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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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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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的脸上依旧冷若冰霜,接下来便再没有一句斥责之言,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反而让百官们都觉得,杨国忠这一回算是彻底难以翻身了。

    在长安为官日子久可的人都知道天子的脾气秉性,若是直来直去的说,不论夸赞或是痛责,都没甚大碍,独独却是这暧昧不明的态度,值得人深思了。

    太阳落山的速度很快,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小山上就已经笼罩在了淡淡的夜色之中,负责警戒的羽林卫禁军立即就燃起了早就准备好的火把,倒也将小山顶上这块方寸之地映得如同白昼。

    “朕问你,今日演武,输赢当如何定啊?”

    “这……”

    杨国忠顿时语塞,这让他如何回答?就眼下局势而言,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肯定是扮作叛军的神武军赢了。可如果他当场就说出来,不就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再者,即便到了现在,杨国忠也坚持认为,天子虽然非常愤怒生气,但自己的圣眷犹在,否则便不会令他上山叩见了。

    正是基于这个判断,杨国忠把心狠狠一横,说道:

    “臣固然输了!但臣还要参劾神武军中郎将,使用怪力之术,扰乱演武,居心叵测,意图不轨,其罪亦当诛!”

    此言一出,百官们顿时嘘声一片,便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一时间,乱哄哄的便如一群胡峰般嗡嗡作声。

    “肃静肃静!”

    维持秩序的礼官不得不连呼了三声肃静,才维持住了局面。

    杨国忠究竟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居然在演武惨败以后,参劾其不法居心,试图拉获胜的秦晋下水。

    坐在天子之侧的中书令韦见素也不禁动容,忍不住眉头一挑,心里也自有判断。秦晋今日固然获得了演武的大胜,但行为毕竟还是失之鲁莽,比如演武指出制造出的地动山摇之情境,若是万一有人趁机以次作乱,岂非给了歹人以机会?以天子向来多疑的性子,今日之所以天黑还未回宫,恐怕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在防患于未然吧!

    而且,杨国忠最的参劾后两条都落在虚处,但居心叵测,意图不轨这种事本就用不着切实的证据,既然能说出来便总能找到可靠的依据,比如故意制造震撼场面,使得演武彻底失去控制,变成了乱军,溃兵争相乱跑。

    杨国忠此举不可谓不歹毒,但却正中了天子的要害!

    韦见素担心的望向天子,果见天子目光中在火把光芒下扑朔闪耀着。

    “台谏之事自有御史台在,你就不必多做置喙了,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事毕以后便在家中将养几日,身子好了再出来理事也不迟!”

    “圣人……”

    李隆基的回应不但大出韦见素所料,就连杨国忠都一时间摸不清头绪,如何按照以往的套路出牌,今日却不灵了呢?天子不但没有按照预想中对秦晋心生忌惮,继而对其产生了防备和厌恶的抵触情绪,反而却直言让他回家歇着去,朝中的事暂时便不能与闻了。这又与再次罢官有什么区别?

    李隆基气运丹田,振声说道:“既然杨国忠不肯下评判,那朕就替他下个评判,今日演武,神武军胜出,右领军卫、左武卫、龙武军大败!”

    说了一句大败,李隆基似乎还意尤不足,又加重了语气。

    “大败!大败啊!”

    三声大败,李隆基的声音竟颤抖了,老眼里竟溢出了浑浊的老泪。

    “圣人,圣人莫要自伤……”

    距离李隆基最近的高力士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天子情绪激动,便赶忙低声劝着。年过古稀的老人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何况李隆基还不是普通的老人,他是一肩挑起天下的天子,万一有个好歹,那就是天崩地裂的大祸啊!

