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芜感觉到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虽然面色十分勉强,还是举起那茶碗几口喝干,沈泠舟看到她指尖轻颤,额角亮晶晶的似乎有些汗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不知为何,谢琼芜饮茶时,谢琼月脸上虽然依旧柔和的笑着,大大的猫眼儿里却闪过一丝阴霾,速度极快,要不是沈泠舟一直盯着她俩,绝对捕捉不到。
她心里警铃大作,眼看着众人缓缓向大雄宝殿走去,谢琼芜似乎迈不开步子,谢琼月依旧牵着她哄道:“妹妹不常出门,不知道寺庙里的规矩,且耐心些儿,正殿里面的这一炷香咱们一定要先上完,之后你想要去哪儿逛,姐姐都陪着。”
朱蕉也察觉出不对,沈泠舟和她对视,都是疑惑不解。来到这寺里不过一盏茶功夫,她俩都想着上完香小姐公子们各自游玩时要小心提防,难道这会儿就出了差错?
众人在殿前各自上完三炷香,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寺里游玩,只听谢琼月对彤芳郡主道:“郡主,再过一月就是太后她佛爷的寿辰,不如咱们都去殿里替她老人家叩拜祈福,也算是咱们的一番孝心。”她母亲是嘉敏郡王家的庶女,虽然和皇家关系远了些,但祖父是堂堂吏部尚书,她身为谢家嫡女,年节时宫中宴饮,她也不近不远的拜见过太后几回,因此这话有她来说,并不十分唐突。
彤芳郡主父亲是皇帝亲封的定亲王,太后就是她的亲祖母。听到谢琼月这样说,她倒是十分满意,点头道:“你这份孝心难得,改天见着祖母我一定好好赞赞。”说罢当先从侧门进到殿内,恭恭敬敬扣了三个头。郡主都这样说了,众人也只能收敛心思,乖乖的依次进殿内叩拜,谢琼月拉着谢琼芜分别择了两个蒲团,自己先行礼如仪,虔诚的闭目叩首,嘴中念念有词,起身后看向身边还跪在蒲团上的谢琼芜,突然大声惊呼道:“琼芜,你这是。。。你怎么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九章 水漫金山()
她这回声音大的刺耳,透着一股惊诧慌乱,瞬间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沈泠舟本来在殿外候着,这时也顾不上许多,跟在其他人身后就冲了进去。
五小姐还跪在那只蒲团上,身子剧烈颤抖着,本来雪色素白的衣衫,此时大腿根部却洇出一大块焦黄,且那焦黄还在不断的蔓延,越洇越多,色泽也越来越浓。整个佛殿内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尿骚气。
四小姐脸上全是惊惶,纤细的身子摇晃着,似乎随时都要跌倒:“是姐姐错了,刚才你闹着要去净房,我却劝你再稍等片刻就好,左右上香也就是半盏茶功夫。”这话本不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她这一付全然无措的样子,别人也只当她失言。
可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府的五小姐从前不大爱出门见人,偶尔出来一次百般别扭,连”稍等片刻“就能去的净房都等不得,最后竟一泡热尿撒在最该清净威严的佛殿里。这样的事落在别人眼里,五小姐别说闺誉保不住,恐怕还会被看成是一个白痴傻子。
沈泠舟立刻明白过来,看一眼还张大嘴发愣的朱蕉,抓过她手中一直攥着的披风就冲上去盖在五小姐身上。五小姐犹自发抖,身子软的仿佛被抽掉了骨头,头低垂在垫子上,一双眼里空空洞洞的,却没有眼泪。
沈泠舟这具身体太瘦弱,好在这时朱蕉和茜草也反应过来,三人合力把五小姐从蒲团上硬搀起来,沈泠舟看向一边也在发愣的小沙弥,强作镇定道:“小师傅,有没有可以让我家小姐休息的禅房,麻烦您快些带我们过去。”
“禅房。。。自然是有的,几位施主随我来吧。”小沙弥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脸上还是懵懵的,带着三人一路辗转,走到一溜禅房之前,对沈泠舟道:“这里平日里住的是来寺里斋戒的居士,不过现在并没有其他人。这院儿里有水井,那边就可以生火,柴火都是现成的。”
沈泠舟感激点头,问朱蕉:“咱们小姐可带了换洗的衣服来?”朱蕉才想起来这事,急的直摇头:“不过出门上回香,哪里就带了换洗的衣服了。这,这可怎么好!”
