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泠舟对这小男孩对自己“妹妹”的保护欲表示惊叹,心道那被子也不过一层玻如蝉翼的棉花,连最便宜的羽绒服都赶不上呢。。。。。。想了想,她蹲下来问男孩:“哥哥,戚老三今天会来带我们去集市吗?”
男孩皱眉答道:“南北市每隔五日闭市一日,大前日未去,今日应该还是要去的。瑜儿,你不用担心,好好在这里养病,我自有办法。”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环顾四周,想想又要在这寒气逼人的小屋里再多待几日,又要经历那样以命换命的夜晚,沈泠舟立刻感到头大如斗,脱口而出:“千万不要!”看男孩儿神色颇不赞同,她忙解释:“哥哥,你瞧这屋子,外面刮大风,屋里刮小风,一点儿都不暖和。现在还只是初冬,再过几日到了数九寒天,若要再在这屋子里冻一整晚,怕是连你的身体也熬不住呢。”
叶琉嘴角噙笑,看着沈泠舟说:“没想到一场大病,倒是把你这脑瓜病的灵光不少。好,你再忍耐一天,今晚我们就想办法逃跑。这院子看似牢不可破,其实。。。”
“哥哥!”沈泠舟连忙打断,“就算逃出去又能怎么样呢?”为什么这孩子总和自己想不到一块儿去?
“我们就去城外找座破庙躲藏几日,我去想法偷一匹好马,带你远远儿离开这里!”
“哦,那我们的吃食从哪里来呢?”
“自然是我去想办法偷来。哥哥在街头流浪了小两个月,也颇练就出一番不错的手艺。”
“哦?那以哥哥的身手,怎么还会被戚老三给捉住?难道不是饿的?”
”。。。。。。那时我脸皮薄些,做这没本钱的买卖总有些愧疚,现在,哼!就当他们孝敬小爷的吧。”
”那若是我们再被盯上,又落到比戚老三更歹毒的人手里呐?”
“哥哥吃饱了自然有力气保护你!”
”若是三五个大汉上来围攻,妹妹我长的也是秀外慧中,很有几分姿色,要是被歹人看中,卖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呐?”沈泠舟穿越过来还没照过镜子,并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小丫头的长相究竟怎样,只是寻思既然叶琉说自己和他妹妹神似,这小子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一张脸棱角分明,眼窝微凹,倒是有几分少年郎的风流韵致,那么自己长得应该也不算太差吧。偷眼打量叶琉,见他神色赞同,沉默不语,沈泠舟很是雀跃,真想赶紧找面镜子来瞅瞅自己这张脸到底尊容几何,一面又暗骂自己可笑,大概无沦落到何种境地,女子都脱不了爱美的毛病。
终于,叶琉抬起头来看着沈泠舟:“那,小妹的意思是。。。。。。?”
“哥哥,我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被大户人家买走,有衣有食,就慢慢筹划以后,”虽没有详细问过,沈泠舟知道叶琉落难前必定家世不凡,要说服他给人委身为奴或者真的需要一番口舌,正搜肠刮肚想找出些铿锵有力的论据,没想到叶琉竟然想也不想,点头道:“好!”
“啊?”沈泠舟很惊讶,忍不住问:“你,真的同意去给人当下人吗?”
叶琉微微一笑:“我早有这个想法,只你之前一直病的人事不省,我也只能在别人面前装出一副痴傻样子。瑜儿,之前爹爹一直说武人太苦,天家猜忌,况且我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家业早有人继承。爹爹便一门心思让我弃武从文,将来好入仕途。所以别看我已经十二岁,刀枪剑戟摸都没摸过。那弹石子的招数,还是我央着哥哥好容易学来的。若是戚老三真的一头冲进来,我又有几成把握护住你呢?既然你也同意,一不做二不休,若有合适的人家,咱们兄妹今日就离开这鬼地方!”
