过誓,死都不会把那件事说出来吗!”店长佯怒。
店长与阿克开始插科打诨,小雪与小P都笑了出来,气氛顿时轻松。
店长与阿克背对着众人,突然一声不响,小雪跟小P不明就里,却见阿克与店长突然转过身,手电筒自下巴往上照,一脸阴森的光影。
小雪与小P吓得尖叫连连,魂定之后开始追杀阿克与店长,阿克与店长反身拔腿就跑,跑跑追追的,却又被阿克与店长突然转身、故技重施又吓到一次,小雪与小P在仓促之下居然跑散,分成两个方向奔入黑暗里。
店长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追到小P,这才发现阿克与小雪不在附近,叫了几声也没响应。
“糟糕,玩过头了。”店长抓住小P,小P朝店长身上一阵猛敲猛打。
跟阿克与小雪走散了,怎么办?
“搞不好还是故意脱队的,我们去找人家,说不定还会被嫌咧!”小P打累了,趴在店长身上喘息着。店长只有同意的份儿。
ˇ10ˇ
落单的夜,在林子里格外深沉可怕。
阿克与小雪拿着手电筒在林阴道里走着,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却还是走不出无尽的黑林。
几许蛙鸣跟不知名的虫子叫声此起彼伏,猫头鹰在树梢顾盼低吟,喻示着这个夜还很漫长似的。
“阿克牵手。”小雪嘟着嘴伸出手,阿克一把牵住。
“放心啦,迷路对我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大不了走到天亮,总之一定能走回小木屋的。”阿克故作轻松,实际上他也不怎么害怕。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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