沈泠舟也急,却知道此时绝不能乱。三人先合力替五小姐除去那尿湿的月白色外袍,沈泠舟便吩咐茜草去打水烧开,自己又走去问那小沙弥:“小师傅,寺里可有女施主留下来的衣服,麻烦找来给我们小姐替换。”
小沙弥十分踌躇:“这,往日来寺里清修的都是男子,即便是有衣服落下,也都是男子穿用过的服饰啊。”
就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和尚庙又不是尼姑庵,上哪去整一套小姐的衣服来。沈泠舟正想着事到如今也只能去求助谢琼芜那心术不正的四姐,就看见一个小丫头捧着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套女子的服侍,用料还皆是上等。
“我是曲二小姐的婢女。”小丫头走到近前自报家门,怕沈泠舟还不清楚,又眨巴着眼睛补充道:“就是今日邀你们来上香的那位小姐!我家小姐让我把这个给你们送来。”说完把托盘塞到沈泠舟手里,还不等她道谢,一扭身走了。
沈泠舟这回是打心眼里感激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曲二小姐,雪中送炭不说,还处处给人留着颜面。恰好这时茜草也已经烧温了一壶水,三人替五小姐擦洗干净,又换上曲二小姐送来的衣物,自始至终,五小姐都像个木头人一样,任由她们摆布,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朱蕉同她说话她也不回,好像一瞬间完完全全被榨干了活力。
沈泠舟忙完这一头,便对朱蕉低声道:“姐姐现在这里守着小姐,我趁她们在山上这会儿去马车上瞧瞧。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小姐平日里吃的安神药丸落在车上,我去取来。”
朱蕉眼睛一亮,知她这是要去看四小姐车上藏着什么猫腻,让五小姐出了大丑。事到如今,虽然不管说什么做什么能挽回的都已经十分有限,可也总不能被人算计的这样窝囊。她点头道:“安神养颜的药丸许多小姐都惯常吃的,绝不会有人起疑,你快些去,这里有我。”
幸好那小沙弥还守着没走,沈泠舟向他打听了下山的路就一路小跑,她这副身板虽小,可能是过惯了苦日子,体力貌似还不错,不一会就看到了停在石门变的几辆马车。给四小姐赶车的车夫虽然见过她,却依旧不放心,一副审犯人似的表情,怀疑道:“来车上拿东西怎就派你一个人?怎不见四小姐贴身的丫头陪你一起?这车上任何一个物件儿拿出来,都够卖你个小丫头好几会的!”
沈泠舟看着他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心里直冷笑,面上却只能维持着惶恐的样子,哀求道:“这位大哥,麻烦您行个方便,我保证什么东西都不碰。五小姐那个药我是认得的,就装在这么大小一个黑色的瓷瓶里”,一边两只手比划的煞有介事,“我一眼就能认出来,您要不放心就挑着帘子,我干了什么您看的不是一清二楚的吗?”
那车夫想想也是,又看她一脸焦急不似作伪,五小姐虽然不是什么要紧人,毕竟名义上也是他的主子,真出了事可也够他喝一壶的,于是大手一挥,赶耗子似的:“那你快瞄一眼就下来,快去快去!”