    奈何,李隆基的情绪却骤然间如决堤之水,汹涌而出,连日以来憋闷在胸中的愤怒、失望、委屈、恐惧……各种情绪一股脑的都涌了出来。

    今日杨国忠的惨败,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隆基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百官们此时也发觉了天子的异常,直到听见天子哭泣之声,他们便再也坐不住了,呼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有心劝慰一番,却又都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只能同声机械的回应着。

    “臣等死罪,臣等死罪……”

    主辱臣死,天子当众痛哭,如何能不使这些重臣们如芒刺在背?

    杨国忠更是吓的身子抖如筛糠,自以为摸透了天子心思的他,此时也心乱如麻,不知天子究竟心里究竟存了何种想法,只能和其他人一样不断的叩首,再叩首!

    天子的情绪失控,亦如六月的雷雨一般,来的快,去的也快。片刻功夫,李隆基便收住了声音。

    高力士则一直手忙脚乱的在李隆基身后又是捶背,又是轻轻摩挲着,防止老迈的天子哭叉了气。见天子收住了哭声,他又转忧为喜,连忙小声道:

    “圣人,请随奴婢到胡床上歇息一阵!”

    李隆基默许点头,便跟着高力士到胡床上去半躺了下来,刚刚闭上眼睛,却听礼官大声唱道:

    “中书门下同三品高仙芝,神武军中郎将秦晋觐见!”

    话音还在半空中环绕,李隆基就腾的从胡床上弹了起来。

    “传!”

    李隆基等这一个已经等了许久,现在终于将演武场上风头最盛的两个人等来了。

    不过,出现在李隆基面前的却并非是两个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将军,却见两人分别被部将搀扶着,浑身瘫软的来到了御前。

    部将们刚刚松开了搀扶着的双手,却见两人便纷纷扑倒在地。

    “臣高仙芝……”

    “臣秦晋……”

    “……叩见皇帝陛下!”

    高仙芝与秦晋俱是一副有气无、力元气大伤,似大病初愈的模样。

    “两位爱卿,这是如何了?”

    其实,高仙芝与秦晋是生生累成了这幅样子,直到天子的近侍找到他们时,他们造就掏空了所有的力气,之所以还在强行较力,凭借的全是一口气。

    天子的旨意一到,他们便立时如释重负的瘫软了下来。

    秦晋和高仙芝都知道,再这么跑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但出于各自的性格使然,今日这较力却必须分出高下来。

    但天子的敕令最终还是把他们比拼到底的心思彻底瓦解了。

    “臣,臣没事,就是跑了太多的路,累,累的!”

    秦晋毕竟是年轻人,这数月以来又一直与神武军共同训练,体能上要比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高仙芝好上很多,因此还能断续的做着回答。再看高仙芝,却是憋得满面通红,竟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见到这幅场景,李隆基也傻眼了。万万想不到,他的两员骁将竟然会因为跑路而累成这幅模样!

    “快,快端热水来!”

    李隆基的反应也快,知道他们肯定一天水米未进,这时没有什么会比水这种东西更能让他们恢复体力。

    刚才,李隆基曾吩咐宦官打水烧火,为干坐了一天的官员们解渴,正好此时便已经烧好。内侍宦官端了两碗热水来,便要喂两位将军喝下。

    高力士却制止了他们。

    “毛手毛脚的,不知道热水能烫死人吗?晾一晾再喝!”

    “是,奴婢知错了!”

    高力士还是不满意的喋喋不休。

    “如此粗心大意,便再有三年也不能让你们到殿中侍奉,还是回去做黄门吧!”

    ………。。

    李隆基也甚是关注二人的情形,命人搬来了两张胡床,让二人分别躺下去。喝下了第一口水,秦晋立时就觉得流失的力量在一点一滴的流回体内,见天子还站在胡床之侧,便觉得再这么躺下去也不是办法,挣扎起身……

    然则一双干瘦的手却扶住了秦晋,秦晋愕然发现,这双手的主人竟是大唐天子李隆基。

    “刚刚喝了水,总要缓上一缓才能有力气,好好躺着!朕在这守着你们!”