“嗯!”达成共识,沈泠舟也不由笑得欢畅。
第三章 八个银角子()
熙京城一共有南北两市,南市主营吃食,布匹,陶瓷瓦罐,以及香料首饰,胭脂香膏之类不管小丫头还是老嬷嬷都要定期补货的日用品。与南市不同,北市主营牲口,是骡马贩子们经常出没的地方,同时兼营兵器农具,因此铁匠铺子鳞次栉比,初冬时节也能感到煅烧炉里的热风一股一股扑面而来。南市比之北市,就像烟花三月的江南比之瀚海阑干的塞北,同在熙京城内,却又是一南一北的两个极端。
虽然奴隶买卖向来是和骡马生意一起共属北市,于圈养牲口的围栏旁边另辟出一小块场地,不同年龄,不同工种的奴隶们在鞭打下低眉顺眼,等待买主前来相看。比起粗犷豪迈老爷们儿扎堆儿的北市,戚老三却显然更喜欢南市,即使寒风刺骨吹得人头皮发麻,这里依旧衣香鬓影,时不时就能听见小丫鬟娇俏欢快的语声在耳边响起,而那嫁人许久脸皮渐老的妇人嬷嬷们,若看你直着眼瞧她,不仅不以为杵,还会喜滋滋的额外加赠媚眼一枚,让戚老三一个机灵,从头发捎儿酥到脚后跟儿,一直酥进骨子里。
他只做小童生意,而小门小户即使有闲钱雇佣奴隶,也多挑选精壮健硕的好劳力,或者拿起针线便能做活的大姑娘小妇人,只有大户人家,才有闲钱去养一群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小子。喂饱几张肚皮并多不出几个花销,而这些尘埃里长出来的孩子们填饱肚子后对主家生出来的感激和忠诚,以及大宅内生存几年培养出的雍容气质,才最被大户人家所看重。
在这一点上,戚老三可说倒是展露出几分难得的智慧,知道北市虽买家云集,却并不会有人对他手中的孩子多几分青眼。他来南市,除了一饱眼福之外,还特意瞄准那些替主人家出来采买的媳妇子们,看到穿戴惹眼又没有丫鬟前呼后拥的妇人,便也不顾别人嫌弃的凑上去询问。
可惜但凡富贵之家,一般都有自己相熟信任的牙婆子,专司为主家采买丫鬟小厮,容貌太粗陋或者过于蠢笨的首先就过不了他们那关。而牙婆子们往往各自有不为人知的“供货渠道”,货源和品质都极有保障,是根本看不上戚老三这种“野路子”出来的草根人贩的。是以他生意一向惨不忍睹,不过戚老三看妞为主,卖货为辅,那也是丝毫都不介意的。
今天原该他走运,专门给岳峙街谢阁老谢葳蕤家挑选丫头的孙婆子正在发愁,上一批京城附近的流民很快就被疏散,想买个良家的小丫头充数,却又并没有几户人家松口。“明明已经穷得脊梁骨漏风,还死咬着牙不卖,到头来饿的咽了气儿,也不知道这些穷鬼买不买得起棺材给那小儿女们收尸!?”孙婆子恨恨骂道,转念一想又是愁肠,“谢家这次放了不少丫头出去配人,催的又紧,究竟上哪里去凑齐这剩下的最后一男一女。。。”
正如瞌睡的时候来了枕头,一抬头,戚老三那张黄牙璀璨的笑脸已经迎了上来:“孙姥姥!什么风把您给吹到南市来了?”
孙婆子白眼翻过天际,啐一口道:“呸,谁是你姥姥,也不看看自己脑门儿上皱纹跟斧头砍出来一样,没得把别人也叫老了!”
戚老三赶忙拱手作揖,赔不是道:“呸呸呸,瞧我这臭嘴,孙姐姐,您今天来南市是为了谁的差遣?我最近可是收着一批好人家的丫头小子,个个儿生的好,小嘴儿跟抹了蜜一样,谁让他们伺候着保管日日都能笑开了花!您,您什么时候赏个脸来验验货色?”
