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麦叹了口气:“这件事都怪我连累了你……”便给罗士信倒酒边把自己和王道询的恩怨说了一遍。
罗士信摇摇头:“此事怎么怪你?若那王世充为人能有其嘴上说的那般好,此事也不会发生。”
“士信你为人耿直,此事千万莫要再追究下去了。我知道你那黑驹珍贵,又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肯定不舍。但王家人如今鸡犬升天,还应该暂避其锋芒。前几日在西市见过一匹良驹,回头给你买来先暂且代步,等再寻到好马再给你换。”罗士信这种话不多的人性子最执拗,当下还是得把他安抚下来,以免他一时冲动,和王家人起更大的冲突。
“你放心,这些我都晓得,”罗士信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光,“只是悔恨当初错信王世充,以为他是什么安济天下的名主,早知今日,还不如……”
“那你为何不学叔宝他们……”王小麦低声说道。
罗士信低着头:“当初在军中之时裴家父子待我不薄,若是……恐牵累他们……”当初追随张须陀战败之后,罗士信与秦琼便投身于裴氏父子帐下,尤其是罗士信年轻,但裴仁基却对他信任有加,委以重任,罗士信特别看重这份恩情,无论是在李密手下之时还是现在在洛阳,与裴氏父子的交情都是不浅。】,、、,
第四十六章 有朋自远方来()
入伏的天气,真是热的要命,就连正午洛阳城外柳树上的蝉也懒了,偶尔抽空无精打采的叫两声,宣示自己的存在感。
王小麦已经喝光了一大桶的冰镇西瓜汁,都解了好几回手了,仍然感觉当空的灼日不见半分西去的迹象。好几次想脱掉这该死的圆领长袍,却在孔颖达威胁的眼神中不敢妄动。
旁边的粱三手里拿着两只蒲扇,一只给自己扇,一只给王小麦扇,仍是抵挡不住额头的汗珠往下淌,鬓角的头发被汗水粘在脸上,黏黏糊糊的也懒得擦。
倒是刘达最自在,穿着短打的素衣衫,抱着那把几十贯的宝刀歪坐在树下打着瞌睡。刀是在逛西市的时候买的,王小麦付完钱递给他之后,就没见他再放下,无论吃饭睡觉上茅房,刘达都贴身带着,比老婆还亲,虽说他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没娶老婆。一把砍人的破刀要二十几贯,太坑了,拿这二十几贯去砸人,运气好也能砸死几个。
王小麦冲着梁三摆摆手,懒得说话,示意他凉快会儿,别给自己扇了。梁三得令,高兴的从车上的桶里给自己舀了一大碗西瓜汁,拿着芦苇做的吸管一口把西瓜汁吸干,这是和王小麦学的,末了还把碗里剩的冰碴子倒进了嘴里,咬得咯吱咯吱响。
“孔祭酒,大中午的天气,估计他们不会赶路了吧?”王小麦看了看树梢的烈日说。真是的,你来接人,干嘛非得把老子带上,祸害的粱三和刘达也跟着受罪。
“颜家人最守时,说晌午到就不会拖到下午,哪像你,每回还都是我们这些老人等你。”孔颖达拿湿麻布擦了两下脸,但仍是面不改色,临了还不忘数落他良句。
你们这些人年纪大了神经衰弱自然没多少觉,能跟我一个正当壮年的小伙子比?再说人家说晌午到,为啥一早就要出城迎接?不过王小麦可不敢把心里的牢骚发出来,只好又望了望西边的官路,连个鬼影都没有。刚要收回目光,却见官道尽头有些烟尘升了起来。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一看,的确有几个人影驾着车马向这边赶来。
“来了。”王小麦兴奋的说道,几个时辰的,终于盼到头了。
孔颖达等人闻言也是打起精神往官路上看,连一直闭着眼的刘达也是挺身而起,踮着脚观望。
来人越走越近,可以看清中间有一辆马车,旁边有几个骑马之人环绕在四周。
孔颖达又坐了下去:“不是这些人。”
王小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孔祭酒好眼力,如此距离下竟能看清来人长相。”早知道带一副望远镜来也好,省的在这里胡乱猜测,真是怀念有电话的年代。现在接个人全靠估算,真是浪费时间。
“真是不学无术,”徐文远在旁边嘲讽了一句,“你看那马车的装饰,分明是道门的标识,再说颜家人俭朴传家,哪会有如此华贵的车马?”