    秦晋见惯了天子的言不由衷,今日却见他神色眉宇间尽是诚恳之色,不禁为之动容。李隆基又道高仙芝所躺的胡床前探看,却将七尺壮汉感动的泪如雨下。

    秦晋并非在这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心底里没有那种根深蒂固的皇权思想,自然也无法理解当代之人对君恩似海的体会。

    非但如此,李隆基更亲自端起了晾在一旁的水碗,喂高仙芝喝下,的秦晋既惊且怪。其实,秦晋不知道,李隆基之所以如此,与刚刚的情绪失控当大有关联,也许此时他还沉浸在那种心境中没有完全走出来。他和官员们才有幸见到了李隆基这一反常态的举动。

    施恩于臣子虽然是天子惯用的手段,但在此时此刻此地却并非合适的时间与地点。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子厌张韩() 
禁苑的演武高调开场,却以令人目眩的方式结局。当今天子最宠信的两个人,杨国忠与陈玄礼丢尽了脸面,并向世人展示了他们极尽无能的一面。

    杨国忠身为整场演武的“唐军”指挥者却使数万大军在数千“叛军”面前弄的灰头土脸,甚至连本人都在演武中成为了对方的俘虏。

    原本毫无悬念必胜的一次模拟对抗,竟然就让扮作“叛贼”的神武军硬生生的将局面扳了回来。在啧啧感叹的同时,官员们也再次对秦晋其人加深了用兵如鬼神般的印象。只是却忘了,在他们眼里俨然已经是赳赳武夫的秦晋,却还是天宝十三载的进士及第。

    天子李隆基当晚并没有申斥杨国忠与陈玄礼,但一道勒其闭门修养的敕令,却让所有知悉内情的人都有了一种预感。那就是杨国忠的复相之路已经在一夜之间变得渺茫无比,而此前荣宠四十余载长盛不衰的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怕是也很难迈过去面前的这道坎了!

    “圣人,圣人慢些走,外面风大,别浸了身子!”

    高力士一溜小跑的跟在李隆基身后,两个人虽然都已经年逾古稀,但很显然,李隆基的体制要胜过其一筹。

    不过李隆基却并没有因为高力士的劝告而放慢速度,出了寝殿,满头的大汗已经被渐起的北风吹干,整个人却还仍旧沉浸在刚刚的颠鸾倒凤与腾云驾雾之中。

    贵妃那丰腴白嫩的身体,让他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几乎就忘了昨日便定下于寅时初刻召集宰相们于勤政楼议事。

    现在已经到了寅末时分,李隆基年岁渐高以后虽然长长罢朝,但却甚少食言于臣下,今日的一时放纵之举万一被史官记录书中,却不知又要在后世留下个什么样的名声了。

    因此,李隆基在疾步赶路的同时,身心也迅速从愉悦的巅峰跌落至抑郁失落的谷底。

    相比眼前的现实,对他而言则更重视身后的名声,安禄山反贼已经使他原本完美的帝王人生添上了永不可抹去的耻辱一笔,便更不能再让后世的史家们抓住这些原本无足轻重的生活细节来大做文章。

    步入勤政楼,果见政事堂的几位宰相正身端坐。居于右者,乃是中书令韦见素,相左依次是门下侍中魏方进,门下侍郎崔光远,以及面色仍显苍白的高仙芝。

    原本,这其中也会有杨国忠的位置,但他太不争气了,一日之间竟将李隆基曾给予了厚望的新军毁于一旦。尽管三万多人最后又重新收拢,但这将像覆水难收一般,曾经被吓破胆过的军队,再怎么打造也众将是圈里待宰的猪狗。

    不但如此,这支原本可以成为朝廷中流砥柱,杨国忠晋身政绩的人马,也在一夜之间成了朝廷的包袱、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能轻易遣散的根本原因,这么多多征募的丁壮一旦就地遣散,将会为地方治安带来噩梦一样的灾难。