孙婆子嘴角一扯,心里虽急,但还得端着身份,缓缓说道:“你小子运气好,我倒是有一会子闲工夫,就跟你过去瞅瞅吧。”
戚老三一听喜不自胜,心想今天有门儿,赶忙引着孙婆子来到捆绑叶琉他们的大树下。孙婆子端详了霁荷和叶琉半天,脸上渐渐露出满意的神色,沈泠舟心里暗道不妙,尽管自己努力抬头挺胸,可这具骨瘦如柴的小身板儿却骗不了人,霁荷虽然只比她大两三岁,却高出来整整一个头还多,再加上她脸盘渐渐张开,此时被寒风吹的双颊两抹酡红,乍眼一看,就如树荫下迎风招展的一棵腊梅,分外可人。
戚老三看她眼神知道今日必定开张,咧咧大嘴就要开始王婆卖瓜,谁知一个粉嫩的童声拦在他前头,抢先说道:“这位婆婆,您鼻头通红,喷嚏不断,可是受了风寒?”王婆子见她年纪虽小,说话却干脆利落,心里已经有三分喜欢,便摇头答道:“不曾受风,今日早起时还是好好儿的,出得门后才开始这样,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阿嚏。”说着便拿出手帕大力擤起鼻涕来。
沈泠舟看她肯接自己的话头,心里暗喜,赶忙道:“婆婆,可以把您的手帕子借我看下吗?”
戚老三等的早不耐烦,呵斥道:“住口,你要孙姐姐的手帕能看出什么门道,老老实实把嘴闭上!”
沈泠舟也不理他,只是看着孙婆子笑道:“婆婆,刚才您验看我的时候,每拿出手帕来我便闻到一阵浓香,知道您这帕子上缀的香囊一定是新制的。我家败落之前曾开过一间酒楼,专营各种药膳,我从识字起便跟着父亲学习分辨食材药材,久而久之,鼻子变得可灵光啦,各种香料也略通一二。我父亲曾说,有些香料会让人鼻子敏感不适,喷嚏流涕,所以我想借婆婆的帕子,看看是不是有香料在捣鬼啊。”说着委屈的瞟一眼戚老三,眼眶微红。
孙婆子听她一番话说的条理分明,模样又极有趣儿,忍不住咧嘴一笑。心想,听着小姑娘的意思,她家道中落前竟也是个被娇养着的小姐,不仅识字,还有些祖传的手艺,这可是难得。相比之下,霁荷在她眼中便不由得暗淡了几分,模样儿俊俏的小丫头好找,心细机灵又有些见识本领的丫头才是深闺里主子们的得力臂膀。戚老三手里有几条人命怕是都已经数不过来,自己救她出火坑,这小丫头日后要真能有一番际遇,可也总不能忘了自己。
这么想着,她便爽快递过自己的帕子,和颜悦色道:“哦?看不出来你这丫头人小本事倒大,那你就闻闻我这帕子上到底有些什么香料吧。”
沈泠舟接过已经被鼻涕粘的微湿的帕子,强忍住恶心细心分辨香囊里的气味,心想幸亏早晨没有饭吃,所以此时胃里空空,绝不会有呕吐风险。她小时候母亲多病,父亲除了延医问药之外,经常会在家里为母亲特别烹调一些药膳来食补,久而久之,她对药膳的兴趣也一日日浓厚,长大之后决定从事厨师行业多半是由于这个原因。制作药膳时往往要使用一些气味极大的药材,为了保证效果,她从不像一些无良商家般,为了祛除气味而减少药量,因此只好另辟蹊径,使用对人体无害的天然香料来中和气味,久而久之竟独创一派,让她的药膳大受欢迎,成为酒店的招牌。
这项技能在现代让她很快坐上酒店行政总厨的位置,却没想到在古代也能让她借了东风。这孙婆子身份所限,使用的香囊并不如何精妙,不过是将几位香料简单的混合在一起,香气浓郁中甚至有些不和谐的刺鼻味道。她微微一笑说道:“婆婆,你这香囊里定然有零陵香,白芷,金额香,丁香和檀香。这几位香料本身都是极好的,可惜这零陵香和金额香两位香料混在一起,便极易压制人体元气上行,导致寒凝鼻窍,身体较弱的人自然就会喷嚏不止,鼻塞流涕啦。您只要把这两味香料去除其中一味,症状自然会好转!”
