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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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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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显礼却是惯常的凡事都不甚挂心,对这突如其来的陷害毫无担心之意。

    “这就是吉人自有天相,中郎将高枕安卧就是!”

    然则失态的发展终究是愈发朝着不利境地而去,高仙芝的府邸与当日被彻底查抄,家人亦全部交由京兆府收押。

    刚刚挫败了边令诚的阴谋,带来的一丁点兴奋欣喜,都随之被冲的无影无踪。

    好在秦晋已经与京兆府少尹王寿颇为熟悉,便亲自去见了王寿,让他善待高仙芝的家人。但王寿却摇摇头,“上司有明令,不得优待这些罪囚家属。最终如何处置他们,还要看高大夫如何定罪,如果谋逆之罪定下,一门男丁都免不了要挨上一刀,妻女则充为奴婢。如果仅以失职,失责之罪论处,也要流放发配千里之外。”

    总之,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

    ……

    大明宫银台门外,一辆简陋的轺车停了下来,立时便有宫门禁卫赶上前去驱赶。

    “瞎了眼吗?宫禁门前也敢擅自停车?快走,快走,走的晚了全都抓去,下京兆府大狱。”

    孰料轺车帘幕一挑,却出来个中年男子,虽然一身锦缎便装,却仍旧透着不怒自威的声势。

    “杨,杨相公!”

    宫门禁卫识得面前此人,乃是数日前被废的宰相杨国忠,虽然杨国忠已经被废为庶人,但因为时日尚短,所以积威尚在,禁卫们见了他还不自禁的躬身行礼。

    “杨某奉诏入宫,还请诸位开门!”

    杨国忠的话他们毫不怀疑,皇贵妃还好端端的在后宫里,杨国忠就算被罢了宰相,可还是贵妃的族兄,这一层关系与天子自然也是扯不断理还乱。宫门禁卫不过是指甲盖大小的官,又有谁真的瞎了眼睛,敢对这位落架的宰相落井下石?

    按照惯例,天黑之后,宫门不再开起,但这条规矩自天宝年以后便已名存实亡,宰相大臣经常夜间奉诏入宫,宫门也随之开开合合。片刻之后,宫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杨国忠一闪身便进入大明宫。

    “圣人……”

    杨国忠未语泪先流,呜咽了半晌,才止住哭声。李隆基也被杨国忠的哭声搅的心下烦乱,贵妃这几日哭闹不已,已经三天没有同他讲过一句话了。杨国忠求见,本想让其代为说和说和,谁料这厮也来哭号诉苦。

    “圣人救命!”

    杨国忠突兀的一句话,将李隆基吓了一跳。

    “甚?杨卿说甚?”

    虽然杨国忠被罢相,但长安毕竟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公然谋害卸任宰相!

    杨国忠哭哭啼啼的回答道:“圣人,有人不杀掉罪臣,便不会甘心!”

    “谁敢杀你?朕先杀了他!”

    李隆基很生气,也说了句狠话!

    “哥舒翰!”

    当杨国忠咬牙切齿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李隆基仿佛被狠狠敲了三闷棍。他先是震惊,然后又充满了狐疑的看着杨国忠。

    杨国忠自然知道天子在怀疑他如此说的初衷和目的,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声泪俱下。

    “罪臣所言句句属实,罪臣在潼关的耳目,今日刚刚送回来的消息。哥舒翰曾与部下商议,‘清君侧,杀杨国忠’,说,说安禄山是臣逼反的,杀了臣,安禄山没了造反的口实,就不攻自破了……”

    与此同时,杨国忠又搬出了当年的七国之乱,与汉景帝迫于压力诛杀晁错的例子,来为自己辩解。

    李隆基毕竟不是昏聩到了极点,冷冷问道:“与晁错自比,羞也不羞!晁错凭借真才实干,力主削藩,殃及性命。你靠的甚?贵妃裙带?”

