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我说完!……”
我等他说,但榕叔却又不说了,只是躺在藤椅上摇头叹气。
日期:20091023 14:46:00
“听说你还没找到工作?”
我点点头,但我不想谈这个话题!
“既然是师范毕业,那就找个老师的工作吧……”
我点点头,但说实话,我心里没有底。虽然是师范毕业,但我却没想过选择老师作为自己的职业。报考大学的时候我选择师范只是因为师范院校学费低,并不是一早就选择了当老师。一想到要跟一大群小屁孩为伴,整天还要装出道德先生的模样我就头大!
“给你两条路。一,立即离开茶阳,不要再管茶阴城的事,立即离开,永远别回来,从此跟茶阳断绝一切关系,找个平凡的工作,安安乐乐平平凡凡地度过这一生;第二条路……”榕叔说着咳嗽起来。
我没法接受榕叔的第一条路!并不是因为我雄心万丈一心要闯出什么大事业,而是因为我没办法这样半途而废,我心有不甘!“第二条路怎样?”
榕叔凄然一笑,“第二条路,第二条路……当年茶阳三大家饶家、夏家、陈家,三家后人同心协力共闯茶阴城以解开当年恩怨……”榕叔摇摇头,“以他们的道法武功,三人联手可称当世无敌……但依然折在了茶阴城……你又怎么可能解决得了?……七年前,我叔父选择了你……唉,如今倒回头来看,其实一切恩怨都无非前因后果,后人强要替前人化解恩怨那不是荒谬么?夏大奶奶这一死,我什么都看开了,茶阳人的命运顺其自然吧!”
我听得一头雾水。
“你如果选择第一条路,明天就离开茶阳,永远不再回来,那么这卷纸就永远别看!如果……,如果你选择了第二条路,这么这卷纸就可以告诉你最大的秘密!你什么时候看都可以……走吧!”
榕叔倦倦地朝朝我挥挥手!
我笑笑,毫不犹豫地解开了红绸。“其实,你知道我一定会解开来看,是吗?你也希望我解开来看!要不,你们也用不着这么煞费苦心来一步步把我引入这个圈套中,从我下车到茶阳那一刻开始,你们早就设计好了,是吗?即使我那天没有找到你这间小李棺材铺,园青鸿也一定会慢慢引导我找你,是不是?”他们一直都设计得很好,只是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榕叔点点头,“不错,一开始,确实就是特意为了让你卷入这个事件,但现在……唉,你有机会退出,就现在!”
我愤怒地一挥手中的卷纸,将它展开,哈哈大笑,“他能吃了我?”我正要看,但门外却突然有人推门进来,“别看!”
我转头看去……门外,阳光一片,只见到一个人影却没看清来人是何面容。
榕叔竖起食指指着来人,嘶哑着嗓子喊道:“夏,夏志渊……”榕叔晕了过去!
日期:20091026 10:48:00
33
大师兄死于腊月二十八。三天后便是大年!