王小麦定睛一看,随着马车的渐渐接近,里面确实像是做了个雕像般的道士,马车旁边的人也渐渐能看清了,确实是道士无疑,又一次失望的一坐在席上。
慧乘老和尚邀请了天下的各大宗教前来辩道,近来洛阳城中增加不少奇装异服的宗教人士。王小麦甚至看到有穿着胡服手持着十字架的传教士,不过不叫基督教,洛阳人都管它叫波斯教,是基督教的一个分支。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人原本是波斯人,因为波斯刚刚崛起的伊斯兰教和本土教派有严重的分歧,宗教冲突严重,听说远东是世界上最繁荣的地方,便沿着前人的足迹试图来东方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此传教立派。
王小麦很好奇,这个伊斯兰教刚刚被创立竟然就有如此大的能量,一般新教崛起都是经历万般挫折的。耶稣当年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佛教在天竺一直举步维艰,反倒是后来在中国大行其道。这个默罕默德好厉害,竟然短短时间内就发展起如此广大的信徒,真想去一趟中东见识见识这位传说中的“安拉的最后一个使者”是什么样。
“是袁守诚?”车马离得越来越近了,徐文远低声说了一声。
众人闻言又把目光重新聚集在不远处的车马之上。
“袁守城?”王小麦张着嘴,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真是活神仙?”身后一直装高手的刘达不淡定了,伸着脖子瞪着眼死死的盯着前面。
终于想起来了,以前看《西游记》的时候有一回关于泾河龙王的故事就是和这袁守城有关。话说这袁守诚能够算出渭河水族的位置渔翁知道何时能打到鱼,泾河龙王知道了以后非常生气,就去长安城找袁守城的麻烦他算下雨的时间和雨量。结果袁守城算对了。泾河龙王就想了一个非常非常蠢的主意,私改了下雨的时辰和雨量,结果被玉帝知道。触犯了天条。被魏征在梦里斩了。恶龙的冤魂不散,后来还经常在夜里骚扰李世民,才引出秦琼尉迟恭做门神的后文。
王小麦一直觉得,这个故事明显就是袁守城这家伙给泾河龙王这条耿直龙下了个套害他,也不知俩人什么仇什么怨。
离得近了,隔着卷起的马车门帘才发现袁守城是个须发皆白但看不出年龄的老头。为什么说看不出年龄,因为这人虽然须发皆白,但是脸上的皱纹却没多少,五官端正,慈眉善目,简直就是一副比高人还高人的做派。
大热的天,这袁守城盘坐在车厢内,竟然一滴汗都没出,真是邪了门了。王小麦好奇的打量着马车,怀疑这马车里是不是装了空调之类的电器。
袁守城等人也朝这边看来,扫了众人一眼,眼神最后在老孔和老徐身上停住:“停车!”起身下了马车向众人走来。
徐文远等人早就站起身来迎上前:“道长多年不见,还是鹤发,羡煞旁人。”孔颖达也在旁边礼貌性的和和他打了个招呼。
“孔祭酒和徐博士也是老当益壮,风采依旧啊。”
几人说着没营养的场面话,徐文远让王小麦带着刘达等人端了些西瓜汁给袁守城一行人解渴。
刘达激动的手都端不稳碗了,颤颤抖抖的递给为首的袁守城,王小麦在一边看得蛋疼,生怕他把这碗西瓜汁浇这老道一身。
王小麦把碗递给一个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少年,就他还瞅着顺眼。少年微笑着道了一声谢,接过碗一口喝光,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明显没过瘾,不好意思的把碗递还给王小麦。王小麦又一连给他盛了两碗,才算解了渴。
“多谢官人。”少年露出一个清爽的微笑,向王小麦揖了一礼,“我叫李淳风,未请教官人贵姓?官居何职?”