沈泠舟麻利的窜进车厢,那车夫果然一只手打着帘子,也探进来半个脑袋,嘴里呼出的热气简直要贴着她的后颈。这车厢明显比她们来时坐得那辆要宽大上许多,一只小矮几上还放着两只没喝完的茶盏,她假装去桌上找寻,头伸了过去鼻子使劲吸了吸,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就明白过来。
这茶水里让人下了不止一味利水的药物,她一嗅之下,就闻出有茯苓,车前子和甘遂,服下之后都是能让人短时间内大量排尿的药材。除此之外,沈泠舟一直不解为何五小姐那一泡尿颜色会如此之深。她饮食向来清淡节制,那尿的颜色却像是连吃了十几天大鱼大肉之后的成果,这下子也有了答案。这茶水中除了利尿的成分,还加入了黄连,黄连去火,本身又黄的可以拿来染色,那尿不黄才有鬼。只是黄连有极强的苦味,为了遮掩这味道,本来清爽的一道茶,又刻意添加了玫瑰蜜糖,香香甜甜的,再大的怪味也被掩盖下去了,真可谓是煞费苦心!
沈泠舟皱着眉头,悄悄从衣襟上拽下手帕,抬手带翻一只茶杯,口中惊呼:“啊呀!这可怎么好,都怪我笨手笨脚的!”说完赶紧用那手帕去擦,又趁机蘸了不少茶水上去。车夫也急的要命:“妈了个蛋!老子就不该好心让你上车!赶紧给老子收拾干净,沾到别处一星半点儿,老子扒了你的皮!”
那茶水剩下来的本就不多,沈泠舟七手八脚擦好,让那车夫验看,见车夫勉强点了头,她便跳下马车愧疚道:“多谢大哥,都怪我慌手慌脚的,好在也没脏了什么。那药既不在车里,或许是丢在了山路上,我再去找找!”
她手里还攥着那块湿漉漉的帕子,心里凉飕飕,如今终于理清了整件事情,就更觉得四小姐心思诡谲,压根儿不像一个活泼泼的十五岁少女。
一开始,花菱有意偷偷和绿萝交代包袱的事,就是打听清楚丁姨娘会去其芳斋,并且一定会偷偷摸摸从角门那里溜回来听壁角。
邀了五小姐来上香,就是计划好了今天这一出,而所谓北齐上等布料做成的裙子,应是看准那布料极为保暖,里面连夹袄都不必穿,且又是雪白的颜色,这样那水漫金山的戏码演起来,才能够清楚够刺眼。
只是这下到茶水里的药却不知道来自哪里?再者,五小姐一个低眉顺眼的庶女,究竟怎么招惹上了四小姐?值得她下这样的手。今天这事搁在现代都是够丢脸的,发生在一个十分看重闺名闺誉的古代女子身上,不说是灭顶之灾,却也差不太远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章 恨从何来()
禅房里还是静的怕人,五小姐眼睛大睁着一动不动,朱蕉唤不动她,只能干坐在一旁,两只手紧紧地绞着。茜草站在床脚悄悄抹着眼泪,却不敢哭出声来。
沈泠舟一回来,朱蕉仿佛看到了希望,从椅子上跳起来低声问:“怎样,可有什么线索?”一边就要把沈泠舟拉到门外去说,沈泠舟拍拍她的手,故意走到五小姐榻前,展开那块湿透的手绢,也没再刻意压低声音:“我去了四小姐车上,茶水叫人下了药,全是利水的药材,还加了点黄连,能让尿液的颜色加深。咱们之前在耳房里喝的那盏风驻茶汤,里面也添了安神的香草,恰好也能让身体加速排水。不过最后这一样大概只是巧合,四小姐是不知道的,知道了孔怕会更高兴吧。”
说完她看向仰躺在塌上的人,五小姐古井一般的眼仁儿果然闪烁了几下,有一闪而过的愤恨,但很快又淹没在一团死气里。
朱蕉和茜草都气得直打战,茜草伸手来抓沈泠舟手里的帕子,颤声道:“这帕子上就是咱们的证据,我,我去和那些人说清楚!”说罢向就要向外跑,被朱蕉一把捉住。
“你现在去有什么用!在府上尚且没有咱们说话的份儿,四小姐已经把戏做足,你现在去了,不过白让人家安上一个栽赃陷害的罪名罢了!”