”小丫头说得倒是有鼻子有眼,那你便打开香囊取一味香料出来吧。”
知道这孙婆子还不完全确信一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真能凭气味推断出香料种类,这是在考验自己,沈泠舟欣然点头,一副乖巧模样。所幸这香囊制作实在粗糙,所有香料只是简单混合就放了进去,她手指灵巧的把褐色叶片一点点清理出来,封好囊口将手帕依旧还给孙婆子,笑道:“婆婆,都收拾好啦,您闻一下试试。”
孙婆子鼻子堵得正厉害,哪里还能闻出味道来?只是看她动作爽利迅速,好像同样的事曾做过无数次的样子,不似作伪,心里已经信了大半,转头对戚老三道:“我看这小丫头不错,还有那边那个小子,你说个价来听听。”
戚老三没想到沈泠舟居然奇货可居,大喜之下反而踌躇起来,迟迟不肯开口。孙婆子何等精乖,一眼就识破他心里的小九九,冷笑一声道:“哼,你也别在这里盘算,这小丫头是否真有本事还要另论,只看她这副瘦骨伶仃的样子,就难入了贵人们的眼。小子4个银角子,丫头2个银角子,这个价格绝不能再多。”
说罢斜眼觑向戚老三,戚老三心里大为光火,酒囊饭袋般松弛的大脸忽白忽红,十分精彩。王婆子欺他嘴笨,做出一副要走的模样,被戚老三一把拉住,央求道:“我的亲姐姐,您行行好,再给我贴补个两天的酒钱,这么着,两个人一共八个银角子,您看如何?”
孙婆子心里暗笑,脸上一副割肉般的痛苦神色,咬牙道:“老三,我也就是看你小子孤孤零零一个人可怜,才又给你加两个角子,其他人就是喊破天我都不答应。”
沈泠舟暗暗长出一口气,这笔买卖算是定了,意味着自己计划成功。虽然不知道前方是不是还有更凶猛的boss张开大口等着吞噬自己,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能高兴一时便是一时吧。她趁那两人交接银钱的功夫,回头想对叶琉笔画一个胜利的手势,却正对上霁荷无比愤恨的双眼,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是了,自己和叶琉被买下,就意味着剩下的四个孩子又要在死神手下再挣扎几个回合,也许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永远也见不到明天的日出。
她想要开口央求孙婆子行行好,把他们也买下来,心里有个声音却在冷笑,你以为这是电脑游戏么?死过一次,丢点装备便可以重来?生死早不由你掌控,机会稍纵即逝,你有什么义务扮演圣母的角色?另一个声音更加放肆。叶琉间接害死小七,那霁荷早就恨上了你们,就让她去死,在这个世界里除了叶琉你没有人可以依靠,敌人更是越少越好!
沈泠舟被自己内心的声音吓到,她想捂起耳朵不再听,闭上眼睛不再看,可又清楚知道那一点用处都没有。“也许这就是叶琉昨晚体会到的痛苦吧,终于我也不能幸免。对不起了孩子们,道义看了再多,在生死之间,我仍会选择成全自己和我看重的人。”周围一片祥和安宁景象,兜售叫卖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这仿佛是个如假包换的太平盛世,却又将生死刻画的如此决裂分明,一股寒意从心底簌簌然升起,如寒潭般一点一点将她吞噬。
第四章 杀鸡儆猴()
大木桶泡了个痛快的热水澡,换上王婆子丢给她的一套月白色麻面小袄,外罩一条湖水绿色细葛布襦裙,裙边镶着一圈淡淡的古烟纹,硬生生把个干瘪细瘦的小丫头趁出几分灵动飘逸。
啧啧,这世上就没有大风刮来的银钱!难怪那些大户人家都肯把生意交给王婆子来做,看来这位王嬷嬷确实颇有几分经商的天分。就如自己身上的这身袄裤,毫不僭越----样式不出挑,面料不出挑,更没有丝毫华丽镶边,再符合她们这些待选丫鬟的身份不过了。但胜在做工精细,不疾不徐间透出一分端秀,却又绝不会束住手脚,想来是她行走江湖多年之后总结出来的精华之作,沈泠舟在心里暗暗感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几件衣裳钱又怎么能显出自己找来的丫头比别人高出一等呢?
头发还滴着水,门上已经有人咚咚咚敲的山响。“瑜儿!你在里面吗?”
听出是叶琉,沈泠舟忙起身去开门,一照面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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