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去那个水池?你本来就知道那里有人头吗?”
仙石铁之进眨了眨眼睛回答: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我真的有走到那个水池里吗?”
“铁之进先生,你不要装蒜!看到你在水池中搬石头的,除了我以外还有这个人,他叫……啊!对了,屋代先生……屋代先生也看到了,你不要再装蒜。还有,你的睡衣也是证据,你自己看看……下摆全湿了!这就是你走进水池的证据!”
四方太拍着膝盖大声叫着。
“爸爸,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如果真的是梦游的话,不记得那些也是正常的。可是你在梦游的时候无意中在石头下发现人头,这个理由实在说不通,爸爸,你是不是先前就认为人头可能藏在那里?”
仙石铁之进似乎被搞得有点混乱,眨了眨眼说:
“这么说来,也许是吧!让我想想最近的事。
我一向是很爱面子,不喜欢让人看出我的慌乱,所以在发生事情以后,我一直强作镇定,可是我也是个普通人,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当然会受到很大的冲击。我日都在想那件事,想那个没有头的尸体,到底凶手把头拿到哪里去了?
我一直想着,人头十分引人注意,所以凶手一定不会拿到很远的地方,何况这个屋子很大,可以藏匿的地方很多,所以我早就认为凶手一定是把人头藏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我先前真的是这么猜测的。”
仙石铁之进喘了一口气后,又接着说:
“因此我在心中揣想: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我会把人头藏在哪里?古神家有很多地方可以藏,可是我想到的地方警察都已经检查过,既然检查过了,就不会在那里。
最后,我想到水池中石头的下面,我很久以前就知道那重叠的石头下面,有一个差不多一个人头大小的凹陷。我不禁想着:那个地方真是个藏人头的好地方,而且警察根本没有去搜查那个地方。”
仙石铁之进稍微停顿一下,又继续说着:
“我因为自己想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藏人头的好地方,觉得很得意,也很兴奋。不过这都是我自己胡乱猜测的,因此就带着好玩的心态,想自己去那里查证。何况知道石头底下有一处凹陷的人,应该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凶手是不可能知道的……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有点愚蠢,可是又真的满想去确认一下。其实我一直很在意这件事,水池的石头下面……水池的石头下面……这句话不时地在我耳边回荡着。
昨晚我会梦游到那里去,大概是这个原因吧!但是我没想到水池里真的有人头……真的吗?你们没有骗我?”
“本来就是真的,这还假得了吗?人头是你藏的,所以你才会跑去看人头就在石头底下……”
四方太又大声叫嚷着。
“这根本是不打自招!铁之进先生,你刚才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石头一面有凹陷,这么看来,到那里藏人头的一定是你,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
四方大激昂怒骂之后,喜多婆婆冷静的分析整个案情,她一停下来,现场突然一片鸦雀无声。
这时,阿藤正好进来。
“嗯……”
阿藤不安地望着大家,有些欲言又止。
“我找不到小姐……”
“八千代不见了?”
仙石直记猛转过身去。
“是的,小姐的枕头边还放着这个……”
仙石直记从阿藤手中将桃色的信封抢了过来,那是八千代的留言,里面这样写着:
我要逃走了,没有人相信我所说的话,不但别人不相信我,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
我要逃走,我要躲起来……
请不要找我!反正你们也找不到我……
八千代
仙石直记看完信后,和我对望了一眼。
八千代逃走了,这桩杀人事件的舞台也因此转移到古神家的旧领地——冈山县的山间村落……
第三章 恶魔再现
金田一耕助登场
姬新线是从姬路到伯备线上的新见,是一条属于区域性的铁路。
伯备线则是从表日本的冈山到里日本的米子,新见大约是位于中间的车站。
换言之,姬新线沿着冈山县中央的山岳地带将冈山县切成两半。
料峭的春天结束,绿意转浓、阳光闪耀的五月六日,我从姬路换乘姬新线。
回想起我在花季尚未来临的三月初被卷入古神家杀人案这回事,从我们在东京西郊小金井的古神家中发现可怕的无头男尸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月,但这两个月却让人感觉那么短暂而仓促。
一直到现在,我只要一闭上眼晴,那个可怕的、满身是血的驼背男尸就会出现在眼前。
还有陆续发生一连串的奇怪现象,都仿佛鲜明的底片一般,滞留在我的脑中。
发生在古神家的杀人事件就如同血液凝结了一般,那些恐怖而悲惨的画面教,人想忘也忘不了。无论是守卫的头颅被发现,还是喜多婆婆无情的指证……每一幕都深深刻划在我的脑海中。
之后,随着八千代的失踪,古神家杀人事件也因而到达最高潮。
新闻记者如蜜蜂般倾巢而出,一时之间骚动不已。
警方也一直朝各种可能性去积极地侦查,位在小金井的古神家顿时像是被暴风雨蹂躏过的树叶般支离破碎。由于这个案子广受世人的密切注意,古神家的秘密也因此毫无保留地公开出来。
然而,结果呢?