茶阳人这一年的大年惨淡。城外房屋损毁,城中物资缺乏,食宿成忧,一批从周边乡镇来茶阳避难的乡民也不急着回去了,滞留在茶阳城中。失去了房屋的茶阳人和周边村落的农民都呆在临时搭建的大棚,冷冷清清地度过了明清之交,旧朝已破、新朝未立的第一个大年。唯一让茶阳人高兴的事莫过于潮州府对饶大人的任命在年初四下达,饶大人照旧治大埔县,任大清第一任大埔县令。
饶前芳不欲接手此任,以老母新丧为由推托,拒不赴命。但茶阳城里的头面人物,各宗族长辈纷纷商议,饶大人素来清廉能干,且又救了茶阳,由饶大人来续任大埔县令是众望所归。大家都极力劝说饶前芳续任,饶前芳执意不肯。众士绅便计划要在元宵节在茶阳城特别举行祝贺仪式,让饶大人来看看,全茶阳人都支持他续任大埔县令,也让死气沉沉的茶阳城在新的一年里能红红火火。
至于十三义士,没有人提起他们……
城门外的小土堆里埋着十三义士,该地古称“十三坟”。吴六奇受命回潮洲平李文帅叛乱,临行交代饶前芳建十三义士墓并修建十三义士的长生祠。但战后重建工作多,又适逢大年,饶前芳也无暇他顾,此事便被暂时被搁置一边。十二义士的尸骨便暂时埋在了小土堆里。
此事,只有大师姐一人记挂在心,时时催促。饶前芳本以为大师姐定会寻死觅活,没想到大师姐反而像没事人一般,整日吃喝睡如同常人,只是不说话,但若见到饶前芳,定然会反复提及修建十三坟之事。
大师姐既不服丧,也不称饶前芳为父,呆在饶府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老太太的丧事未完,饶府中也无人顾及她的生活食宿;大师姐只得每日自己下厨房找食。谁也没想到当日叱咤江湖的女侠今日竟然沦落到此地步。
吴六奇交代修建十三义士墓之事饶前芳其实一直放在心上,只是公务、家事繁忙,实在分身乏术,见大师姐坚持不弃,便拨了一份钱款,让大师姐督成此事。
饶前芳对大师姐不认他为父之事其实并不以为忤逆,反而心中松了一口气。当年因为不欲外人知道他饶前芳风流自赏留下病根,不让大师姐治病;而如今,他却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当年遗弃了自己的女儿……这于他气节名声大大不利。大师姐不认他为父,他也就不提。
自年初六开始,十三义士墓便在大师姐的督促下开工修建了,自年初六那一天开始,大师姐天天都呆在施工现场,吃住不离,躬亲施为。有些好心的工人见她身怀六甲劝她注意休息,大师姐也浑不在意,每日劳作从不暂歇。有人上报饶前芳说大师姐如此如此,饶前芳也只是点点头,却并不阻止。
大师姐劳累之余便只是呆坐着,并不多话。时有茶阳人进出城看见大师姐,谁也不敢轻易上前,但指指点点,言语之间却是不堪已极。
从年初六到年初九,三天里大师姐时不时腹中剧痛,随时都有可能生产,但大师姐还是这么熬了三天……
但到了年初九……
年初八傍晚,吃完晚饭本应计划明天施工进程,但大师姐在众人一吃完晚饭即将工地众人遣散归家,当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茶阳后人无从知晓,但据茶阳人传言,当晚只听到大师姐哭了一晚上,哭得风云呼啸,电闪雷鸣,鬼哭神嚎。
当晚,大师姐一个人将十一个师兄弟妹的尸首从小土堆里挖了出来!
天黑着,没有灯。大师姐挺着大肚子忍着腹中的阵痛,一个人摸黑抡起锄头一锄一锄地掘开泥土,把自己的兄弟妹们挖出来。
她不想让别人动手,那些人脏!
十一人的尸首只是草草掩埋,埋得并不深,但大师姐却不敢用力挖掘。一是腹中孩子在腹内伸手踢腿,让她疼痛难忍,二是怕自己力用大了,锄头伤及师弟妹们的尸首……
大师姐挺着大肚子忍着腹中的阵痛一个人摸黑抡起锄头一锄一锄默默地流泪挖掘……
武夷山真美啊!