    说话罕有刻薄之语的李隆基此刻莫名愤怒,他愤怒的不是哥舒翰要清君侧,而是杨国忠居然拿他当三岁小儿那般糊弄。

    “朕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李隆基的声音冷若冰霜,杨国忠的哭泣声顿时止住,惊讶的抬起头来,望着正襟危坐的天子。

    “圣人,罪臣……”

    “还要朕再重复一遍吗?”

    “罪臣不敢,不敢!”

    杨国忠悻悻退了出去。

    直到殿内只剩李隆基一人时,他便全身瘫软的躺倒在了软榻上,片刻后,又猛的起身,将御案上那封刚刚看过一遍的密报又重新浏览了一遍。

    这封密报正是来自潼关,其中详细记述了哥舒翰与王思礼的内室密谈。

    王思礼劝哥舒翰提兵反攻长安,清君侧,杀掉杨国忠,而哥舒翰却犹豫不决,怕成为安禄山第二。

    最终,哥舒翰还是选择了做一个忠顺臣子。但是,这在大唐天子李隆基看来,无疑是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这说明,大唐军中已经在弥漫着一种蠢蠢欲动的,不安分的气息,一旦被某些心怀叵测之人加以利用,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隆基将手中的密报狠狠掷于地上,呆坐在软榻上久久没有一丝动作。

    他太老了,体力和精力都不济事,却又不得强打起精神来,应对身边的汹涌暗流。思量了许久,这位老迈的天子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去将高力士唤来!”

    一直候在外殿的内侍宦官应了声诺便匆匆而去。小半个时辰后,高力士再内侍宦官的引领下来到李隆基的面前。

    “圣人保重龙体,外间琐碎杂事,交给宰相们去处理就好了,何必事必躬亲?”

    李隆基的声音很疲惫,指着地上的密报说道:“你自看去,这等事,岂能由宰相处置?”

    高力士面露不解的将地上的密报拾起,才看了三五行,脸色就已经煞白一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出人意表时() 
高力士抬起头来去看天子时,却发现天子的身体在剧烈的抖着,而他更在天子涣散的目光中发现了久违的恐惧。

    上一次,高力士从李隆基的眼中发现恐惧时,他还没有登上皇位,宫变的危机如影随形,那种朝不保夕的恐惧感甚至能使一个意志不甚坚定的人彻底崩溃。

    而今,高力士再一次从李隆基的眼中看到了这种恐惧,这位须发花白的老奴也惶恐了。要知道李隆基已经做了四十余年的太平天子,自信与阅历早就非当年的临淄王可比,又是什么能使他如此失态呢?

    答案就在他手中的这一封密报上,哥舒翰领大军二十万盘踞潼关,其手中所领的唐军,几乎已经是唐朝最后的精锐力量,陇右的精兵即是哥舒翰的旧部亦在其中,且为中坚力量。如果哥舒翰振臂一呼,安知他的旧部不会啸聚景从?

    “圣人,圣人且安心,这,这没准是捕风捉影的……”

    李隆基信任高力士,只怕亲生儿子也多有不及,他叹了口气。

    “朕也希望是捕风捉影。但是,就在你来之前,杨国忠也跑到朕的面前哭诉,所哭诉的内容,竟与这密报一般无二,难道捕风捉影也会这么巧合?”

    高力士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无助的伏地,请求他保重龙体。

    “朕的心结一解开,龙体自然就保重了,你的身子可好些了吧。”

    高力士这些日子一直被上风低热困扰,直到现在也未痊愈,一直没到禁中来奉驾,也是怕病体晦气传给了天子,听到李隆基如此问,不禁动容涕下。

    “圣人还挂念着奴婢,奴婢万死难以报答,身子已无大碍,就是有些虚弱,使不得力气。”

    “无大碍就好,朕有件顶顶紧要的密事,需要你去做,这件事朕也只信得过你!”