侦办这个案件的警察们虽然积极采取行动,却怎么也找不到八千代的行踪。
另一方面,不见人影的蜂屋小市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如果无头男尸被证实是守卫的话,那么蜂屋小市一定还活着。警方后来也积极寻找蜂屋小市的踪迹,结果都徒劳无功。
蜂屋小市这个男人就像沙漠中偶然出现的海市蜃楼,他以怪异的风格在战后的画坛崭露头角,又被卷入古神家的杀人事件当中,最后就像烟雾一样的消失无踪。
至于他的过去更是像白雾一般迷蒙,没有任何人知道战前他住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像是一枝浮在水中、没有根的草,若以战争时期作为界线,在界线上的他留给世人强烈的印象,但在界线之下,他却是摇曳在深沉而暧昧不清的神秘国度里,教人无法捉摸。
所以,这桩杀人事件的许多疑点都集中在这个神秘人物身上。
蜂屋小市真的是一个驼背吗?
或许他是利用战后大家对怪异事物的好奇心理,故意装扮成驼背的样子来吸引世人的目光,然后在杀死守卫之后,他再恢复原来的面貌,跑到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过着悠哉的生活也说不定。
虽然八千代不见得是共犯,但她猜测凶手是蜂屋小市,在和蜂屋小市取得某种共识下,跑去投靠他……
以上这些大都是当时舆论界对该事件的看法。
如果大家能了解八千代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就能理解这一切。
然而,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相信八千代和蜂屋小市之间的确有不寻常的关联性,这种关联性甚至超乎一般人所能想像。
可是蜂屋小市为什么要杀守卫?以当天的情形来看,他是因为一时情绪失控而犯下谋杀罪行吗?
不对,一定不是这样,这桩杀人事件不可能那么单纯!
蜂屋小市和守卫先是被人误认,两人除了驼背的体型较为特别以外,难道右大腿上的弹痕也是巧合?这一切有可能纳粹是偶然的吗?
不对!我可以感觉到这桩杀人事件的背后隐藏着十分可怕的秘密,凶手的魔爪正在编织一张绵密而恐怖的网,他一定还有下一个动作。
古神家的杀人事件发展到这里突然停顿下来,就好像看戏看得正过痛时突然宣布休息,让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半空中。
此外,就连刚开始如汹涌浪潮般喧腾一时的媒体舆论,也随着时间而渐渐平息下来。整个事件仿佛由深红色的血腥,暂时褪成淡茶色的模糊地带,让每个人心中产生一股无以名状的空虚感。
仙石直记的父亲仙石铁之进就是在这个时候说要回家乡的。
我向仙石直记询问后,才知道仙石铁之进每年都会回家乡一次,也许是他必须对古神家留在家乡的大笔财产进行清查作业吧!
仙石铁之进通常都是夏天才去,因为可以顺便避暑;今年他稍微提早了一些,在四月底前就动身前往了。
由于古神家这一阵子发生一连串诡异事件,所以仙石直记曾经想阻止他父亲回家乡,但仙石铁之进却表示:就是因为发生那么多怪事,才更要早点离开东京。
不论警方会不会谅解他的作法,仙石铁之进终于还是在四月二十日离开东京。
古神家一共去了三个人,除了仙石铁之进以外,还有柳夫人和四方太。
但是过了没多久,仙石铁之进又叫阿藤过去帮忙处理一些琐事,仙石直记因为不放心阿藤一个人出远门,所以也跟着前往。
仙石直记回来后对我说:
“那个地方比我原来所想像的还要好,真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怎么样?屋代,和我一道去吧!今年夏天,我打算在那里住一段时间。”
我带着询问的表情看着仙石直记说:
“可是……那极凶杀案要如何处理?这么做的话,会不会被外界认为古神家的人都在逃避警方的侦查工作?”
“坦白说,我就是故意要逃避……呵呵呵!别人怎么想是他家的事,反正我现在不想管这件事了。”
“如果你们不在东京的时候,八千代小姐回来了怎么办?”
“她不会回来的!难道你认为八千代还活着吗?屋代,你别傻了!八千代根本无法过贫困日子的。
不论她有多喜欢蜂屋,一向注重外表打扮的她,绝对无法忍受那种远离尘嚣、深居山中的简朴生活。一旦她忍受不了,不管有多危险,都一定会回来的,她就是这么沉不住气的女孩。
可是你想想,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八千代小姐死了?难道……她和蜂屋先生一起为爱自杀了?”