    府兵制盛行的时代,朝廷便完全不必有此种忧虑。因为一切兵员的分配提调,自有各地的折冲府负责。而在废除了行将就木的府兵制以后,朝廷却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新兵制能够取而代之,便也为庞大的帝国带来了严重烦恼乃至是后遗症。

    而这一点,在取消府兵制的十几年时间里,已经日渐突显出来。

    国难思良才,李隆基只苦于找不到一个可以替他拨云见雾的人选,他扫视了殿中四位宰相,从韦见素到高仙芝,他们都有某一样过人的能力,但却不是那种可以定国安邦,开创先河的大才。

    换句话说,李隆基君临天下四十余载,提拔重用的都是些守成之臣,而现在他所需要的却是极富 冒险精神的开拓进取之辈!

    然则,此等人物毕竟可遇而不可求,像商鞅、吴起那种大才,毕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

    李隆基叹了口气,从容落座。

    “昨日演武,政事堂可有了定论?”

    韦见素欠身道:“以臣之见,‘三军’虽然狼狈,但神武军也同样没能取胜,若非圣人叫停,结局尚未可知。不如便判双方打和,圣人以为如何?”

    这也是韦见素一贯的风格,但凡政务涉及牵扯到各方切身利益的时候,便也是他尽显和稀泥功力的时刻。这么做,既不将当事双方得罪惨了,又使得各自尚有转圜的余地。虽然难免会致使朝政拖沓,但终究不会犯大错。

    但是,在韦见素而言,正是这种无大过的原则,才是他能够在朝廷中四十余年一直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再看那些壮心勃勃,试图有所作为而又不管不顾的人下场如何。

    从姚崇宋景,到张九龄、宇文融,哪一个不是收场惨淡,令世人唏嘘?

    这些人立志于谋国,却连自身都难保,甚至还连累的子弟家人累世受苦……

    “魏卿的意见呢?”

    李隆基袍袖内的手在隐隐发抖,又将目光转向了一直垂头欲睡的门下侍中魏方进。

    魏方进顿时一惊,清了清喉咙答道:

    “臣附议,附议!”

    “一派胡言!”

    啪的一声,李隆基一掌重重击在御案之上,将所有人都吓的禁不住身子一颤。

    “打和?朕来问你,杨国忠被俘,帅旗被缴该怎么算?陈玄礼被俘,帅旗也被缴获,又该怎么算?”

    李隆基疾言厉色,却见韦见素不慌不忙,依旧欠身答道:“一军胜败不当以主将安危为判断,战国时魏惠王伐秦,丞相公叔痤当阵被俘,可魏国还不是一战占了秦国百里之地?”

    韦见素据理力争,李隆基还真拿他没有办法,难道还能以堂堂天子之尊与臣下当殿质问争论吗?不管韦见素说的有没有道理,他也只能表达认同或是不认同。

    现在韦见素摆明了又在与李隆基唱对台戏,这位大唐天子一时间竟觉得拿这块又老又硬的滚刀肉没了办法。

    不过,李隆基却不会与臣下争这一时之意气,早晚他会从别处找补回来。

    于是他又将头转向了高仙芝。

    “高卿以为呢?”

    高仙芝忙道:

    “若就事而论,昨天神武军以三千对三万,能取得如此战绩,当判胜!”

    这句话才是李隆基想要的,目光中厉色已经缓和了下来。而如梦方醒的魏方进忽然发觉,自己刚刚附议错了。都怪刚刚一直都在瞌睡,以至于没听清天子与韦见素之间的对答,这才铸成了大错。

    但终究不是没有办法补过。

    “臣,臣附议,附议!”

    李隆基目光骤然一凛。

    “首鼠两端,究竟附议何人?”

    天子训斥,魏方进的冷汗立时就噼里啪啦的从额头脸颊滚落。

    “臣愚钝,初时觉得韦相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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