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代先生应该是在前天晚上出事以后,才开始怀疑八千代小姐的。刚开始他对前天晚上在龙王瀑布发现的无头女尸产生疑问,怀疑那具尸体不是八千代小姐,而是其他人。
八千代小姐很可能故意上演一出自己被杀的戏码,然后跑去躲起来……
这是屋代先生的初步推测。”
金田一耕助的话令在场所有人受到相当大的冲击,就连仙石直记自己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大家都露出茫然的眼神望着我和金田一耕助。
最快回过神来的是柳夫人。平常一向很冷静的柳夫人,现在也有点激动地问道:
“没有头的尸体既然不是八千代,又为何会穿着八千代的睡衣?”
金田一耕助这次没有露出微笑,但语调仍然十分平静。“刚才我已经说过,八千代小姐想让别人以为自己死了。”
“可是,八千代为什么……”
“这还需要解释吗?八千代小姐是这次凶杀案的共犯,如果被警察抓到,那一切就都完了,除了‘诈死’以外,她根本没有办法逃脱警察的追踪。”
“那……杀死无头女尸的就是八千代咯?”
仙石铁之进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显得十分无力。
金田一耕助脸色蜡黄地点点头说:
“没错,是不是她自己动手的我不知道,但她一定有帮忙。”
刹那间,在场所有人都被一股恐怖的气氛笼罩住,仿佛像冰雕一般无法动弹。
“可是……”
柳夫人柳眉倒竖,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像想藉此摆脱掉周遭窒闷的气氛似的。
“那具无头女尸到底是谁?她的身分是……”
“她是最近借住在邻村海胜院尼姑庵内,一个名字叫作‘阿静’的女人,但我不知道她姓什么。”
仙石直记听到金田一耕助口中说出“阿静”这两个字,刹那间好像被雷击中,全身不住地颤抖着。
但是柳夫人并没有注意到仙石直记这种异常的反应。她继续问道:
“阿静又是谁?”
金田一耕助悲伤地摇着头说:
“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最好问直记先生。”
“什么?”
在场的人全都吓了一跳,随即朝仙石直记望去。
仙石直记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抿着嘴唇,额头上的汗珠一直沿着脸颊往下落,他紧握着拳头,膝盖也因用力过度而颤动着。
金田一耕助看仙石直记没有作声,又继续说道:
“大家应该知道古神家在小金井的房子里有一间小洋房,也都清楚直记先生曾经将一名女子藏在那里。
因为那个女人精神有点不正常,所以直记先生后来又将那个女人送到‘海胜院’。而代替八千代小姐牺牲的,就是那个女人。”
“直记!”
仙石铁之进率先“发难”,他那如雷般的声音简直震耳欲声,一张脸也自为愤怒而胀红、扭曲变形。
“你……你这个……”
“我……爸爸!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这个混帐东西,还敢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
仙石直记没有回答任何问题,也不再说话,整个人好像陷入沉思中。
这时,旁边又传来喜多婆婆尖锐的声音:
“你们看,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杀死守卫先生的是直记先生和八千代小姐,是他们两个人联合起来谋杀可怜的守卫先生!
现在八千代小姐为了自己活命,又杀死一个无辜、精神不正常的女人,让她穿上自己的睡衣,当作替死鬼。
直记先生之所以将那个女人从东京带到这里,原来就是打算让她成为八千代小姐的替身……
呜呜呜,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简直比禽兽还不如,根本就是畜生!警察先生,请你们赶快把他抓起来,判他死刑!替可怜的守卫先生报仇。”
“直记!你……”
仙石铁之进还想再说些话时,金田一耕助突然插话道:
“铁之进先生,请您稍待一下,喜多婆婆也请稍安勿躁,我们要按照顺序来,不要那么急。嗯……这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那么快将八千代小姐的事说出来。”
金田一耕助笑了笑,还不好意思地摇着头,他这种笨拙滑稽的动作立刻使大家安静下来,等待他的下一个动作。
“接下来……
金田一耕助又恢复他惯有的笑容,环视着大家说:
“我刚才说到哪里?幌,对了,蜂屋先生被杀的时间是在九点以前,不论是他胃内食物的消化状况,或是八千代小姐拖鞋上的血迹,都无法做为直接证据。
至于,我为什么会认为蜂屋先生是在九点以前被杀的,这就要感谢直记先生了。”
仙石直记抬起头来,一脸莫名其妙的望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也微笑着回应仙石直记的视线说:
“现在,我们再一次回顾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
当天,直记先生和屋代先生、守卫先生和八千代小姐在洋式建筑的饭厅吃饭,那时蜂屋先生在他的房内。
这段时间内谁也没有看见蜂屋先生,因此,他是不是真的在房内,并没有办法证明。
如果我们大胆推论当时蜂屋先生已离开家而遭到杀害,就能证明蜂屋先生真的不在房间里。那么,大家吃完饭后,八千代小姐把食物送到蜂屋先生的房内,就有两层含义了。”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儿,回头瞧了我一眼。
“聪明的屋代先生,想必已经了解这代表什么含义了吧!