    高力士凝神屏息,静静的等着李隆基将那件顶顶要紧的密事吩咐下来。

    次日一早,河北道的战况毫无征兆的传到了长安城。

    常山太守颜杲卿兵败被杀,首级已经被悬在了洛阳城头,去岁沸沸扬扬一时的河北道十五郡起事,已经彻底湮灭尽付东流。

    霎时之间,朝野上下震动不已。

    朝廷在河北道的失败,将意味着安贼逆胡的后路将逐渐恢复,安贼的后路一旦解除了威胁,那么可以预见,叛军将会再次掀起对潼关的进攻。

    由此,从河北道纷纷反正,崤山大火烧光了崔乾佑的数万部众,乃至崔乾佑本人也成为阶下囚,这一重重胜利所堆砌出的安枕无忧,立时就成了崩溃之堤,朝中百官们已经是心惶惶然。

    秦晋尽管早就在心里有所准备,但骤然听闻噩耗,还是惊得久久没说一句话。待平静下来以后,他只想知道,朝廷、天子的想法是什么。

    既然河北道局势的败坏已经不可逆转,接下来又该如何应对?

    然而,此时的朝廷就像一架庞大而又笨拙的机器,所有人都能听得到啸叫与气喘,可百官们却只顾着惶惶不可终日,宁可一日日提心吊胆,也没有一个人能提出像样的建议来。

    魏方进是政事堂的宰相,秦晋为此还特地再次拜访了此人。岂料这老家伙见了秦晋以后竟拉住他一通追问,可有应对之法。

    秦晋虽然是进士出身,但他给人留下印象的地方却全在兵事上,因此这等事在魏方进的眼里,秦晋已经是朝中屈指可数的知兵之人。

    仅从魏方进的这副态度上,秦晋也能推断出一二,想必政事堂根本就没有应对河北道局势变化的预案,这等尸位素餐的发指行为,真真是令人难以接受。朝廷如果再如此继续下去,岂非又走了前一世的老路?

    震撼的消息并非仅此一桩,就在所有人都在沉浸在河北道的失败中难以自拔时,天子的一道敕令,让满朝文武顿时浑身一震。

    天子颁诏,以高仙芝领平卢节度使,加中书门下同三品衔。

    此时满长安城中,谁不知道,天子已经打算治罪高仙芝,就连其人在永宁坊的府邸都已经被尽数查抄,府中男女老幼亦已全部关押在京兆府。

    按照惯例,这就是大罪之前的典型征兆,高仙芝的命运就此已经被确定,最轻的是失职枭首,家人一律流徙千里之外的岭南,永世不得北归。最坏的情况则是叛逆诛族,一家男丁不论老幼全部斩首,妻女则与勋戚家为奴为婢。

    然而,天子行事总是这么出人意料,一道诏书就将高仙芝从命运的弃儿,捧到了高高在上的宰相之位。

    中书门下同三品就是事实上的宰相,又让高仙芝兼领平卢节度使,则有很强烈的象征意义,将掌兵讨伐安禄山所窃据的平卢。

    高仙芝素有常胜之名,又有灭国之功。天子以超出凡人的魄力重新启用重用此人,原本惶惶不安的人心,竟又渐渐平稳了下来。

    现在的政事堂里,除了领兵在外的哥舒翰,已经有三位宰相,中书令韦见素,门下侍中魏方进,相比之下只有高仙芝的本官有些相形逊色,还是原来的御史大夫。

    朝中官员们亦曾暗暗揣测,“这或许是天子有意为之,毕竟天子对高仙芝生了芥蒂,给他宰相之名,却不给他相对等的本官,为的就是使他不至于时空。”

    “话也不应如此说,圣天子乃百年难出的大才,岂是咱们这等凡夫俗子能揣测的?看着吧,天子的大动作不会仅止于此!”

    私下围聚在一起的官员们都讥笑那位官员说话尽知道胡吹。

    “足下说天子之心难能揣测,因何足下又如此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的揣测,岂非以子之矛攻己之盾?”

    话毕,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那受了讥笑的官员也不恼怒,只淡淡笑道:“诸位爱信不信,将来自可一见分晓!”