“也有可能是被杀了。”
我一听仙石直记如此断言,不禁吓了一跳。
“被杀?被谁杀了?”
“我不知道,也许是蜂屋吧!
八千代是个大傻瓜,她不知道蜂屋那个人有多邪恶。刚开始,她一定是觉得蜂屋背上的肉瘤很奇特,所以存心想玩乐一下;当蜂屋变成杀人凶嫌后,她就来真的了
八千代可能因此将蜂屋当成英雄,哼!她就是那种完全没有社会道德观念的女人,所以才会去找蜂屋,说不定早就死在某个地方了!”
“哦……”
虽然我不见得同意仙石直记的看法,但八千代至今仍然不见踪影,或许真的惨遭杀害了。
我突然陷入一团迷雾中,忍不住又问:
“八千代小姐离家时,到底带了多少钱?”
“谁知道!我父亲对于小数目不是算得很清楚,只有几百、几千万的钱会管制,但数目较小的钱就不怎么在意了。
不过他这种做法,对我而言倒是有不小的帮助。
八千代的挥霍无度更是人人知道,她平时上街买个东西,口袋里面都要带上十万圆,对蜂屋而言,她简直就是个金主,现在金主带着钱去当送死的新娘……哼!真是笨蛋!”
仙石直记说到这里突然陷入沉思,不久伸了个懒腰说:
“好啦!不谈这个问题。对了,你到底去不去?”
“我去……好吗?”
我故意讲得很慢,顺便观察仙石直记的表情。
仙石直记的表情很惊奇,他望了我一眼后,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怎么?你不想去吗?我本来想如果你不喜欢就不要去,可是坦白说,我心中还是比较希望你能去一趟。
因为乡下生活真的很无聊,我父亲有阿姨陪他,时间还算好打发,而我就一个人在那边,如果没有人让我消遣、开玩笑,会觉得很没趣的。何况我之所以会有这种怪异的习惯,有一半是你的责任。
喂!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到底要不要来呀?真是的,一个三流的侦探小说家能做什么,又不可能赚大钱!”
我一向无法拒绝仙石直记的要求,最后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仙石直记见我点头答应了,满意地笑着说:
“很好,这样才像屋代嘛!不,这时候我应该说……真好!我的寅太先生最善解人意了。哈哈哈!又不高兴了……”
这一刻,仙石直记显得相当愉快。
“这样吧!我预定明晚出发,车票已经买好了,你过两、三天再过来,到时候打电报来,我就会到车站接你。
我……我是明晚八点的车,你不用来送行了,因为我还没有决定是否从东京车站上车。”
我并没有说要去送他,但仙石直记叫我不要去送行时,脸上的神情为何显得有点慌乱呢?
由他的态度看来,仿佛是在担心我可能会去车站送他似的。
难道我去送行会给他造成什么不便吗?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隐约意识到仙石直记有些事情瞒着我。
我比仙石直记晚了四天才离开东京,此刻正随着姬新线的破旧火车晃呀晃的。
当我离开东京的时候,心中有种预感这次旅行不会那么轻松,事情有了开始就一定会有结果,那么可怕的杀人事件不可能就这样草草结束。
想到这儿,我突然感到一阵阴冷,为了摆脱那些可怕的记忆,我将视线从窗外移回车内,四处张望了一下,结果和一个陌生男子的视线对上了。
那个男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四、五岁,全身上下看不出有什么优点。
他有着一张极为平凡的脸,身上穿的是因挤车而显得皱巴巴的毛上衣和满是皱褶的裤子,微脏的软呢帽下有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再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充其量,他只不过是一个身材矮小、再平凡不过的穷光蛋罢了。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但是在他不怎么起眼的外表下,那双眼晴却十分清澈有神,还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不但不会给人冷淡的感觉,甚至还觉得有一抹温馨的神采在他的眼中流动。
当我和他的视线相接之际,那个陌生男子似乎有点想笑,只可惜在他发出笑声以前,我已经把视线移开了。
过了一会儿,当我再度看向他时,他已经把头靠在椅背上,一脸安详地闭上眼睛休息。
之后,我就将那个陌生男子的事忘了。
大约经过一个小时后, 火车抵达K车站,虽然来往的人并不多,但车站实在太小,所以看起来好像很热闹。
我和几位旅客一起走出剪票口时,一眼就看见仙石直记已经依约在外面等候。
平常看起来十分讨厌的仙石直记,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让我产生一点乐意见到他的感觉。
“嗨!你终于到了。”
“嗯!”
“欢迎。”
“要到这里,还真是得跋山涉水呢!”
“废话少说,不要大惊小怪,待会儿还有更好玩的。”
“还有什么更好玩的?”
“没错,我们待会儿要走三里路呢!”
“三里……还要走三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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