第一:就是关于蜂屋先生有没有在房间内。第二:就是当时他吃饭的时间。
先就第二点来说,凶手在事前已经设想到法医在解剖尸体时,会检查胃中残留的食物,换言之,凶手……应该说凶手和共犯,他们想让人误以为蜂屋先生死亡的时间是在十二点之后。
当然,从尸体僵硬的程度可以推算出一个人死了多久,但是这仍然局限于某个范围。
所以如果以胃中食物的消化情形来看,或许就可以混淆被害人真正死亡的时间。唉!凶手这一招真是玩得太高级了。
接着,八千代小姐故意在午夜一点左右走到小洋房那里去,让人误以为她的拖鞋是在那时候沾上血迹,因此造成被害人死亡时间延后的事实。”
我紧张的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倾听金田一耕助的分析。
仙石直记也默默地聆听着。
仙石铁之进和柳夫人专注地凝视着金田一耕助;四方太则张大嘴巴,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喜多婆婆用含恨的眼光瞪着仙石直记。另外,矶川警官则一一观察在场每个人的表情。
金田一耕助继续说:
“至于,凶手为何要让大家误以为行凶时间在十二点以后呢?
我猜,他大概是想让自己在十二点以后有不在场证明。所以他行凶之后离开现场,无论与谁在一起,都可以证明他当时并不在场。相对的,在真正犯案时间内,根本没人知道凶手在哪里!”
我斜眼偷看一下仙石直记,一颗心砰砰的跳着。
(那一晚,在我身边的不就是仙石直记吗?)
“不好意思,好像扯太远了……我们再回到刚才的主题,八千代小姐送食物到蜂屋先生房间的事。
当时,所有在饭厅中的人,都在等待八千代小姐回来,而八千代小姐却迟迟没有出现。
过没多久,直记先生就拉着屋代先生一起到二楼去,结果他们在楼梯上正好遇到慌慌张张、嘴里骂着蜂屋先生是个臭家伙的八千代小姐,这让人立刻误以为蜂屋先生想在他房内非礼八千代小姐。
有谁会知道那时是八千代小姐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蜂屋先生的饭菜吃完、走出来的时刻。接下来的问题就是……
金田一耕助又搔了搔头。
“这点实在很有意思,直记先生、屋代先生与八千代小姐擦身而过以后,两人就进入直记先生的房内。
接着,直记先生从床下拿出收藏好的‘村正’,他与屋代先生又来到有两道锁的金库前,当时,直记先生和屋代先生的确是把‘村正’收到金库里。
但是第二天得知发生凶杀案后,他们俩也吃了一惊,因为明明收得好好的武土刀上面居然沾有血迹,而且上面的血迹与无头男尸的血型完全符合。因此可以推断‘村正’就是凶器,这点也让东京警方伤透脑筋。
当时推断犯案的时间是在十二点前后,可是这个时间,凶器是锁在金库中,而且如果直记先生和屋代先牛两个人没有同时在场,金库绝对打不开。
案情推演到这里,我们不免会想:是真的没有其他方法打开金库?还是直记先生和屋代先生说谎?
我相信直记先生和屋代先生说的话。在推算凶手行凶的时间内,凶器真的被锁在金库内,没有其他人能取出。
因此在考虑凶器是如何拿出之前,我们不如重新思考一下行凶的时间,也就是说,‘村正’在放入金库前就已经沾上血迹,这样一来,先前出现的许多疑问就可迎刃而解了。
其次,凶案一定发生在九点以前,因为直记先生和屋代先生在九点时,已经把凶器锁在金库中,而十点前后大家在主屋内,都有不在场证明。铁之进先生和柳夫人正在喝酒,四方太也在旁边。
如此说来,有嫌疑的人就只剩下八千代小姐和阿藤,她们两人言明当时蜂屋先生在房间内,所以我怀疑这两人说谎。
昨天大家都听到阿藤的自白了,至于阿藤说谎的动机,我想大家也都能了解,所以关键就在八千代小姐身上。
大家也明白八千代小姐的行为有许多难以解释的地方,这是我推断八千代小姐是共犯的原因。”
当金田一耕助在推论犯案过程时,柳夫人的神情显得相当焦躁不安,像是无法忍受一般。
只见她的身体不断扭动着,最后终于按捺不住,歇斯底里地叫道:
“太没道理了!你说八千代是共犯,那么谁又是主谋者?或者……”
“直记!”
仙石铁之进猛然站起来叫道。
“你……你……”
仙石铁之进话还来不及说出口,他的拳头已经像雪花般直落在仙石直记的头上。
“爸爸,你在干什么呀?”