屋舍后山是茅厕。七弟和八弟脸红鼻肿地从茅厕里跑了出来,这两个小鬼偷了师傅糖梨酿的乌梨酒,偷偷跑到茅厕里去喝。午饭的时候,两人没有回来吃饭,师傅和师兄弟妹们都奇怪两个大吃鬼怎么还不回家吃饭呢?大师姐知道他们两个一定是酒气未散,躲在茅厕里不敢回来吃饭,要是被师傅知道了肯定把他们打得像猴子一样满山上窜下跳。午饭后,大师姐拿了四个馒头,偷偷给他们送去,看他们在茅厕里吃馒头狼吞虎咽的样子,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转过茅厕,走过一条曲曲折折的山路,来到屋舍的左下边,那里永远都有人在练武,呼吸吐气呼喝之声不绝,老三和老四永远都会呆在这里。大师姐给他们提来一大桶开水和湿毛巾。两人看到大师姐,也不会说声谢,只会裂开嘴憨厚地笑笑,大口大口地喝水,擦干净身上汗水……
如果老四不在练武场,那么一定是在陪着十二妹在山上捉蝴蝶,每次去捉蝴蝶,他总会全身衣服破破烂烂地跑回来,而且一定赶不上师傅的夜读时间,他们便总是会被师傅责打。不过,师傅总是偏心,老四会被抓来结结实实地站两个时辰的桩,而责打十二妹的事却交给大师姐。大师姐拧着眉毛“凶狠”地扬起手掌,十二妹还没等手掌落下来便开始杀猪般鬼哭狼嚎,大师姐也毫不留情,手掌在十二妹小屁股上噼里啪啦打得震山响,连师傅听了也要皱眉毛……不过,“身受重伤”的十二妹刚刚被打完就笑嘻嘻地跳起来跟大师姐讨吃的!老四老老实实站了两个时辰的桩后,脚都软了,不过他还是很开心,因为不用去夜读,他宁愿被罚站桩也不愿意去读书。等到站完桩,他还得过来求大师姐给他缝补衣服!十三兄弟姐妹中,大师姐总是睡得最晚……
从练武场上来,是十三兄弟姐妹和师傅的住所,老五和老六总是留在家中,两人分别占了一个书房。六弟是从来不轻易出来玩闹的。但五弟却常常闹点事出来。他轻易不出手,一旦出手,肯定要坏事!因为他总是干大坏事,比如违背师傅禁令带领几个小兄弟下山偷鸡摸狗这些。一般说来,老七和老八是一定会积极响应的。山上清苦,师傅又时常吃素,兄弟们嘴巴便要淡得出个鸟来,虽然武夷山上禽兽甚多,可以在山上时不时打些野味来打打牙祭,但十三个人却总是不够吃,所以,五师弟便经常带领兄弟们下去偷点……
十三弟被师傅抱上山的时候还没断奶,没奶喝便只能喝米汤,但整天吃米汤怎么够呢?于是,五师弟便带了老七老八老九老十老十一,六个人偷偷溜下山,从山下的当地土霸王、“老主顾”苏大财主家里“顺手牵羊”,牵了六头奶羊,苏大财主的鸡窝里的大公鸡也没放过,每个人抓了一只。但这六人又要牵羊,又要抓鸡,手中忙不过来,结果在半山腰鸡飞羊跑,不幸,被苏老财家人看到派了家丁追赶上来,老五被抓了个现行,无话可说,只能让他们拿回鸡和羊,但恼羞成怒又心有不甘的老五带着几个师弟又偷偷溜下山痛揍了他们一顿。此事当晚便被师傅知道,师兄弟六人被师傅狠狠责罚了一顿甚至要被赶出山门。众兄弟求情,甚至连老六都向师傅求情!师傅知道了他们下山缘由后才后悔错怪了徒弟,但老脸又拉不下来,结果当天晚上深夜,师傅他老人家一个人下山把苏老财的六头奶羊和整个鸡窝通通给偷了……
晨练,午修,夜读,他们都是在一起,抓蟋蟀,斗蟋蟀,捉迷藏,堆雪人,打雪仗,偷东西,摘野果,采野菜,拉网捕河虾,抓野味……武夷山的十几年,说不尽的自由快乐,下山后虽然出处风险,但除了六弟断了一条手臂,其余师兄弟妹们俱无损伤。一直到这里,一直到茶阳……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大师姐一边挖着师弟妹们的尸体,一边便想起了儿时往昔在武夷山的快乐日子,头脑中翻来覆去就是师弟妹们鲜活的面容,耳中听得他们的吵闹喧哗玩笑,无一不似乎就在眼前一般。她急于想挖出他们,却无法想象死去的十二师兄弟妹会变成什么样,她心中反而又害怕见到他们……
当大师姐把师兄弟妹们挖出来的时候,她已累得喘不过气来。十一具尸体一字儿排开放在地上,大师姐便呆呆坐在旁边,仿佛不认识他们一般呆呆看着他们……
突然之间看到的他们却是在泥土掩埋下腐败肿胀得不成人样,大师姐哆哆嗦嗦地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
平日里活生生的十三个人,肌肤可亲,呼吸可闻,朝夕相处十几年,风里来浪里去,同生共死,同进同退!在大师姐的心目中,师弟妹们都是自己的亲弟弟妹妹,十二十三更是如同她的孩子……武夷山就是她的家,这些都是家人,最亲密的家人。大师姐记忆中的兄弟们旧时的音容笑貌是何等的昂然活泼……
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说好一起回武夷山的……”憋了半天的大师姐才哽咽着哭道!“你们怎么说话不算数?……剩下我一个人?……你们的小师侄还没出世呢,你们还没见上他一面呢……”说到这里,大师姐想到自己腹中孩子,眼泪如洪水决堤不可收拾,悲号之声令风云变色,鬼哭神嚎!