李淳风?也有些耳熟,不过一时倒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个名字,回礼道:“在下王小麦,字继开,现在是洛阳国子监助教。”
“原来是王助教,失敬失敬。”
袁守城等人听到王小麦的名字,纷纷侧过头打量他,王小麦只好礼貌的对众道士笑了笑。
“原来王助教竟如此年少,真是一位少年英杰。”袁守诚旁边有一个中年道士开口说道。
王小麦却没想到自己如今竟然这么有名,竟然还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看来还是低估了那份邀请后面的署名的分量了。
“道长过誉了,在下只是一介微末小吏,当不得少年英杰之称。未请教道长尊姓大名?”古代人管三十以下的人都叫少年王小麦这个青年有些不适应。
“继开,我来为你引荐。”老徐站了出来,“这位是袁守诚道长,这位是李仲卿道长,这位是袁道长的侄子袁天罡道长……”
“王继开见过诸位道长……”王小麦只好一一行礼。听到袁天罡的名字时,愣了一下,这个夸自己年轻的家伙就是袁天罡啊。后世玩的西游游戏里,这个老家伙天天站在天台上,熟人呐。不过现在的袁天罡却是看起来还不算老,四十来岁的样子。
聊了没一会儿,几个道士就上了车马告辞而去了,他们果然是要去白马寺的,今天还要赶着在洛阳城里住下。
王小麦坐下想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来,刚才那个漂亮的少年叫李淳风的,和袁天罡俩人写了一本预言的书籍叫《推背图》,在后世很有名。刚想问问老徐他们知不知道《推背图》,转念又一想,现在这李淳风只是个小道士,怕是这《推背图》还没出世。
此时袁守城一行人也在讨论他,袁天罡骑在马上朝车厢内说话:“刚才那个王继开应该就是为佛门献上宝物之人。”
车厢里的袁守诚面无表情:“此人如此年少,怕是其中还有蹊跷。”
“您是说此人只是个被推上表面来的傀儡?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这些老儒?儒门最近要在洛阳城内要进行经学辩论,佛门也同时邀请了天下教派前来辩道,这两件事撞到了一起未免也太巧了些。莫非这儒佛两家知道我道门在长安势大,要联起手来了吗?”袁天罡皱着眉头分析道。
旁边的李仲卿点点头:“言之有理,这两件事必然有什么联系。”
“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莫要妄加揣测。”袁守城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之色。
道门中人早就怀疑这两件事有关系,试问天底下哪有如此蹊跷的事?儒释两家同时在洛阳举行盛会,出面的都是两家的头面人物,摆明了是要把事情的影响弄大。只有道门,如今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多次打探,只知道白马寺得了一件宝贝,至于是什么宝贝,一点也不知道。洛阳的钦天监倒是声称有个什么千里眼出世,能看清月亮,这简直荒谬,难道世上真有什么仙家宝器不成?】,、、,
第四十七章 满身铜臭味()
说起来,道教鼻祖老子虽然是春秋时期的人,但春秋战国时代却没有一个具体的教派叫“道教”的。道教是后来人继承老子、庄子等人的思想,又柔和了诸子百家诸如儒门、墨家等学派的学说,在汉代发展起来的一个教派。
因为秦朝实行法家制度,搞得天下惨无人道,休养生息,汉初治国的方略便是受到老子“无为而制”的思想影响,后来才出现了“文景之治”的盛世,至此,道教才发展成一个独立的教派。这时是道教的巅峰期,无数人投身道教,研究其思想,后来便发展出一系列与谶纬之说相结合的道学,很多学说变成追求长生道。谶纬之说,就是用神学迷信附会和解释儒家经书,说白了就是算卦问卜之类的“学说”。