仙石直记愤而转向仙石铁之进怒咧道,不料这时候他的脸颊又因此挨了仙石铁之进几拳。
仙石直记闭上了眼,鲜血自他的脸颊滑落。
“爸爸!你这个笨蛋……”
仙石直记一边骂,一边往仙石铁之进的胸膛捶了过去。
当时,我绝对没想到仙石铁之进会因此而死。
仙石直记只是想为自己辩护,没想到他竟会杀死自己的父亲。
但事实上,仙石铁之进的死因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因为仙石直记那一拳而一命呜呼的。
仙石直记揍了他一拳之后,仙石铁之进踉跟跄跄的走了两、一二步,大量鲜血忽然自他的眼、鼻涌了出来。
刹那间,仙石铁之进仿佛瞎子一般,摇摇晃晃的张开双手寻找依靠,下一秒钟,整个人有如一株朽木般倒了下去……
这是仙石铁之进走到人生尽头的结局。
那时候现场所有的人无不惊慌失措、乱成一团,因此金田一耕助的“演讲”也被迫暂停。
正当仙石铁之进突然暴毙、古神家陷入一片混乱的局面之际,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写稿。
我正在写的这些稿件,是涵盖古神家发生杀人事件以来,一直到今天所有经过的情况,这些都是我在闲暇时记录下来的。
我是一个侦探小说家,是仙石直记口中那种三流水准的烂作家。
不管我写的侦探小说内容有多么差劲,但是面对这桩奇特、诡异的杀人事件,我也很想把整个事件的经过情形记录下来。
因此我回到房间,巨细靡遗的把当前发生的情况详实记录下来。
嗯……凶手到底是谁?
金田一耕助心中的凶手到底是谁呢?
其实不用问,我也已经猜出他是谁了。
可是金田一耕助为什么不马上把那个残忍的凶手揪出来,让他在众人面前无所遁形呢?
这个恐怖的杀人魔在有计划地杀死两个人之后,现在又间接害死了仙石铁之进,金田一耕助为什么不立刻撕下他的假面具,让他现出原形呢?
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到现在还忘不了刚刚那个充满怨恨、显露杀意的眼神。
那个恶魔可能试图靠近我,或许我会变成他的替身,就他用阿静来代替八千代小姐一般……
对了,那家伙与我年龄相同,身高相当,连身材胖瘦也差不多,如果我换上他的衣服,再砍下我的头的话
啊!真是太恐怖了,我是不是也会被谋杀呢?
我的天呀……
复仇
我输了,我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输了!
现在的我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般垂颓丧气,连笔都懒得拿起来。
这部小说要不要继续写下去,对我来说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依据我最初计划,只打算写到“血迹凝结的时间”这个部份为止。
但是,金田一耕助拍拍我的肩膀说道:
“这部小说真的很有趣,请你继续写下去,千万不能半途而废哦!一定要完成给我看。可是从这里开始不是写小说,而是请你把真实的经过情形记录下来。
就如金田一耕助所说,先前我的写作方式都是把杀人事件的经过情形编写成小说,情节也是由我这个三流侦探小说家在脑中虚构的。
但是用“血”与“恨”写下的记录并没有结束,之后的篇章才是最具关键的部份。
现在金田一耕助要我写的部份,代表了我惨痛的失败……
仙石铁之进的暴毙使调查一度中断,但金田一耕助并没有因为这个突发状况而草率地下结论。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是金田一耕助的计划。
原来他自始至终就打算不说出结论。后来凑巧发生仙石铁之进暴毙事件,让他更加善用这个时机。
那一夜,我把“血液凝结的时间”这一部份结束后,准备帮整个事件做最后的结尾,当时我的心中真有说不出的得意,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结果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当我写完小说的结尾、打算上床睡觉时,一个“天大的好机会”突然降临了。
那个“天大的好机会”不断诱惑着我,直到现在我回想起来,不论重来几次,我还是会克制不了自己的欲望……
我正在房内写小说的时候,忽然听到仙石直记回房的声音。
平常仙石直记在睡觉以前都会来找我聊聊天,并好好损我一顿。这一夜,仙石直记一反常态,他没跟我打招呼就进房准备就寝。
仙石直记铺完床之后,似乎毫无睡意,仿佛在烦恼些什么,独自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终于在十二点钟声响起时,他想上床睡觉了。我也是在那前后上床的,由于我不像仙石直记那般烦闷,不久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惊醒过来,当时我看见时钟的指针正好停在两点的位置,所以对时间的印象非常深刻。
为何我会在半夜两点钟惊醒呢?
那都是因为仙石直记的关系。
当时仙石直记的房里传来奇怪的声音把我吵醒,尽管我听不清楚他在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