沈泠舟叹口气:“朱蕉姐姐说的对,茜草,四小姐敢大剌剌的把证据摆在马车里,就代表她有的是本事颠倒黑白。那些小姐少爷又都和她有些交情,你觉得他们会信谁的话?眼下咱们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想法子把小姐送回府去。”眼下再让五小姐自己走下山去看来是不成的,她琢磨这寺里一定也给行走不便的香客备下了轿撵,自己去借一顶应该不是问题。
正寻思,一阵脚步声传来,很快四小姐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有劳小师傅了!”说罢是轻轻的叩门声:“妹妹,妹妹,你把门开一下,让姐姐进来看看。”话音刚落,她自己就推门进来了。没想到身后竟然还跟着几位别家小姐,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四处张望,脸上掩不住的又是嫌恶,又是好奇。
“啧啧,”一个小姐看到丢在地上的外袍,“这身好衣裳算是糟蹋了,听说还是用了北齐那边的料子。这东西就在宝源布坊里也是论寸卖的,一群群小姐太太天天眼巴巴儿的派人去守着,没想到这么一大块竟然就这么着毁了,呵呵,真不知道改日她们听说了,得心疼成什么样儿。”
听你这意思,改日让她们听说这件事儿,就包在你身上了?沈泠舟腹诽。
五小姐浑身一颤,谢琼月赶紧道:“我五妹妹平日出门次数少,规矩上差了些。加上今日许是身子不舒服,才出了这档子事。咱们平日里姐妹相称,日后还请各位千万口下留情,别让她太过难堪了。”
又有人道:“琼月,咱们要不要派人去给你这妹子请个大夫瞧瞧?你看她这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刚才那事也算是离奇了。”
谢琼月忧愁的摇头:“这荒郊野外,临时请来的郎中能有什么好医术?等回到府里我就让爹爹去请千金堂的柳大夫来府里替妹妹看诊。不过妹妹素来就是这样恍恍惚惚的,因此母亲平日里宁肯别人说她苛待五妹妹,也不敢随便放她出门子。这次也是我看着妹妹总待在府里可怜,央求了好一会子,母亲才同意我带她来上香,没成想。。。”
那小姐便一脸怜惜的看着她:“自家有个这样的妹子,也真是难为你了。罢了,我们先走,留下你们姐妹说些体几话。”其她几人见没热闹可看,早就待的无趣,呼啦啦一时间走的干干净净。
屋里就剩下四小姐和五小姐两个主子,二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沿,一时间没人说话,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姐姐这下子满意了吗,妹妹竟不知哪里得罪过你,值得你费尽心思对付。难道就因为我占了你那间小园子?”
五小姐眼睛还木着,突然间说出这句话来,倒是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四小姐也不耐烦再演戏,索性冷笑一声:“呵,没想到我的五妹也能精明一回,这倒是十分难得呢!”
朱蕉出离愤怒,险些忘了尊卑:“四小姐,我们五小姐向来都是与世无争的,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与世无争?”谢琼月禁不住笑出声来:“谢琼芜,你的命就和你的名字一样,贱的让人恶心。你压根就不该生出来,生出来也该早早的死去,既然你偏要活,我就要让你活得生不如死。”?
谢府的嫡小姐,嘉敏郡王的外孙女,别人眼里金尊玉贵的身份,连她自己都曾经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直到丁姨娘诊出有孕,被四老爷收了房,全府的人都盯着那女人的肚子,她那时虽小,也在母亲日夜的哭泣中,在那女人经过时趾高气扬的眉眼里得到一个讯息,只要这女人生的是一个男孩儿,她这众星捧月的四房嫡女就不得不分出去大半儿荣宠,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叫人在手心儿里疼着。
好在那女人又生了一个女孩儿,瞬间就给打入了冷宫,别人说起她来都觉得寒掺,可惜这事儿不是到这儿就了结的,四老爷食髓知味,开始明白自己这位娇妻在郡王府上虽然曾经十分受宠,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这不,都闹成这样了,也没见有人替她出头!况且老太太把子嗣看得那样重,自己这媳妇再厉害再尊贵,总有老太太替自己出头,她翻不了天去!
丁姨娘爬床这出闹剧就像是一个导火索,突然之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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