从此阴阳两隔,永世再无相见之日,你们还没出世的小师侄都还没来得及看师叔们的模样……老十三才十二岁就做师叔了……你可别欺负你的小师侄……
大师姐在当晚极度悲愤之下将建长生祠的木塔改成了九龙塔,将十一个师兄弟尸首分别埋在了茶阳东西南北中五座山上。而十三弟的尸首她却没有埋,她坐在塔下,抱着十三弟,轻轻哼着儿歌,一直到天亮……
日期:20091026 10:54:00
34
第二天,当茶阳人起床出门却发现茶阳上空凝聚着一层乌云,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呕,众人走出家门仰望上天,只见头顶乌云如漩涡般流转,而乌云的中心就是十三义士墓……
饶前芳接人报告,赶忙带着一群衙役赶到十三坟,看到坟地上建筑,饶前芳大吃一惊!十三坟所建并非是寻常坟墓的建置,十三坟上一座高约三丈的木塔高耸,塔顶一颗人头高悬,须发虬张,正是大师兄的头颅,塔上晾挂着十件血衣,血衣褶皱,上面乌血流淌,这乌血滴落下来竟然化作血雾,迷迷蒙蒙漫天飘洒,隐隐然与天上乌云相系,这乌云跟血塔连在一起,模样就像一个伞盖巨大的蘑菇。乌血的腥臭味夹着一股浓浓的土腥味飘满全城……
血塔中心一根立柱上血书韩江水尽,狮子口平,茶阳城破,四万人绝,方平我心头之恨!这十几字如刀砍斧劈,笔画铁划银钩,落笔用力极深,可见写字之人心中愤怒难抑,心中的愤怒自然而然随手放纵尽情表现在这笔画之中。
想来昨晚上大师姐掘开土堆挖出众兄弟的尸体,见师兄弟妹们死状凄惨,勾起心中无限愤恨遂设血塔诅咒茶阳人!她心中对茶阳人恨之已极,她明知自己身怀六甲,临盆在即,但看到师兄弟妹们这般惨状,心中更是羞愧自责,是自己陷众兄弟落入这般惨境。她心中愤恨到极点,甚至冲昏了头脑,此时的她两眼黑肿,怀中抱着十三弟的尸首坐在塔下,身子轻轻摇晃,口中唱着歌谣,似乎在哄十三弟入睡。只是十三弟早已死去,尸体腐烂,露出体外的肌肤可见蛆虫攀爬钻营,而大师姐浑然未觉,抱着十三弟的小身子,轻拍着他的后背,就如同十三弟还活着一样,就像往日那般由大师姐拍他入眠……
十三坟外围观民众聚集了一大圈,看着那木塔立柱上的血书不无心惊胆战,没人敢去劝阻,人人看着大师姐抱着十三弟的尸体,震怖莫名。众人见饶前芳到来,赶紧让开一条道。
饶前芳使衙役阻住一些胆大想凑近来看个究竟的好奇民众,自己则带了四个衙役来到血塔前。
饶前芳看饶若容两眼无神,痴痴呆呆,知道她伤心过度,急切难以稳定下来,此时只能缓言相劝。“若容,人死该入土为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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