    相比与外廷官员的安心放松,内廷禁中却有一个人恨不得将面前的一切都砸掉,侍立在身边的小宦官便成了此人的撒气之物。

    但凡撞上来,少则劈头盖脸一通责骂,重责交给掖廷,去做苦工苦役。

    此人正是监门将军边令诚,在边令诚众多的干儿子里,景佑算是幸运的,他仅仅挨了一通骂,便因为当值的时辰到了,逃离了苦海。

    边令诚如此发作,也是事出有因,他本来精心计划好的手段,因为天子一道诏书就彻底沦为无用之功。眼看着便要成事,却偏偏又在这个关键当口出了意外。

    但是,边令诚并不甘心。对于天子重新启用高仙芝的意图,他心知肚明,只是这不代表天子就此便会无条件的信任纵容。

    此前,安排景佑偷偷放在高仙芝府中的密信当可有了用武之地。他特地命人去探听过,高府查抄的东西现在都暂时扣在羽林卫,当时的盘算是,如果高仙芝一旦被治罪,这些财物将有半数被充作羽林卫的军饷。

    现在高仙芝已经再获重用,甚至跻身政事堂宰相之列,这些物品自然也就没人敢打主意了。

    当然,除了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边令诚。边令诚领着几名内侍,在一名羽林卫旅率的陪同下,从高府物品中翻查了整整一个下午,才找到了那封火漆封口的帛书。

    捧着帛书,边令诚嘿嘿一笑:“找到了,正是此物。”

    羽林卫旅率纳闷道:“此物何以令将军如此欣喜?”

    边令诚侧目看着那旅率道:“此乃罪证也,走,与边某一同去!”

    ……

    大明宫便殿,天子正款待高仙芝用茶。

    “高卿受委屈了!”

    高仙芝满身风霜,与雍容华丽的便殿格格不入。只见他正色答道:

    “臣拳拳之心日月可表,然败军弃地实乃罪也,牢狱加身无委屈可言!”

    “圣人,边将军求见!”一名内侍宦官突然进了便殿。

    天子对边令诚最近的表现不甚满意,便道:“令他明日再来!”

    那内侍宦官却迟疑着没有离开,李隆基不满的责备道:“下去!还磨蹭甚?”

    “圣人,边将军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启奏。”

    李隆基见状,只好令那宦官将边令诚带进来。

    边令诚进入便殿之后,一语便石破天惊。

    “奴婢有高仙芝勾结安贼逆胡的证据,圣人切不可被这高丽奴的惺惺作态所蒙蔽!”

    对此,李隆基大吃一惊,他万没想到边令诚竟有此一招。若说高仙芝与安禄山有勾结,说实话,李隆基并不信。他们这些边将节帅,一个个才具过人,却又骄傲的目中无人。几大节度使暗中较劲,谁也瞧不起谁,这已经是朝中公开的秘密。

    指责高仙芝勾结安禄山,就像指责哥舒翰勾结安禄山一般的滑稽可笑。

    李隆基此前只疑心高仙芝拥兵自重,这其中还有他对高丽人的偏见或多或少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而决定重新启用高仙芝,也从另一个侧面表明,他并没有怀疑高仙芝曾有勾结安禄山的嫌疑。

    现在边令诚突然跳出来指责高仙芝勾结安禄山,这要要闹哪班?

    李隆基冷冷的盯着边令诚,质问道:

    “证据何在?”

第一百四十五章 :构陷遭反坐() 
“有羽林卫搜查所得通贼书信为证!”

    边令诚言之凿凿,令李隆基好生难堪。他今日召见高仙芝便殿饮茶,便有安抚之意,不想这个边令诚却一直揪着高仙芝不放手。

    当事人高仙芝反而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欠身道:“边将军既然有臣通敌的书信为证,不妨让他拿出来当众展示一下,倘若指证属实,臣当君前自裁!”

    李隆基闷声道:“既然如此,就依高卿之意!”然后又命令边令诚,“将证据呈上来吧!”

    边令诚甚为得意的剜了一眼高仙芝,暗暗好笑,别看你现在装的大义凛然,等到那封通敌的书信呈送天子之时,怕是想哭都来不及了。

    “证据由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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