经过孔颖达和徐文远的一番解释,王小麦才明白过来这道教的渊源。黄老之学在魏晋南北朝对儒家的影响非常大,很多的儒生都跑去避世追求长生去了,根本无心天下。孔颖达作为天下正宗的儒门传人,非常痛恨这些迷惑人的神鬼学说,不过老徐却认为黄老之学也有可取之处。
王小麦听完这一番解释,也觉得这最初的道门并不完全是装神弄鬼,很多思想都是很宝贵的,打算回头找本《道德经》读读看,历史课本上都说老子具有什么朴素辩证法的思想,是个哲学家。不过看刚才他那些徒子徒孙,明显演变成一条条神棍了,真是不知所谓。
“这袁守城是什么身份?”王小麦好奇的问。
“江湖术士。”孔颖达四个字形容。
“他专为达官贵人卜相,每每必中。”徐文远补充说。
“都说他是活神仙,活了好几百岁了,能点石成金,腾云驾雾……”刘达的话王小麦就当他是扯淡,还腾云驾雾,他咋不白日飞升呢?
不过王小麦总算清楚地了解了这些道士在现在的影响力,想想也是,就连后世也有很多人对那些什么“气功大师”迷信的不得了,更不用说现在了。
“对了,孔祭酒,我还有一事禀报。”王小麦用试探的语气对孔颖达说道。
“何事?”孔颖达斜着眼睛看着他。
“前两日我从陈记事那里得知,咱们国子监的财务预算不够了。”王小麦说道。国子监的众人都是纯书生,实际上就是些教书先生,大学教授,一个个的掉书袋厉害他们操办这么个盛会,一个个就大眼瞪小眼了。老徐倒是在地方上任过职,但他年纪大了,又有心脏病他出面也不合适。最后王小麦只好主动请缨,担下了这个任务。
“不够?”孔颖达瞪着眼看着他,“户部不是拨了一千五百贯钱吗?”
“您老别急,听我慢慢说。”王小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翻开,“此次的盛会,户部是拨了一千五百贯。最大的一笔钱花在了场地建设上,虽然国子监旁边那块地是朝廷给的,但建房屋,修地面得花钱吧?此项的初步预算就达到了一千一百贯。”
“怎么会这么多?”孔颖达皱着眉头。
“您是当家也不知柴米油盐贵,王世充扩大此事的影响力,非得要建一座容纳万人的讲坛洛阳的百姓也能去看。万人的场地可不同于几百人的场地,其中消防设施……就是防火,是重中之重。你想想,现在是伏天,一旦发生火灾,一万多人挤在一起,若是处理不当,必当会引起极大的伤亡。”
孔颖达点点头:“确实如此,这一块万万不能省了。”
“还有,上次问过您的意见,您说要把国子监和这块场地打通最好,这又是一笔额外的钱。”
孔颖达又点点头,他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想建成容纳万人的讲坛,这万人不能连台上人说什么都听不到吧,必须用聚拢声音的结构,所以向下挖掘土工,我去过工部,他们说这种扇形结构最好。”王小麦把本子放到孔颖达面前给他看,“四壁必须采用能反射声音的材料,最好是石材,这又是一笔大开销。”
“不错。”
“还有,”王小麦翻到下一页,“现在是伏天,必要的遮阳避雨措施得有吧。”
“要有。”
“咱们的工期非常急促,又加了不少人工成本,这是必须的吧?”
“必须。”
“所以喽,现在快完工了,一算下来,预算早就超了。”王小麦说道,“还剩下不到四百贯,看着不少,但迎来送往的,虽然不用招待这些来宾的住宿,但瓜果茶水也得算钱啊。每日的论题都要给一万观众发放传单说明吧?这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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